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甚么?”
“骂得好。”千幻修罗也垂下剑,表示不必再动剑:“你这杂种不挥刀冲上来,非常走
运,我还真不想劈了你,劈了你,下次就没有机会抢劫你啦!”
“你这混蛋……”
“我真的无意杀你,杀你等於自断财路。你们择肥而噬,抄大官小官与仇敌的家,杀许
许多多的无辜,那不关我的事,当然我也管不了。你们争权夺利发大财,我也有权找你们发
小财。王千户,你抄灭上官员外郎的家,共抄得多少珍宝财物?”
“你……”
“你为了引诱我闯你的埋伏,故意向外声称,把吞没的金银珍宝,藏放在金川门外王家。
那些所谓金箱银箱,里面盛的全是砖石。现在,你愿交出让我带走吗?”
“都存放在洪武门御道大街镇抚司门内,有种你去搬好了。”王千户使用激将法:“自
从上次你搬走我价值十万的金珠珍宝,我不再将财物藏入金库了。阁下,今晚你白来啦!”
“很好很好。”千幻修罗徐徐升剑。
“甚么意思?”
“表示我下次不会再来了。”
“你不该来……”
“我既然不会再来,表示以后来了也无利可图。所以,必须把你们杀光,下次就不必再
来了。”
语气充满凶兆血腥,听的人心胆俱寒。
“阁下……”王千户忍无可忍,扬刀待进。
一声长啸,千幻修罗疾冲而上,剑光如奔电,光芒闪处风雷骤发。
斜刺里扑出一个人,绣春刀从侧方切入,天外来鸿猛劈他的左后腰,刀上的劲道空前猛
烈,破气声似风涛,刀沉力猛具见功力。
剑光回旋,锋尖从王千户的胸口折向,距胸肌不足三寸,招发中途折向变招的技巧,无
与伦比,身随剑转大回旋,铮一声震开临背的绣春刀,顺势一挥光芒暴涨,剑光掠过那人的
脖子,人头脱颈飞起,鲜血喷射。
剑光再快速斜掠,被三个人掀起的长案,应剑崩裂,轰然倒坍响声震耳。
灯火闪烁,八盏大灯熄了五盏。
暴乱中,人影奔窜难辨形影。
掀起的长案面积大,他不得不毁案,案有效地挡住他,争取到逃走的时间。
密室后侧有两座秘门,是供逃走的救急秘道,由王千户领头,发疯似的夺门而遁。
一声沉叱,最后没能钻入秘门的人,被剑从腰背贯入,锋尖透胸。
七个人仅死了两个,非常幸运,掀案阻挡的机智相当高明,应变的技巧极为老练,逃过
被屠光的噩运。
秘室门极为坚牢,短期间想击毁不是易事。
“我不信金库内没有财物,不查看岂不是白来了?”千幻修罗必须争取时间,外院的人
很快会大批涌入,不再浪费时间毁秘门,毁门也不可能追及逃走的人了,剑隐肘后扭头出室。
全宅大乱,灯火一一熄灭。
◇◇◇◇◇◇◇◇◇
城外大安德门村白无常搜捕李季玉失败,是二更天的事。
王千户大宅受到千幻修罗袭击,发生在三更将尽子夜之后,城内城外同时失败,镇抚司
的人士气一落千丈。
符晓云是三更初返回侯府的。
李季玉童心未泯,带著她利用藏在草中的小竹筏,划过七八丈宽的城河,像在驾舟玩水。
然后用飞爪百链索爬四丈余高的城墙,神态悠闲毫不紧张,像带著玩伴,无牵无挂郊游
嬉戏,心情非常愉快。
(偷越城关)如被捉住,是唯一的死刑。
把晓云送抵侯府大院门外,李季玉才脚下轻(快)地离去。
他住在何处,晓云一无所知。
侯门一入深如海。
府中宅院甚多,主人一家老少远在北京,只留下三十余名男女仆人照料,大白天也很难
看到有人在各处走动。
她住在内院本来属於她的绣房,两侧的耳房住著侍女春兰秋菊。伴送她南来的几个人,
安顿在前院,相距远得很,夜间有事照应颇为困难。
她也不需特别照应,自信有自卫的能耐。
主人不在,庭深院广,人丁稀少,各处庭院花木扶疏,胆小的人住进来,真会白日见鬼
胆怯心虚。
难怪她急於找到李季玉,住在府中无所事事,倍感寂寞,李季玉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也会用心计,希望在多接触中,诱使李季玉承认是救她主婢的蒙面人。每接触一次,
就对豪放不羁的李季玉多一分好感。
这份亲和感与情爱无关,与恩情倒有些沾连。
她还不知情为何物,只知道与李季玉在一起,心情特别的愉快,不在时思念殷切,如此
而已。
李季玉在春华院那种风月场消磨,她居然毫无感觉。当然,那时她与李季玉只能算是陌
生人。
李季玉的表现,一次比一次出色,她认为李季玉是蒙面人的信念,也一次比一次坚定。
夜已深,两侍女怎敢安睡?小姐不在,何时返回无法估计,也为小姐的安危担心。
两女在厨下准备可口的点心,备下沏香茗的茶具。平时不许仆妇们接近,仆妇们根本不
知道小姐在家时的活动情形。
她是跳墙返家的。
两侍女接到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主婢三人在小花厅品茗享受可口点心,是楼上唯一
有灯光的地方。
梳洗易装后的晓云,小村姑的气息一扫而空,披下一头黑亮的及腰秀发,一身玉色连身
衫裙,回复侯门千金的淑女风华,与那天的马上英姿气质又是不同。
她真会变,也许是女大十八变吧!
“小姐,把你们见面的经过,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春兰迫不及待希望知道经过:
“京都的街坊邻舍,没有人不替他喝采的,好像有人称他为小霸王,他的拳脚功夫真的愈来
愈精巧厉害吗?说啦!小姐。”
两位侍女是从京师带往北京的,从小就接来和小姐作伴,一起长大玩耍,情同姐妹,甚
至一同读书练武,人前人后也不分主婢。年长一岁的春兰,晓云从小就称她为姐。晓云的老
娘也不以为意,认为是极为自然的事。
侯爷出身军伍,燕兵南下期间立下彪柄的汗马功劳,忠心耿耿勇冠三军,是世子高煦的
沙场最佳搭档。永乐帝曾经金口玉牙岂示符侯是忠心耿耿死士,任何人都必须对符侯表示尊
敬。
连世子朱高煦百般笼络他为心腹,也遭到他的拒绝。在他的心目中,他所尊敬的君王,
只有永乐帝和太子朱高炽,绝不与任何人营私结党。
绝世人屠也是永乐帝的亲信心腹,至少表面如此,把符侯爷恨之切骨,但也不敢设计陷
害他。
符侯爷受伤退休,绝世人屠最为快意,认为是去了眼中钉肉中刺,最好让符侯爷老病死
在北京,不要活著返回京都碍事。
符晓云出现在京都,确令第一号刽子手王千户头疼。而且符晓云首先找上了得力爪牙天
地双杀星,不管是有意或无意,都不是好兆头。
绝世人屠早已自称九千岁,暗中积极准备做万岁,这是绝对的机密,须防符晓云得到某
些风声。
另一个暗中积极准备做万岁的人,就是汉王世子朱高煦。汉府留京的爪牙,也对符晓云
的出现,怀有强烈的戒心。
这是说,济阳侯府极不安全,毫无防卫力。
晓云的处境,也可想而知,她自己却如蒙在鼓里,对京都的情势一知半解,认为与她无
关,她也的确不知道翻天覆地的阴谋。
主婢三人深夜在楼上品茗,灯光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一些涉及秘密的罪案密谋,通常在夜间进行。
镇抚司的密探,就是夜间侦查的专家,深宅大院高楼密室,也阻挡不了这些武功超绝的
行家,神不知鬼不觉出入自如,这些皇家密探,被看成毒蛇猛兽。
“我不能说。”晓云脸上的小拜可爱极了,容光焕发表示心中的愉快:“他说的,不要
和任何人说有关他的事,以免招惹麻烦,增加他的困难。”
“小姐,我们是外人吗?”春兰笑问。
“他说的,不管任何人都不可说。”
“哦?他他,小姐心中只有他。”秋菊做鬼脸:“我们只想知道,他是如何对待小姐的。
我们都知道他不是正人君子,言行举止……”
“啐!你想到那儿去了?”晓云脸一红:“我们只是谈得来的朋友,他亲切风趣见多识
广,和他在一起,我只感到快乐而安全,可以完全信赖他……”
“现在就不安全了。”春兰突然压低声音,抬手过肩,用大拇指向身后的明窗:“从右
面过来的。”
楼外有廊,朱红栏杆可用飞爪百链索攀登,任何超尘拔俗的轻功高手,也不可能跃登三
丈高的高楼,人毕竟不是鸟。
用工具攀登,很难毫无声息发出。夜深人静,在楼廊潜行,也瞒不了听觉锐敏的行家。
春兰距明窗最近,所以最先听到声息。
晓云毫不紧张,淡淡一笑打出手式。
秋菊飞快地出厅,片刻便携来三把连鞘长剑。
三人继续品茗,继续谈心。
“小姐,要不要抽空去拜望少师?”春兰说话泰然自若,不理会背后的明窗有何动静:
“老爷与少师交情深厚,小姐应该去向老佛爷请安,不是吗?”
“不要去打扰他老人家。”晓云说:“自从他老人家主编永乐大典完成之后,就足不出
寺苦修不问外事,连太子也见不到他。早些年他返回老家苏州,花了无数金银济助乡亲,却
不受欢迎,连乡亲父老也对他不谅解。他老了,可能万念俱灰,连乡亲也遗弃他,盖世功业
对他一个老和尚来说,只是尘世的业障而已。”
“老佛爷心灰意懒,另有原因哪。”秋菊说:“他老人家一手策画龙飞在天大计,功业
千秋,但身为出家人,名利对他只是过眼云烟。”
“你说的原因不敢说出来,我敢说,此地并无外人,怕甚么呀!”晓云不怕窗外的人偷
听:“皇上不让他清闲,要他做甚么僧录司左善世,做甚么资善大夫太子少师,他实在心里
不痛快。主要的是,皇上对他确是过份了些。当初兵发之前,他再三恳求皇上,不要杀一代
读书种子方孝孺,结果皇上屠光了方孝孺十族。他的知交大和尚溥洽,皇上认为大和尚,助
建文化装僧人遁出皇宫,囚禁迄今仍在天牢受罪,分明是有意给少师难堪。”
太子少师道衍和尚,指的是永乐第一大功臣姚广孝。永乐大帝杀功臣,比他老爹朱元璋
杀得少些,没把第一功臣杀掉,已经够厚道了,而且爵位高居一等。
姚广孝十四岁出家为僧,但另拜大法师席应真为师,结交的也都是玄门方士和术士法师,
所以有人称他为僧,也有人称他为道。
叩窗声三响,夜间清晰可闻。
春兰莲步轻移,泰然自若打开明窗说声请。
人影用乳燕穿帘身法,轻灵妙曼穿窗而入。
“你们有意说给我听的,肯定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进来的人是假书生欧阳慧,气色
不太好:“知道我是汉府的人,故意抬出道衍老和尚来吓唬我。老和尚最讨厌汉王世子,汉
王世子的确不敢招惹老和尚的人。我敢,老和尚吓唬不了我。”
“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不怕少师。少师虽然道力通玄,佛法无边,
但他老人家多年不问外事,众所周知,把他老人家抬出来,吓唬不了任何人。我爹与少师的
确交情深厚,不论在公在私,都不会把他人家抬出来唬人,以增加我家的威风权势。”
“是吗?”欧阳慧冷冷地问。
“绝无虚假。”
“好吧!算我多疑。”
“你不是前来启疑的。”
“对。”
“有何贵干,你说吧!”晓云接过春兰递来的长剑。
“你在燕子矶扮成村姑,与李季玉走在一起。”
“没错,当时你也在场。”
“他是你的甚么人?”欧阳慧脸色一沉。
“他是我回京都所碰上的第一位朋友。”晓云坦然说:“他是京都的豪少,我是侯门千
金,所以只有扮村姑,才配和他在一起游山玩水,有甚么不对吗?”
“他在京都兴风作浪。”
“那是他的事,并不影响朋友的交情。哦!他冒犯了你吗?那天,他好像救过你。”
“我要知道他住在何处。你是他的朋友,必须把他的藏身处告诉我。”欧阳慧将插在腰
带上的长剑,挪至趁手处,强者的气势流露,表示所求不遂便会动武的意图,毋庸置疑势在
必得。
“老天爷!整个锦衣卫的人在找他,京都的龙蛇都被迫四出找他,他敢把藏身处告诉
我?”晓云来软的,虽然手中有剑:“我和他只是认识没几天,见过两三次面的新交朋友,
他会告诉我?公子爷,你找错了人,找错了地方,你出现在我的妆楼,可知道后果吗?”
“哼!你能把我怎样?你该怕我怎样呢!”欧阳慧傲然地说:“你撒谎,休想瞒得了我。
他胆大包天,锦衣卫奈何不了他,一定会把藏身处告诉你,料定你喜欢他不会出卖他。那天
你和他在一起的亲昵举动,我便知道你们是亲蜜的朋友了。说,他在何处?”
“你在胡说八道乱栽赃,还真像是镇抚司的人呢!镇抚司的人把乱栽赃当成坑害人的万
灵丹,而且确是万灵丹。我再次郑重告诉你,他没将住处告诉我,赶快另找门路。你为何找
他?想恩将仇报吗?”
“胡说八道。我喜欢他,我有能力保护他包庇他,我要接他到汉府安身,看谁敢前往找
他撒野?哼!”
“你喜欢他?你?”晓云的口气一变。
她已经知道欧阳慧是女人,公然说喜欢李季玉,这代表甚么意义?
“你在大惊小怪。”欧阳慧脸一红,会错了意。穿了男装,年轻俊秀,公然声称喜欢某
个大男人,极容易引起误会,引起暧昧的联想。
地不论南北,男人们喜男风狎娈童平常得很。
“你不说我不会走,你说不说?”欧阳慧横蛮的口吻咄咄逼人:“快说!我不能等你等
到天亮,哼!你非说不可,说!”
“即使我知道,也不会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
“你……”
“汉府与锦衣卫南北一家亲,你以为我不知道?快死了这条心,你们坑害不了他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声龙吟,欧阳慧拔剑出鞘。两人手中都有剑,上次在观音门曾经各自为战,都知道对
方了得,必须用剑解决问题。
晓云更是心中有数,她知道对方的底蕴,也有意试试对方的能耐,用剑决胜的意念颇为
强烈。
“见了棺材我也不会掉泪,别忘了我是将门虎女。”剑出鞘,她反而神态轻松了,流露
的轻松中也呈现信心。
绝大多数的人,剑出鞘刀在手,必定气涌如山,杀气腾腾怒目相向,兽情爆发像要吃人
小花厅并不小,只是精致的摆设家俱甚多,在厅内动剑,家俱必定遭殃,也不易发挥剑
术的神髓。
“小姐,下面院子宽阔得很呢!”春兰细心,及时提醒小姐不可在厅内动手:“汉府的
公子爷不是强盗,是有身分的人,更是武术名家,武功超拔的高手,在院子里正好发挥剑上
的威力,是吗?”
“好,院子里见。”晓云提著剑出厅下楼。
知道从原路出窗,跳楼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