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的义父也是半个庄稼人。”
“老夫明白了。”清瞿青衣老人点了头:“闲云野鹤,淳朴恬淡!令人羡煞,只是,年轻人,你义父是个老人,你却还年轻。”
燕翎明白清瞿青衣老人的意思,道:“大人,草民跟草民的义父一样,淡泊名利……”
清瞿青衣老人截了口:“有这么一身绝学,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大人,草民父子随时为朝廷效力。”
“江湖人总让人觉得隔道一层。”
燕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清瞿青衣老人深望燕翎:“或许官里有些人让你失望。”
“事实如此,草民不愿否认。”
“年轻人,那只是少数几个,历朝历代都有,没有他们,怎么显得出忠良?倘若因为有他们而让人失望,还有谁来为朝廷效力。”
燕翎沉默了一下:“草民不能不承认,大人说的是理,只是,人各有志……”
清瞿青衣老人一抬手:“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燕翎道:“多谢大人。”
清瞿青衣老人沉默了一下,转了话锋:“你那位弟兄是不是该来了?”
算算时候,路英是该折回来了。
燕翎道:“应该快了!”
“你这位弟兄,他又是什么人?”
燕翎立即介绍了路英这帮弟兄。
听毕,清瞿青衣老人道:“原来他们跟你所说那被害的两位都是弟兄,都是忠肝义胆的义士。”
“大人,他们当之无愧。”
话声方落,夜空里传来几下弹指甲声,燕领道:“大人,草民那位弟兄回来了,请容草民去看。”
清瞿青衣老人道:“你只管去!”
燕翎闪身出去了,上了那处屋顶一看,路英可不正站在那儿,他道:“兄弟回来了。”
路英道:“燕大哥,没找着。”
“怎么说?”
“那张自供状不在老人家身上。”
燕翎心头震动:“怎么会,老人家不会轻易交出那张自供状的。”
“会不会老人家自绝以后,让他们搜去了。”
“兄弟,你是说‘兵马司’!”
“对,就是‘兵马司’,也只有‘兵马司’。”
燕翎道:“不无可能。”
“燕大哥,要是落在了他们手里,恐怕……”
路英没说下去。
燕翎知道他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下:“我去告诉陆大人。”
他要下屋。
路英道:“燕大哥,陆大哥跟贾姑娘都来了。”
燕翎为之一怔,收势停住:“他们来干什么?”
“找不着那张自供状,他们两位怕燕大哥你……”
燕翎知道陆顺跟贾秀姑怕什么,道:“他们人呢?”
“在外头,他们两位不好进来。”
“走,我去见见他们。”
路英没再多说,腾身往外飞掠,燕翎腾身跟了去。
路英射落的地方是陆府这座宅院后头,这儿僻静,就在这块僻静的地方的夜色里,如今站着一男一女,可不正是陆顺跟贾秀姑。
燕翎一射落,陆顺跟贾秀姑马上迎了上来:
“燕兄弟!”
“三哥!”
燕翎也叫了声:“陆大哥,小妹!”
贾秀姑急急道:“三哥,听说你答应留在这儿了!”
燕翎应了一声:“是的。”
陆顺接着道:“东西不在老人家的身上。”
这是问燕翎:“你打算怎么办?”
燕翎只应了一声:“我听路兄弟说了!”
贾秀姑道:“三哥,你不能往他们手里送。”
“小妹,这位陆大人不是他们。”
“都一样,如今他们那一个我也信不过。”
其实这也难怪。
“我知道,只是小妹你不用操这个心。”
“三哥,你叫我怎么能不操这个心?陆大哥跟我一样,他这不也来了么?你在他们手里怎么办?我们这些在外头的人又怎么办?”
“小妹、陆大哥,我会看情形,情形要是不对,我不会让他们困住我。”
“三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儿。”
“小妹,我说过,我会看情形。’
“三哥非要留在这儿?”
“这位陆大人是位好官,我不能让他为难。”
陆顺道:“这位陆大人不只是位好官,还是位高明官。”
燕翎道:“陆大哥这话……”
“别的官,多少人都奈何不了兄弟,他一句话兄弟就留下了,不费吹灰之力。”
路英脱口道:“真的!”
燕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陆顺说的是实情实话。
贾秀姑瞪大了一双美目:“陆大哥一语惊醒梦中人,这里头会不会有诈?”
陆顺忙道:“我不是这意思,可是会不会有诈,这我就不敢说了。”
路英他道:“燕大哥,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翎没说话,以他跟这位陆大人接触至今,他不想信这里头会有诈,可是他不愿意说出来,因为那得跟贾秀姑辩,同时他也不愿把话说得满,究竟是如何,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不说话,贾秀姑可不容他不说话,只听贾秀姑叫:“三哥!”
燕翎说了话,他道:“你们都放心,我会小心应付的。”
贾秀姑道:“三哥还是非留下不可?”
“我已经答应了,怎么能反悔?”
“那好,我跟三哥一起留下。”
“小妹,不要胡闹!”
“三哥,我说的是真的。”
“小妹……”
“三哥,你有没有想想,那张自供状找不着,他们就会认定你杀官,杀官是什么罪?你怎么办?留在他们手里于事无补啊!”
“我知道。”
“不只于事无补,你能让他们定你的罪么?”
“当然不能。”
“这就是了,到那时候,你不是照样得脱身。”
“那时候脱身,跟现在不留下不同,至少我没有言而无信。”
“三哥,你怎么听不明白,万一到时候你脱不了身呢?”
“我想不出他们凭什么困得住我?”
“不能不防啊!你比老人家怎么样?”
“老人家是自己困住了自己。”
“你就能知道,自己不会困住自己?”
燕翎没说话,他为之心头震动,他还真不敢说,就拿眼下来说,这位陆大人一句话说留住了他,虽不是他自己困自己,那又有多少的差别?
只听贾姑娘又道:“三哥,你就听听我的。”
燕翎说了话,而且说得很坚决:“不,小妹,你听听我的,你跟陆大哥、路兄弟都听听我的,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就让我留下,让我看看以后的情形。”
“三哥,以后的情形不看也知道,这位陆大人,他会把你送交该送交的衙门,由他们定你的罪。”
“小妹,不管怎么说,我不会让他们动我。”
“三哥,我刚怎么说的?老人家不比你强多了?”
“小妹,我刚也说过……”
“我不管,只你留下,我就要跟你一起留下。”
燕翎一指点了出去,贾秀姑应指面倒,燕翎扶住了她,把她交给了路英:“两位带她回去,好好看着她。”
陆顺道:“燕兄弟……”
“陆大哥,我想信我的决定没有错,请放心,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会珍惜我这有用之身。”
陆顺点了头:“好吧!我们听你的,只是你可千万要……”
“陆大哥、兄弟,你们放心就是。”
陆顺、路英没再说什么,架着贾秀姑飞腾而去。
望着三个人不见,燕翎也进宅院回了书房,清瞿青衣老人仍在那儿坐着,而且仍那么平静安祥:“是不是你那位兄弟回来了?”
“是的。”
“他怎么没进来?”
“他已经走了。”
“你说的那张自供状,拿来了么?”
“没有。”
“没有?”
“那张自供状不在草民义父身上。”
“知道在那里么?”
“不知道。”
“想过没有?可能在那里?”
“以草民看,可能在‘兵马司’。”
清瞿表衣老人沉默了一下:“你可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谁跟‘金’邦的敢死军勾结,也不能洗刷你杀官的罪嫌。”
“草民知道。”
“你还会进来见老夫……”
“草民已经答应过大人。”
“你不怕老夫拿下你,定你的罪?”
“那就全在大人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让王法定了罪,就只有死,没有活路。”
“草民知道。”
“你不觉得可惜?”
“只要清除乱臣贼子,只要尽逐‘金’邦敢死军,草民死不足惜。”
清瞿青衣老人轻拍了桌子:“你让老夫敬佩,只是,证据!你要有证据……”
“草民找不着那张自供状,江湖人行事不必证据,反正草民已背了杀官罪,不如草民以自己的办法办完剩下的事……”
清瞿青衣老人惊声道:“年轻人,万万不可。”
“大人……”
“老夫给你三天工夫去找那张自供状……”
“大人……”
“三天之后你再来见老夫……”
“若是能找到那张自供状?”
“老夫保你洗刷杀官罪名,清除乱臣贼子,尽逐‘金’邦‘敢死军’。”
“若是还找不到那张自供状?”
清瞿青衣老人沉默了一下:“老夫只有以杀官治你重罪。”
“乱臣贼子跟‘金’邦‘敢死军,呢?”
“年轻人,那就没有乱臣贼子与‘金’邦‘敢死军’了。”
的确,是理,可是,不是事实。
燕翎没说话。
“年轻人,到那时你还操什么心?”
不错,到那时他是个死罪,只有死路一条,人都死了,还操什么心?
“大人……”燕翎叫了一声。
“年轻人,到那个时候,让别人操心去吧!相信还有不少的你呀!”
燕翎心神为之猛然震动,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的确,到那个时候,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操什么心?世上也不是没有像他燕翎一样的人,他的这些朋友,像陆顺、路英、贾秀姑,甚至欧阳小倩他们,不都是么?
沉默了半天,燕翎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下,然后他才又说了话:“这么说,没有证据,大人就不办了。”
“年轻人,不是老夫不办,老夫是不能办。”
燕翎要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瞿青衣老人接着又道:“年轻人,官里不比江湖,江湖可以不管那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才有‘侠以武犯禁’的说法,而官里做事,必得以王法为依据,这你知道么?”
燕翎微点头:“草民知道。”
“朝廷这么多衙门,这么多官,只老夫一个人办不了事,若是没有证据,老夫的话谁肯信,朝廷不信老夫的话,老夫什么也办不了啊!”
这位陆大人说的绝对是实情,绝对是理,可是让人总觉得有点怪。
所谓怪,也就是一颗心往下沉,也就是失望。
燕翎又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点头:“草民明白了……”
“你明白了?”
“是的。”
“那就好,你去吧!”
燕翎没再多说,应了一声道:“草民告辞。”
他闪身出去了。
燕翎出了陆大人的书房,他没有马上走,没有马上离开陆府,他掠上那处屋顶之后就停住了,站得高高的,面对着周围浓浓的夜色,他在想:
以他看,以他的感觉,这位陆大人是位好官,是位忠良没有错,只是,他明知道燕翎说的是事实,他仍然坚持没有证据就什么都不能办,难道这就是忠良?忠良跟一般的官又有什么不一样?
燕翎绝对是个聪明人,绝对才智过人,但是,现在他有点迷惑。
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他的一颗心沉得很低,以至他隐隐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又猛然呼出,好一点了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见他长身而起,飞射而去。
一转眼燕翎就不见了,这座陆府又恢复了寂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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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 章
燕翎刚离开陆府,夜色里传来轻轻的一声:“燕大哥!”
虽然轻,可是燕翎听见了,他也听出来了,那是路英,他忙收势停住。
眼前射落一条矫捷人影,可不正是路英。
燕翎道:“兄弟,你没有回去?”
路英道:“燕大哥,我跟陆大哥实在不放心,所以我留下等着看究竟。”
燕翎暗暗一阵感动:“你们这是何苦?”
路英道:“情形怎么样了,燕大哥这是上那儿去?”
燕翎告诉他。
路英一听忙道:“燕大哥,‘兵马司’还能去么?”
“他们奈何不了我……”
“我知道,可是燕大哥你能奈何他们么?不能奈何他们,办不了事,能奈何他们,那又是杀官。”
“兄弟,我也知道,可是能怎么办?陆大人他非要证据不可。”
路英急了:“他明知你告诉他的是实情,还要什么证据?有些事根本没有证据,可却是明摆着的,难道就不办了?”
燕翎没有说话,这本是他心里想的,他不愿意从他嘴里说出来,因为这位陆大人是路英提的。
只听路英又道:“还是咱们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大人也说了,官里不比江湖。”
“燕大哥,‘兵马司’不能去,只是我一层的顾虑,其实最要紧的,还是我怕那张自供状已经没有了。”
“你认为他们已经毁了!”
“燕大哥,只要是他们的人,谁拿到那张自供状谁会留着?那是祸害呀!”
路英的话是实情,绝对的。
燕翎没有说话,他的一颗心沉得更低了。
“燕大哥,这只是我的看法,咱们也可以去试试。”
燕翎抬手拍了拍路英:“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你这是安慰我……”
他没有说话,路英真是这心意。
只听路英叫道:“燕大哥……”
“兄弟,我自己也知道,想找回那张自供状,指望不大,十之九九它已经被毁了。”
“燕大哥,要是真找不回那张自供状,怎么办?”
“兄弟,那是咱们目下唯一的证据。”
“没有了他,你真任官里定罪?”
燕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真,还是不真?
“不能啊!燕大哥。”
燕翎仍然没作声。
“燕大哥,咱们再另找一张自供状。”
“兄弟,我懂你的意思,只是那些乱臣贼子脸上又没有写字,咱们能找谁?”
“好办,抓‘金’邦那些敢死军,让他们指认,或者干脆逼他们招供。”
“只怕他们不肯指认……”
“咱们有的是办法,我不信他们不怕死。”
“兄弟,什么叫‘敢死军’?”
“那只是这么叫。”
燕翎沉默了一下:“我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情形下唯一的办法了。”
“燕大哥,咱们这就回去,马上派弟兄找他们。”
燕翎道:“兄弟,咱们分头并进。”
路英道:“燕大哥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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