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牛鬼蛇神的挑战,你等着瞧好了。”
“唷!你说的话居然有江湖味了,异数。”李季玉把她向前一推,转身大踏步走了。
“你并不真的很聪明。”晓云扭头冲李季玉的背影做鬼脸,微笑着自言自语。
转身走了十余步,她警觉地止步。
距城门口还有一二十步,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于途,把守城门维持进出秩序的兵勇,已经
因进出的人少了而撤离。
一个青衫飘飘的俊秀年轻公子爷,正跨越两尺高的城门槛,急走两步便到了城门外,劈
面碰上了。
“真是冤家路窄。”她低声嘀咕:“好像有意在这里等候的,这鬼女人来意不善。”
是假书生欧阳慧。迄今为止,欧阳慧一直就不曾以女装本来面目现身打交道,很可能易
钗而弁扮书生活动方便,不易受人注意,而且书生可以公然佩剑走动,所以一直就以假书生
身分露面。
“该死的!昨晚你和他住在一起?”欧阳慧急步出城,原因是在城门洞内端,隐约看到
李季玉的身影,所以急急抢出,仍然慢了几步,李季玉已经走了,隐没在进出城门的人丛中,
仅拦住了晓云,大为光火。
“咦!关你甚么事?你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朋友走在一起不犯法吧?”晓云本来心情不
好,火气也大:“欧阳慧,你不要放泼,不断地找我的晦气,逼我说出他的下落,难道你就
断了腿瞎了眼,不能自己去找吗?他刚走,快去追还来得及。”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仍是一句话:关你甚么事?”
“你敢不回答?”欧阳慧的手,搭上了剑靶。
“关你甚么事?”晓云仍是一句话,徐徐后退夷然无惧。
青天白日在城门口,拔剑行凶必定引起骚动,城门楼上的守门了勇,必定发讯下城干预。
她手中虽然没有剑,但毫无怯念。
那天晚上她已试出欧阳慧的真才实学,双方的修为相差有限,用剑也奈何不了她。
“我警告你,离开他远一点。”欧阳慧还真不便拔剑,已看出她有退走的意图,拔剑在
大街上追逐一个赤手空拳丫鬟打扮的少女,像话吗?
“关你甚么事?”晓云得意地笑问,仍是一句老话。
“我要毙了你!”欧阳慧怒叫,疾冲而上。
“人妖发疯了……”晓云大叫,扭头便跑。
人群一乱,叫喊声四起。
人妖,引起市民极大的兴趣。
三追两追,晓云像老鼠般消失在骚动的人丛中。
◇◇◇◇◇◇◇◇◇
江宁船行的东主水龙神程日升,平时很少在船行逗留,船行人手济济,用不着劳驾他坐
镇。
他的大宅不在码头区的半边街,而在江东门大街南面的中江街,是一座三进院的大宅,
经常在大厅接待佳宾或心腹弟兄。
他往昔那些黑道朋友,通常在夜间造访,十之七八是背了案见不得天日的道上弟兄,如
果留宿,天没亮就匆匆离去。
他暗中与镇抚司的密探勾结,知者不多,通常与密探在另一座小宅会晤,不会在大宅接
待密探,连船行里的伙计,也不知道东主是镇抚司的外围走狗。
午后不久,李季玉扮不速之客,出现在他的大厅,成为他非接待不可的贵宾。
以往,李季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在生意上的往来,他也是非常挑剔的买主。
名义上,他是江东门真正的大爷,李季玉只是制造与贩卖船具的小东主,一个豪爽的小
有名气豪少。
现在,他的大爷身分受到挑战,反而在李季玉面前矮了一截,可说是十年风水轮流转,
一代新人换旧人,李季玉的声威比他高出多多,江上江下与地方上的蛇鼠,逐渐与李季玉套
上交情。
所以今天李季玉不请自来找他,他不敢摆出大爷嘴脸抖威风。
两个保镖相当尽职,紧随在他身后接见李季玉,客套一番,宾主客气地坐下互相恭维问
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些事特别登门请指教。”喝了半杯茶,李季玉笑吟吟道出来意。
“难道镇抚司的人,又主动出事了?”水龙神大感不安:“老弟,镇抚司的人要求我出
面调解,做凑合的中人而已,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我无权过问呀!”
“不是镇抚司的事啦!”他让水龙神宽心,水龙神哪管得了镇抚司的反覆无常手段:
“程大爷是否知道,我与上江下江和对岸朋友洽商的事?”
“知道一些风声。”水龙神说得谦虚,其实三路英雄好汉的动静,皆在有效掌握中:
“他们已经放出风声,希望平心静气公平地再次洽商,对尊重你的旗号不再坚持反对,你真
降伏他们了?”
打出旗号,表示凭声望正式闯道,宣布活动主权。
尊重某人的旗号,表示承认势力范围。
尊奉某人的旗号,那就表示接受领导有主从关系了,通常会先发生血腥的武力冲突,谁
胜谁就是老大。
真正以道义结合推举的情形并不多见,多数是以火并决定主从,血腥味浓厚,闯道扬名
立万不是容易的事。
“无所谓降伏啦!我只是争取应有的地位而已。”他也说得谦虚,也暗示他在江东门的
声威地位,已非吴下阿蒙,往昔的大老粗吕蒙已脱胎换骨:“我的野心并不大,为争名利我
曾经付出代价。以后,看他们的了。”
“你的打算是……”
“行有行规,当然按规矩行事啦!我要求的是尊重而非尊奉,够朋友吧?”他将用布卷
着的剑往桌上一放:“一客不烦二主.!我今天拜望程大爷,顺便请程大爷转告镇抚司的大
菩萨们,请不要再派人像狗一样跟来跟去,可别让我误会是各路道上好汉派人走险的刺客,
用剑宰掉几个,那就冤仇无可化解了。江上江下的朋友,请程大爷代为致意,有甚么事需要
解决,可以当面和我谈,不要到处乱放话抬高自己的身价。今早我知道他们已经派人前来,
向大爷拜会致意,他们不可能自认被我降伏了,要他们放心,我不是不上道的泼滥。”
“你托的两件事,我保证转告。”水龙神心中有鬼,还真不敢摆出大爷嘴脸。
“那就谢啦!”他喝掉杯中茶站起告辞:“打扰大爷非常抱歉,恕罪恕罪,告辞。”
“招待不周,老弟海涵,好走。”水龙神伸手虚引送客,带了两保镖亲送出院门外,十
分客气,以往从没发生这种事。
◇◇◇◇◇◇◇◇◇
他携剑,表示已有用武力保护声威的准备。
外衣内,还藏有一把匕首。
至于还带了些甚么零碎,他心中明白,外人必须和他交过手,才知道他到底还有些甚么
法宝。
卯足全力争取名利的人,是相当可怕的,带武器表示必要时,不惜拔剑而斗流血五步。
中江街宽不过两丈,店铺零零落落,都是些小资本生意,行人并不多。北端衔接江东门
大街,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距街口还有百十步,右面小巷口屋角悄悄伸出一条手臂,光芒一闪,幻化为光圈,看到
光圈便已到了右胁下,速度快极。
他恰好看到伸出的手,也看到了光圈。眼角的余光,对移动的物体更锐敏些,有时候正
视反而看不真切。
反应决定了生死,他迈出的脚突然后缩。
光圈是凭经验决定前置量的,他突然停顿不进反退,本来该击中右胁的光圈,因而落空
贴他的腰腹擦衣而过,越过街心,几乎击中一位行人,嚓一声贯入对街小店的门柱,入柱三
寸。
是一把八寸单刃飞刀,劲道极为强猛。
如果贯入他的右胁,很可能尽偃而没。
一窜三丈,他愤怒地追入小巷。
小巷曲曲折折,而且有岔巷。
撤走的人速度惊人,用的是轻功提纵术,一跃两三丈,像大鸟起落,起步时距离便已领
三四十步,追赶不易。
这一带他熟悉,而且他的速度快,小巷虽弯弯曲曲不易掌握目标,但他非常准确地衔尾
穷追不舍,距离逐渐拉近,盯牢了对方的背影。
是一个高瘦的人,突然折入另一条岔巷,全力飞纵,两起落便远出三十步外,猛地飞跃
而起,越过左侧的一道院墙,向下一沉形影俱消。
他仅落后不足十步,不假思索跃登院墙这一端一座房舍,从山墙一面跃登,高度足有两
丈以上。
他愤怒之下,用上了真才实学。
那把飞刀非常歹毒,存心要他的命。
◇◇◇◇◇◇◇◇◇
他知道这座江东门刘家,江东门数座有名气的大院之一,主人六爪蛟刘元魁的宅院,主
人已经在山八年前合家平白失踪,据说已全家秘密迁走了,下落不明。
这座刘家大院由江宁县衙暂时接收封闭,等候主人返回处理,六年来却音讯全无,庭院
早就成了颓败的杂草丛生,即将成为废墟的破败废院。
六爪蛟刘元魁,是上一届的江东门仁义大爷,失踪之后,才由水龙神程日升取而代之。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幸好所有的房舍,仍是完整的,官府每一年半载派人前来略加整理,每年换两次封条,
按规定届满十年,便以无主物业充公拍卖。
他站在后院厢房的屋顶,留心细察后院的动静。
向他行刺的人,很可能潜伏在杂树蔓草中,等候机会突袭或蜇伏撤走。
后院也称内院,厅房仅供主人的家眷居住,内无三尺之量,是除主人之外,男人的禁地。
正打算跳下搜索,院厅的门廊传来人声,出现三个穿了天蓝色长衫的中年人,腰间佩了
剑,背着手有说有笑,在门廊略一停顿,然后泰然自若降阶踱入厅前的空地。
空地广约六十步见方,或者可称为厅前广场,铺设了水磨方砖。
短短的野草从砖缝长出,营养不良没有蔓延的空间,无法生长茂盛。
宅中不可能有人居住,这三个中年人绝不是大宅的人,看穿章打扮气势,应该是颇有地
位的人。
“找人把院子整理整理,住下来也舒服些。”那位留了三绺须的中年人,用手指指点点:
“隔开两厢的明窗拆掉,院子活动的范围增加三分之一以上。把荷池填平,那一角可作练武
场。”
“孙兄真准备买下来?”留了鼠须的中年人笑问。
“确有买下的打算。”留三绺须的孙兄点头:“兄弟在县衙有朋友,多花些银子打通关
节,便可设法买下来,钱可通神。”
厢房屋顶上的李季玉,到了檐口往下跳。
“咦!甚么人?”第三位豹头环眼中年人发现了他,沉声喝问。
“在下姓李,李季玉,追人来的。”他踏草而至:“有一个青衣人跳墙进入,很可能躲
在草木丛中,那混蛋在大街行刺,打了在下一飞刀。这座刘家大宅由官府看管,从来就没有
人居住,诸位是……”
“呵呵!原来阁下就是京都小霸王,幸会幸会。”孙兄抱拳施礼,一团和气:“咱们从
常州来,在京都小住半月左右,暂借这座大宅落脚,打算在京多做些小买卖。早些天就知道
李老弟大闹京都的事迹,小霸王的声威已在江湖有了不轻的份量。咱们兄弟打算在京都创业,
正需要京都有份量的豪杰提携,有老弟鼎力相助,肯定会在近期内创出可观的局面。老
弟……”
“且慢。”他打断孙兄的话:“你在向在下要求相助开创局面?”
“是呀!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天下不论任何地方,任何城市,外地人如果没有本
地人帮助,想立足也不是易事,哪能开创可观的局面?找本地人协助,当然必须找有头有脸
的龙蛇……”
“阁下烧错了香,拜错了菩萨,找错了人摸错了门。”
他冷笑,不信任这个人:“你们应该拜水龙神程大爷的码头。我是本地人,千辛万苦九
死一生,才拥有今天小小的局面,日后危难仍多,还没根基稳固,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帮外
地人创局面?”
“你听我说……”
“你才要听我说。”他提高嗓音压下对方的话:“要想出人头地创局面,必须站在最强
最有希望的一方,与失败者弱者并肩站,注定了步失败者的后尘,永远抬不起头,一站出来
就会倒下去。去找能帮助你们的人吧!在京都,我小霸王算老几?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你们
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要请朋友探你们的底,查一查你们会不会妨碍我的发展。”
“咱们有诚意交你这位朋友,不要不识相。”孙兄一听他要请人探底,脸色一变,笑容
消失了,口气不友善:“不是强龙不过江;称雄道霸的发展手段咱们懂。如果你没有利用价
值,你嗑一百个头,也休想有机会叩拜我这个大神佛呢!派人把你引来,是瞧得起你……”
“原来向我下毒手行刺的杂种,是你们派的,你是卑鄙无耻的主谋,要和我玩命的凶手,
去你娘的狗王八!”他气往上冲破口大骂,那一飞刀歹毒致命,怎能算引?难怪他冒火:
“也许你们真是大神佛,我这条小龙蛇惹不起你们,诸位有备而来,吃定我了。可否亮诸位
的名号?”
院角的蔓草丛中,钻出那位用飞刀“引”他的青衣中年人,三角脸勾鼻薄唇,一双鹰目
冷电森森。
“如果那一飞刀杀死你,证明你差劲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人的尖锐嗓门相当刺耳,迈
步走近与孙兄并肩站:“你很不错,也走运,恰好停步,鬼使神差保住了命。窜掠的速度极
为惊人,居然能紧迫追随追到此地来,的确有利用的价值,咱们找对人了。”
显然对方虽然自夸说是大神佛,却无意露名号。
对他那些近乎恶毒的咒骂,也没发生暴怒的现象。
“不要打利用我的烂主意。”他的神色松弛下来了,语气有示弱意味:“我刚闯出一片
天,日后危难仍多,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帮助你们大展鸿图?去找别人吧!找真正的强龙做
靠山,大有可为。少陪。”
他警觉地后退,里剑的布巾解开一端,露出剑靶,一步步徐徐退走。
“站住!你不能走。”孙兄沉叱。
“你们阻止不了我的。”他已退出十步外,取得安全距离:“诸位的轻功也许非常高明,
有如流光逸电。但我也不弱,逃的技巧敢称数一数二,镇抚司的密探轻功比你们只高不低,
迄今为止还奈何不了我。”
“你走得了今天,走得了明天吗?”
“明天再说吧!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人是很脆弱很容易死的,世间的人日生三千,
夜死八百,你我都可能是这八百死者之一呢!”
“你那些朋友、亲戚,喜欢的女人,可能比你先死呢!比方说,春华院的芳华姑娘,济
阳侯府的符家大小姐。汉王府的欧阳小郡主欧阳慧,她的真名是朱慧如,山东兖州鲁王国王
的女儿。”
“哦!你神通不小,居然知道她的来历。”他颇感意外,难怪欧阳慧说在汉府作客。
目下封王山东的鲁王,是第一代皇帝朱元璋的孙子,辈份与汉王世子相等,汉王是欧阳
慧的堂叔,在汉府受到优待理所当然。
他口气平静,心中却波澜汹涌,怨毒的怒火猛然爆发燃烧,激发出肉食动物的原始兽性。
人就是动物之一,一种杂食性的最可怕以肉为主食的动物。
只有最卑鄙无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