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面孔。
她一怔,心中暗暗喝采。
读书人应该知书达礼,斯斯文文,即使挡路的人不是妇女,也不能毫不客气往前闯。
如按礼俗皇律,除非是官员,平民百姓对权贵人士或生员士子,必须避至一旁,甚至必
须恭顺地请安问好,不管是否相识,这是规矩。
双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将规则当一回事。
女人挡道,书生向前闯。
“站住!”百了仙娘冒火了,见面的好感烟消云散。男人向挡路的女人冲撞,女人肯定
是大输家,不得不喝阻提出警告啦!
“干甚么的?”书生反问,总算在八尺外站住了。
“你从南面来。”
“有甚么不对吗?”书生盯著她笑问。
“可曾看到有一个人……”她直觉地对书生的笑大起反感,觉得那是暧昧的邪笑。
一个依然漂亮的半老徐娘,对近面站立盯著她的书生,那种盯著她的目光,那种怪怪的
笑,即使不想歪了,也觉得实在可恶不正经。
“人?你看,这些不是人吗?”书生用手向路前后指来指去:“你我也都是人呀!”
大道并不大,而且前后都有弯折,两侧的高大行道树枝浓叶茂,路一弯就看不见前后的
人了。
大道前后,各有两三个村民行走,所以书生半真半假地调侃她。
书生有剑,她也有剑,都自以为是强者。
强者对强者态度不友好,是正常的反应。
她其实没看清打倒乾坤大天师的人,变化太快太突然,反正知道是一个人,绝不是鬼物
“一个奔跑很快穿上蓝色衫裤的人。”她逐渐按耐不住,对书生的反感加深:“不许撒
谎!”
“岂有此理。”书生的修养更差,星目中杀机怒涌:“女人,你能指出我撒谎的理由吗?
真是莫名其妙,你以为你是谁呀?”
“该死的东西。”她怒火勃发,踏出一步一耳光抽出,速度不徐不疾。揍一个小书生,
出手用不著太快,打掉对方几颗牙齿不需用劲。
少年书生的身材,高度与她相等,出手掴耳光极为顺手,对方骤不及防,必定得心应手
一击即中,心理上毫无预防反击的准备。
叭一声耳光声暴起,人影骤分。
挨耳光的不是书生,而是她的左颊。
书生的反击,速度比她快一倍,左手一抬便架住她的右掌,右手来一记鬼王拨扇回敬一
耳光。
她禁受得起,但也眼前发黑,本能地暴退两步,感到口中咸咸地,齿龈受伤出血。
“你该死一千次。”她愤怒如狂,冲上一掌吐出,阴柔的掌风带有一股怪异的花香,外
发的距离可及丈外,气流并不猛烈!但仍可感觉出压力非常凌厉。
书生似料定她的反应,几乎同时抬手出掌,来一记小鬼拍门,以小幅度的拍击硬接她的
内家掌力,伸出大袖口的手晶莹如玉,外发的潜劲也是阴柔的。
一声气流迸爆,气旋激荡发声,形成爆散的气流,地面竟出现扬尘异象。
“难怪你敢猖狂无礼。”她退了一步,脸色立即冷静下来,不再激动:“玄阴真气的火
候不差,你的修为值得骄傲。你得死!”
她闪电似的扑上了,掌、指、爪兼施,势如狂风暴雨,贴身抢攻每一招皆直逼要害,主
悦此全局。
书生的脸色也变了,收敛了猖狂神态,用如封似闭见招破招,双掌布下了绵密的防卫网,
来者不拒上封下闭,把攻来的掌爪一一封出偏门,在三尺方圆的圈子旋转挪移,任由对方绕
著四周狂野进攻,偶或回敬一掌一指,化解太过急骤的险招。
气旋逐渐激烈,手臂的接触声连绵不绵,双方手上的强韧劲道相差不远,无法造成伤害
招式的速度也概略相当,难以取得绝对优势,即使双手全力接触,也无法把对方震开以
便取得全力一击的距离。
以快打快,是难以发挥全力一击的。
距离太近,打击力难以发挥致命的威力,一沾即开乍合乍分,没有聚力用绝招攻击的机
会。
从外表看,她攻势如潮,从四面八方强攻猛压,主宰了全局。
但行家定可看出,书生的防卫网极为绵密,泼水不入,她的八方狂攻,仅是浪费精力而
已,她的气势外表占尽上风,骨子里徒耗精力劳而无功。
书生想扭转形势易守为攻,也不是易事,她的攻势绵绵不绝极为猛烈,不易制造扭转局
势的机会。
经过的乡民纷纷走避,怕被波及远避为上。
仍然有不怕事的人,一旁出现一个旁观者。
“南无阿弥陀佛!”肥胖的不贪和尚智圆,念起佛号来居然声音宏亮有板有眼:“出家
人慈悲为怀,愿为施主们排难解纷。两位施主住手,老袖替两位排解,世间的是非,不需用
武力解决,我佛慈悲。”
久斗大损元气,双方都需要缓口气。
百了仙娘虚攻一掌,脱出纠缠。
书生也有气息不调和现象,汗湿衣衫。
“和尚,出家人休管闲事。”百了仙娘冷叱,她像是不认识不贪和尚。
“出家人仍然身在红尘内,出世也必须先入世,两位的闲事可能有伤害事故发生,老衲
岂能不管?女施主气势汹汹,正在激愤中,请歇息先冷静下来,老衲先向这位公子爷请教纠
纷的原因。公子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贪和尚笑吟吟和蔼可亲,真有几分有道高僧的
风度气概,装模作样立掌当胸欠身问讯,有板有眼。
“小意思,这位大嫂的态度很不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算了。”书生一面说,一面注
视和尚胸间所佩的念珠串,却又不能专注,目光不时被和尚当胸的手掌所吸引,眼中出现迷
惘的神情。
和尚所说的话,颇不平常的嗓音,已先一步影响了书生的听觉。立掌当胸的手,也出现
怪异的晃动,进一步吸引了书生的视觉。
六识已被控制了最重要的两识,大事去矣!
怨鬼是江湖名头响后的凶魔,性情残忍阴狠,武功极为出色,定力应该不差,见识也超
人一等。可是,却呆头鹅似的与乾坤大天师打交道斗嘴皮子,结果几乎成了待宰的老羊。
书生的经验想必有限,也像个笨蛋和不贪和尚打交道,听和尚正经八百排难解纷,和尚
有心他无意,上当是意料中事。
“公子爷请听老衲劝解,老衲……”不贪和尚缓慢地向前接近,嗓音更怪异,立掌当胸
的手晃动也怪异,完全吸引住书生的眼神。
书生眼神一乱,脚下也一乱。
“和尚小心……”侧方的百了仙娘尖叫,疾冲而上。
叫晚了,看到接近的飞行物,再发声向和尚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一块小饭碗大的石头,噗一声击和尚的后心。
和尚受不了沉重的打幻处,护体内功也不曾运起,肥胖的庞大身躯,砰一声撞中书生,
冲力甚大,两人跌成一团,再一滚而分开。
百了仙娘百忙中一掌拍出,劲气似怒涛,远在丈外,攻击随石头从树下冲出的淡淡土蓝
色人影。
是打昏乾坤大天师的身影,这次看清形影了。
土蓝色的人影居然看出她要下毒手,突然折向一跃两丈,掌劲落空,奇异的气流激啸声,
令人闻之毛发森立,这一掌真有致命的丈外伤人威力。
“厉害,快走。”土蓝色人影大叫,疾退入路左的拭粗,快极,重新难辨形影。
书生神智倏清,比和尚先爬起,恨恨地一脚踢在和尚的右肋上,和尚翻了一匝,书生也
惊叫一声,几乎被反震摔倒,立即飞遁。
百了仙娘仅追入林三四丈,失望地急急退出。
不贪和尚不见了,可能穷追遁走的书生。
两个人影从北面向这里飞奔,势如奔马。
领先的人,赫然是脸色可怖的乾坤大天师。
“打你的人从林子里逃走了。”百了仙娘指指路左树林急叫:“穷寇莫追……”
“追!”乾坤大天师老远便怪叫如雷。
◇◇◇ ◇◇◇ ◇◇◇
李季玉沿小河旁的小径向南奔,土蓝色的身影窜走如飞。
书生则用轻功提纵术,纵跃起落轻灵敏捷。轻功在短期间,速度与窜走相差无几,但远
出一里半里,轻功便相形见拙了。
当然,这是指双方的体质与修为相当,所作的比较,彼此相当才能作评估。
不论何种轻功技巧,凡是需要纵跃起落的轻功,一定有弧度,也就必须比原有的距离多
一些,决难与直线窜走的速度相等。
直线窜走,永远比有曲线的纵跃快,而且能持久,所以轻功是不可能用来赶长途的,纵
跃百十次,精力可能耗损了八九成。
直线窜的距离如果是一百尺,纵跃上下很可能消耗一百二十尺的精力。两点之间,平面
直线是最近的。
上下纵跃是一连串的曲线,一定比直线远。
“分开走,不要跟来。”他像是两脚不沾地,双脚动得太快了,上体略向前倾保持冲劲,
也像是贴地飞行:“我引走他们,跟来保证跑断你的粉腿。”
他仍有心情调侃,可知有信心把强敌引走而无凶险。
书生是欧阳慧,怎肯听他的?心中一急,也改用窜奔术衔尾急追。
“不等我,我要骂你了。”欧阳慧一面急窜,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尖叫,速度比先前用纵
跃术快些,但想追上远在五十步外的李季玉不是易事。
李季玉突然向下一蹲,消失在汉岸的浓密灌木丛中。
她飞奔而至。
李季玉长身而起,指指前面,打出前面有警的手式,再指指对岸,猛地飞跃而起,飞越
两丈多宽的小溪,再一窜便消失在更浓密的树丛内。
她不假思索,轻灵地一跃而过。
前面出现三个急步趱赶的人影,是不贪和尚的同伴,从另一方向绕来的,警觉地搜寻踪
迹,远在百步外,似乎没发现有人越溪走避。
◇◇◇ ◇◇◇ ◇◇◇
这一面的溪岸高些,躲在草木丛中,可以看到溪对面小径的动静,人在小径上行走,由
於有草木生长挡住视线,仅能看到行人的身影忽隐忽现,但足以分辨身材面貌。
三个人快步匆匆而过,怎知溪对岸草木丛中有人藏匿?循小径追寻逃走的人,确是很笨。
确是不贪和尚智圆的党羽,但欧阳慧并没见过这些人,当然也不知道和尚与怨鬼冲突的
经过。
“你认识这三个人?”她傍在李季玉身侧,透过枝隙目送三个人向北走,气息还没调和
稳定。
“不认识,但却知道他们是那个女人的同伴。”李季玉呼吸稳定,仅出了一些汗,是那
种天生运动体质的人,激烈长期运动,血液也不会沸腾:“而且我知道,他们共有九个人,
全都是身怀绝技,却又卑鄙阴险的货色。你这么一个聪明漂亮武功了得的大小姐,居然笨头
笨脑和他们打交道论是非,而且站在下风,真笨哦!”
“我怎么知道他们会用妖术药物,向陌生人暗算?”她为自己的笨举动辩护:“那个贼
和尚人模人样,怎么看也像个有道高僧……”
“少见识。”李季玉打断她的话:“苦修参禅的有道高僧,每天仅早午两餐吃粗茶淡饭,
没饿死已经是菩萨保佑了,会长得肥头大耳腹大如鼓?那贼秃绰号叫不贪和尚,却甚么都贪,
尤其贪财贪色,与怨鬼冯翔是一丘之貉,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匪类。即使你的武功比他差十
倍,他也宁可用妖术和药物把你摆平,不想和你费劲交手。”
“我本来就少见识欠经验,认识几个高手名宿而已,怎知道那些人阴险恶毒?用不著讽
刺我呀!”她碰碰李季玉的手膀:“喂!你用甚么玩意把和尚打倒的?好像没把他打伤呢!”
“人类最原始的武器,捡石头掷击。”李季玉说:“可惜相距甚远,石头大,贼和尚一
身肉,浑身横练,如果他有备,石头还不配替他捶背呢!你来乡野干甚么?领略田园风味?”
“我是追寻符家小丫头的?她扮成小村童,出了聚宝门就向东飞跑,用布卷了剑。我盯
了她一个时辰,不知道她在这一带偷偷摸摸,转来转去鬼撞墙似的有何用意,最后跟丢了,
这小丫头鬼得很。”
“咦?你跟踪她有何用意?”
“跟踪她才能找得到你,果然不错。”她得意地说:“镇抚司加上五城兵马司,还有都
城内外的蛇鼠,谁也找不到你,你的神通广大得很。但我感觉出符小丫头与众不同,她知道
你的动静。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我喜欢所有的美丽女人,呵呵!”他大笑:“包括你在内。我是京都的豪少,风月场
中有我的地位,谈得来,就是亲蜜的朋友;谈不来,少见面不伤和气。符家大小姐和我总算
还谈得来,还不能算亲蜜的朋友。我和镇抚司的天地双杀星,在沧波门约会,符大小姐不可
能知道。这里距约会处远在十里外了,你找到我,不可能与符大小姐有关,你运气不错。你
知道和尚那些人是妄想捉我领赏的人吗?”
“不知道。哼!我非宰了他们不可。”她亲昵地挽住李季玉的手膀:“季玉,你实在不
必冒万千之险东藏西躲我整天为了打听你的消息奔波,紧张得日夕难安。跟我进汉王府,弄
份汉府詹事身分,就可以公然在京都走动,谁敢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动你?答应我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他断然拒绝:“我不想做一个狐假虎威的好汉,做真正威震京都的小
霸王。”
“你对汉府有反感……”
“咦!我为何对汉府有反感?”他正色说:“汉王世子不会坑害我这种人,不会没收我
的栈号。在京都的大人物权力斗争中,汉王世子仅在锄除异己上着力下工夫,与王公大臣贵
戚名豪作选择性的血腥斗争,与我这种平民百姓毫不相干。一些豪奴欺凌百姓的事,也落不
到我头上,我没有对汉府有反感的理由呀!镇抚司却不同……”
“你是说……”
“镇抚司所经手的招狱冤狱,十之八九应该由各地治安单位或刑部经管的。像我的栈号
被没收,即使我的栈号真的买了赃材,也应该由江宁县查办,那用得著镇抚司行文龙江提举
司执法?镇抚司才是祸国殃民的残民虎狼,我和他们对抗理直气壮,绝不藉汉府的权势作护
身符,这样才能树之我英雄好汉的形象。不要管我的事,好吗?”
“你真是固执,讨厌。”她鼓起腮帮子生气。
“如果我像个豪奴,面目可憎,你还会喜欢我吗?”李季玉伸手抱住她的小腰肢笑问:
“进了汉府,就一定会成为豪奴听许多人使唤,走在街上狐假虎威,就算派在你身边做随从
吧!你会感到替你增光彩吗?”
“你……哦……”她激情地投入李季玉的怀里,樱口中含糊地发出她也感到陌生的声音。
李季玉的气息产生剧烈的变化,粗鲁地把她压躺在草中,火热的嘴唇,绵绵地粗暴地亲
吻她的粉颊、耳背、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