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咕哝,用手背去揉眼睛,擦掉泪水,看清楚站在面前那个沉着冷冽的身影时,整个人忽然就那么崩溃了,哇——大哭出声,连滚带爬地从集装箱上站起来,拼命朝前一扑,扑进他怀中。
温暖和安全瞬间将她包围,这个充斥着硝烟气息的宽厚怀抱,此时此刻,如此令她安心。
“别怕,有我呢,别怕……”
他轻声呢喃,用掌心摩挲着她的后背,粗壮有力的手臂揽住她娇小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就把她从集装箱上抱下来。
搂在胸前,依旧只是那句话:“别怕——”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只因为特殊的背景环境,力量顿时被扩大了十倍百倍。
何念西呜呜哭着,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刑震谦……”她在他肩膀上蹭着眼泪鼻涕,抽抽嗒嗒地骂:“你这混蛋……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宰猪了……”
早知道宰猪这么可怕,就是打死她,也不会来!
刑震谦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儿地沾着污灰,闻言,豪迈爽朗地大笑两声儿:“这点儿小场面就吓破胆啦?一点都不像是军人的媳妇儿!”
玩笑归玩笑,他当然很清楚这娇人儿今天着实被吓坏了,连忙心疼地又往紧搂了搂,柔声碎气地安抚:“好,老公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带你看这种场面了!”
娇人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军爷那颗坚强粗悍的军心,立即被融化成一潭春水,恨不得立即唤出三月暖阳儿,妥妥帖帖地把这吓跑了魂儿的小女人好好晒暖回魂。
何念西哭够了,惊恐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恰好也被刑震谦抱到了之前停车的地方。
“嫂子好!”
一声震天的欢呼,挥洒着打了胜仗后的喜悦。
何念西吓得娇躯一颤,懵懵抬头望去——嗬,满满两军卡的兵!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躺在刑震谦怀里哭得一团儿软,真丢人!
连忙攀着他的胳膊爬起来,连推带挣地溜到地面儿上,冲着那些嘻嘻哈哈瞅着她的士兵挥挥手,满面尴尬:“大家好……”
“嫂子——”哄笑声中,一个人跳下军卡走过来,亲亲热热地跟何念西打招呼,顺便打声趣儿:“还害怕着呢?都怪刑队照顾不力,回头到家了,嫂子一定得让他跪搓板儿!”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血战过后的战士们,情绪格外需要放松。
刑震谦今天格外疯张,大喇喇啐一声:“犯了错误就要跪搓板儿吗?哟呵,项参谋很有经验嘛,哈哈!不过你得先问问你嫂子,舍不舍得让我跪搓板儿呢!”
车灯太刺眼,看不清楚人脸,经刑震谦这么一说,何念西才知道原来是项冲来了。
难怪——就说嘛,什么人这么有胆识,敢这么调侃刑震谦。
项冲走到刑震谦两口子面前,嬉笑着跟何念西正式打招呼:“嫂子好,好久不见了,呵呵……”
因着米蓝的缘由,何念西倒是真心地对这个来自另外一支特种部队的参谋官颇有几分好感,连忙客客气气笑了笑:“项参,你好。”
依米蓝的性子,让这位英姿勃勃的项参谋跪搓板,确实也不是什么没有可能的事情,谁叫他一不小心被一匹小烈马给错压了呢,嘿嘿!
不过,情绪逐渐恢复正常的何念西,却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了。
随项冲以及刑震谦一起上车后,终于忍不住开问:“刑震谦,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大货轮上走下来的那个人是谁?还有,江小乔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人在哪里?”
项冲立即挤眉弄眼地调侃:“哟嫂子,你还有心情挂念江小乔呀,她可是刑队的老情人哦,你不吃醋啦?”
刑震谦一伸手,嘭,在项冲的特种大钢盔上拍了拍,“去!别瞎捣乱!”
项冲嘻嘻笑着冲何念西眨眨眼,故作夸张地捂着钢盔“哎哟”一声,连声叫嚷:“刑队有暴力倾向!出于安全需要,我要求下车!”
刑震谦“嘎”地来了个急刹车,板着脸吼:“滚粗不送!”
“千万别送!”
项冲嘻嘻哈哈笑着,推开车门跳下去,说了声:“坐卡车去咯!”嘭地关上车门跑了。
刑震谦似笑非笑瞟一眼坐在副驾位置上的何念西,边重新启动汽车边嘀咕:“这小子还蛮有眼色,知道给咱俩腾地方!”
部队,军人,粗爽的调侃……所有的这些,有多久,她没有触碰过?
这种略带着点儿陌生感的熟悉,悄无声息地,在何念西心里掀起阵阵浪潮。
离开码头很远了,汽车驶上二环路,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下璀璨而华丽,回到这繁华而安全的地方,令何念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一路上没有说话,刑震谦似乎也非常疲惫,只是默默地开车。
而何念西尽管心中装满了问号,但是却也没有再问话。
她知道,刑震谦今晚必定会给出她令她纠结愤怒已久的那些疑惑的答案。
什么时间、什么场合,都已经无所谓了。
亲眼看着他经历了生死战斗,看着他和他的兄弟们又一次在枪林弹雨中捡回了性命,有什么事情能比得过生命之重?她没有什么不能耐心等待的了。
其实她不知道,终于完成这个阶段重大任务的刑震谦,非常迫不及待地想给自己的妻子做出一个详尽的交待,把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承受的委屈和愤怒统统化解冰融,他是那么急切地需要她再次对他寄以信任!
可是,刚才的血战实在过于惨烈,那种场面对于他来说算是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震撼,可是他很清楚,那样血腥的场面,对于一个从来没见过死人的十九岁小女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心理考验。
他不想立即对她解释那些事情背后的缘由,尤其是在距离码头还不够远的地方,她的情绪完全还来不及放松。
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一个能令她舒缓身心、完全从巨大的惊恐中走出来的地方。
车缓缓停住,何念西下了车,发现已经置身于一家安静奢华的私人会所。
在刑震谦的安排下,她被一群服务员簇拥着,先是在月光下泡了露天温泉,然后被带进暖气充足的室内做松骨按摩,一连串花样繁复的奢华服务走下来,何念西的身心早就已经放松得不能再放松。
穿着浴袍坐在树木错落的小院内,眼前甬道通幽假山叠翠,水声颤颤入耳,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原木雕刻的拙朴桌面儿上,摆着一套小巧玲珑的莲花造型茶具,在月光灯影下散发出青翠莹亮的光泽,显然是上等的汝窑小天青。
树影婆娑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何念西还以为是刑震谦来了,琢磨着他终于折腾完花样儿,准备出来跟她好好谈谈了。
可不料走来的却是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贵妇,彬彬有礼坐下来做了自我介绍,何念西不仅冷汗涔涔——原来是个心理医生,刑震谦也太夸张了吧,给她找心理医生?
她哪里知道刑震谦的想法……唯恐第一次看见血腥场面的她惊吓过度,为避免留下心理阴影,及时开解绝对很有必要。
何念西只当是应付差事,耐着性子接受完心理诊疗后,被服务员带去房间换了衣服,然后进入一间门框上贴了玉片的房间,总算在餐桌边见到分别了两个多小时的刑震谦同志。
啧啧,实在太不容易了,这人真能折腾!
223 一条鱼,一串省略号
不久前刚刚经历一场血战的刑震谦,显得十分疲惫,除了双目已然沉着深邃不可逼视,脸上身上惯常的那股森森冷气已然全部卸下。悫鹉琻晓
穿着会所提供的黑色真丝休闲服,刑震谦冲何念西笑笑,把手里拿着的小平板放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打了个呵欠,慵慵靠到椅背上,对站在旁边的六名服务员摆摆手:“先出去吧,有需要时我会喊你们。”
这个倒是很需要滴……三对一的服务标准,着实令何念西觉得好拘束,感觉好像每一秒钟都在被监视一样。
桌上菜品数量很少,仅仅四五个而已,而且基本都是素菜和海鲜,但是不难看出其色泽质量绝对属于珍奇上乘。
刑震谦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开始啜尝,并不跟何念西客气。
其实也用不着客气,亲眼目睹了下午的血腥场面,虽然已经被温柔和蔼的心理医生彻底洗了脑,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吃东西的欲望。
拿起小平板,瞟一眼刑震谦:“你要我看什么?”
“打开脸谱网,”刑震谦淡然笑笑,“搜索吉米的主页——后台有收藏。”
吉米?
不就是……江小乔的儿子么!
搞什么嘛,故弄玄虚。
何念西撇撇嘴角,在桌面上点开Facebook的快捷图标,直接进入刑震谦的账户界面,果然在后台看待吉米的主页链接。
点了一下,等待打开的几秒钟里,忽然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难道是说,有什么真相即将要呈现在她眼前了么?
额……女人的第六感,真是个玄虚的玩意儿。
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六七岁小孩子的脸谱主页,更何况还是吉米,那样一个身份特殊、性格也很特殊的孩子。
一想起那孩子与刑震谦的关系,何念西本能地有点抵触,但是又抑制不住好奇,以一种十分复杂的心理和目光,去翻看那些属于六七岁孩童的思维世界。
一个不愿意开口说话的孩子,却用英文在自己的主页上留下大段大段的记录,何念西一页页翻过去,越看,越觉得震惊。
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呀……在主页里屡次说到自己是个垃圾,是捡来的小乞丐,是全世界最多余的人。
沉默的孩子,必然有着特殊的心路历程。
这孩子……令人心疼!
何念西觉得胸口堵得慌,仿佛一不小心跌入一个阴暗无助的世界,那里面的事物,强烈地震撼和刺激着她的视线。
她摇头放下平板电脑,双肘撑在餐桌上,皱着眉毛按压两边太阳穴,接连叹了好几口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吉米这孩子——”
“这孩子是个孤儿。”
刑震谦放下筷子,身体往后靠,随意陷入绵软的靠垫中,看着满眼惊愕的何念西,语气沉沉地继续解释——
“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了江小乔,当然也不存在江小乔的孩子。那孩子,吉米,是江小乔父母收养的被遣返的非法移民的孩子,的确是华裔,但却跟你看到的那个江小乔没有任何关系,当然,跟我也没有关系——”
他说到这里,嗤儿,笑了笑,深邃双目紧紧绞住何念西充满了疑惑的惊讶眸子,“还记得我以前在乔园里给你讲过的往事吗?主要是江小乔出事那段——”
江小乔出事那段,何念西可谓印象至深——满心欢喜等着和未婚夫一起选购餐具的女子,误把未婚夫的招手示意理解成让她去他身边,懵懵懂懂跑进去,结果被轰然倒塌的废墟深深埋藏,更为恐怖的不仅仅是骤然倒塌的建筑,而是紧随其后爆炸的重磅炸药,欢欣甜蜜的场景就那样转化为撕心裂肺的惊恐结局,那种场景要是搬上银幕,一定会是十分催泪的悲情戏吧?
假如那个女子就那么彻彻底底的香消玉殒了,恐怕所有想起她的人,都会为她扼腕叹息吧……只可惜,谁也没想到的是,七年之后,她竟然如同涅槃的凤凰一般,死而复生卷土重来,以一种十足强势的状态出现在何念西面前,用尽了卑劣手段,试图抢回七年前的未婚夫。
事实上,她也算是成功地达到目的了,是吧,呵呵。
何念西唇角噙着一抹苦笑,淡然叹气:“记得。不过你说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了江小乔,这又是什么意思?”
刑震谦伸手揉揉何念西的脑袋瓜,爱昵地嗔道:“小傻瓜!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呢,我的话很简单呀,你从字面上直接理解就好!”
何念西恼恼地拨开他的手:“拿开你的爪子!我又不是小孩子,动不动就摸我的头,这要是在斐济,你早就被煮着吃了!”
初中直接跳级到高中时,何念西得到的奖励是公费去参加大西洋夏令营。
上帝在太平洋上洒下无数颗明珠,每一颗明珠,都是一个小小的袖珍国家。
那一年夏天,何念西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大西洋上所有的明珠,其中包括斐济。
去了才知道,斐济那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最早的原住民居然是食人族,那里有一个非常严格的禁忌,就是绝对不能随便摸别人的头,小孩亦不可以,否则会被视为严重的侮辱。
何念西以前曾经给刑震谦讲过这些趣事,有着共同的默契,故此才会拿来开玩笑。
刑震谦爽朗一笑,收回了“爪子”,叹一声:“妞儿,你就是我这辈子的滑铁卢!”
他是把自己比成拿破仑了,难怪这么霸道粗悍呢,哼!
何念西鄙夷地丢给他一对卫生球眼神,“你快点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吧,其他时候爽利得要命,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
“不卖关子,怎么让你对我愧疚呀……哈哈哈!”
刑震谦又恶劣地笑了笑,眼看就要把何念西的耐力盘剥到极限了,这才收起不正经的表情,简短而快速地给何念西讲述出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故事。
关于七年前江小乔冲进商场,被深埋废墟、并且在巨大爆炸中尸身无存的那段惨烈往事中,从一开始,有一个细节就被何念西疏忽了。
刑震谦不止一次说过,当年他同江小乔在商场门口遇到过一个人。
这个人名字叫陈倩,是江小乔关系最为贴近的闺蜜。
为配合保密以及个人安全需要、毕业后接受国家秘密安排,从事非在籍特殊法医工作的江小乔,与陈倩在同一单位供职,只不过工种不同,一个整天接触血腥案件受害者,而另一个,则在信息中心坐班,掌管着一个辖区的犯罪人口全面信息。
她们俩之所以能成为闺蜜,不仅因为孤儿出身的陈倩经常得到江小乔的关照和帮助,最关键的一点,是因为两个人的身高长相巧妙地有那么几分相似。
那时刑震谦刚刚进入特种部队,正在经历最初阶段的严苛训练,行动完全没有自由,就连与地方上的通讯权也很有限,每周半小时的家庭电话时间都得在全程监控下掐着点儿进行。
而这半小时的通讯时间,刑震谦几乎完全用在了江小乔身上。
陈倩的名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频频进入刑震谦的耳朵,江小乔很开心地告诉他,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奇妙的事情,她捡到了一个双胞胎妹妹!
当然,并不是真的双胞胎,陈倩的父母早年因为生意需要移民美国,而江小乔因为特殊的职业受到出关限制,不能与父母团聚,只能独自留在国内,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一个长相有几分相近的好友,江小乔自然说不出的高兴,拿出十万分真诚,视陈倩为亲人。
可就是这个“妹妹”,谁能料到她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境外分裂分子排遣来的特工……当然,江小乔永远都没有机会看到这个事实了,而刑震谦,也是在前段时间才彻彻底底调查清楚事件始末。
电话维系的爱情,在遭到刑妈妈的坚决反对后,却促使刑震谦做出一个极其逆反的举动——决定直接跟江小乔举行婚礼,酒店都已经预订好,请柬直接快递到蒙悦手中。
假如不是因为那场意外事件,或许刑震谦和江小乔的婚礼就可以按照预期的效果得以举行,然后在刑震谦度过特种部队的考核期只后,有了相对宽松的自由,那么就可以在美丽的西山乔园开始幸福甜蜜的婚姻生活了。
可惜,那场意外来得那么突然,几十分钟前,江小乔还开开心心地做着计划,打算趁着刑震谦好不容易请到的这一天假,把陈倩喊出来一起吃顿饭,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在现实中互相认识认识。
陈倩如约而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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