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露迫不及待地挽上包冲出办公室,许淖云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什么人在等她?难道真的像钟艾说的那样,她恋爱了?
许淖云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哭得让他差点吐出来。她刚才冲咖啡的时候也一定在走神。
许淖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
孙露挎着包冲出电梯,往公司斜对面那家咖啡馆跑去。已经九点了,他该不会真的在那里等她吧?
走进咖啡馆之前,孙露停下来整理了一下呼吸,然后紧张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站在大堂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卢奕的身影——难道他已经回去了?孙露怀着失望往里走,赫然看到卢奕正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座位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书。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慢慢地朝他走过去,柔声说:“你这样看书,眼睛会坏掉的。”
卢奕抬起头看着她,半晌,他才露出微笑:“早就已经坏掉了,我现在看你完全是朦的,跟仙女一样。”
孙露扑哧一笑,也不知道他那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你在看什么书?”
“《情人》。我觉得里面那个女主角有点像你。”
“我可没那么开放。”孙露不满地说,又好奇地问:“哪里像我?”
“里面说:‘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卢奕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孙露把一包咖啡糖扔到他脸上,卢奕竟然躲也不躲,那小纸包正好拍在他脑门上,孙露又急了:“你干嘛不躲?”
卢奕笑着说:“一包糖要是能把我砸死,我就给你找快豆腐,咱俩殉情去。”
孙露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就贫嘴吧!我走了!”说罢便站起来往外走。
卢奕急急忙忙合上书本跟上,孙露佯装生气,可是一等他赶上来,又关切地问:“你吃过饭了吗?”
卢奕说:“在咖啡店吃了点东西。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孙露有点害羞。
卢奕故意卖了个关子:“先上车再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个人开着车往海边走,越走越荒凉。孙露每次问“去哪”,卢奕总是说“马上就到”。
这一“马上”,就走了半个小时。到了海边,卢奕从车尾箱拿出一个白色的搭帐篷,然后在沙滩上支了起来。
孙露看他的架势,以为是要露营,便有点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卢奕钻进帐篷,探出头来说:“快进来,我请你看星星。”
这段沙滩虽然荒凉,可是每隔十几米就有人在海边喝啤酒或是坐着吹风,孙露想,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大喊几声还是会有人出现的吧,看着卢奕一脸无辜的表情,她咬了咬牙,便蹲下来跟着钻进去。
卢奕不知从哪捣鼓出来一台星座投影仪,帐篷顶上变成了一片浩瀚星空,他自己率先躺倒,然后拍着旁边的空位对孙露没心没肺地说:“躺下来!躺下来!”
孙露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卢奕嗷的一声惨叫,从地上滚了起来,缩到角落呆着,孙露这才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孙露看着那个星空投影仪说:“这就是你说的看星星?”
卢奕笑嘻嘻地说:“怎么样?牛X吧?虽然咱治不了PM2。5,可是一样可以回归童年——淘宝同款只要26块。”
孙露看着帐篷顶上近在咫尺的“星星”,觉得有点眩晕,便躺下来看。卢奕爬到她身边躺下,得瑟地问:“怎么样?有没有看大片的赶脚?”
孙露看着头顶的星空、听着外面的海浪声,一时没有说话。卢奕指着一片“夜空”说:“你看,我的星座在那里。”
“那是什么座?”
“双子座。”
“怪不得你那么分裂。您抽空得去安定医院看看了。”
“谢谢夸奖——你的星座在那里,处女座。”
孙露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处女座?”
卢奕嘿嘿一笑:“出了名的难搞嘛!”
这一次,他脸上挨了一巴掌,孙露淡淡一笑:“有蚊子。”
一时间,帐篷里传出噼里啪啦的“打蚊子”的声音。两个人打累了,又躺下来看星星。卢奕大概是喝了咖啡特别亢奋,开始背总理的《仰望星空》,那种抑扬顿挫、慷慨陈词的朗诵腔让孙露笑得肚子都疼了。
幽幽星光下,女孩侧身躺着,她温柔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从她眸中看到自己虚伪的影子。卢奕沉声说:“你知道吗?我们生活得很虚伪。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你,都是那么虚伪。其实我们不需要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好,因为生活本来就是粗粝的。”
孙露看着这个突然变得很认真的人,不知为什么跟着伤感起来。她在他面前好像总是特别容易被触动。
他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拉起她破门而出,外面,肮脏的海滩上扔满了白日留下的垃圾,黑乎乎的海水散发着浓腥的臭味,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卢奕说:“你看,这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没有星空,没有幻想,什么也没有。孙露,有时候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丑陋的真心,我也看到你丑陋的真心,你说我们会相爱吗?”
孙露茫然地看着卢奕,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卢奕看上去有点失望,他放下她的手,转身开始拆帐篷。
她心里骤然空了,眼泪止不住涌了上来,对着他的背影说:“可是我希望你别走。”
他愣住了,转身看着她,然后冲过来抱着她,在她含泪的嘴角轻轻一吻。
在没有星星的阴沉夜空下,一切秩序都荒芜了,宛如沙砾随风而逝。
……………………
半夜,手机短促地响了两声,钟艾从枕边摸过手机一看,是卢奕发过来的短信:“或许,我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钟艾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半夜两点,她发过去问:“你在哪?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卢奕又回过来说:“人永远无法控制的是自己的心。所以,别玩弄你的心,否则最后输的一定是自己。”
钟艾坐起来,给卢奕回拨过去,他却没有接电话。她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彻底地失眠了。
第48章 两厢情愿
下班之后,孙露准时来到公司对面的咖啡店,卢奕通常会在那里看书等她。
孙露跑进咖啡馆,他仍坐在最靠里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书。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半晌,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看上去却是在发呆。
孙露轻轻咳了一声,问:“在发什么呆呢?”
卢奕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她,笑着说:“在想你呢。我们去吃饭吧。”
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自从那天他在海边吻了她,他们就好像成了真正的情侣,可是两个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过“爱”这个字。他不问,她也不问,这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默契。
可是今天的卢奕看起来有点奇怪,好像太过容易沉默了。孙露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能说出来吗?我不太擅长猜别人的心思。”
卢奕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她,然后沉声说:“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孙露心里涌起很不好的预感。
“我……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为什么?”孙露觉得好像突然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卢奕叹了一口气,说:“我很早以前就想去云南支教,最近终于下定决心了。”
“为什么?”疑惑、愤怒和不解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泫然欲泣的语气。
“也是因为你。”卢奕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不知道你忘记那个人没有。我想,或许我应该离开一段时间让你冷静一下,一年之后我回来,如果你那时选择我的话,我们就正式在一起吧。”
“……你要去云南什么地方?”
“曲靖下面一个彝族小山村的希望小学。”
“……如果到时候我还是没有想好呢?”
“那你不用来找我,我也不会来找你,我们就用这种方式告别吧。”
一辆辆汽车拖曳着长长的光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带走了六月的奥热气息。生命中的每一个季节、每一个熟识的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她静静看着他,他也静静看着她。
终于,他转身离去,没有说一句“再见”。
……………
周五的聚会上,卢奕突然宣布他要辞职去云南支教的消息。
“什么?!你要去云南支教?”钟艾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不是马上就要升HR总监了吗,这个时候去支教,一切就泡汤了!”
卢奕苦笑摇摇头说:“我如果不走,一切就没法收拾了。”
钟艾轻声问:“是因为我吗?”
卢奕看了她一眼,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你就想。”
“……那,是因为孙露?”钟艾问。
卢奕沉默了半晌,点点头说:“是。我觉得不能再骗她,否则,她发现真相的时候,会受很大的伤害。如果她不爱我,我现在消失算是有礼有节地退出;如果……如果她爱我,我以这种方式自我放逐,也算是一种赎罪吧,希望她能原谅我。”
钟艾说:“卢奕……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卢奕笑着说:“你别想太多,我一点也不怪你,而且这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事。说实话,我还要感谢你让我认识了她。”
闻蕾问:“你真的爱上她了?”
卢奕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吧。”
闻蕾和钟艾又相视一眼,钟艾明显感觉到,闻蕾的眼神中有谴责的意思。
“如果我放弃呢?我去跟孙露解释,明天就去。”钟艾说,“我放弃许卓云,你别走了。”
卢奕摇摇头说:“不,你大胆地往前走,我要你一直往前走。”
钟艾看着卢奕,不知该说什么。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整个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要维持这个错误,势必会引发更多的错误。
卢奕认真地说:“钟艾,我跟你说过,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玩弄感情的人,最终会引火**。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你为什么要去许淖云身边,你想清楚后果了吗,你能为后果负责任吗?”
钟艾呆呆地看着卢奕,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一晚,三贱客在一起喝了很多酒。钟艾喝多了就开始哭,她说卢奕这么做还是为了她,他完全可以出卖她去向孙露表白,却选择了牺牲自己求得原谅。她一边哭一边捶着他,问为什么自己无论什么要求他都要答应。卢奕只好无奈地承认,他心里最爱的是她。两个人抱在一起,钟艾说,如果孙露拒绝了他,她就嫁给他,她会给他做很多很多满汉全席……
卢奕走后,孙露上班时一直心不在焉。一周之后,她突然向许淖云提出辞职,辞职的理由是——她要去云南支教。
仿佛没有任何留恋,那个从创联成立起就一直在这里工作的总裁助理,突然之间就走了,带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钟艾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办公桌,突然怅然若失。孙露去了云南,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卢奕,她应该为自己的好友、为孙露感到高兴,为什么心里却和那张办公桌一样空荡?
许淖云走了出来,跟钟艾并肩站着,两人就看着那张办公桌发呆。
“看来你说对了,孙露是真的恋爱了。”他沉声说。
钟艾轻轻嗯了一声。心想,他一定没闹明白,那个好像永远爱他不可自拔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想通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连周杰伦都知道,真爱就像龙卷风,来得很快的。”她解释说。
许淖云抱着手看着她:“你呢?你不会真爱一来就辞职吧?”
钟艾扑哧一笑,说:“许总,就算我的真爱来了,到时候你可以感情留人、事业留人啊!”
许淖云说:“好吧,我现在就给你升职,先升你当总裁助理,经理级。明天就跟人力资源部说。”
钟艾做出一副领旨谢恩的样子:“谢谢许总。”
许淖云今天算是无心加班了,他决定找郭浩喝酒去。离开办公室时,他发现钟艾还在看着孙露的办工作发呆。
“你不走?”他问。
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淖云觉得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捉摸的生物。他以为她和孙露不合,没想到孙露这一走,最失落的人好像是她。
许淖云走出办公室,又折回来说:“希望你的真爱不要跑到云南那么远的地方去,最好就在江海。”
钟艾被他气笑了,说:“最好不出这间公司,好吧?”
“那又不行。我说过,反对办公室恋情。”许淖云一本正经地说。
她真是拿这个孩子气的男人没办法。
想象着孙露和卢奕在阳光灿烂的彩云之南重逢的场景,钟艾感动地笑了。
第49章 忌日扫墓
上午8点28分,钟艾走进茶水间,用蒸汽咖啡壶为许淖云泡一杯蓝山咖啡。今天是她当总裁助理的第一天,她觉得应该小小地庆祝一下。
8点半,许淖云准时走进办公室。以江海市早高峰这种交通状况,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像德国人一样严谨的,钟艾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他身上有很多东西,在等着她去了解和发现。
许淖云走进办公室坐下,一杯蓝山咖啡准时出现在他的桌上,他微微一笑,今天她升了助理,这杯咖啡算是答谢吗?想起远走云南的孙露,许淖云觉得有些遗憾,可是钟艾的出现填补了这种遗憾。
他甚至暗自庆幸,幸好当时自己慧眼识珠聘了她。
这本来是六月里难得风清气朗的一天,可是许淖云心里一直想着一件事。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台历上,难得地发了一会呆,然后抬头对钟艾说:“能替我办件事吗?”
钟艾点点头,乖巧地说:“好。什么事?”
“替我去买束白花,中午,我要去看一个人。”许淖云眼中流露出少有的伤感。
钟艾记得,她第一次在博物馆里见到他时,他就是这样的落寞伤感。她会了意,点了点头,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钟艾帮许淖云订了一束白玫瑰,她心中隐隐觉得,许淖云对母亲的感情除了母子之情,还包含着一种对于女性的依恋。果然,许淖云看到那束花,淡淡一笑说:“很漂亮。”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束花,许淖云竟然让钟艾陪他一同去墓园。钟艾猜得没错,今天果然是许淖云母亲的忌日。中午吃过饭,两人就驱车到市郊的恒福墓园,这片墓园位处青山环抱之中,山下还有一个小湖泊,应该算得上是一个风水宝地。墓园中种着高大的银杏树,这个季节,那些翠绿的扇形叶片在风中摇摆着,抖落了一地的金色阳光。
许淖云亲自捧着花在前面走着,钟艾则慢慢地跟在后面。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他。他有时很冷漠,有时又很孩子气;他身上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纨绔气息,而是以白手起家为荣;他对待女人那么冷酷,可是对朋友、对同事又那么默默关怀。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才会使他变成今天的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然后来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墓前。墓碑上有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钟艾看了一眼,心蓦地一动,又跟着痛了起来。
她真美,笑得又是那么恬静淡然,仿佛世间一切幸福都为她所有,而她也深深地感恩。可是钟艾知道,她终生爱着的那个男人,始终是别人的丈夫。
许淖云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半晌,他微微躬下身,想把那束花放在地上。钟艾突然说:“等一下。”
她从自己包里拿出还没来得及喝的矿泉水,打湿了自己的手帕,开始擦拭那块蒙尘的墓碑。又虔诚地拔去墓碑前生出的野草,用草叶当扫帚把墓前墓后打扫了一遍。做完这一切,她站起来对许淖云说:“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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