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侦查,诸位该已了解京都的概略情势了。”怨鬼的话一字一吐,在广阔的
厅堂中产生震耳的回音共呜:“居然冒出一个叫李季玉的人,与镇抚司为敌闹得天翻地覆,
正好符合咱们的利益,等於是帮助咱们进行雷霆报复。他所制造的混乱,等於是替咱们制造
机会,请诸位留心这个人的动静,必要时务必助他一臂之力。”
“咱们谁也不认识这个人,如何助他?”一位三角脸中年人大声说:“难难难。冯老哥,
不要为这个人分心好不好?分心会误事的。”
“我只是说必要呀!”怨鬼笑得暖昧:“这种被迫铤而走险舍命报复的人,只要留心些,
定可发现他的,必要时才能助他。助他对咱们有利,对不对?”
“已经查出在淡粉楼向王千户行刺的蒙面女人,也是无人知道根底,自称京华女魅的新
秀,比千幻修罗更神秘。”那位狮鼻海口眼似铜铃的大汉嗓门更响后:“咱们水上好汉,对
你们这些江湖龙蛇所知有限,这个女人可能是你们的同道,更可能是侠义道的所谓女侠。有
关这方面的消息,冯老兄应该供给咱们了解呀!可是你们也毫无所知。这个称魅的女人……”
天气炎热,门窗都是大开的,外面有两名警哨,不可能有人接近门窗而不被发现。
可是,却没派人把守通向后堂的走廊。
外面传入直撼脑门的震天长啸,似乎大厅也在撼动。
同一瞬间,右侧后堂走道口,淡淡的黑影射出,三道目力难及的淡芒先一刹那破空,射
向坐在堂下临时摆设的长案主位,毫无戒心的怨鬼背心。
淡淡黑影必须通过堂上,向堂下猛扑,淡芒先发,速度太快,黑影无法随淡芒后面到达。
啸声来得及时,先黑影先到一刹那,引起众人的震骇,啸声来得太突然了。
怨鬼人老成精,反应最快,啸声绝不会无缘无故传来,也绝不会是自己人所发,猛地向
下一缩,双脚前伸躺倒,一手抓住伴在长登旁的鸭舌枪,一手将所坐的长凳向上掀起。
堂上射下的三枚暗器,全贯入坚实的长案,长凳飞起翻腾,挡住了黑影的来路。
黑影伸出的剑立即横拍,长登裂开向侧飞抛。
坐在左侧另一条长登上的大汉,手急眼快抓住插在侧方木架上的火把,悄然飞跃而起,
火把点向冲越长案上空的黑影背心。
这种废船缆是竹丝编制的两寸半大缆,截成三至五尺长短当火把用,风愈吹愈旺,与竹
筒制的桐油火把不同,一碰就火星四溅。
黑影没料到啸声让所有的人及时警觉,计算错误,不但暗器落空,扑落时也失去怨鬼的
形影,知道身后必定受到怨鬼的反击,飘落时本能地一剑后挥自卫。这一招回龙引凤,是先
扭头再转身发剑的。
看到的是火光,招已发收不回来了。
啪一声怪响,火星与火焰猛然拚爆。
黑影的身形,就在剑触及火把时飞退。
“用暗器!”有人大叫。
黑影不再停留,一两间便消失在厅门外。
“是个画了花脸的人。”有人看清黑影的轮廓了。
“暗器危险,不能追。”从案下爬出的怨鬼,大声喝阻同伴追出:“确是女人,有灰斑
的夜行衣凹凸分明,乳峰高挺,年纪不轻。谁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细?”
一名中年人走近长案,伸食拇指拔出斜贯入长案的三把飞刀察看。
是长四寸的柳叶刀,刀身有可见的扭曲弧度,可以折小弧路线飞行,所以也称回风柳叶
刀。能回风,表示刀身薄,通常的长度是六寸。四寸太轻,不好用劲。威力愈长愈容易击中
目标,太短只能用来吓唬人。
刀斜贯入长案寸余,劲道可怕。堂上至堂下的长案,足有两丈五六距离。这是说,女人
的飞刀,定可在三丈左右,造成可怕的致命伤害,威力惊人。
“没有任何标记。”中年人将飞刀放下,让众人传观:“任何铁器店皆可打造,兵器店
更有现成的产品出售,从飞刀上不易查出来龙去脉。”
“诸位,有谁与高手女人结了怨?”有人大声问:“从对头中猜测,或可理出头绪。”
“冯老哥,飞刀的目标是你。”中年人苦笑:“你老哥好财好色,凌辱了不少女人,想
想看,会不会是……”
众人都挤在三座长案旁,有人发出一声沉喝,手一扬,八寸单刃飞刀破空。
厅中门的门槛外,画了鬼面孔,隆胸细腰,夜行衣有灰色怪斑,剑系在背上的女夜行人,
手一抄便接住飞旋而来劲道猛烈的单刃飞刀,轻描淡写手法精妙绝伦,迎面接刀的胆气,也
令人悚然而惊。
“我,京华女魅。”女鬼怪怪的嗓音带有鬼气:“京都是我的猎食地盘,不许你们这些
土匪强盗水贼撒野。给我滚离京都,不然杀无赦。怨鬼是罪魁祸首,你必须死。其他的
人……”
暗器齐飞,京华女魅一闪便幻没了,随暗器扑出的几个人,颓然止步。
怨鬼与四个人超越冒险冲出,外面的大院子漆黑,女魅的夜行衣有隐形作用,想得到必
定无踪可寻。
“这泼妇存心恶毒,她不是有意来示威的,而是存心要锄除咱们这些江湖好汉,不然为
何杀咱们的警卫?”冲出厅外的人,发现已死的两名警哨尸体,愤怒地大叫:“咱们与这泼
贱货誓不两立。”
等於是废话,射击怨鬼的三把飞刀,便表示杀人的意图了,这那算是示威?要不是啸声
先一刹那传到,让怨鬼提高警觉,三把飞刀将是致命的追魂符。
就算京华女魅早已拥有京都的地盘,排斥外地的龙蛇,以保护地盘权益,也该先提出警
告,或者派人展现实力示威,毫无警告便下毒手杀人,有违江湖规矩,会引起公愤,受到江
湖道上的朋友群起而攻。
初生之犊不怕虎;京华女魅定然藐视江湖规矩。
“咱们提前发动,立即进城按地区分头行事。”怨鬼放弃追逐,重新出现在厅门外,咬
牙切齿宣布:“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让天下的英雄好汉,为咱们在京都放起焚天烈火的壮举
喝采,也为死去的朋友雪耻复仇,这就走。”
“我们这一组当先。”最先察看飞刀的中年人举步向外走:“黄家井街王千户的大宅,
是我这一组的目标。”
两个警哨的死,激发了这些人的怨毒火苗,一个个气涌如山,立即出发进城。
京都的城墙高有四丈,外面的护城河宽度最少也有七八丈宽。这些人全是犯罪专家,夜
间进出轻而易举。
三更天,王千户家被盗群侵入杀人放火,盗群一击即走,无意抢劫财物,死伤幸好不严
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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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王家大宅自从李季玉出面骚扰之後,便有了周详的应变准备,警卫加强,实力雄厚,虽
然受到突袭,仍然发挥了防卫的功能,死伤减至最低限。
在一个更次之内,锦衣卫一些官兵和密探的城内私宅,共有十八家受到攻击,有五家的
火势波及邻舍。
全城骚动,人人自危。
三天、五天……天天晚上有人纵火、杀人、抢劫,苦主几乎全是锦衣卫官兵私宅的眷属。
治安人员昼夜奔忙,叫苦连天。禁卫军加强戒备巡逻,天一黑便彻底执行夜禁,疲於奔
命怨声载道。
内情秘辛早就传开了,锦衣卫与镇抚司的人,成了指摘埋怨的对象,被公认是引起血腥
纠纷的罪魁祸首,王千户更成了众矢之的。
◇◇◇◇◇◇◇◇◇
这期间李季玉也同时进行骚扰,比起怨鬼那些强盗式的袭击,所造成的损失微弱多了,
他打人伤人而不杀人,也不放火。
但所造成的恐怖感,威力似乎更大些,那些被打得头青面肿甚至成残的家属们,向他们
的一家之主施压,哭哭啼啼怨天恨地,家中首先就鸡犬不宁,一家之主受到内外不同的压力,
内外都不安全,勇气直线沉落。
大多数官兵,不敢再用大嗓门叫嚷捉李季玉千刀万剐了。
随时光的飞逝,情势在积极的防制中渐趋稳定。
誓死复仇强盗式的袭击,锐气随对方的有效反制而减弱,其中所损失的人手,难以获得
补充,因此袭击的次数,过了高峰期便逐渐减少,声势也日渐减弱,最后三两天才发生一次,
很少发生真正造成大伤害的袭击了。
结果,李季玉的骚扰显得日益严重。
匪徒的袭击限於夜晚,夜晚防备容易些。城中严格执行夜禁,发现匪徒的机会大得多。
李季玉的骚扰,是没有时间性的,白天打了就走效果更佳,往闹市一钻便消失在人潮中。
那些将爷们的家小,白天不敢上街。
连捍卫皇城宫城十二亲军卫的内眷们,也不敢在外走动,以免被认误是锦衣卫的眷属受
到无妄之灾。
受害最深的是镇抚司密探们的眷属,被整治得灾情惨重。
三队密探的首领,把李季玉恨入骨髓,发誓要将他弄到手,集中全力侦查他的踪迹,加
紧逼迫所有的城内外蛇鼠,威迫利诱卯足了全力。
这天傍晚时分,两队人马驰出聚宝门,四十余匹健马奋蹄飞驰,扬起滚滚尘埃。
驰入西南大道,蹄声如雷,健马以袭步急冲,里外也可以听到急骤的蹄声。
四里、五里……大安德门在望。
在外城十六门中,大安德门规模名列中等,但却是最美观的一座门,而且两侧有延伸里
余的土城墙。
门内,是有百余户人家的安德村。
健马驰入村口,村中大乱,犬吠声大作,村民纷纷走避,引起极大的恐慌。
一队骑士穿镇抚司的军装,一队是打扮各异的密探。领队的人是密探三头头之一,第一
头头白无常常天禄,也是现职的百户。
这位密探被人称为冷血恶魔,绰号叫白无常,天生的少年白发,一双死鱼眼令人望了生
畏,喜怒不现表情,京师人士谈起这个人,脸都会突然发青。
人马包围了村西北的三家土瓦屋。
白无常将坐骑交给随从,带了六名同伴,快速地踢开中间一家民宅的大门,把惊恐万状
的宅中男女,驱至堂屋面壁跪下,由随后跟人的十名官兵搜查屋内各处。
八个宅中男女跪成一列,一个个脸无人色。
满天晚霞,堂屋内倒还明后,所有男女老少的面孔一览无遗,一眼便可看清身材面貌。
宅主人年约半百,已经是满面风霜的老病交侵可怜虫,浑身发抖似乎快要吓昏了。
两个二十余岁年轻人相当壮实,稍年长那位更是高大魁梧,显得人才一表,孔武有力。
搜查得相当彻底,毫无可疑事物抄出。
“你家寄住了一个叫李三的人,人在何处?”白无常命人拖过宅主人跪在厅中央,坐在
长凳上开始盘问:“从实招来,不许撒谎。”
跪在最外侧的高大年轻人,抖得更厉害了。
“小……小的就是李……李三。”年轻人抬起头战栗著回话:“小的是三汊河镇四……
四海荐头店的伙……伙计,请了几天假,来……来这里准备买……买田。小的本来是农……
农户,早些年把田卖了做……做伙计谋……谋生,从……从没做……做过坏事,将……将爷
开恩……”
不但求开恩,而且不住磕头,状极可怜。
“你就是李三?”白无常厉声问:“真名叫李季玉的江东门李三?”
“小的只……只叫李三,名也……也是三。三汊河镇不属江东门,属龙江关……”
“可恶!该死!”白无常口中说狠话,脸上的神情阴森冷漠丝毫不变。
“将爷开恩……小的……”李三磕头如捣蒜,嗓音大变像在嘶声叫号。
“去你的!”白无常一脚将李三踢得跌翻出丈外,口鼻血流如注:“通风报信的人事先
没查明底细,该死!杨杰。”
“属下在。”一名大汉欠身应诺。
“明天把那两个痞棍抓来法办。”
“这……长上明鉴。”杨杰苦著脸说:“那些蠢货知道李季玉了得,怎敢出面进一步查
证?如果把那两个蠢货打个半死,日后不会有人敢通风报信了。”
“回去再说。”“口无常冷森森地向外走。
来的密探中,大半认识李季玉,所以先前驱出宅中男女时,便知道这些男女中没有李季
玉在内了。
捕风捉影,白跑了一趟,劳师动众毫无所得,回程时似乎健马都跑不动了,而且少了几
匹马,可能疲劳掉队啦!
◇◇◇◇◇◇◇◇◇
骑车与密探在出发离开聚宝门时,便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密探的侦查网布得极广,消息
极为灵通,大批人马紧急出动,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村西北角有一座有两进小殿堂的龙王庙,有一个老庙祝管理香火。
早年庙中有几名道士,后来限制出家拆除其他寺庙,勒令僧道还俗或者合并,道士便失
了踪,庙幸好不曾拆除。庙祝不是僧道,所以没被赶走。
天大旱或者闹水灾,才会有人到龙王庙拜祀,平时香火冷落,大白天也鬼打死人。
老庙祝视茫茫发苍苍,年老体衰苟延残喘。
上了年绝的人,通常睡得少,这位老庙祝却反常,天一黑就关门睡觉,由於耳背,晚间
外面有何动静,也休想惊醒他老人家出房探视。
今晚亦不例外,老庙祝早就安歇了。
后殿供的是龙王,泥塑金身有模有样,左右廊的虾兵蟹将夜叉,一个比一个狰狞,白天
连小顽童见了也害怕。
今晚长明灯多加了几条油芯,光度比平时亮三倍。
神案上法器被推至左侧,本来就没摆设有供品,代之而起的是荷叶盛的菜肴,一大葫芦
酒,折竹板作箸,酒菜香扑鼻。
拜坛太矮,不能当凳坐。
李季玉高坐在神案右侧,可以监视大开的殿门。
殿门该是闭上的,但今晚却大开,让灯火外泄,其实长明灯的光度有限,殿中幽暗,阴
森森鬼气冲天。
村老的传闻中,这座距村不足百步的龙王庙,闹鬼怪的传说甚多,白天连村中的顽童也
很少前来游玩。
他踞坐在神案上,吃相相当不雅。
头上梳了懒人髻,穿宽大的青直裰,敞开胸襟露出壮实的胸膛,衣袖掳至肘上方,粗野、
骠悍、不修边幅,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不干好事的打手帮闲,或者混世的豪客。
一大葫芦酒已喝掉大半,菜肴也所剩无几。
他满脸红光,大概已有五七分醉意。
有了五七分醉意的人,正是意气风发,或者牢骚待泄的时段,不识相的人最好不要招惹
这种醉鬼,一句话不对头,就可能引发暴烈的反应。
领先踱入殿门的人,赫然是本来已经返城的白无常常百户,镇抚司三大密探头头排名第
一的恶魔,举手投足皆可致人於死的高手。
随后进入的四个爪牙,两面抢出堵住了殿两侧。
完全堵死了他的活动空间,有如四面包围,除非他能钻入龙王爷的神座下小洞孔,变成
老鼠溜走。
白无常阴森可怖的面孔,真像个传说中的鬼差白无常,狠盯着他的死鱼眼,这时却有了
表情,凶光闪烁令人心胆俱寒。
醉鬼是不怕鬼的,他并没被吓得酒醒了一半。
“来两口。”他伸出酒葫芦,没有跳下神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