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今天一定要把唐川找到!”
然而豪言壮语谁都会说,美好的希冀谁都可以有,当日渐西沉,他们切身感受到的,还是那扑面而来的刺股凉风。
夜幕沉降,圣汀城再一次灯火通明。
归来的机甲队伍却过城而不入,向着另外的方向又急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搜索的脚步伴着黑夜的灯光,继续行走在他乡的陌生土地上。
他们的脚步很急,越来越急。
尤其是那个永远都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急得没看清脚下的一颗石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张潮生急忙过去拉住他,嗓音已经近乎沙哑,“休息一下吧贺兰,再这样下去还没找到唐川你就要垮了!”
贺兰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
可是张潮生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贺兰的身体已经紧绷到极限,前线征战十几个小时,回来之后又是立刻出发找人,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几十个小时都没有合过眼了。再加上这件事本身对他的冲击,要是换了别人早倒了!
“贺兰!”秦海大步跑到前面拦住他,“你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我和潮生用机甲带着你走,你放心,我们不会停的”
“让开。”贺兰死死地盯着他,“他还在等我。”
秦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在贺兰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里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倒影,而贺兰已经再度推开他,大步往前走。
踏着夜色,仔细地侦测着周围每一个地方,那双眼睛里藏着可怕的执念,即使下一刻可能就会倒下,脊背仍然挺得笔直。
他还在等我。
他一定还在等我。
“兰兰”鲜血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流下,唐川低着头,感受着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终于在无边的黑暗中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又坐回了那把椅子上,被禁锢着。白天时那群人又来了一次,这次他们小心得多,但唐川还是痛啊。
好痛好痛,好像全身的血肉都被割开,让他痛到想一死了之。
但是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起贺兰。
想起苍山上他在万众瞩目之下,向他伸出手。
想起军校里的紫藤花长廊,他们在那里亲吻,在那里牵着手一起走过。
想起那天他拿着那块破石头跟他求婚
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又远得好像遥不可及。
还差一点点啊。
那些他曾经可望不可及的温暖,原本都已经在他的手里攥着了。他找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爱他的人,从前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好像就都变得微乎其微。
可是真的好痛
他动不了,只能感受着那些温暖从指缝中不断流走,可他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
“贺兰”他的大脑又开始钝痛,意识再度模糊,通红的眼眶里干涩一片,但心里却仿佛有只幼兽在恸哭,那些流不出的眼泪,都淌在心里。它趴在地上,遍体鳞伤,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绝望而痛苦地挣扎着。
像很多年前躺在手术台上时一样,
像很多年前在圣苏里时一样。
贺兰,我在这里啊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你听到了吗?我在这里啊
“贺兰!”张潮生一把推开忽然愣怔在原地发呆的贺兰,砰的一声,旁边破楼上一块墙体砸下来,激起一片尘土。
张潮生一片后怕,秦海也赶紧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下了决心——不能再让贺兰这样下去了,就算用强也一定要让他停下休息。
然而贺兰却蓦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远方。
“怎么了?”秦海紧张地看着他。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贺兰忽然有些慌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听那声音,却怎么也听不到了。
怎么会听不到,怎么会!贺兰四处走着,几次趔趄,他在找那个声音。
怎么会找不到呢?怎么会呢?!
秦海和张潮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看着他这个样子,几近崩溃。
“贺兰、贺兰你冷静点!”秦海上去想拉住他,就在这时,贺兰的眸中忽然闪现出一抹狂喜。他飞快地拿出自己的终端,终端自动亮起,传出轻微的杂音。
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信号的干扰。
秦海和张潮生连忙正色起来,拿出自己的终端来看,却没有任何异样。
而这时,信号干扰的声音再度响起。
唐川坐在那张椅子上,紧闭着双眼痛苦地喘息着,像一尾濒死的鱼。
无数的信号循着他潜藏在大脑深处的意志,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激活的芯片送出。
贺兰,我在这里
求求你,快点找到我
我在这里啊
“是唐川、一定是唐川!”贺兰的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那股强烈的想要找到唐川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好像瞬间又充满了力气。
平野上刮过一阵飓风,肃峰小队星夜集结,第九军团大部随行,风驰电掣般往信号发送点奔去。
而此时的鹰眼男对此还毫无所知,基地里的电子设备没有对唐川的信号产生任何一丝反应。今晚,手术将进行到最重要的阶段。
他们决定把目光放在唐川的头部。
这很危险,但是根据他们的推断以及观摩过的有关于圣苏里的资料,最有可能藏匿芯片的地方就在这里。
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女医生眼睁睁看着唐川被抬上手术台,双手双脚被铐住,破碎的衣服里露出伤痕斑斑的皮肤。因为唐川打了很多强效修复剂,所以他的伤恢复得很快,尤其是外伤,很多都已经结了痂,一道道盘根错节地长在皮肤上,狰狞而可怖。
鹰眼男把唐川固定,转头看女医生还没上前,阴戾地回头瞪了她一眼,“还不过来!”
狄恩没有松口说可以杀掉唐川,他们到底还是怕的。
女医生被他吼得抖了一抖,随即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上前,“这个手术太危险了,你们如果一定要让我动手,就必须听我的。”
“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我跟你们是一伙的,我能耍什么花样?”女医生生气反问:“如果把他弄死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鹰眼男沉默几秒,“好,我配合你。”
女医生松一口气,“我得先给他做个检查,把他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那就快点!”
女医生也不敢怠慢,虽说她们都在同一个老板手底下做事,但鹰眼男的级别要比她高很多。如果不是她医术够高,也不会被带来执行这个任务。
她开始忙碌起来,那双常常动手术的手依旧很稳,可是心里却越来越紧张。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她说服不了鹰眼男,但如果做这个手术,唐川不是死就是瘫痪,成功找到芯片并取出来还能保证他健康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间,女医生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手术台上的按钮。顿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房间里的灯光忽然全暗,手术台上忽然升起防护罩,把唐川给罩住,同时,手术台开始下降。
“怎么回事?!”女医生惊慌失措。
鹰眼男骂了一声,赶紧和其余几个同伴关警报的关警报,开灯的开灯,过了好几分钟,骚乱才终于结束。
防护罩重新打开,唐川躺在上面毫无所觉。
鹰眼男擦了把汗,末了回头,一把揪住女医生的衣领,“妈的,你跟我耍花样是吧?!”
“我只是不小心按到了!”女医生嗓音尖锐,“这不是我的错!都怪你,你站在旁边我太紧张了。”
鹰眼男被她这嗓音弄得皱眉,“你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哪儿那么多破要求!”
女医生混身颤抖着,既害怕又愤怒地瞪他,“我可不像你,我没杀过人!”
“好好好。”另一个男人上前打圆场,拉着鹰眼男后腿,“我们退后,不打扰你。”
女医生这才安静下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磨磨蹭蹭了好几分钟,才在鹰眼男再次发飙之前,重新开始。
这一拖,整个检查下来,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其他人都等得不耐烦,女医生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只好认命地闭上眼,“好了。”
鹰眼男讥笑一声,斜睨着她,“看你舍不得的那样子,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他都成这幅模样了你还看得上他,啧啧,口味真重。”
女医生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给我道歉。”
“哈?”鹰眼男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女医生攥着不停发抖的手,“你给我道歉。”
鹰眼男冷笑一声,走过去,几乎就贴着她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森冷的声音就拂在她耳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
随即他一把抓住女医生拖到手术台前,“马上动手!”
女医生再也装不下去了,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但却迫于鹰眼男的压力,不得不拿起手术刀。她看着眼前的唐川,拿着手术刀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别磨蹭!”鹰眼男催促着。
女医生咬咬牙,终于把手伸向唐川。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闷响。声音不大,但以这间房间的构造和隔音效果来说,就算外面撞车了爆炸了,都不应该有声音传进来才是。
除非有人已经进来了!
几人相顾骇然,几个男人急忙冲进外边的监控室察看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上来,顷刻间便叫他们遍体生寒!
那些黑色的机甲,是第九军团!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顾不得那么多,鹰眼男赶紧又冲回手术台旁,快速背起唐川,“走,马上转移!”
所有人忙不迭出逃,不是认怂,而是他们部署在外面的雇佣兵根本不是第九军团的对手,更何况里面肯定有贺兰!现在最恨他们的无疑就是贺兰,如果落在他手里,必死无疑!
基地有预备好的逃生通道,走过长长的走廊,鹰眼男一路走一路在走廊墙壁上拍打。一扇扇合金打造的坚硬金属门在他们身后快速合上,只要再往前走,就有出口。
然而机甲极速前进的声音和不断破开障碍的声音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像死神咬住了他们的颈动脉,他们甚至能听见阴测测的磨牙声。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女医生扶着墙才没让自己跌倒,鹰眼男背着唐川,却是扑在了地上。她摹地一怔,看着从地上咳嗽着爬起来的鹰眼男,听着机甲不断破开金属门的声音,低头看了眼唐川,终于咬牙,上前抓住鹰眼男的手,在他猝不及防间就拉着他往前跑。
“你干什么?!唐川还在那儿!”鹰眼男想挣开她,可这死女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像铁箍一样。
她死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说:“别管他了、别管他了,贺兰要来了,带着他我们都会死的!”
鹰眼男回头看了一眼,基地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破坏大半,走廊里的灯都在闪烁,外面估计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第九军团快追上来了,来不及了,他只得玩命跑,再顾不上什么唐川不唐川的。
没过十几秒,黑色的钢铁洪流连破十几道金属门,冲在最前面的贺兰却倏然停住——他看到前面被抛弃在走廊里的唐川。
他就蜷缩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没了气息。
贺兰几乎是踉跄着从机甲上跳下来,冲到他身边跪在地上把他抱起,手指急切又害怕地探向他的鼻息,待感受到那微弱却温热的呼吸后,一颗心才重重地落地。
他知道的,唐川一定还在等他。
一路上他的终端一直在闪烁着,就像海上的灯塔,呼唤着远航的旅人,指引着前路。
我在这里,我在等你。
于是他来了,一刻也不停歇地破开一重又一重的门,终于,找到他。
钱少泽随即跟着跑过来,“先让我看看!”
但贺兰抱得那样紧,钱少泽扒拉了一下竟然没有扒开,幸亏贺兰及时恢复理智把唐川放开。钱少泽粗粗检查一下,松口气,“还好,暂时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现在马上带他回去接受治疗。”
文言,所有人提起的心都暂时放了下来,一行人按原路返回,争取尽快赶回圣汀城。
然而他们刚走出基地大门,却看到外面一阵骚乱。随行的第九军团的一个小队压着个人跑过来,“少将!抓到一个可疑人物!”
贺兰看过去,倏然顿住。而那人看到他,眼中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更大的焦急所取代,“贺兰!马上带唐川去圣苏里!”
贺兰心中一凛,立刻过去,“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谢宁,同样收到了唐川信息而来的谢宁。士兵们看他和贺兰认识,下意识放开了他,他急急上前抓住贺兰的胳膊,“来不及解释了,快,马上带他去圣苏里,芯片已经被激活了,快点送他过去,只有圣苏里的高塔才能救他!”
172 不哭啊()
星夜兼程。
肃峰小队没有片刻停留,一头就扎进了茫茫禁区。夜晚的禁区是危险的,谁也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会发生什么,只看到茫茫的夜色中漫天的黄沙,机甲在艰难地行进着。
所有人都把机甲上的防护罩打开,一方面隔绝辐射,一方面遮挡风沙。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戴上了防护镜和防护手环,都是科学院的成品,理论上来说,两相配合,无论多强的辐射都能抵挡一段时间。
连续赶路,几个小时不停断。
在前面领路的是谢宁,黑夜中的荒漠常常让人难辨方向,他时常需要停下来实地勘测,然后再决定具体的路线。还有好几次遇上流沙和风暴,迫使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整。
贺兰跟唐川在后面的重装机甲里休息,不大的休息室里,贺兰紧握着唐川的手,酸涩的眼睛终于暂时闭上。
但是,只要稍微有些异动,贺兰就立刻警觉地醒过来,身体微微侧过,挡住身后的唐川。冷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来人。
秦海原本只是想过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看到此情此景,默默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出去。
谁也不敢再来打扰,当狭小的空间里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贺兰低头把唐川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脸颊,闭上眼,静静地趴在他身边。
像一只困倦的巨兽,满身疲惫地趴在它的伴侣身边,守护着它最后的不容侵犯的领地。
唐川依旧没有醒,但谢宁似乎终于找对了路,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成群的机甲风驰电掣,打破了禁区十几年如一日的死寂。终于,最前面的谢宁忽然停下来,机甲像撞到了什么无形的壁垒,duang的一声撞得往后退了几步。
惊喜攀上脸庞,一夜奔波的劳累一扫而空,“到了!我们到了!”
所有人都停下来,一个个人跳下机甲,欣喜溢于言表。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那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眼前,放眼望去,除了黄沙就是黄沙,根本没有别的景色,他们该怎么进去?
莱茵上前,伸手在空气中摸索。屏障确实存在,用力敲打就会有波纹浮现,如果扶着屏障走,大约能绘出大致的范围。头顶的战机尝试从高空俯瞰,但是视野里也只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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