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燕翎也没再躲,他迎了上去。
两条人影闪电交错,马上分不出谁是谁了。
只不过转眼工夫,两条人影倏又分开,隔一丈对立,都不动了。
燕翎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东西,气定神闲。
白色东西随风微微飘动,那是一截衣袖。
那儿来的一截衣袖?当然是白衣年轻人的,看!
白衣年轻人光着一条左骼膊,狼狈的站着,混身上下倒是没有伤,只是两眼厉芒闪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神情怕人。
“兄弟,看!”只听祖冲叫,他的目光紧盯着白衣年轻人左臂近肩处。
白衣年轻人左臂近肩处,刺着跟那个假和尚一样的一颗制钱大小的表记。
燕翎早看见了,但是他像没看见,向着白衣年轻人道:“我不能不承认,你的修为是不错,但是你不会不知道,你这样的修为,要是想要杀我,恐怕还差了些。
白衣年轻人冰冷道:“我已轻告诉过你了,我非杀你不可。”
“我听见了,可是你要是杀不了我呢?”
白衣年轻人没说话。
燕翎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是么?不要紧,我来告诉你,你要是杀不了我,可就要看我的了,我希望你三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白衣年轻人一声冷笑:“今天你必得死。”
他闪身扑到,双掌并出。
燕翎又迎了上去。
又分不出谁是谁了。
还是不过转眼工夫,两条人影又分开了,仍然是隔一丈对立。
燕翎手里多了条白色东西。
那又是一截衣袖。
白衣年轻人的右衣袖。
这会儿白衣年轻人两条骼膊都光了,他何止狼狈,简直难堪,他要吐血,他神色凄厉,两眼厉芒暴闪。
只听燕翎道:“不要想动有伤天和的卑鄙手法,那你是找死,你只是想让我死,你并不想死,是不是?”
白衣年轻人两眼的凶芒敛去。
只听祖冲道:“兄弟,留神他……”
燕翎道:“祖大哥怕他自绝?放心,他不会自绝,没听我说么,他只是想要我死,他并不想死。”
祖冲没再说话。
燕翎道:“你还要不要再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看不需要了,是不是?”
白衣年轻人没说话,他似乎要腾身。
燕翎道:“你走得了么!我劝你不要自找难堪。”
白衣年轻人没动。
“我说过,再在要看我的了。”
白衣年轻人说了话:“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答我几问,如此而已,不过要老老实实。”
白衣年轻人没话说。
只听祖冲道:“兄弟,问他是个什么来路?”
燕翎道:“你听见了。”
白衣年轻人像没听见。
燕翎道:“我知道,你们从别处来,而且是远处,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白衣年轻人还像没听见。
燕瓴抬手指了指:“你左臂上那个表记,是什么表记?”
白衣年轻人依然故我。
“兄弟!”祖冲叫。
燕翎抬手拦住了祖冲,继续道:“最后一问,你在情急的时候,所用的武功怪异,那不是一般的武功,我孤陋寡闻,请你给我指点。”
祖冲诧声道:“怎么说,兄弟!他……”
燕翎道:“祖大哥,待会儿再说。”
祖冲不吭声了。
白衣年轻人也没说话。
“不说,是么?”燕翎道:“这是你逼我,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虽然我明知道你不会自绝,可是,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你的死活!”
话落,他就要抬手,忽然他目闪精光。
就在这时候,一个甜美话声划空传到:“慢着!”
祖冲、侯老三忙循声望。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也急转望。
随着这句甜美话声,眼前多了一个人,赫然竟是那白衣女子。
白衣年轻人急道:“你怎么来了?”
白衣女子向着白衣年轻人浅浅一礼,然后又转向燕翎:“谢谢你手下留情。”
燕翎道:“有人喝止,自当收手,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芳驾!”
白衣女子道:“我来请宗少爷回去。”
燕翎还没有说话,白衣年轻人已然急叫:“怎么说?你……你是怎么来的?”
白衣女子没说话。
白衣年轻人暴叫:“我问你话呢?”
白衣女子开了口:“当然是奉命而来。”
“奉谁之命?”
“你说呢?”
“胡说,我不信,你现在是个罪犯,我爹怎么会放你出来。”
“你不信我莫可奈何,等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衣年轻人还待再说。
“慢着!”燕翎道:“芳驾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何来放芳驾出来之说!”
白衣女子道:“那是我们的事……”
白衣年轻人道:“不怕你知道,你救她没有用,她自己又回去了。”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一双美目凝望燕翎,一眨不眨。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白衣女子道:“我触犯规法,应该接受惩罚。”
“诚如芳驾所说,这是你们的事,我就不便再管了。”
白衣女子神色一松,没说话。
白衣年轻人欲叫了起来:“怎么说,你不再管了?”
“不错。”
“你不管她的死活?”
“你希望我管么?”
“我……?白衣年轻人一时没说出话来。
燕翎转望白衣女子:“我明白了,他那位天伦看准了芳驾不会逃跑,命芳驾来救他回去。”
白衣女子道:“可以这么说。”
白衣年轻人又叫:“要你来救我?我不需要……”
燕翎淡然道:“是么?”
“本来就是!”
“我一旦出手,你自问受得了?”
“难道我就任你摆布?”
祖冲冷哼一声:“吊死鬼擦粉,死要面子。”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你说谁……”
“是谁谁知道。”
燕翎淡然一笑:“好了,祖大哥!怎么你也跟孩子一样?他的心情我能体会,任他去吧!”
祖冲没再说话。
燕翎向白衣女子:“芳驾还愿意救他的儿子?”
白衣女子道:“惩罚我的是我们的规法,不是某一个人。”
燕翎深深一眼:“像芳驾这样的,不多见,我佩服。”
“你好说。”
“所谓救他,芳驾大概是希望我能放了他,让他跟芳驾走?”
白衣女子微点头:“不错,我是希望如此。”
“要是我不放他呢?”
“那我只好出手抢救。”
“要是救不走他呢?”
“我总算已经尽了心,尽了力了。”
“芳驾会为这受到别的惩处么?”
白衣女子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应该不会。”
只听白衣年轻人叫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祖冲双眉陡扬:“如今那有你叫的份儿!”
话落,他要动。
燕翎抬手拦住:“你是急着走,还是急着受苦?”
“不管是什么,我希望你尽快决定,不要啰嗦个没完。”
白衣年轻人他还真横。
但是,话刚说完,燕翎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根指头差点没点上他鼻尖:“我劝你一句,再说话客气点。”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亮,就要动。
燕翎的手如飞落下,那根指点指着他的心口:“你动动试试看!”
白衣年轻人没动,但是脸煞白。
燕翎收了手,当他手垂下的时候,他人已回到了原处,他向白衣女子:“芳驾知道不知道,他非杀我不可。”
“我知道。”
“芳驾可知道,他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我听宗老说了。”
“既然这样,我能就这么放他跟芳驾走么?”
“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你,不过不要紧,我问心无愧。”
“那好,只要他老老实实回答我那几问,我马上放他跟芳驾走。”
“关于那位华大人……”
“我没有问他有关华大人的事,足证我已经不管华大人的事了。”
“那你要他回答什么?”
“你们从那儿来,手臂上的表记代表什么?为什么他的武功不同于一般?”
“我们是‘灵蛇教’中人,‘灵蛇教’的武功自成一派,我替他这么回答,你满意么?”
“芳驾少答了一问。”
“辽阔江湖,我们无所不在。”
“我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灵蛇教’。”
“要不是让你们几位发现,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江湖上有个‘灵蛇教’。”
“据我所知,芳驾来自不近的地方。”
“那只是我个人,否则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水土不服?”
这是实情,据燕翎所知,的确只有白衣女子一个人水土不服。
燕翎沉默了一下:“好吧!芳驾可以带他走了,请芳驾转告他那天伦好好管束他,叫他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假手他人找我了。”
“谢谢你。”白衣女子只这么一句,随即转望白衣年轻人:“走吧!”
她转了身。
白衣年轻人却没动。
白衣女子回过了身:“宗少爷,我不能违抗令尊的令谕来救你,但是你不跟我走我没有辩法。”
话落,她转身飞射而去。
没听白衣年轻人说话,只见他急急飞身跟了去。
燕翎忍不住摇头笑了。
祖冲道:“兄弟,你太便宜他了。”
燕翎道:“我不能不冲那位姑娘。”
“兄弟,你可不欠她什么!”
“总认识。”
祖冲似笑非笑的看了燕翎一眼,没说话。
侯老三忽然皱了眉:“‘灵蛇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教?”
祖冲摇头道:“我也没听说过。”
燕翎道:“足证它是多么神秘一个教派。”
侯老三道:“一定不是什么好教。”
祖冲道:“你是说……”
“找好官的还会是好教么?”
这么说似乎通,可是难道那位韦凰姑娘就不是好人么?
祖冲没说话。
***
“你站住!”白衣年轻人在后头叫了一声。
白衣女子停住了,白衣年轻人随即赶到,落在她身边。
白衣女子一脸冷意:“你可以不想回去,我不能不尽快回去覆命。”
“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本来我打算回去之后才跟你说的。”
“你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绝?按规法,你该自绝的。”
“按规法,我还没有到自绝的时候。”
“你认为什么时候该自绝?人家都要出手逼你说话了。”
“他逼不了我。”
“你永远没有承认错的勇气么?”
白衣年轻人沉默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死?我死了便宜他!”
“你怎么会有这种龌龊想法?”
“是么?只你来了,他就放了我。”
“那是他的事。”
“他总有个理由!”
“你没听他说得很清楚么?要是有什么,他怎么会当着你说?”
“不管怎么说,他这么容易就放了我总是实情。”
白衣女子扬了一双黛眉:“我救你还救错了。”
她转身要走。
“等一等!”白衣年轻人伸手一拦:“你为什么说咱们是什么‘灵蛇教’!”
“咱们的身份要是泄露出去,那还得了,不只咱们多年心血付东流,马上就不能在中原立足,刚才咱们就脱不了身。”
“姓燕的他只是个江湖人,不会管这些事的。”
“中原江湖尽多忠肝义胆之士,你也不想想,那位华大人的事跟他一个江湖人何干?”
“你真跟他没什么?”
“信不信由你。”
“那你就答应嫁给我!”
“为什么?”
“证明你的清白。”
“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你要知道,不证明你的清白,就等于承认通敌。”
我已经有了通敌的罪名,不在乎再多一条。
白衣女子腾飞而去。
“你……”白衣年轻人猛跺了一脚。
白衣年轻人大步进了堂屋,堂屋里站起了瘦削白袍老者:“她真把你救回来了,我见她一个人回来,还不大相信……”
白衣年轻人截口道:“她呢?”
“还押了。”
“她真跟他……”白衣年轻人没说下去。
瘦削白袍老者目光一凝:“怎么?”
白衣年轻人把白衣女子救他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就凭他几句话他就放了我,你想这不是有什么是什么?”
瘦削白袍老者阴冷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白衣年轻人一怔:“您早就知道了。”
“不然我怎么会派她去?”
“我不甘心。”白衣年轻人咬牙切齿:“没能杀了那个姓燕的,我不甘心!”
“不要紧,没能杀了那个姓燕的,我杀她,你得不到的,姓燕的也别想得到。”
“不行,您不能杀她!”
“怎么,你还……”
“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
“她犯了双重通敌罪。”
“可是她救了您的儿子!”
瘦削白袍老者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不提她救你,我还不生气,看看你的样子,不是她应付过去,你险些闯了大祸!要是咱们的身份泄露出去,那还得了,不但这儿饶不了咱们,就是咱们那边也不会让咱们活着回去。”
“我没有泄露咱们的身份。”
“看看你的左臂,你打算怎么应付?你能像她应付得这么好么?”
“对,多亏了她是不是?您能杀她么?爹,依她的机智、武功,她是咱们派到这儿的这些人里的一员上将,您能杀她么?”
“你……”
“爹,您不是不知道,所谓以通敌治她的罪,只是吓吓她,逼她答应嫁给我而已。”
“可是谁知道她不答应,她看不上你,你知道么?”
白衣年轻人眉宇间腾起一股煞气:“您不要激我,她罪不及死,一旦您杀了她,怎么往回交待。”
“我……”
“爹,您为什么非杀她不可,是不是因为她处处强过您?”
瘦削白袍老者须发俱动,指着白衣年轻人,手指都起了颤抖:“蠢东西,爹全是为了你啊!今天不杀她,有一天她会重重的伤害你。”
“你是说……”
“你真是个蠢东西,你最怕她怎么样?你最不愿意她怎么样?
白衣年轻人唇边泛起了一丝抽搐:“到那时候再杀她不迟?”
“可是到那个时候她已经伤害了你,做爹的我会心疼啊!”
“爹,在那之前我舍不得,您要是杀了她,我会心疼,您要是心疼儿子,就依我吧!”
瘦削白袍老者脸色一连变了几变,叹口气道:“冤孽,冤孽!”
他转身进了耳房。
***
燕翎、祖冲、侯老三坐在一处树阴下,凉风徐徐吹来,吹得人挺舒服。
只听祖冲道:“这回兄弟真要回去了!”
燕翎道:“不是祖大哥跟侯三哥,上回我已经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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