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哈哈一笑,说:“看你脸红脖子粗的,女人没被抢,钟艾去哪儿啦?”
许淖云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老爷子淡淡地说:“站住,坐下听我说。”
许淖云站住了。他暗忖,自己这辈子唯一失败的事就是女人,而许远航明明是个背叛者,却把他母亲一辈子栓得牢牢的。在女人这件事上,他的道行确实比许远航这只老狐狸浅得多,没准听他说一说,真能有所帮助。
思及此,许淖云又默默地坐了下来。
许老爷子闲闲地品了一盏茶,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淖云从没跟父亲进行过促膝深谈,更何况是谈感情的事,他浑身都不自在,但一想到那个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的“铜豌豆”似的女人,便强逼着自己,对着老爷子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许淖云垂着头,等着老爷子给建议,没想到老爷子却淡淡地吐了三个字:“你真蠢。”
许淖云彻底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老爷子,涨着脸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蠢,我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儿子。”许远航淡淡地说,“你连她心里有没有你都要怀疑。我问你,如果她不喜欢你,干嘛不跟那个张默雷走?”
“……她可能谁也不爱吧。”许淖云说。
“屁话!”许远航骂道,“她如果谁也不爱,那就谁都可以嫁,干嘛闹得自己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淖云又被敲打得闷头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是啊!她如果谁也不爱,嫁谁都是一样的,正是因为她心有所属,所以才不愿意跟张默雷走!
许远航鄙夷地说:“所以说你真是太蠢了。如果不是我生病了,如果你早拿这事来问我,根本没有张默雷那小子什么事。连个女人都看不好,你真是太没用了!亏你还能说得出‘不知道她爱不爱你、能不能制得住她’这种没出息的话,我都替你臊,要不是看你帮我管好了公司,我早就拿扫把赶你出去了!”
许淖云被敲打得头晕脑胀,他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找她!”
“你急什么!”许远航又叫住了他,“你们之间有那么多误会,你现在急吼吼地跑过去,什么话都说不清楚,她能接受你吗?再说,她经历了那么多事,心里肯定负担也很重,你得帮她把包袱卸了,才能跟她在一起。”
许淖云又坐了下来,像小学生一样虚心求教般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许远航淡淡地说:“对待女人,我教你四个字:不取不予,不予不取。”
许淖云老实地说:“什么跟什么,听不懂。”
许远航瞪了儿子一眼,从轮椅上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提起笔,蘸饱了墨,写下了那八个大字。
许淖云心中默念:不取不予,不予不取。似乎稍有领悟,但也摸不准真意。
许远航说:“不取不予,就是说,你想要什么东西,就给女人什么东西。女人是男人喂出来的,你给她珠宝首饰,久而久之,再清高的女人也会变成拜金女郎;你给她房子孩子,再难管的女人也会变成贤妻良母。所以,你不想要的什么样的女人,就千万别乱给她。”
许淖云听了,心里不免嗤之以鼻。他从来没想过要改变钟艾,她就是她,他就是喜欢原原本本的她。
许远航看出儿子的不屑,又说:“前面这四个字,等你结婚之后慢慢就会领悟了。后面这四个字,比较对你现在的症。”他顿了顿,又说:“不予不取,就是说,要让女人给你,你再去取她,这和你去抢她、感动她是不一样的。女人心甘情愿地跟你,才会对你死心塌地。对付钟艾这样的女人,你应该拿线钓着她,让她自己上钩,而不是自己动手摘下来。你懂吗?”
许淖云想了想,腆着脸说:“懂是懂了,可是……”
许远航挑眉看着儿子:“可是拿她没办法,是吧?”
许淖云不做声。
许远航又说:“比如说现在,她哪也不去、谁也不要,就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她不来找你,你这个时候去找她,或许能把她接回来,可以后还是她强势。你要怎么让她自己服软,自愿跟你呢?”
许淖云想想,老爷子的话都敲在点子上了,但他真是无计可施。他彻底不要脸了,低着头等老爷子给他出主意。
许远航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笔,口授一计,许淖云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第179章 谁能无心
钟艾一大早去上班,那个可恶的“赵主任”说雕塑馆的空调坏了,要她找人去修理一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只要给维修部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人来修就好了,现在却要钟艾亲自监工。
维修工人在雕塑馆门口放了一块谢绝参观的牌子,把整个雕塑馆的空调系统都给关了。钟艾亲自给工人打手电筒,监督他们修空调。她的身后,恰好是许淖云捐赠的那一尊观音像。
那一天,她跑去跟他说了一堆闲话,没想到偶然一次多管闲事就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巨大的感情漩涡。如果再有一个人问她,佛究竟是教人有情还是教人无情,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教人无情的。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工人终于修好了空调系统,钟艾汗流浃背地走出雕塑馆,连头发都汗湿了。老馆长迎面走来,咋咋呼呼地说:“小钟!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钟艾笑说:“馆长,我一直在雕塑馆修空调啊。”
老馆长看着钟艾湿漉漉的头发,埋怨道:“一个女孩子修什么空调!谁让你去修的?”
钟艾笑着说:“我看空调坏了,就帮忙打打手电筒,反正我在办公室坐着也活干。对了,馆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老馆长好像刚想起来似的,说:“早上有个周先生打电话来,说想给咱们馆捐赠一个重要文物。他是江海市的名流,他的东西我见过,真有几件国宝,不知道这次说的是哪一件。你下午去看看,跟他接洽一下。”
接收文物是老活计了,钟艾驾轻就熟。她笑着应道:“好,您把地址给我吧。”
老馆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钟艾,叮咛道:“这个周老脾气有点怪,你多顺着他一点儿。你办事牢靠。别人去我还真不放心。”
钟艾点头应道:“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周老那儿的宝贝给您捧回来。”
…………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地点是周老的家。钟艾打的准时赶到那儿,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庭院。虽然面积不大。可是在寸土寸金的江海市中心拥有这么一座江南园林,是非常非常了不得的事。钟艾收敛心神,门口有一个穿着白色中山制服的像物管又像佣人的人把她引了进去。
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前面来到了一个前厅。正中摆着两张太师椅,左右两边各有两张。佣人请钟艾在左边的首座上落座,马上有人端了盖碗茶和话梅等小食上来,佣人请钟艾在此稍作,他们进去通传一声。
这一连串的讲究让钟艾忍不住偷偷咋舌,这都什么遗老遗少啊,敢情周老还活在晚清?
等了足足一刻钟。那位老先生终于出来了,手里拄着根黄花梨木龙头拐杖,手上戴一串金丝老蜜蜡,脚上蹬着黑布衲鞋,身上穿着茛绸的褂子。钟艾暗道一声“好大的款”。从座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周老,久仰了。晚生叫钟艾,家师让我来拜会您。晚生初次登门,不懂礼数,还请周老您多包涵。”
钟艾顺着周老的风格,弄得跟演古装剧似的,自己心里暗暗好笑。可那位周老看上去十分受用,赞赏地说:“盛怀石的学生就是不同凡响,请坐,看茶。”
话音刚落,又跟进来一串佣人,给周老上了新泡的热茶。还把钟艾的茶也给换了、小食撤走了。
钟艾有点头大,再演下去有点累。她和周老相互客套吹捧了几句,便直奔主题问道:“听家师说,周老您想给我们博物馆捐一件宝贝,不知晚生有无眼福可以瞻仰瞻仰?”
周老闲闲地刮着盖盅。淡淡地说:“小钟啊,你的老师盛怀石是我们国内历史学的泰斗,年轻的时候我最爱跟他论文论史。今天你来了,我自然也要考考你。考过了,你可以从我这里把东西拿走;考不过,就请回去叫你老师亲自来。”
钟艾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这么难应付,想来大概是嫌她分量不够,觉得馆长不够重视他吧。她赔笑道:“晚生才疏学浅,恐怕是经不起真金火炼。不过既然周老您有雅兴,晚生就翻空书袋,博周老一乐吧。”
周老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唔。我要捐的这样东西有个典故。如果你能说得出来,我就叫你拿走。听好了,我的问题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心?”
钟艾愣了愣,暗道这个问题实在是奇怪。关于“无心”的典故有许多,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钟艾一边思索,眼睛一边在厅内乱扫,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博古架一个小小的青铜鼎上。
钟艾似有所悟,站起身来假装踱步思考,慢慢地走进了博古架,留心观察架上的东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架上的东西件件都是商周时期的青铜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看来这位老人家喜欢收集商周时期的东西,难道这个典故也于商周有关?钟艾略一思索,笑道:“要说世上第一个无心之人,恐怕要说是比干。”于是便讲了比干剖心的典故——
商末乱世,纣王听信妲己的谗言,误信比干的七窍玲珑心能治妲己的心病,竟然令人将这位忠相的心剖了出来。比干是个神人,他被剖心之后竟然没有立刻死,而是自己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到城门外,比干听到一个老婆婆正在叫卖“空心菜”,他便问那老婆婆:“菜没有心怎么能活呢?人如果没有心会怎么样?”老婆婆说:“菜没有心可以活,人没有心就会死!”比干听了以后,立即倒地而亡。
钟艾讲完了典故,笑着问周老:“周老,您觉得这个典故怎么样?”
周老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比干会死呢?”
钟艾怔了怔,这种神话故事怎么说得出缘由?只好信口胡说:“无心的人最怕别人说他没有心,被人拆穿了就装不下去,所以死了。”
“这么说,比干是给臊死的?”周老瞪大了眼睛问。
钟艾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大概是吧。”
周老顿了顿,站起身来说:“不知所谓!送客!”说罢便拂袖而去。
钟艾愣愣地站在厅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他怎么这么生气。别无办法,只好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回到博物馆,钟艾把下午的奇遇跟馆长复述了一遍,想听听馆长对于那个问题的意见,老馆长却摆摆手说:“啊,小钟,自己的结要自己解,你自己回去再想想吧!”
钟艾闷头走出馆长办公室,越想越觉得蹊跷。这两位老人家是不是活的日子太长了,吃饱了撑的不知打什么哑谜。
…………
钟艾料想,她在周老那里初试失败,周老一定会再找她的。果不其然,刚过了两天,周老的助理又打电话来说,下午请钟艾再过府一叙。
这次钟艾是有备而来。她这两天上网查了许多关于周老的资料,发现他似乎对佛教颇多钻研。实际上从他当天的穿着上也能看出端倪,那串金丝老蜜蜡佛珠,还有那对衲鞋,都说明他信佛。当时自己是想歪了,眼睛乱找,就是没从他身上找答案。
再次来到那座闹中取静的老宅子,进入前厅,钟艾像上次坐了一会,却没有等来周老。他派了个管家出来说自己身体抱恙,不便见客,问题还是上次的问题,如果钟艾能回答出来,就让她把东西带走。
钟艾早有准备,信口说道:“佛说一切法,为渡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所以说,世上只有佛无心,无心才是无上正等正觉。”
管家进去通报,隔了一会儿又走出来对钟艾说:“老爷说,请您回去想明白了再来。”
钟艾彻底呆了,这老人家到底是在玩什么?让她这么一趟趟地白跑,敢情以为打的不要钱?
气鼓鼓地回到博物馆,钟艾找到老馆长,把下午的遭遇说了一遍。老馆长笑着说:“消消气、消消气,就这么点小事,看把你给急的。”
钟艾说:“老师,周老恐怕是嫌我分量不够,我去多少次都是没用的,下次还是您老亲自出马好不好?我给您老开车。”
老馆长笑着说:“你啊,想得太复杂了。他就是个老不死的,儿女也不理他,变着法的想找年轻人陪他说说话。下次你去的时候,别跟他说什么佛法典故,就说故事,说得越逼真、越动听,他就越高兴。他一高兴,就会把宝贝拿出来了。”
钟艾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您老诓我的吧?”
老馆长一掌拍在钟艾肩上,差点把她拍到地上:“没诓你!真的!你当老头子都喜欢骗小孩呢吧!下次去就这样,最好现身说法,啊,他一定感动得哗哗的,把宝贝都捐出来!”
钟艾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180章 物归原主
求打赏
————————以下是正文————————
“复试”失败之后又过了两天,周老的秘书再次打来电话,让钟艾第二天上午过去。
钟艾觉得这种试炼完全是在逗人玩。没准真和馆长说的一样,那位老人家就是想找年轻人唠唠嗑,可是她有什么故事可讲呢?
第二天上午,钟艾浑浑噩噩地来到周宅,周老似乎刚起来,正坐在厅里吃早饭。钟艾只好站在一旁等他吃完,又撤了餐桌,一老一少才坐下来喝茶闲谈。
周老说:“小钟啊,对不住啦。前两次让你空手而归,真是不好意思。”
钟艾谦让到:“跟着周老学习受益匪浅,怎么能说是空手而归呢?”
周老呵呵一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那么,你今天想好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钟艾根本没想,只得陪笑道:“今天时间还早,您又刚用过早饭,晚辈陪您唠唠嗑,等您老高兴了,我们再解谜,您看成不成?”
周老一听好像来了兴致,抚掌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跟年轻人讲网络段子,最近有什么好玩的?”
钟艾扑哧一笑,他这样子却不像前两次那么款儿大了。钟艾心想,没准儿馆长的那个建议靠谱,姑且试试看吧,便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段子,就是我朋友的一个小故事。您前两次不是问起什么人没有心吗?时下年轻人有个流行的词儿,叫‘爱无能’,您听说过吗?”
“爱无能?”周老把玩着手中的蜜蜡手串,不解地问,“这是个什么病?”
钟艾说:“就是说失恋了太多次,觉得自己没有心、不会再爱了。”
周老诧异道:“有这么个病?矫情了吧!”
钟艾笑着说:“说矫情也矫情,说不矫情也不矫情。您先听我说完。我有个女同学,她从小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两个人从记事起就一起长大。女同学16岁的时候。男孩跟她表白了,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就连父母也不反对。后来两个人又一同到了江海上大学,他们之间有过约定。说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没想到到了男孩大四那年,他却因为种种原因,跟另外一个女同学好了,他们俩一起出国,把我这个女同学给抛下了。从那时候起,我这个女同学就再也没有喜欢上别人。每次马马虎虎地谈恋爱,她总是被甩的那一个,分手的时候,所有的男朋友都说她没有心,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心了。”
钟艾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声音也渐渐低沉。周老沉默了片刻,叹道:“唉,你说的这个女孩也可怜。现在呢?她就再也不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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