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他的两胁。
意外的伏击,纪家的防卫网改变了。
死过一次的怒火,像火山般爆发了,一声怒啸,反扑像雷霆,金风槌左荡右决,如山劲
道迸发。
十斤重的槌头,在八尺长的槌柄挥动下,重力加速度,击中点劲道汇聚威力惊人,轰然
巨震中,盾飞人滚,连人带盾撞向后续涌来的六名校刀手。
黑夜中难辨人影,他却知道谁是敌人,孤军深入没有同伴,碰上的人都是敌非友。
躲在屋檐上面的四个人,正在忙着装箭,听到下面的同伴狂号抛掷,更加手忙脚乱,即
使弩箭装妥了,也不知该向那一个黑影发射。
几声隆然大震,倒了两根廊柱,檐向下塌倒,一排朱栏也碎裂风散,然后是大排窗崩塌,
他已冲入黑暗的楼阁内。
檐上的四个人,向下跳落却不敢追入。
发起伏击中的十个人,有五个永远爬不起来了。
从三方面涌来的人,根本没看到他的身影。
阁下,不断传出击毁家俱的声音,以及妇女们更惊人的尖叫惊喊声浪。
◇◇◇◇◇◇◇◇◇
他是从冷面鬼王的大宅方向撤走的,纪宅与陈宅中间,隔了十五丈宽的空地,从一座房
舍的山墙跳落,劈面碰上八名在宅外围布阵的人。
金瓜槌立即风雷乍起,八名列阵戒备的人,连人影也没有看清,一照面便倒了四个,有
如风扫残云,剩下的四个人四散而走。
精力已耗损了四五成,必须及早撤出险境,丢掉金瓜槌,急走十余步,跃登陈宅的房舍,
飞檐走壁直趋宅后端,陈宅仅传出两名警卫的叫喊声。
陈宅警卫薄弱,大半人手已派到纪宅警戒了。
冷面鬼王是纪家巨宅的警卫长,不是千幻修罗光顾的目标,平时仅派了几个守夜的人,
应付非常事故的能力有限,从陈家撤走毫无危险。
陈宅的宅后没开辟空地,跳落宅外便是一条小街。后面没有人追赶,仅传来隐隐的叫喊
声。
街上黑沉沉,家家闭户,纪宅陈宅传出的叫喊声,把仍在街上行走的市民,吓得纷纷走
避。
街上看不到人影,没有人敢出外看个究竟。
刚跳落小街,街东端居然出现一个人影,正快步向街西走,脚下轻灵快捷,不可能是逛
街的人。
相距本来远在三四十丈外,眨眼间便接近至五六步左右,隐约的星光下,可看到依稀的
身形轮廓。
头顶光秃秃,穿一袭黑袍,走动时袍袂飘飘,像是御风而至,右手有一根黑色尺八鸠首
杖,那是年高德劭老者的饰物,可替代如意用来抓痒。
“是贼!”老人高叫,鸠首杖敲向他的左肩。
他是从屋上跳落的,屋侧跳落处高有丈五六,可能出现在屋顶时,便被在街上行走的老
人看到了,把他当成贼,因此飞步赶到,先下手为强。
左手一抄,他急抓敲来的鸠首杖,双方都快得惊人,出杖夺杖似在同一瞬间发生。
接触的刹那间,双方皆感觉出异样。
神动功发,双方的反应皆快逾电光石火。
鸠首杖突发异鸣,敲打的下沉劲道,转化为震荡、猛然要化龙飞升。
他觉得真像抓住了一条可怕的龙,鳞甲有如钢刺,以无穷的劲道外张,要崩裂他的五指
他骤发的神功,仅发生一部份保护作用而已,不得不被迫放手。
一声怪响,罡风乍起,似乎爆发出隐约的电气火花,手与杖乍分,双方的身形皆向后飞
退,小街似乎平空刮起一阵气旋,气流呼啸有声。
他已耗掉五成精力,进出两座大宅,挥十斤的金瓜槌,与无数高手搏斗,精力仅耗去五
成,已经难能可贵了,因此仓卒间不可能御发十成神功,几乎毁了左手。
一声剑吟,他的大剑出鞘,悚然心惊中,涌发全力一搏的冲动。
年轻气盛的人,受不了挫折,碰上意外的打击,便会突然爆发激烈的冲动反应。
今晚他白来了,并没达成抢劫纪家的目的。
然后是警卫的部署改变,几乎有效地要了他的命,失败感已让他心中耿耿,碰上劲敌便
气涌如山。
震得飞退丈外的身形,以快一倍的速度反扑,剑幻化为横空的匹练,猛扑刚稳下身形的
秃头老人。
“咦!”秃头老人在身形稳下时讶然惊呼,似乎不信所发生的事实,杖和手接触所爆发
的震撼异象,表示双方都具有惊世的绝学,功力悉敌都没占上风。
大剑出鞘,狂猛的气势慑人心魄。
已可看清身形轮廓,甚至可看清面貌了。
“千幻修罗!”秃头老人讶然低叫,鸠着杖迎着迸射而来的剑光猛然挥出。
大剑刃长两尺,鸠首杖全长仅有一尺八,一铁一木,重量相差数十倍,即使不触及剑锋,
碰上剑身也会寸断而碎。
黑夜中视界不明,不可能分辨鸠首杖是铁是木所制。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招一发便难以中止,全凭超人的反应力与经验,在黑夜中凶险万状
近身拚搏。
“铮铮铮!”金鸣声连珠爆发,人影急旋,剑光满天,连续的撞击摩擦绵绵不绝,狂风
大作。
鸠首杖是金属所制,不是木雕的。
街两端人影如潮,呐喊声雷动。
巡城执行夜禁的治安人员,终于赶到了。
陈宅的屋顶上,也出现追逐的警卫身影。
秃顶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左手的大袖猛然一抖,像是响起一声闷雷,卷风暴发。
千幻修罗飞腾而起,像在风中旋舞的蛱蝶,飞起两丈高,斜落在对街的屋顶上,压碎了
一大片屋瓦,再一跃而起,向北越脊飞掠而走。
秃头老人也跃登瓦面,从侧方消失在邻屋后端。
再不见机撤走,陷入人潮可就走不了啦!就算有万夫莫当盖世霸王之勇,也不能杀出一
条血路,伤害不相关的无辜治安人员,除非这些治安人员出现在纪宅陈宅。
他捣毁翡翠阁不少门窗家俱,但并没伤害阁内惊惶走避的女人。
千幻修罗侵入作案,仅搏杀和他交手的人,因此事主家中的老少妇孺是安全的,这是京
都人士众所周知的事实。
因此治安人员缉捕千幻修罗的意愿极为低落,虽则擒获千幻修罗的赏格高得惊人。
◇◇◇◇◇◇◇◇◇
江东门码头不论昼夜,皆十分忙碌,从上江来的客货船,以这里作为终站。
凌晨,码头最南端的近河堤处,一艘小货船已装载完竣,伙计们仍在忙碌,尽职地整理
船具准备启程。
船预定驶往上游,从大胜港驶入大江。
李季玉坐在河堤的大柳树下,与货船的两位执事人员交谈,远离船上其他的人,谈话的
内容,不想让船伙计们知道。
不远处出现天地双杀星,带了四名密探,离开码头登上河堤,向李季玉三个人接近,脸
上有笑容,虽然像貌狰狞笑容可怕,但知道底细的人,知道这种笑并无恶意。
这段时日里,这两个杀星,的确对李季玉深怀戒心,见面不得不流露无恶意的笑容,以
免引起误会。
要坑害算计强敌,笑里藏刀最为有效;见面就怪眼彪圆气涌如山,成功的可能性是不高
的。
“早。”他与两同伴客气地站起,笑吟吟打招呼:“诸位真勤快呢!昨晚一定留在城外
查勤,早膳可能还没有着落,我作东,诸位赏脸,如何?”
话中仍然带了刺,无形中表示强者的气势。以往他这个江东门豪少,那敢在天地双杀星
面前大声说话?
“吃过了。”天杀星杨素拒绝他的邀请,目光落在堤下的小货船,“运南货至湖广,合
法报税通关可赚对本利。船是你的吧?要赚三倍,对不对?”
意思简单明了,直接指出他走私。
货物向下江运,得在三汊河镇抽分所报税通关;向上江运,则在新江关钞关分司办理。
新江关钞关就在码头北端,掌管米布杂货税务。
“替朋友张罗而已,我那还有钱做买卖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爽朗地大笑:“呵呵!
替朋友张罗,从中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长期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哪!
你们整天有人盯着我,日子真不好混。”
“你坐上船,跟船远走高飞,离开京都,岂不皆大欢喜?”天杀星表明要他早离疆界。
“人离乡贱,我那有本事在外地混出局面来?凭一双拳头想在外地打天下,那是活得不
耐烦了。”
“少给我诉苦。”天杀星不耐地挥手:“昨天你和符家大小姐,在通济门外划船游河,
今天又打算到何处游玩?不会又是幕府山燕子矶吧?”
昨天他和符晓云,绕秦淮内河外兜了一圈,在通济门外一段河面,被镇抚司的眼线发现
了。
事实上派来专门跟监的密探,不可能了解他的动静,从专案侦查降为列管的例行性跟监,
人手有限,只能作静态的守候监视。
以往全力对付他遍布侦查网,也掌握不住他的动静。
“你以为我真是京都,拥有亿万家财,吃了饭没事干的花花大豪少吗?”他对被发现驾
船游河的事毫不感到惊讶,用夸张的语气乘机发牢骚:“以往我的家产没被没收充公之前,
一年赚一两千银子,充豪少花天酒地勉强可充场面,现在要混口食,那有闲工夫天天陪小姐
大少游乐呀?别再讽刺人好不好?”
“你最好少巴结王侯高门府第,你不配在王府侯府走动,知道吗?”天杀星不像是提警
告,倒像出于善意:“陪那些天之骄女在外游玩,早晚会出大灾祸的。”
“其实京都内外,那配我这种小市民游玩?小市民除了赶赶庙会,拜拜泥塑木雕的神佛
之外,有那些地方好去?园林胜景都在公侯大宅内,可游的风景区多少?几乎全是禁区,谁
敢去?
以江东门附近来说,莫愁湖是徐家的;清凉山有兵垒;牛首山太远,山附近也有一半是
禁区,你说吧!小市民到何处游山玩水?我划船游河,已经是高级享受了,是吗?”
“说得也是。”天杀星用嘲弄的口吻说:“你只能怨命苦,投错胎生在平民百姓家,所
以你勾搭王侯家的无知千金小姐,妄想一步登天。”
“去你娘的!我投入王侯之家,对你都是坏消息,所以你不希望我接近她们。我小霸王
投入任何一方,对你们都构成威胁。船要开了,诸位还有事吗?不会是一大早闲得无聊,来
找我想阻止我与那些小姐们交往吧?”
船已整理停当,船夫们打出启航的手式。
两位执事伙计,惶然告辞向堤下走。
只要天杀星不肯抬手放一马,立即可以扣船。
“你放长线钓美人鱼的妙计,对我毫无利益影响,反正你投向任何一方,对本司的威胁
皆有限得很。你并不蠢笨,应该可以看出,今日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日后谁是京都
的主宰,该慎重选择主宰投靠,走错一步选错了边,后果你应该知道。平江土地那些散处各
地隐藏的人,你一清二楚,是吗?”
天杀星的意思,仍然要他投效镇抚司,镇抚司本来就是京都的主宰,名列权势第一家。
汉府是靠不住的,济阳侯府更不可靠。
“多少清楚一些,我必须防范他们对我不利。”他傲然一笑:“我小霸王羽翼已成,平
江土地最好不要再打劫持我的烂主意。哦!你提他们……”
“我在考虑,要不要赶他们回苏州。”天杀星眉心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他们在,
似乎灾祸不断,像个瘟神,只有赶他们离境,才不会再发生灾祸。”
“你们反目了?”他笑问:“他是奴才,你们是主子,挥手叫他滚回苏州,他敢不走?
到底怎么啦?”
“他惹火了千幻修罗,却连累咱们遭殃。昨晚出了事,千幻修罗侵入指挥使的府第,你
该知道消息了。”
“咦!昨晚我忙了一夜,怎知道城内所发生的事?贵长上在城内有好几座府第,千幻修
罗侵入那一座?”
“贡院街那一座。”
“难怪。”
“难怪甚么?你在幸灾乐祸吗?”
“怎么会呢?那不关我的事。贵长上贡院街那座巨宅,千幻修罗曾经进出了好几次,完
全了解巨宅的格局,进出自如毫不足怪呀!”
“咱们已逐渐了解这恶贼的弱点,正逐步策定对付他的计划和手段。昨晚就几乎捉住了
他,没料到他昨晚突然不用剑,改用夺来的金风槌,被他利用金风槌脱出天罗地网。哼!要
不了多久,等咱们完全找出他的弱点,就可以好好摆布他了。你知道太虚玄女那群男女,昨
晚藏身在何处?!我要找她谈谈,彻底弄清她与千幻修罗打交道的一切细节。”
天杀星无意中透露了玄机,透露对付千幻修罗的行动计划。
逐渐了解千幻修罗的弱点,找出弱点,表示搜捕的计划,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进行,手段
不断改进推陈出新,昨晚主力改置在内院边缘,就是出其不意的新手段。
“在大安德门大街。”他信手向西南天际一指:“平江土地已管不着她了,双方已解约
互不相关啦!你只带了四五个人去找她,一旦反脸,她不必动手整治你们,只消念几句咒语,
你们就会自相残杀死绝方休。诸位,不要去玩自己的命!”
要找寻千幻修罗的弱点,从曾经与千幻修罗接触过的人着手调查,那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之一。
“他娘的!你的确羽翼已丰了。”天杀星狠瞪了他一眼:“我有许多无孔不入的高手密
探与线民,也无法查出那妖妇真正藏匿处。你却轻易地完全了解她的动静,难怪敢和本司的
人玩命。”
“所以,我敢夸称是京都小霸王。”
“去你娘的!你真不知道谦虚呢!”天杀星不悦地咒骂,举手一挥,领先便走:“我不
信那妖妇在光天化日下,能耍出多少移山倒海的神通,我要去大安德门找她,但愿你不是信
口开河害我白跑一趟。”
“包打保票,好走。”
那时,官会(汇)票还没正式出世,私营商号的庄会票,正在悄悄地在江南、四川、湖
广蔓延。
保票,也就是保付保兑的庄会票。
会,是会同信用的意思,与后来的汇交意义不同,功能比汇小得多,信用也有限。
等到“汇”票出世,官方各县市解送上级的税银也用汇票,给与保镖行业沉重一击,镖
局苟延残喘三二十年之后,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明日黄花,被遗忘了的历史名词。
◇◇◇◇◇◇◇◇◇
天地双杀星走了,船也驶走了。
河上有不少船只往来,河堤偶或可看到早起活动筋骨的人。
天空朝霞满天,水禽成群结队翱翔。
向北望,码头人影依稀,市街也“活”起来了。
他坐在河堤上抱膝沉思,目光遥远。
天杀星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终于,思路终点,出现明晰的轮廓:他在京师轰轰烈烈横行,最终并没能阻止天怒人怨
的事故发生。
他一个小人物,改变不了现实人生的生态。
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有拔剑而起仰天长啸的冲动,却又叹了一口气,颓然躺下放松身躯,整理纷乱的情绪。
王侯之家!思路转向感情生活。
欧阳慧、符晓云。
天杀星看透了他。他不配进出王侯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