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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真诚而谦逊的措辞,简直太令人亚历山大了!
何念西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在郭南骁对面坐下,问他:“甘凝呢?不跟我们一起吗?”
要是搁在以前,郭南骁如此客套地摆场面话,何念西肯定会抡起拳头毫不犹豫地砸下去,还会边挖苦边把他追着满屋子上蹿下跳地收拾。
可现在,她竟然如此地安静。
郭南骁一阵难过,答非所问地轻声说:“姐,你变了。”
“嗯?”何念西被他这种天马星空般的跳跃性思维搞得有点反应不灵,苦笑着搓搓脸蛋:“这几天睡眠质量不怎么好,是不是长痘痘了?皮肤变粗糙了吧?”
“没长痘痘,皮肤除了有点黄,其他也还好——”郭南骁摇头,轻轻叹了一声:“我说的是你的性格,姐,你怎么可以连性格都改变了?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呀,你怎么就变得不是以前那个爽利活泼的何念西了?”
何念西一愣,胸口内似乎又开始塌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隐隐浮现出来,如同细碎的千万根牙签一般,一下一下地往她骨肉上扎。
这样的状态,简直太不好了……瓜瓜说得对,看得也很透彻,她这是怎么了?竟然变得如此爱叹气而且容易淡定了?
回忆着以前的“自己”,何念西想伸手在郭南骁肩膀上捣一拳,可终究还是做不出来。
怏怏地苦笑一声:“只是受心情影响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话找话地又重复问:“甘凝呢?”
“在另外一个小厅,安排其他工作人员的早餐,我们不用等她。”
郭南骁简单解释完,看到何念西勉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心里疼痛地简直恨不得替她去难受,连连自责没管住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大早的,又惹她心情低落,真是太不好了。
连忙紧咬牙关,努力管着自己的嘴巴,尽量少说话,只忙碌着帮何念西夹菜拿粥,劝她一定要吃得饱饱。
如此盛情,何念西岂有辜负之理?于是端起碗拿起筷子,果然稀里哗啦吃了个肚儿圆,胃里实在没法容纳任何东西了,这才放下碗筷。
忽然想起刚才答应甘凝的事情,何念西拍拍脑袋瓜,在心里对甘凝说了声抱歉,自己只顾着心情不好,又被郭南骁岔开话题,差点把正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看着郭南骁也已经放下碗筷漱了口,连忙主动把口香胶递过去,望着他关切地问:“瓜瓜,就快要过春节了,你档期排得那么紧,春节有时间回去陪郭叔叔和邓阿姨吗?”
郭南骁嚼着口香胶,脸上顿时显得有点不高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不锈钢水果叉,悻悻摇头:“春节我要去参加晚会,没时间陪他们,不过就算我有时间,他们也不稀罕我陪,两个哥哥都那么优秀和懂事,我这个小儿子要是回去了,只会惹他们生气!”
“怎么能这样想呢瓜瓜……”何念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亲不见怪,你虽然与他们性格不怎么合拍,但毕竟是至亲骨肉,郭叔叔和邓阿姨嘴上没说,心里却是最疼爱你的!我妈……”
顿了一下,眼神唰地黯淡下去,但立即又勉强撑着打起精神继续说:“我婆婆对我说过,邓阿姨隔三差五就给她打电话,让帮着照顾你,还让有机会就劝劝你,希望你能回去陪陪她。听说邓阿姨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吃中药,有些药材在那边买不到,你要是有时间,就问清楚了,看需要哪些药材,买了给带回去。”
郭南骁当然看到了何念西的尴尬和失落,为了假装没注意到,不继续勾起她的伤心事,他只好陪着接话茬儿——
“姐,我也很想听你的,对二老孝顺一点,少惹他们生气,可是每次一见面或者一通话,都是以不愉快告终,几乎一次例外都没有!”
他情绪有点小激动,气呼呼地喘了一口粗气儿:“其实就在你出来之前,我才刚给我爸打过电话,还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然后我爸就挂了电话……”
话题终于引到这上面——何念西在心里轻轻呼出一口气,声调柔和地继续问:“瓜瓜,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都跟郭叔叔说了些什么呀,怎么会惹他生这么大气?告诉我,我帮你分析分析好吗?”
“我……”郭南骁忽然收住话题,难堪地瞟一眼何念西,“姐,我跟他还能说什么呀,反正说什么都一样,都是吵架!”
“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何念西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佯装生气的样子,鼓起嘴巴看着郭南骁。
为难归为难,可郭南骁对何念西这个姐姐,向来不愿意隐瞒什么。
于是嗫嚅着,尴尬地红了脸:“姐,我说了你别介意哈……刚才我打电话回去,主要是希望我爸能帮忙安排一下,让我带你出国,可是那个老古董一听这事儿,立即就翻了脸,义正言辞给我上政治课,说什么不能以权谋私、占用国家任何资源,身为高官要以身作则,绝对不能在任何小问题上翻错误……唉,我只说了一小段,结果呢,他老人家吧啦吧啦批评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我不耐烦地打断话题,估计这会儿还正教育着呢!”
何念西无奈地笑了:“瓜瓜,小时候你还住在木棉巷时,我经常在你家见到郭叔叔和邓阿姨,他们都是品德高尚而又慈祥和蔼的长辈,谨慎清廉,为人谦和,所以才能在仕途上走得那么顺利,带着你和两个哥哥一起出国,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自己的父母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你要明白郭叔叔和邓阿姨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他们的观念纵然有落后的地方,但是究其根源,终究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总是对他们有情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累赘,何念西顿了顿,叹息一声,继续语重心长地说:“瓜瓜,我知道你对我好,把我当亲姐姐看待,见我情绪不好,恨不得能代替我伤心,好让我快点好起来。可是我的心在我的身体里,我的思维在我的大脑里,这些,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呀……瓜瓜,你现在这样做,不但不能帮助我恢复心情,反倒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让我觉得影响了你的工作,我会很不安,这样的话,我真的就不能继续留在你这里了,得考虑离开,重新找一个能让我躲起来疗伤的地方……”
何念西这么一说,郭南骁顿时急了,又是挠头又是叹气,水果叉险些都被他捏变形。
沮丧地往椅背上一靠,怏怏叹了口气:“姐,我没想到会这样……”
沉吟了几秒钟,重新打起精神坐直身体,殷殷望着何念西,急切地说:“姐,那我不想办法安排你出国,也会继续努力工作,但是,恰好明天之后有一个星期的空闲时间,我带你去西宁,在那种空旷广阔的地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开阔一下心胸好不好?”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担忧,试图帮她消解那些坏情绪,虽然人鲁莽,做事也考虑得极其不全面,但是心是真诚的,她怎么能看不见。
要是再拒绝他,反倒显得虚伪而矫情了,那样的矫情,配不上他对她的那份真诚,那是弟弟对姐姐的诚恳关爱,她不可以让他再三焦急。
伤心中的人,倒是变得身不由己、得去考虑安抚他人的情绪了……这叫什么事儿呀!
何念西皱着眉毛问:“昨天我听甘凝给你念日程安排,别说一个星期,貌似最近这段时间,你连一天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哦!”
郭南骁急得脖子一粗:“本来是要参加组委会的慰问演出,可是场馆临时被征服征用开会,所以演出只好推迟,我也是早上才接到的通知,你要是不信,问问甘凝——”
他都急成这样儿了,何念西哪里还能有不相信的道理,从小一块儿玩儿大的邻家小。弟弟,她对他的人品还是十分信任的,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对她撒谎。
笑着点了头:“嗯,那我听你的安排,就去西宁看看你说的空旷和广阔吧!”
郭南骁终于笑了,叮当,把水果叉丢进果盘,站起来一伸手,连椅子把何念西端了起来,在客厅里疯疯张张抡了个圈儿,大声雀跃:“姐!相信我,那里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何念西吓得失声惊呼:“快放我下来!瓜瓜!”
恰好甘凝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这幅场景儿,僵僵地收住脚步,眼睛里立即不受控制地弥漫出一层黯然。
轻轻叹息着,咬住嘴唇儿,努力把眼睛往大挣了挣,站在墙壁边淡然提醒:“三少,赶快把何小姐放下来,当心发生意外!”
郭南骁疯张归疯张,但甘凝的话,他却还是多少听一点的。
立即放下椅子,跑到何念西面前蹲下,双手按住她的胳膊,焦急而内疚地问:“姐,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哦,我高兴过头儿,吓到你了吧?”
何念西推开他的手,抚住天旋地转的额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郭南骁急急燥燥地站起来,转身往桌子边跑。
何念西放下手,一扭头,冷不丁看见孤零零站在一盏壁灯下的清瘦甘凝,顿时大吃一惊——
甘凝的眼神儿,好熟悉……
那么凄然,那么失落,那么凉薄,那么受伤。
而那样的神色,不正是她看到江小乔喝刑震谦那段视频时的眼神么!
难怪,会觉得熟悉。
她断然是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可是,眼神里包含的心情,她却非常清楚,那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心脏砰砰砰一阵狂跳,不可遏制地充斥着伤心和愤怒的情绪,最近就是这样,一想到那段视频,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仿佛真的要得心脏病了。
何念西站起来,一只手抚住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椅子,防止还在眩晕的她会跌倒在地板上。
望着孑然伤神的甘凝,轻声说:“甘助理,瓜瓜说要带我去西宁,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187 不合适的距离
甘凝还没来得及开口,郭南骁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何念西身后抢着做了安排:“工作室事情很多,甘凝得留在这里处理工作,姐,这次就不邀请甘凝了,下次再说吧。睍莼璩晓”
“确实呢,工作一大堆……”甘凝面色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尴尬,勉强朝何念西笑笑:“何小姐,谢谢你的邀请,可惜我实在是太忙,没办法一起去了。”
看着那个故装淡定含笑不语的女子,何念西有些内疚,但是也没办法,毕竟郭南骁说到了工作,人家公司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更不能自作主张去撮合什么。
等郭南骁欢天喜地地带着一帮子工作人员出了门,何念西的困劲儿泛了上来,往被窝里一钻,一直睡到下午两三点钟才醒来。
看看时间,郭南骁大概还得再过一会儿才能从电视台回来,何念西洗漱完毕,独自一人也没什么食欲,拿着一本杂志躺在沙发上看,却越看越觉得脑袋昏胀难耐,心里似乎总有着一份放不下挂念,犹豫不决地挠拨着她。
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站起来,赤脚趿着拖鞋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走动,踟蹰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做出决定。
郭南骁对何念西这个姐姐,不可谓不心细——不但及时给她买了新手机,而且还考虑得极其周到,把米蓝、白疏,以及何老连长的手机号都已经存储进去。
何念西翻看着电话薄,唇角不仅浮上一抹苦笑,郭南骁存了白疏的电话号码,殊不知白疏现在已经音讯全无,躲在贺明诚为其构筑的金丝笼里,拒绝与外界有任何往来,这个号码,早就已经打不通了。
其实她现在的情形,又岂非有那么几丝独善其身的意味,当然,何念西如此定义自己,多多少少是带了点贬义在其中的,为了一己之烦而躲避在郭南骁这里,刑震谦要是真能不往出说也就罢了,万一他莽撞地跑到医院去找她,又丝毫不考虑她的处境,直接对爷爷说出实情,那岂不是要生生地惹爷爷着急?
他那个人对待事物,从来都是简单霸道的军阀作风,哪里愿意为了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去费脑筋费口舌?
再说,提到“儿女情长”,何念西自己未免都觉得好笑,他对她,难道还有“情”可言?
或许有吧……在床上的时候,他对她青春娇美的身体那么着迷,怎么攫取都不够!
可是,一个女人如果只能在床上才能得到男人的“情”,那么这一份情,远不如一份直截了当的屈辱来得更令人痛快!
一想到这茬儿破事,何念西就下意识地咬住下嘴唇,劲儿似的很大,感觉到疼痛了才猛然松开。
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然有湿漉漉的水痕。
不过这个却绝对无关伤心,那里面,只有羞辱和委屈的成分。
何念西大步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迅速用温水洗干净脸颊,然后重新回到客厅拿起手机。
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拨出了爷爷的电话号码。
爷爷还是零星地有那么几声咳嗽,但似乎比前几天缓和了许多,在电话里笑呵呵地嗔责何念西:“震谦说你最近事情多,专心在家弄论文呢,那就好好儿弄嘛,有震谦来看我就行了,你紧跟着又打电话过来,是不放心震谦怎么地?”
啊?
何念西一阵怔愣……
听爷爷话里的意思,刑震谦刚才去看过爷爷了?
心里一惊,但随即很快又平静下来。
听爷爷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刑震谦肯定没在爷爷跟前提跟她闹僵了的事情,甚至连她“失踪”这茬儿都没提及。
他这是什么意思?念及床上的那些“情分”,在帮她做掩饰,不让她爷爷跟着担心?
何念西立即摇头否决这一念头……刑震谦恐怕只是碍着她爷爷是刑家的大恩人,自己做了亏心事,没脸往出说,怕无法向她爷爷交待罢了。
这么一想,情绪立即变得恹恹然,也没有心思多问爷爷,既然可以确定爷爷不知道她跟刑震谦闹僵这件事儿,那就暂且不提吧,老人家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能瞒多长时间就尽量瞒着吧。
顺着爷爷的话笑了笑,含含糊糊敷衍:“不是,我这会儿闲着,就想听听你的声音……爷爷,晚上还咳得厉害吗?睡眠怎么样?关节没痛吧?”
何老连长欣慰地笑道:“结了婚到底不一样了,几天没见就知道想我了,呵呵……”
想到曾经朝夕相伴承欢于膝下的宝贝孙女,现在已然嫁为人妻,纵然再怎么孝顺乖巧,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不能天天见到了,何老连长怅怅地叹了一口气,“爷爷好得很,晚上睡得香,白天吃得好,关节一点都不痛,吃了几天药,也不怎么咳嗽了。念西,你安心地做论文吧,别总是挂念爷爷,分心!”
何念西听着那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到底没忍住,酸了鼻尖儿。
连忙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爷爷健健康康,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挂了哈——”
“等一下——”何老连长人虽然老了,耳朵却还算灵醒,赶着又问了一句:“你的嗓子怎么回事?感冒了吗?要是感冒了就赶紧吃药,别硬扛着受罪!”
“嗯……”何念西胡乱应了一声,满心的委屈都被勾了出来,硬忍着没掉下眼泪,急急忙忙中断通话:“感冒要是严重了我就吃药,您别担心……我这几天忙,不能过去看您,您要是有事儿就打这个号码找我,待会儿让小李帮您存一下号码!爷爷我挂了——”
匆匆忙忙挂掉电话,仰起头来,努力地把眼睛往大睁,努力半晌,总算把湿濛濛的水气全都憋了回去。
刑震谦今天刚刚去过医院,估计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过去,所以电话号码让爷爷存了倒也无妨,一时半会儿的,刑震谦不会那么快就知道。
平静了一会儿,瞅着手机上那几个仅有的电话号码,反复斟酌后,还是决定暂时先不打给米蓝。
刑震谦既然能找到医院,必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