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身量比沈仲要高上半头，声音也和沈仲不一样。
除开这两样，少年和沈仲最大的差别，还是在于气质。
如果说沈仲是一头牙还没长齐的小奶豹，那面前这少年就像一只已然成熟的花豹，隐隐散发着让人心寒的威严。
想到这儿，赵九一个没忍住，又开始发散思维。
这样说来，沈仲是奶豹，阿满哥是大黄，八师兄是红毛狐狸，元宵是……
元宵是……
赵九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狠狠地把脑袋在柱子上撞了一下——
元宵还能是什么嘛！元宵就是元宵他自己啊！
蠢货！
赵九撞柱子的时候，少年正路过她栖身的屋檐下。
虽然赵九控制了力道，让这一撞声音很小，那少年还是在这儿停了一停脚步，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待人都走完了，小喜才从屋檐上下来，招呼赵九和她一起，继续往府邸深处行去。
离开时，赵九回头看了看少年离去的方向，心想——
那人和沈肿肿长得这样像，应该是肿肿的哥哥吧……
似乎是看穿了赵九心中所想，小喜一边走，一边给赵九解释——
“这是江南首富沈天福的家，他家除了钱多，酒也酿得很好~~刚刚走过去那小白脸看到没？那就是沈天福的大儿子沈季，现在替着沈天福管家。然后沈天福还有个小儿子，比他哥哥小四岁，是神剑门掌门人连蠢货的关门小弟子。”
交代完背景和人物，小喜开始说八卦：“最近这沈小公子好像是有了心上人，每天大早上的都兴致勃勃地出门，傍晚再催头丧气地回来……吃完晚饭也不好好睡觉，关在房间里不知道鼓捣点什么……真是没意思！以前我来偷酒的时候他还会出来和我打个招呼什么的呢！”
说到这儿，小喜自觉地打住话头，给赵九留出了自由提问的时间。
赵九在小喜鼓励的目光下，有些犹豫地问到——
“小喜……我记得那个神剑门的掌门，好像不叫连蠢货吧？”
没料到赵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小喜噎了一噎，才怒唾一口：“不是蠢货！胜似蠢货！”
看到小喜好像不太高兴，赵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很诚恳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小喜的说法。
闲话之间，小喜和赵九在一间放满了酒坛子的大院子里落了脚。
远就闻到酒香的赵九兴致勃勃地看着身边一个两个有她一人高的酒缸子，磨拳赫赫：“小喜！我们搬哪一缸走？”
这么大酒缸子，肯定沉！下次一定要把春花带来！多偷几缸！
听了赵九的话，小喜竖起了食指对着赵九练练摇晃：“错错错，这外面的酒坛子，都是沈家在市面上卖的酒，真正的好酒，在这儿！”
小喜说着，脚下一勾，把一只大酒缸勾了起来，再伸出左手稳稳当当地托住！
看到小喜露的这一手很是不凡，赵九连声喝彩。
小喜把空着的手往下压了一压，止住赵九的喝彩声，对她说：“借你的宝剑我一用。”
她的宝剑在给唐不惊净了身之后，就被她很嫌弃地丢在了那地道里。
对小喜的敬佩上升到新高度的赵九连忙十分狗腿地把自己的宝剑抽出来，还很是礼貌地把剑柄部分对着小喜递过去。
小喜拿到剑，微微俯身，出剑画地。
赵九只见眼前一片连绵光影，不一会儿，地上的石砖已经被小喜削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了一片泥地。
反手收剑，小喜对赵九说：“把泥巴扒开，泥巴下面就是美酒。”说完，小喜又拿出赵九的剑瞧上一瞧，称赞道：“好剑！”
被小喜这样夸赞自己的兵器，赵九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笑了一下，才蹲下来，按照小喜的吩咐，扒那片泥土。
泥巴盖得很浅，一会儿工夫，赵九就挖出了两坛子酒。
“够了够了。”小喜看着赵九还想再挖一坛，连忙出声止住她，“这酒后劲大，我俩一人一坛子就好。”
“呐，我想给元宵带上一坛。”
赵九手下不停，才解释完，又挖出一坛来。
小喜没多问，示意赵九让开后，再把托着酒坛子的手一拿开，在酒坛子即将着地摔个洗烂的时候伸出右脚，又是一勾，行云流水一般把那大大的酒坛子搁在了地上。
不偏不倚，正好盖住刚刚她挖出来的那片泥地。
赵九忍不住又是一阵喝彩。
喝彩完，赵九眼巴巴地和小喜申请：“小喜小喜！下次来偷酒的时候，这把酒坛子撅起来的事就交给我，好不好？！”
小喜很是豪爽地说了声好：“没问题！但是你要好好回去练功夫哦~~”
赵九双拳握在胸前，很认真地点头——
“我一定会好好加油的！”
——————
在离开沈府的时候，赵九有很认真地思考过要不要去和沈仲打声招呼。
但一想到自己这是来他家里偷酒的，于是便不好意思去了。
去了见到沈仲第一句话说什么？
说“沈肿肿我来你家偷酒好好玩哦，你下次要不要一起？”？？
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思考了一番，赵九决定下次再来找沈仲，正正当当地叫下人递了牌子，再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如此想完，赵九便和小喜一起，抱着酒坛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
小喜和赵九喝酒的地方是在城郊的河边。
城墙虽高，但小喜和赵九一点也不把它放在眼里，三下两下，抱着酒坛子就跃了出去。
在河边找了一处背风的大树背后坐好，小喜又像变法戏一般，从大树脚下挖出了一大包酱牛肉。
赵九啧啧称奇着，也不和小喜客气，直接伸手抓了一大块牛肉，放到嘴里嚼得很是开心。
清风明月，美酒佳人，何其快哉！
三口酒下肚，虽然天寒地冻，赵九也觉得身上慢腾腾地热了起来。
“小喜小喜，你的名字不是谢千忧吗？为什么要告诉王大伯说你叫小喜呢？”
“我是这么觉得的，出道之人多少该有个艺名，自己也好区分台上台下。你看，我在江湖上是谢千忧，在市井里是谢小喜，当有人拿着刀叫着谢千忧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就能很迅速地分辨出这个是一个混帐武林正派人士，然后好好地收拾他一顿了！”
“原来是这样！”
赵九了然，很是崇拜地看着小喜。
可又喝了一口酒，赵九觉得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对。
“但那个……小喜，有人拿刀冲向你，不管是什么人，都是要胖揍一顿的……吧？”
正在喝酒的小喜被呛了一呛，猛烈地咳嗽起来。
赵九连忙放下手里的酒坛子去给她顺气：“哎呀哎呀，怎么也不小心一点！”
好半天，小喜才咳嗽完。
眨着咳了一眼泪水的眼睛，小喜看着赵九：“对了，我俩同行这么久，我都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听到小喜这样发问，赵九顿时来了精神。
“我姓赵，排行第九，大家都叫我赵九~~”
赵九介绍完自己，两眼发亮，很是期待地看着小喜。
谁知小喜只是稍稍思忖了一下，便说：“这名字听着挺耳熟，难道你是……”
赵九用鼓励的小眼神望着小喜，就差抱着小喜大腿摇尾巴了。
“难道你是莲香楼的那个非常出名的大厨赵九九？！”
“是赵九！赵九啦！不是赵九九！”
赵九此刻非常想像春花秋月一样，捂着脸，把头痛苦地扭向一边。
被认成是厨师的女魔头什么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第22章 寂寞如雪的赵女魔头
被认成厨师一事让赵九觉得非常之丢人，所以就没有再提起自己名字背后蕴藏的深深意味。
沈仲家的酒是好酒，小喜的牛肉也是好肉，两人一来二去地喝了一会儿，话题也展开了起来。
“九九，你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听到小喜这样问，赵九愣了一愣，往小喜那边看去。
此时小喜正仰着头，一脸恬静地看着天上那轮银盘也似的满月。
寒风猎猎，虽有大树遮挡，还是有几丝吹了过来，吹得小喜垂在胸前绸缎一般的长发上下翻飞如帜。
赵九突然就想起了大同村的那条河，那弯月，那名少年。
“我应该是有喜欢过一个人吧……”
赵九有些迟疑地说到。
小喜顿时来了兴致，一扭头把脸凑到赵九面前：“哎呀，真的吗真的吗！来说说！”
赵九拿起自己落在胸前的长发，食指挽一挽，绕了几个圈：“就是，就是……就是我学着话本里面说的，每天晚上都到河边去，看月亮看星星乱叹气，然后念诗什么的……这就应该是在喜欢他了吧？”
“就这样？”
小喜一脸震惊。
“就这样！”
赵九十分笃定。
“那你喜欢他什么啊！”
“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啊~~又和我差不多大，干脆就喜欢他好啦~~”
“那你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脸红气喘，心跳加快？”
“为什么要这样呢？”
“那你看不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每天每时都在想他，想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我干嘛要这样！”
“那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经常梦到他？”
“唔……好像没有的样子……记得倒是经常梦见元宵罚我抄书……”
小喜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好。
理了理思路，小喜问赵九：“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阳春面！”赵九很干脆地回答，“然后酱肘子，红烧小排，吴大娘做的茄子也都很喜欢！还有松鼠鱼，口水鸡……”
看着赵九大有念出一本厚厚的菜单的趋势，小喜连忙打住她：“那我再问你，如果让你在阳春面和那个人中选一个，你选什么？”
“当然是阳春面啊！”
赵九回答得理所当然。
沈肿肿又不能吃！
小喜扶额：“九九！你这根本就不是喜欢啊！”
“啊？！”赵九迷茫了，“那我这是什么……”
小喜扶着头，头痛地看着赵九，一字一句地回答——
“你只是，寂寞了！”
听小喜这样说，赵九很是费解，“但是话本里的才子佳人都这样啊！没事念念诗叹叹气什么的……我为了能把诗念好，还背了好久呢！原来这不是喜欢，是寂寞啊……”
好像，是有点寂寞如雪的感觉……
“还背诗……你简直是寂寞得吐血啊！”小喜恨不得亲口吐两口血给赵九看，“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爱就要爱得炽热！爱就要爱得无谓！你学那些酸歪歪的公子小姐做什么！？”
看着赵九似懂非懂的样子，小喜不再挣扎了。
“算了算了，看你这傻愣傻愣的样子，怎么可能知晓男女情％事嘛！”小喜说着在赵九肩上重重一拍，“没事！回头我带你去见见我喜欢的人！看到我！你就知道什么叫喜欢人了！”
赵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小喜话中的八卦——
“啊！小喜！你有喜欢的人啊！”
小喜俏生生的小脸红了一红，复又大大方方在赵九的肩上一拍：“嗯！我喜欢的人可厉害啦！回头我带你去瞧他！”
“嗯！”
————————
当赵九踩着摇摇晃晃地步子往家里赶时，鸡已经鸣过第一遍了。
沈仲家的酒后劲大，又冷风吹头，所以赵九在翻自己家墙头的时候，很不争气地摔了下去。
没感觉到料想中的疼痛，赵九使劲睁着自己朦胧醉眼，看到了一脸铁青的元宵。
“远远远宵……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呀……”赵九伸出小手指，在元宵的脸上戳了一戳，“是冻坏了吗？唔，我给你捂捂热。”
说着，赵九双手就抬起来，捂住了元宵的脸。
抱着赵九的元宵没有挣脱赵九的手，只是声音清冷地对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春花说：“去，告诉李管事，说姑娘回来了，叫掌旗他们都撤回来。”
元宵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大步往自己的屋里走去：“然后再把醒酒汤端上来。”
进了屋绕进里间，元宵把赵九在自己的床上放下。
灯光明亮，他这才看清楚了赵九身上大大小小各处伤。
元宵皱了皱眉：“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说着，手上不停，在床头拿了伤药，径自除了赵九的衣裳，给她上药。
听到元宵这样问，赵九委屈地嘟起了嘴：“城墙太高，我脚软，就摔下来了！摔了好几次呢！好痛！”
“……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和小喜干坏事去啦~~小喜可厉害啦~~一剑下去，唐不惊就叫得哇哇的可惨啦！”赵九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笑得灿若春花，“我还看到一条腊肠咕噜噜地从唐不惊的腿上面滚下来呢！肯定是他藏％独食！这都被小喜发现了，小喜真厉害！”
“小喜？”
“小喜……小喜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魔头谢，谢谢……”赵九很是费神地想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小喜的艺名，干脆放弃，“小喜就是小喜啦！”
“女魔头……”元宵想了一想，说出一个名字，“谢千忧？”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赵九的小脑袋胡乱点了一番，“我们家元宵真厉害！”
“…………”
在赵九叽里呱啦的胡话里，元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七七八八。
元宵才给赵九上好药，春花就端着一碗浓浓的醒酒汤上来了。
话痨赵九看到那药汤，小心肝跳了一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我不要喝药！”
“不是药。”元宵接过药汤，面对着赵九半扶半抱地把她的身子支起来。
赵九软绵绵地挣扎着：“不要不要！我不要喝药！”
元宵又气又好笑：“这药不苦。”
“不苦也不喝！”
赵九耍无赖。
“那明日便头痛死你罢了。”
元宵也不强迫她，叫了春花过来，把醒酒汤放回她的托盘里。
看到春花端着醒酒汤站得远远的了，赵九这才放下了心。
于是她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好香！”
赵九猛地把鼻子凑到元宵面上。
一阵酒香拂面，元宵扶着赵九的手微微一震，却一动也没动，任凭赵九在他面上小狗一样嗅得起劲。
两人靠得这样近，似乎眨一眨眼睛，睫毛都能扫到对方脸上。
站在一旁的春花面红耳赤，看得很是纠结——
姑娘！你靠得太近了！
赵九嗅了又嗅，“元宵你们晚上吃了什么！好香！”
“你猜。”
元宵垂下长长的睫毛，背对着灯影的他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我猜？”
赵九脑子像浆糊一般，不清不楚的，只觉得元宵说话时带出的气息实在好闻，定是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留给她！
“嗯。”
元宵轻声应到。
屋里的气氛渐渐地微妙起来，春花只觉得这元宵屋里的地板都是滚烫的，但没元宵的吩咐她又不敢擅自离去，只能愁肠百结地挨着这难受，愁肠百结地眼观鼻鼻观心。
赵九又嗅了嗅，苦恼地说：“闻不出来……”
“哦？”
元宵微微拔高声音，这一个字愣是被他说得千回百转，有万般情意。
春花的小身板抖了一抖，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想要把自己深深缩到墙角里面去。
元宵只一个字，就让赵九心中消沉下去的战火熊熊燃烧起来——
元宵你几个意思！是在嘲笑我赵九猜不出来吗？！
“哼！闻不出来我不知道尝吗？！”
话音才落，赵九就凑上前，在元宵嘴上“啪”地，咬了一口。
春花震惊了！
春花石化了！
春花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吧唧吧唧嘴，醉得不甚清醒的赵九还是凭本能分析了出来，“有桂花……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说着，赵九又在元宵嘴上“啪”一声，啃了一口。
已然完全崩溃的春花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春花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一晕了之的时候，元宵开口说了话——
“把药放下，下去吧。”
春花如获大赦，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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