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西真心很无奈……
当初刑震谦连亲子鉴定都不做,就认下吉米这个“亲儿子”,彼时何念西以为他是出于对“江小乔”的无线宠溺和信任,现在却是很清楚了——吉米头一回上刑家认亲那天,陈真寸步不离地跟在刑震谦左右呢,刑震谦要是听了蒙悦的话去做亲子鉴定,那岂不是没法儿陪敌特演戏了?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涅槃归来的“江小乔”是假的,孩子不必说,自然不可能是刑家亲骨肉,连刑家半根毛的边儿都沾不上,所以那个亲子鉴定,就更没必要做了,毫无意义。
可蒙悦说得也没错儿——现在这孩子认定了“亲爹”,抱着大腿不撒手,该怎么办?
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听到了蒙悦的话,不愿意去儿童福利院,铁了心想留在刑家,小小的孩子,谁愿意离开已经认定的家呀!
要不,把这孩子留下?——反正刑家家大业大的,又不是没地方住,就算将来分家产,也不至于要计较多出这么一个人!
何念西这么琢磨着,想法还没来得急成熟,却被蒙悦泪汪汪抢了个先——
“念西,震谦,妈有个想法,虽然还没跟你们爸爸商量,但是先跟你们说说……咱们把这孩子留在刑家吧,好不好?归到你俩名下,算作长子,你俩要是嫌影响工作学习,就放在家里,我来带这孩子,长大懂事儿了再跟你俩过,行不行?”
何念西不难想象出刑震谦是怎么花言巧语、游说得蒙悦甘愿掏出五十亿,捐给木棉巷建造原生态保护区了,这么善良个人,犯罪分子遗弃的养子她都愿意收留,简直可谓慈爱至极。
不过何念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惊奇——蒙悦以前对江小乔压根儿就没有好感,而吉米,则是江小乔父母收养过的、假扮江小乔来欺骗刑家人的犯罪分子之养子,按理说因着那个源头,蒙悦应该是怎么看吉米怎么别扭才对,怎么会想到要收留这孩子?
刑家那些长辈们,尤其以刑震谦的姑姑为代表,见蒙悦有心想收留这个孩子,大家俱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说何念西和刑震谦,发发慈悲可怜一个无辜的小家伙。
唉……这回彻底被推到高台子上,拿不出个准话看样子难以下来。
何念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就在几分钟之前,她曾经有想过打算建议蒙悦把吉米留在刑家的,可是却没想到蒙悦会建议让这个孩子做她的养子。
她今年才十九岁,而这个吉米都已经六岁多了,相差十三岁的人,怎么做母子?呜呜……太不靠谱了啊!
早知道这样,她就抢先一步,先说出口让蒙悦收养这孩子,大不了刑震谦多了一个年幼的弟弟呗!
一眨眼的功夫,慢了一拍,就活生生地岔了一辈儿呀有木有!
没准儿是因为豆豆和来来刚刚移民出国,蒙悦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心理正处于极度孤独和脆弱的状态,以至于都顾不上介意吉米的身世,直接表示愿意收下这个瘦了吧唧又不肯说话的小孙孙。
“母子”间的年龄差距以及吉米跟江小乔的间接关系在心里来来回回反复激荡捶打着,耳边又全是长辈们嗡嗡嗡的慈祥劝告声,一个个善心集体大泛滥,可着劲儿地劝何念西留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孩子哭成那样,就算是铁打的女人,母性也该被激发出来了……何念西实在于心不忍,终于狠狠心咬咬牙,苦巴巴地点了头:“那先留下吧,不过我还要跟刑震谦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做最终决定!”
蒙悦大喜,颠颠儿地跑着去拿手机:“成!你俩慢慢商量!我先去给儿童福利院打电话让他们别来了!”
亲戚多,屋子里本来就热闹,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忙活,再加上一窝子年轻人玩儿得花样百出,时间哄哄着过得很快。
到了晚上,宾客散尽,只留下自己一家人的时候,何念西才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吃过晚饭,何念西本来准备离开刑家,自己回木棉巷或者去医院的。
结果才刚站起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吉米立即眼尖地放下喝了一半的粥,吱溜一下跑过来,小胳膊一伸,故伎重演——果断抱大腿!
“吉米,吉米快放手!”
晚上刚换的裤子,一想起可能又要被蹭得满腿都是鼻涕块儿,何念西忍不住一阵肝儿颤。
可是,她越是露出着急的表情,那孩子越是抱得紧,紧咬牙关绷着小脸儿,泪珠子唰唰唰立即开始往下滚,全然一副下定决心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那副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真是叩人心扉,他显然是在担忧,唯恐一放手,何念西就此离开,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一样。
可是,他的最终目的分明不是何念西,是刑震谦呀!
小小的人儿,他是怎么看出来想打通刑震谦的关卡、必须得先攻下何念西的?
何念西百般无奈,只好又坐回椅子上,望着依旧倔强地站在她面前的吉米,柔声细气打商量:“吉米,我有事情要离开这里,但是刑震……额,你爸爸,他不离开,我不会带他走,我保证!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231 责任
尽管吉米抱着大腿不肯松手,非常固执地表达出自己强烈的愿望,可何念西却真的必须得离开了,因为她接到一个电话。悫鹉琻晓
是一个非常意想不到的人——兰笙。
操着严重潮州口音的兰笙,在电话里依旧客客气气地称呼何念西为“何小姐”,说是希望能见见何念西,有些话想当面聊一聊。
提到兰笙,未免联想起段卓远。
何念西原本不怎么愿意去赴这个约的,但架不住兰笙极其诚恳的语气,反复邀请她出去,说一定要见见她。
低头,看着还在固执地和她僵持的吉米,何念西百般无奈,捂住手机,征求这孩子的意见:“吉米,我必须要出去,要不,你先放手,我待会儿再回到这里来好不好?给你带玩具哦……”
刑震谦在旁边看得不耐烦,索性直接做安排:“干嘛这么费事?我们一起去不就得了,我负责带孩子!”
他真把他和她、以及这孩子,当成是一家三口了吗?
何念西冷汗涔涔,心中各种抵触。
况且她是去和兰笙见面,她能由兰笙想到段卓远,刑震谦自然也能,她不像平白又惹一身酸气,影响了心情。
最终心一横,脱口而出:“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带就好!”
说完,自己立即就后悔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当着小朋友的面儿,只能说到做到。
因为要带吉米出门,蒙悦特地安排司机送何念西,但何念西却觉得这样未免多事,时时处处有个司机在等待,会让她产生心理压力。
刑震谦把一把车钥塞进何念西手心,冲她笑笑:“既然不愿意带司机,那就自己开车吧,别让小孩儿去挤公交车,容易丢失。”
何念西犹豫了一瞬,接过钥匙。
“谢谢——”
谢谢他,没在这件事儿上勉强她。
之后很长时间,每每想起带着吉米去见兰笙这件事,何念西都会止不住露出微笑——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之中所注定,到了该发生的那个时机,什么都阻挡不住。
……
从刑家的公用大车库内倒出那辆属于她的香槟色卡宴,何念西带着吉米,小心翼翼驶出宅子,朝着与兰笙约定好的茶馆开去。
她的车技依旧很生疏,但是不要紧,只要开慢点,心态平和点,一般来说不会出什么岔子。
一路被无数辆汽车挤超,磨磨唧唧到达茶馆,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
刚下车,就看见兰笙——站在茶馆门口,满脸焦急的表情,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兰笙约何念西见面,原因显而易见,肯定是为他的主子段卓远。
由这一点看来,兰笙这个人倒是颇有几分义气,段卓远包庇车祸肇事凶手多年,固然有着不可令何念西原谅的大错,但是那种怨愤,何念西绝对不会波及他身边的人。
见了面,果然不出何念西所料,兰笙字字句句都在为段卓远说情,请求何念西能够体谅段卓远身为人子的心,包庇母亲,完全出于本能,但是多年以来段卓远默默地通过各种途径去帮助何念西,绝非出于补偿心理,只是想减轻一点盘踞在心头上的巨大内疚。
何念西听得有点纳闷——段卓远默默帮助她?而且还是“这么多年”?
兰笙点头,“是的段小姐,从出事那一年起,少爷就开始想方设法接近你的生活,你要打工,他就让人把招聘校园兼职的传单送到你手里,你申请商业奖学金,但凡是开雄伟业旗下赞助的,一律无条件通过你的申请,就算你申请了开雄伟业之外的企业奖学金,少爷也会立即联络那家企业,让他们通过你的申请,你要……”
“天哪……”
何念西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打算兰笙的话,一脸震惊地问:“兰笙,你不会是为了让我谅解段卓远的‘人子之心’,才这样说的吧?”
兰笙苦笑摇头:“何小姐,蘅芜庄园你去过的,那里满满一园子的绿色花卉,全都是为你而种植,而那座庄园业主的名字,是你。”
何念西眉心皱成一疙瘩,“你说什么……你亲眼所见吗?为什么那么确定?”
“我……”兰笙有些犯难,“那时候我还在国外,确实没有亲眼所见。可是何小姐,我向你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兰笙搓了搓脸颊,叹气,“少爷本来打算等到你大学毕业时,亲自向你请罪,然后把那套庄园正式赠送给你,可是没想到何小姐还没等到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婆家又那么特殊,唉……”
何念西彻彻底底被震惊了。
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么多年,原来她身边一直存在着一个隐形的保护者?
兰笙今天告诉她的这些,实在太令她难过!
她该要怎么告诉这个为了自己主子费尽苦心的人——他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她所有的踏实和自尊!
埋头苦读多年,捧回那些傲人的成绩,也屡屡拿到各种丰厚的奖学金;同时又趁着各种假期去做兼职,挣回的钱虽然不多,但是却也勉强能够支撑起她和爷爷的简单生活。
她一直以为,等她以后毕业了、工作了,少年时期那段艰辛而充实的经历会永远成为她值得骄傲的回忆——因为她曾经不畏艰难那么努力!
可是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以前那些奖学金都是受到“操作”的,甚至那些轻易就能得到的兼职工作,原来竟然早就被安排过!
这么说,她暑假在米蓝家的4S店里卖出去的那辆给她带来了丰厚提成的揽胜,也是他安排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辆车是段家大少段兆祥在开,这说明段卓远根本就没有买车的需求,仅仅只是为了给予她帮助!
何念西彻底沉默了,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屈辱?或是愤怒?抑或其他?
蘅芜庄园里面的绿色花卉,高凯从段卓远房间里“顺”出来素描图像,一刹那间,忽然全部有了真相。
而这个真相,多么令人受打击!
兰笙见何念西半晌不语,大概以为他的话发生作用,于是紧跟着继续爆料——
“何小姐,其实有些话,不用我说出来,想必你也已经清楚。。。。。。蘅芜庄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少爷心里装着一个喜欢绿色花卉的女孩!他早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是却从来不愿正视身边那些讨好献媚的千金和明星,他亏欠于你、疼惜于你,默默为你做很多事情,但是却从来不敢直接面对你。何小姐,你误打误撞进入段氏的企业,我们少爷才终于有了与你正面接触的机会,他对你的心,你不会看不出来……”
何念西垂下眼睫毛,长长地叹了口气,“兰笙,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面对伤害父母生命的仇人,给你安排工作、再给你一套庄园,你就能原谅他吗?”
“何小姐——”
兰笙黯然神伤,“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家少爷吗?那么,你以后如果再遇到伤心的事情,一个人哭得满面泪水,或许再也不会有人默默地在街边远远地保护你,或者让我假扮服务生去给你送纸巾了……”
何念西苦笑……之前在那家日式餐厅内,没出息地被盛气凌人的“江小乔”打败时,拿纸巾给她、并且宣布要为她免单的人,原来是兰笙。
如果那天不是她哭得泪眼迷蒙,又怕被笑话,所以一直不敢抬头看人,或许,那天她应该会有机会与段卓远打个正面,是不是?
她的事情,他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而她却浑浑噩噩,完全没有发觉。
将近十年啊……被人随时站在身边观察着,太可怕了!
段卓远那个人……或许本性不坏吧?温雅儒润,君子之风,为人和蔼清雅,在这纷杂混乱的时代,像他那样富贵出身却雅致清淡的人真的太过于稀有。
如兰笙所说,包庇其母只是出于人子之心,如果换位思考,或许,真的没那么可恨?
可是,无论怎样换位思考,无论段卓远那个人如何超凡脱俗且又与人为善,她悲惨离世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
何念西的脑袋快要被反复撞击的巨大矛盾撑爆炸了,揉揉太阳穴,她疲惫地看一眼为自家主子费尽了心力的兰笙,“兰笙,你说完了吗?我该走了,时间不早,小朋友要睡觉。”
谈话终止,希望破灭——兰笙怏怏地叹气:“那我送你们回去,反正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陪着我家少爷跟在你身后!”
何念西伸手拿外套,“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兰笙站起来,“那我送你去车上。”
说话间,已经把吉米抱起来,帮他带上甩帽,爱昵地逗了逗:“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看不出来,兰笙还这么喜欢小孩。
何念西替吉米回答:“他叫吉米,今年……六岁多吧!”
“六岁多……”兰笙把这句在嘴里又碾了碾,随即黯淡了眼神,“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呵呵……”
何念西顺口接话:“你有儿子?在这个城市吗?”
兰笙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啊?”何念西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哦,我不知道——”
“没关系——”
兰笙依旧苦笑。
或许很久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今天开了个头,兰笙把何念西当成了情绪接收机,索性敞开心怀,趁机解脱一下自己。
“他可能在美国吧,或许也已经不在,可能被其他国家的人收养带走了。”
走出茶馆,兰笙抬头看看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属于美国的方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何念西却禁不住泛起了嘀咕——世界上难道会有如此之巧的事情?
连忙没话找话地续上话题:“兰笙,记得你以前说,你是潮州人?那怎么会来这个城市呢?有亲戚在这边?”
兰笙摇头:“我在国内的亲戚只剩下一点点,全部都在潮州。五年前,段家需要招聘一个精通英语以及荷兰语的司机,国内会荷兰语的司机不多,我来应聘,很容易就通过了面试,于是留在这里陪伴卓远少爷,时间过得真快呀,唉……”
依稀记得在地理书上看过,比利时那个国家的通用语言是荷兰语和法语。
是了……段卓远不是说过么,那一年他第一次随他妈妈来到这个国家,被段夫人泼了茶渣赶出来,他妈妈情绪失控,才会开着车在路上狂奔。
原来兰笙,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座城市。
何念西觉得,依稀中,仿佛被她抓住了什么线索。。。。。。
已经到了车边,何念西打开车门,让兰笙把吉米先放进车里。
她没急着上车,避开了吉米,耐心地同兰笙说话——
“你说得对兰笙,国内学荷兰语的司机的确不多,那么你是在哪里学的呢?为什么要学这个不常见的小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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