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卓芹垂眸若有所思,小声嘀咕了句,“不来的好。”
“什么?”姚夏眉心微蹙。
“没什么。”于卓芹勾了勾嘴角,拉开车门。
姚夏愣了半晌,却也没多想,绕到驾驶位,上了车。
高架桥上没有红绿灯,此时车辆不多,倒还算顺畅。
“早知道高架桥不堵,来的时候,我就不走成桦路了!在那生生堵了快一个小时,车流跟爬一样。”姚夏咂了咂嘴,“失误。”
“我听说薄弈回来了?”于卓芹侧眸看向姚夏。
姚夏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手渐渐握紧,语气却淡然,“对,有这么回事。”
“小季陪你这么久,你都不肯答应,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姚夏重重叹了口气,“妈,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我跟季珩不可能,我一直把他当亲兄弟看待。om”
“那薄弈呢?”于卓芹眸光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回应于卓芹的是默然,气氛也在长时间的沉默中跌至冰点。
她可能很快,会对他投|怀|送|抱,所以他算什么,旧|爱?还是新|欢?
车随着路的转弯兜了一大圈,下了桥。结果第一个路口就遇到红灯,她踩了刹车,车便在斑马线前缓缓停下来。
“是历史。”姚夏的眸光落在很远处,略显空洞。
学生时代,人们大多都在愁如何学好数学,学好物理,但姚夏不然,她这辈子头疼的学科,就是历史。
于卓芹侧眸看向窗外,“你还记不记得我见他第一面后,怎么和你说的?”
指示灯变为绿灯,姚夏默然踩下油门,双唇微抿。
“他很极|端,在他的思想里,只有完全信任和不信任,深爱和不爱。一旦投入一段感情,就不会轻易放手。所以他会回来找你,我一点也不意外”
“老姚头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他死咬住不放,让我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给他。”姚夏眼底一热,声音已有些颤抖,“妈,这不是爱!至少在我这,不是!”
昨天会议室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胸口是窒息般的疼。
“是不是我答应你,你就肯放过志行?”
在她紧咬住牙关,却还是落下眼泪时,他的无动于衷,彻底击碎了她心底仅存的念想。
于卓芹抚上姚夏的手背,轻轻摩挲,眸光若水。
当年,她执意要和姚志行离婚,二十多年坚持吃素,就是希望他们欠下的债,不要殃及到姚夏。却终是,没能躲过。
姚夏嘴角微勾,却再说不出一句――我没事。
车在楼下停住,姚夏提出皮箱,放到于卓芹脚边。
“妈,我今天还有工作,就不送你上去了。”
于卓芹点了点头,从皮箱夹层中拿出一个扁礼盒递给姚夏。
“生日快乐。”
姚夏手落在系着的丝带上,还未握紧,便听得于卓芹声音微颤。
“回去看吧。”
于卓芹扯了扯嘴角,转身提着皮箱迈上楼梯。关上门,放下东西,手机便响了。
“能说的,我都说了,如何选择还是看她自己。”
“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但我没有选择。”姚志行靠在老板椅中,仰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于卓芹走到窗边,垂眸看着依然站在车边的姚夏,豆大的眼泪就落下来,“姚志行,你记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你自己欠下的债,自己还。”
而彼时,姚夏依靠着车边,拆开丝带,发现里面是一幅画。
画中带有浓郁古世纪风格的红砖楼房,中部突出的方形建筑扣以圆顶,半面墙的拱形花窗玻璃周围绕着精细的雕花。
她在那待过四年,母校的大礼堂,再熟悉不过。细细看来,厚厚的砖墙,仿佛被她看穿。
薄弈穿着硕士毕业礼服从校长手中接过学位证书,这场学位授予仪式本和她不相干,而她站在人群中却是最兴奋的一个,全场都看着她。
那时两人还未正式确立关系,她甚至不知道薄司寒对自己有没有好感,她唯一能确信的就是自己爱惨了他。
薄弈还未走下台阶,她就冲上去,挽着他的胳膊,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英文大声喊着,等她穿上毕业礼服的那天,就要嫁给身边这个人。
而后薄弈回国创业,也不知是真忙还是故意躲她,经常不接她的电话,短信也常常是隔上几个小时才能回。
一个月后,她做了当时以为最疯狂的事,逃课偷偷回了国。
她还记得,薄弈见到她后,第一反应是让卫斯给她定了最早一班回英国的飞机,第二天就亲自带她去机场。
过安检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也是那天,她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深情。
薄弈将她揽入怀中,凑近她的耳边说,“你要是拿不到学位,怎么嫁我?”
嘴角渗入一丝苦涩,姚夏扣上礼盒,掏出手机。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圆了她曾公之于众的梦。
嘟嘟声很快消失,听筒中却陷入安静,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我答应你。”姚夏顿了顿,“但我有个条件,我只认季珩当我的经纪人。”
电话那头却依然安静。
就在姚夏以为电话未接通时,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明天早上九点,卫斯会去接你。”
挂断电话,薄司寒举杯撞了下程诺恩手中的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答应了?”程诺恩抿了口杯中酒。
“恩。”薄司寒为自己斟满酒,又举起杯来,却被程诺恩按住。
“baron,你这么急着捆她在身边,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想弥补当年的缺憾?”
薄司寒推开他的手,仰头而尽,目光落得很远,“我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程诺恩叹了口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坦白?”
“她不需要知道。”薄司寒起身朝门口走去。
三年,北禹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城区翻建,他再没见过一处老旧的交通指示灯,还有满地的裂痕。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却抹不去经历。
出租车拐进支路,薄司寒按下后座车窗,夜风吹拂,他头脑清醒了许多。
“去滨盛公寓。”
路灯昏黄,“滨盛公寓”四个字藏匿在爬山虎间。
门口的保安大哥正在擦老花镜,见到薄司寒,一半镜片还模糊着,也顾不得,忙架在鼻子上。
“薄弈!”
保安从小亭里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满面,“这几年你们小两口去哪了?夏夏那丫头头两三年也见不着个人影,你更过分,五年了,一次都没回来过!”
薄司寒瞥了眼院内熟悉的鹅卵石路,眸色暗沉,“她最近有来过?”
“近两年倒是隔三差五就来瞅瞅,这不,刚来了,还没走呢。”保安眉心紧蹙,“这事大哥得说你两句,小姑娘家家的,都有点小性子,闹了,就去哄呗。咱都是老爷们儿,能屈能伸,低个头,认个错,没啥大不了的。”
薄司寒眉心微蹙,“我们已经”
“分手了也还能和!这小区别人不知道,我天天看着还能不知道啊?你俩那样的,感情断不了。”保安看了眼手机时间,“诶呦,不行,我得去巡逻了!你赶快上去跟人家说两句好话,大哥还等着和你俩喜酒呢,快去!”
保安临走前推了把薄司寒。
不远处的楼,大多亮着灯,颜色不尽相同,他却盯着一处黑暗的窗,看了良久。
终于还是迈开腿,踏上了熟悉的路。
7。Chapter…7()
推开门,走廊的灯光照进黑暗,也在地板上落下修长的影子。空气中嗅不出尘土的味道,屋内陈设整齐,甚至比他离开时还要整洁,看来她的确是常回来。
薄司寒还未迈开步子,便听得狗爪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渐近。随后,一个小胖墩从卧室的方向跑来,大耳朵随着奔跑的幅度颠起又落下,动感十足。
见是爸爸,夏夏的抖胯技能瞬间便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汪”
“嘘。”薄司寒忙将食指置于唇边。
夏夏见状闭上了嘴,在他腿边来回绕着圈,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薄司寒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张开双臂,下一刻便被扑了个满怀。抚摸着它的大耳朵,不觉间笑意便爬上了嘴角。不想在他怀里扑腾没几分钟,它就又急着要下去。才松开手,就一溜烟跑没了影,不一会却又跑回来,由是几个来回,看他还站在原地,它急得直小声哼唧。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迈开长腿走了进去,跟着夏夏身后,一路走到卧室。
彼时,姚夏就背对着他躺在床边。夏夏兴奋地跳到床上,在床中央趴下来,摇着小尾巴看着他。
隐约间,仿佛蜷缩的人抬手打了下夏夏的小屁股,“夏夏,睡到边上去!睡!到!边!上!去!不然断狗粮!”
“没有夏夏睡中间,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他嘴角隐有笑意。
姚夏凑近,盯着他的双眸,眨了眨眼睛,“那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现在什么都有,却再没体会过,那时两人一狗窝在不足五十平米空间的快乐。
回过神时,姚夏依然安静地躺在那。他轻声绕到床的另一边,躺下来,与她相对而卧。她还是喜欢枕着双手,喜欢把自己蜷作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睡得安稳。
“阿弈,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皮肤黝黑、身材枯瘦的男人抬头看着夜空中屈指可数的星。
他垂眸看着自己龟裂的手心,眸光复杂。
“有。”
男人侧眸看着他,“那她知道你在这吗?”
胸口传来一阵温暖,薄司寒单手拥住蹭到怀中的夏夏,看向她的双眸越发暗沉,缓缓伸过手去。就在快要触及脸颊时,看到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手上动作一顿,便又收回来。
他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om
口袋中传来震感,薄司寒缓缓起身下床,瞥了眼还在熟睡的人,大步走出卧室,轻声关上门。
“薄总,关于那个孤儿白血病救助项目,明天可否签合同?”
薄司寒沉思了片刻,“明天上午十点半,我会带着合同去救助中心。”
“明天我刚好不忙,可以去找br,薄总不必为此特意跑一趟”
“赵总多虑了,明天我刚好有事,会路过救助中心。”薄司寒拿起电视柜上的相框,目光长久未能挪开。
“那好,明天见。”赵河东挂断电话,看向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我还是觉得这样风险太大”
男人抬起右手,“别忘了,高风险,高收益。”
而此时,滨盛公寓内,薄司寒折回卧室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门把手,目光空洞地落在实木门上,若有所思。
他当然不知道,姚夏就站在门后。
想到他就站在门外,她的胸口已然不安分,本该立刻躺回去继续装睡,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挪动不了半分。
脚步声渐远,姚夏暗自松了口气,直到听得防盗门关严的声音,她推开门走出去,打开客厅的灯。无意间瞥到电视柜上空了的相框,心猛地一颤。
*
姚夏勾起窗帘边沿,本是白昼,天空却一片灰黑,乌云遮天蔽日,望不到尽头。黑色轿车停在楼底的石路上,雨刷器左右摇摆不停,挡风玻璃却还是模糊一片。这场雨下了一整夜,到现在依然没有丝毫没有减弱。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的听筒中传出,“下来。”
姚夏微咬着下唇,“你今天穿的衬衫是什么颜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白色。”
“给我五分钟。”
姚夏挂断电话,三步并做一步跑过去,推开衣柜。从中挑出一件白色长款衬衫,黑色小脚裤换上。
他可以无所谓,但婚姻于她而言却很重要,她可不想结婚证照出来,都入不了自己的眼。
“阿曼,帮我把包拿过来。”姚夏换好了鞋,静候数秒,突然猛地拍了下脑门。
shit!时间太紧,她真是忙蒙了,居然忘了阿曼昨晚没回来。
由是,忙踮脚跑回卧室,提了包就往出跑。
跑到楼下,姚夏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傻了眼,忘了带伞!算了,懒得回去,说不定回来雨就停了呢。
顶着包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上车一气呵成,单薄的白衬衫,肩膀处却还是湿透了。
彼时,薄司寒一身高端定制黑色西装,双手十指交握,衬衫袖口点缀着黑色金边的袖扣。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感觉到身边座位深陷,薄唇微启,“东西带了?”
姚夏垂眸看向手下的黑色皮包,“带了。”
“开车。”
薄弈血热,以前若是遇到阴天下雨,她都恨不得盘他身上取暖,然而此刻看着他,却有寒意自她心底里蔓延开来。由是,默默向车门的方向挪了挪。
不知是不是昨晚顶雨回家着了凉,姚夏总觉得车内特别冷,抱紧双臂,身子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薄司寒默然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抬眸看向卫斯,而后者很快会意按了个按键。
感觉到座椅渐渐变得温热,姚夏侧眸看向薄司寒,却见他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得很远,似乎车内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车在民政局门前停下,见薄司寒拿出口罩戴上,姚夏握着口罩边沿的手顿了顿,随后提起遮住口鼻,推门下了车。
结果刚站稳,就被卫斯塞了把伞在手里。
姚夏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只有一把伞?那”
“你和baron打,我不需要。”卫斯说罢,退入雨中。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手便被握紧,下一刻,整个人猛地靠近车门,贴上了薄司寒的胸膛。
他瞥了眼袖口的被雨淋湿的一片,眉心微蹙,“还没进入角色?”
姚夏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我是什么角色?”
薄司寒拥紧她的腰,眸光幽邃至极,“你说呢?”
随后不等她有所反应,便拥着她踏上台阶。他的手心滚烫,似是炭火,她却冷得像冰,受不住这般灼热。奈何,他力道太大,她挣扎无能,也只得由他操|控。
姚夏轻叹了口气,双唇微启,声音小得像是说与自己听。
“做戏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薄司寒脚下动作一顿,微偏过头,眸光冰冷,“这就是你心中所想?”
姚夏身子猛地一颤。
难道不是吗?在她看来,婚姻是建立在相爱的基础上,可他们现在有什么?他逼着她做选择,他们之间只剩下埋怨、恨还有无尽的冷漠。这不是做戏,是什么?!
“对。”姚夏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薄司寒静默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凌厉的眼神似是一把利刃,生生将她穿透。
“你说的对。”薄司寒突然笑了,却只是一瞬,笑容敛起后的神情才更冰冷,“我确定,这场戏你会演一辈子。”
随后迈开步子,丢她一人站在大厅中央。
看着他走远,她被厚厚的口罩遮住的嘴角缓缓扬起,视线却开始模糊。
你终于嫁给了那个人,却也不是那个人。
红色的结婚证盖了钢印,姚夏和薄司寒人手一份。
薄司寒收好结婚证,默然站起身,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手指一松,钥匙坠落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地址你知道。”
姚夏垂眸看向那把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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