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彪悍。
两人都是歪在道边山坡上,这里青草厚实,半躺着十分舒服,适才的战斗他们当然也看在眼里,对这两人来说,要么韩旭他们获全胜,大家平安返回,要么就只能在这里等死,逃跑的机会也是没有。
“怕是骨头裂了,应该没有大碍。”
杨国勇说是没大碍,还动了一下胳膊,韩旭赶紧叫他别动,那受伤的地方已经肿起老高,估计最轻也是骨裂,若是粉碎性骨折就麻烦了,这时代可没办法做手术,中医正骨是有一手,对粉碎性骨折可是没辙,若这样杨国勇便是废了。
可能也是想到后果,杨国勇神色有些黯然。
贺庆雷却是一脸兴奋,这厮脾气和贺庆云一样,韩旭没说两句,他便提起适才韩旭在马上搏杀一事,喷了一会口水之后,贺庆雷道:“俺那老弟实心眼,鞭法不能传,伍长你寻摸把好刀,俺和你练练刀法。”
这就是说可以把鞭法化刀法传授,韩旭听了也十分高兴,明朝这些将门世家其实是世代习武,所谓的招法可不是江湖卖解的那些花活,一招一式都是怎么制敌杀敌,出手便要伤人或是自保,这般的招式可是学来不易。
“就这样说定了,你先休息,一会还得骑马。”
“是,某省得。”
贺庆雷脸色有些苍白,受伤情形较杨国勇严重的多,听了韩旭的话,便又斜倚着休息。
这时高小三和贺庆云骑马过来,手中已经提着几个首级,到得这里又再下马,开始拿着短刀割其余人的首级。
韩旭开始剥下各个甲兵的披甲,后金是按牛录制甲,每战之后,努儿哈赤便会令各牛录打造新的甲胃和兵器,补充损失,虽然其国力比大明不值一提,但始终保证了两万多主力的披甲,相较明军,后金甲胃精良,兵器质量也在明军之上,所谓甲坚兵利,不外如是。
几个跟役无甲,不必费事,黑旗兵的甲胃便是和韩旭身上一样的棉甲,质量稍好一些,另外两个红甲和拔什库身上都是铁鳞甲,受损并不严重,最少值得五十两银子一具,这般的财富当然不可能放过。
“这厮还没死透呢……狗日的,叫你来杀俺们辽东人,打你个狗日的。”
高小三去割一个红甲兵的首级,此前这人被韩旭射成重伤,奄奄一息在原地未动,此时居然还有气息,被高小三踢了几脚后,这人睁开眼来,并不说话,眼神中却有乞求之意。
韩旭对高小三的愤怒感同身受,不过还是阻止道:“小三,杀了他吧,咱们耽搁不起。”
“嗯,韩哥俺知道了,狗日的鞑子,受死吧。”
高小三应了声,往这红甲脸上吐了口唾沫,那人知道必然无幸,眼却也不闭,只直楞楞的看向天空,眼神深处,透露着对生命的无限眷恋。
在高小三将短刀压在那人喉结处时,那个红甲兵开始喃喃说话,满口的夷语,各人都是听不懂,也没有人理他。贺庆雷还躺着,贺庆云忙着将此前割下来的首级编在一起,安放在战马身上,强烈的血腥气惊的战马直跳,贺庆云赶紧安抚战马,杨国勇用一只手帮着韩旭将那几领甲放在战马身上,拿绳子捆扎好,韩旭用眼角余光看到高小三将短刀压下去,鲜血开始喷涌,那个后金甲兵渐渐说不出话,脖子渐渐被割开,接着锋利的短刀一路压到底,将颈骨切断,高小三满脸高兴的将那首级提了起来。
看他这般模样,忙完了事的贺庆云笑骂道:“球囊的,高小三你他娘的莫非是杀过人?”
高小三摇头笑道:“俺以前是猎户,杀的野物不少,人怎会杀过。”
他恨恨的盯了手中首级一眼,又道:“这些狗怂和野物也没甚不同,俺杀他们心里高兴的紧,不感觉难受。”
“俺也是。”贺庆云坦然道:“俺们兄弟上过战场,手中早有人命,杀这些鞑虏,心里痛快的紧。”
贺家兄弟临阵不惧,不似其余各人那般紧张,果然是上过战场的劲卒。
“赶紧走吧。”
韩旭倒其实是头一回杀人,以前也只是射猎,不要说杀人,便是近距离看杀人也是没有过的事情。适才一直激战,倒不觉得怎样,看到高小三杀人那一幕时,却是感觉一阵阵的恶心反胃。
不过他强忍着,咽下几口酸水,脸上毫无不适的表情。
众人将剥下来的甲胃和兵器放在两匹空马上,其余人赶紧上马,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光线开始炽热,清晨的露珠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绿草释放出来的清香已经被浓烈的血腥气所盖,所有人都无心在这里逗留,只有韩旭在打马前行时,回头深深看了这个谷地一眼。无论如何,不论他将来能走多远,这一处谷地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起风了。”失血很多的贺庆雷说了一句,他在马上勉强坐直身体,面色苍白的策马前行着。
贺庆云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一些担忧,口气却还是那般大大咧咧,只道:“嗯,快入秋了,入秋好,你的伤在秋天养最好。”
强风忽如其来,夏末秋初,谷道的落叶已经很多,大风将落叶吹高又吹低,不停的打着旋,落叶飘在人的脸上,眼前,在崎岖的山间谷道沿着气流盘旋,人们将头伏低躲避强风,马鬃也被风吹拂着,有时候鬃毛扎的人感觉很痒,马身上的味道很浓,刚刚冲杀时人马都使劲全力,战马流汗很多,现在战马不停打着喷鼻,马蹄踩在泥地上发出得得的声响,也许是马上的骑士们心境大多很好,这马蹄声听在耳中,叫人感觉十分的轻捷愉快。在这种愉快的心境中,发生过一次小而激烈的战斗的山间谷道,渐渐被人们远远的抛在身后了。
第十二章 夸功()
韩旭等人的出现,惊动了整个奉集堡。
外围的哨骑远远看到他们一行人,在得知韩旭等人带回十一颗东虏首级,顿时就是吓的屁滚尿流,回过神来后就是大张旗鼓的跑回堡中报信,待韩旭等人抵达堡门前时,已经有几百人在外等候了。
这般的大场面惊的高小三几个都不敢抬头,脸上也烧的厉害,这也真是奇怪,明明是做了这般露脸的大事,这几个却是如同做贼被逮了一般。
“你们几个,抬头挺胸!”
韩旭跨骑在马上,神态安然自若,没有一点儿不适的表情,看到高小三几个的模样,压着嗓子便是吆喝了一声。
这么一断喝,这几个臊眉搭眼的家伙才抬起了头,只是看模样准定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堡门前并无高级武官,多是些千总把总一类的哨官级别的武官,更多的是普通的队官和小军,堡外的流民也有不少被惊动了,待这些人看到马身上悬挂的留着金钱鼠尾的东虏首级时,均是神色激动起来,不少人跑过来破口大骂,当然是指着那些首级在骂,还有人在地上捡东西,似乎是想拿砖头石子来砸这些首级,贺庆云这时醒悟过来,大着嗓门叫道:“你们都给俺住手,一颗首级二三十两银子,谁敢砸试试。”
明军首级便是财富的象征,边军斩获首级奖励不一,不过总体来说是北虏最贵,东虏其次,再次是倭寇和西南夷,现在东虏势强,风头盖过北虏蒙古,各地的斩首赏功规格不一,以现在东虏的势头,一颗首级最少也得二三十两,贺庆云的话不算错。
被贺庆云这般一吼,众多流民这才退去,只是脸上恨意不绝,仍有不少人跑过来对着首级吐唾沫,便是韩旭一向施饭的那妇人,看着这些首级眼中也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这时走近堡门,韩旭等人均被认了出来,该管千总王大勇迎上来,看了韩旭等人一眼,说道:“总兵官们已经听说此事,你等带着首级进堡到官厅那边。”
韩旭几人这时已经到得堡门前,看到众多武官在前便下得马来,这时韩旭带头拱手,答道:“是,千总大人。”
“嗯,”王大勇点头道:“做的不错,不愧是本官管带出来的好手。”
这人任了哨骑千总几乎不管事,此次大规模哨探行动也没有跟着出去,此时却是大言不惭,韩旭等人心中均是不服,贺庆云更是微微一哼声,只是当众顶撞上官却是大罪,贺庆云虽浑,这点利害还是懂得的,轻哼一声之后,也没有敢说什么。
四周的武官脸上神色均有点不自然,王大勇这般说法自是要争功,只是武官同文官不同,文官坐守后方一样有运筹之功,武官不亲身上阵就不算数,这功不知如何争法?
韩旭再一拱手,答道:“多谢千总大人夸赞。”
王大勇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看来这韩旭不象人说的那样不识好歹,既然如此,眼下颇可以抬举他一下。
当下握住韩旭左臂,高高举起,向四周高呼道:“此是我新勇营的夜不收伍长好汉韩旭,五人斩十一东虏,获马七匹,甲六领,弓矢刀枪十余具,这般豪勇,当是我辽东军中好汉第一人!”
王大勇这千总官当的不怎样,说话却是极具煽动色彩,四周原本围了近千明军,上官们在场,各人均不敢出声,此时听了王大勇的话,众多明军都感觉一阵热血上涌,有人立刻振臂高呼道:“好汉!”
“真是好汉!”
“我辽东军第一好汉,不错!”
近千人说话,又无人组织,开头只听得乱七八糟的各种夸赞声响,过不多时,便只听得“第一好汉”之声不绝于耳,待韩旭等人往官厅去时,堡中已经到处都是夸赞“第一好汉”的声响了。
官厅是在奉集堡正中,原本的奉集堡千户防守官就在此居住办公,辽东大变之后,营伍兵驻屯在各堡,原本的防守官厅当然被高级将领们征用,韩旭等人抵达官厅附近时,四处早就水泄不通,不仅是堡中的明军官兵跑来看热闹,便是堡中有一些士绅民户,听了“第一好汉”这个噱头,也是跑了出来,远远看到韩旭身影,便是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好在韩旭不仅神态从容,毫无惊慌之色,仪表气质也很出挑,身形也算得高大,原本稍嫌瘦弱的身材在这一段时间也补了回来,他是标准的运动员体形,看起来十分匀称好看,身上一领棉甲和铁盔,更添了几分武勇,看到他之后,各人心中的一点疑惑尽去,有人忍不住便道:“虽不是想的猛张飞那般的勇武模样,但说这人带着部下去斩东虏之首,俺还是信了。”
“不错,是个勇将的材料。”
“哼,若俺们辽镇官兵俱是这韩某人的身手胆气,俺们又何至于躲藏在此!”
这些士绅都是有身份的人,出于各种原因困顿在此,心中郁气难开,趁着机会便是攻击辽镇官兵无能,大明文贵武贱的传统已经行之多年,四周的明军不论将校还是小兵,听了之后脸色虽是难看,却也无人敢上去反驳,况且连番惨败,明军上下也早就自信全无了。
官厅中早听得堡中动静,原本各将领都在厅上坐着,后来便是坐不住,由李秉诚和朱万良这两个总兵官在前,其余各将环列簇拥左右,一起出了官厅大门等候,待看到韩旭等人牵马过来,马身上果然挂着十几颗血淋淋人头的时候,李秉诚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朱万良几人也均是如此,明军各处惨败,一死就是几万人,数年之间只有丧师失地,从未有尺寸之功,这一次斩首十余级虽是小功,但报将上去,足可震动中枢!
数十高级将领站在阶前,韩旭赶紧上前,下跪道:“小的叩见各位总爷将爷,此番奉命哨探,我等遭遇东虏哨骑,伏击交手,先用弓箭射死数人,然后双方策马对冲,将剩余东虏刺死,斩杀无马跟役五人,黑旗兵三人,红甲两人,拔什库一人,皆勇壮真虏!”
所谓黑旗兵也称黑营兵,老奴初起时代对汉人防范心理不重,八旗中有不少投降的明军和边境投充汉人,另外还有敌对部落和蒙古人,一律编为黑旗兵,天命年间八旗出兵,各牛录能动员百人以上披甲,到天命晚期努儿哈赤大肆杀戮汉人,将八旗中汉兵也全部剔除出去,八旗动员能力大为下降,各牛录出兵披甲数字远不如天命早期。
眼前这几个黑旗兵,很难说是汉人还是女真,只是各人肯定将这几颗首级当真夷报上去。
李秉诚高兴的满脸放光,看着韩旭夸赞道:“韩旭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各路哨骑均无功而返,还有几处折损人手,只有你这路立下这般大功,本官这便为你们上报请功。”
第十三章 治伤()
整个白日奉集堡都在喧闹之中,到了傍晚,上下都疲惫了,天色将黑之时,堡中就十分安静,各处传来不少鼾声,大明朝除了读书人会点灯熬夜之外,普通百姓都是入黑就上床,天麻花亮就起身,所谓日落而息,日出而作。
韩旭各人都喝了不少酒,上官们赐酒他们还得半跪着接饮,而且要大口豪饮,否则必定会使赐酒的上官不高兴,这时韩旭才知道封建社会上下等级之森严,纵使他们立了泼天大功,也使得上头夸功赐宴,喝酒还是得跪下才行。
酒至半酣时李秉诚的师爷将上书奏稿写好,李秉诚并无向皇帝直奏的权力,他得向辽东巡抚和新任辽东经略上报,同时向兵部上报,然后由内阁和通政司再向内廷送入,因为辽东战事十分要紧,这师爷估计自己书写的文章能到万历皇帝案前,在书写的时候兴奋的发抖,文字都歪斜了不少,好在这只是草稿,待确定之后,他还得重新抄录几份才是。
在师爷书写时,免不得向韩旭几个确定细节,只是问了几句之后,就由得师爷自行发挥,这师爷文字甚好,将一场小规模战斗写的荡气回肠,要紧的就是特别突出了李秉诚初至奉集堡就挑选精锐,严号令,明赏罚,激励将士之心,然后就是管营游击王文鼎悉心管带,使哨骑上下愿效死力,再下来是千总王大勇统带哨骑出征,虽未亲临战阵,但其所领哨骑吸引了多股东虏游骑,纵无斩获,却也有多场激战,立功亦是不小。
韩旭不论师爷说什么,俱是应下来,他几人也是早早退出,退出来时,厅上酒肉香气也跟着飘出来,猜拳声一直到大门口还能听的到。
“这些狗怂。”到了街上,高小三终于敢张口说话,嘴一张便骂道:“俺们的功劳,叫他们分了一多半去!”
贺庆云脾气最为暴燥,此时却十分安静,看看韩旭,贺庆云轻声道:“每有战功,上头层层分功是军中常有的事,甚至隐没下头战功也是有的,这一次俺们的斩首之功是怎么也隐没不了的,就这已经足够了。”
高小三虽也是军户,以前却是干的猎户行当,对大明军中的事了解不多,倒是贺庆云一直在营伍中厮混,对明军中黑暗之处了解甚多,此时怕韩旭心中不服惹出事来,便是出言劝慰。
韩旭道:“军中向来如此么?不是有监军么?”
贺庆云苦笑道:“监军只管督促诸将奉命打仗,平时还督管钱粮之事,下头小军的事那些文官怎会来管!”
韩旭微微一点头,看着贺庆云,心中倒替这人感觉难受,明明是率直勇武的西军汉子,却也在重重黑幕之下认清了现实,想来这人在此前也受过不少挫跌委屈吧。
他道:“这事不说了,日后自有主张。现在,咱们先去看看庆雷和国勇。”
贺庆雷和杨国勇都受了伤,进堡之后精神就十分委顿,两人被送去医治,夺功游街和庆功宴都未曾参加。
三人走了一阵天便已经黑下来,好在事前就各自提了一盏灯笼,四周都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