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音图阿穿着箭袄,头顶戴着一顶狍子皮暖帽,肩上扛着半袋粗粮,在雪地中吭哧吭哧的走着。
原本他是甲喇额真,同时也是备御,莽古尔泰答应他今年升为游击,再往上就是三等参将,拜音图阿也很有机会。
因东州堡之败,拜音图阿的备御被免,旗职也被剥夺,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白摆牙喇,今年粮价持续上涨,拜音图阿将家中的几个包衣陆续卖掉,一家大小好歹熬了下来。
在拜音图阿身边是一个老人,穿着破旧的箭衣,脚上的靴子绽开了老大的口子,棉絮布掉的差不多了,靴中塞满了乌拉草用来取暖,脸上涂着一层油脂,就算这样也是在冷风中不停的哆嗦着。
在两人身后推着小车结伴而行的,车上堆满了各种吃食,这几人一边推车一边说笑着,他们身上是厚厚的袄子,又有这么多吃食在车上,比起一脸晦气色的拜音图阿来,情绪自是截然不同。(。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八十六章 新屋()
“死汉狗:。”穿着破旧的老‘女’真人猛然回头,用生硬的汉话骂道:“吵吵嚷嚷,叫人听的心烦意‘乱’,赶紧闭嘴,不然用鞭子‘抽’你们。”
几个汉人吃了一惊,他们的相貌和‘女’真人截然不同,虽然发辫是剃了,身上的衣袍式样也不完全一样,仍然穿着明国人的服饰,五官和气质也和纯粹的‘女’真人不同,为首的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人,方面大耳,很有福相,他看了看老‘女’真人,说道:“是养马人伊拉钦吧,我在老汗的住处见过你,我是秀才范文程,去年从抚顺关投顺老汗,现在在老汗处参与机密,为大金效力。”
“汉狗,秀才也是汉狗。”
伊尔钦听了范文程的话,知道这几个汉人非比寻常,虽然还是包衣,却在汗的帐下效力,不是他这个普通的大汗包衣能比的。他嘀咕一句,背了背身后的小包裹,躬身向前走着。
范文程摇头一笑,对同边同伴道:“这个老头大约是气不顺,不必理他。”
他的兄长范文宨道:“大约是看我等车上的这些吃食眼红,这是四贝勒赐给的,他们哪里知道原委。”
“莫生事非。”范文程道:“我等为新主效力,非是为眼前这些蝇头小利,亦非是与这些人斗气来的。”
他说话时,颇有气概,自有一股睥睨万方之态。
身边的一点小风‘波’只叫拜音图阿回头看了几眼。等伊拉钦追上来后,拜音图阿忽然道:“伊拉钦大叔,我这里粮食多些。匀你一半吧。”
伊拉钦道:“你自家吃食还够么?”
“我包衣卖光了,但还有不少金银。”拜音图阿苦笑一声,说道:“好歹我还曾是管过三个牛录的备御。”
伊拉钦伸出手掌,他的手被冰寒的天气冻的黝黑,他晃了一晃,说道:“一石粮快五两了,我前日到佛阿拉一带找亲友接济。那边的人说不少人被饿死了,也有被冻死的。逃亡的人也不少,再这样下去,熬死的人更多。”
拜音图阿往西边看着,咬牙道:“什么时候抢西边去最好。上次打开抚顺,得了包衣几千户,牛马十来万头,衣服也多,各旗都分了好多,清河,铁岭,也是十分富裕,去年打北关和‘蒙’古。我砍坏了三口好刀,抢来的东西连这三把刀都不值。”
伊拉钦点头,赞道:“还是西边好。明国比我大金富裕的太多,那些汉狗,都杀光了才好。”
“有老汗在,迟早地是我们的,汉狗也有用处,包衣能种地。‘女’的还能暖脚。”
伊拉钦笑着摇头,说道:“我老了。‘女’人已经无用了。”
两人说着,互相将口袋打开,拜音图阿分了一些粮给伊拉钦,他倒不是纯粹的好心,伊拉钦是正黄旗的,是努儿哈赤的直属包衣,替大汗养马,有时大汗高兴了,也和这些亲近的包衣闲聊,若伊拉钦抓住机会,替他美言几句,可能就会免除他身上的处分。
两人住的村落紧邻在一处,只隔着一道路口,一边是镶蓝旗,另一边就是正黄旗,村口处还有很深的积雪,将麦苗尽数掩了,也没有什么人在,只在正黄旗的村口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上穿着兽皮制的衣服,在原地跳着,显是冻的不轻。
“阿哈岱,你不在家中取暖,跑出来冻伤了怎办。”伊拉钦认得是自己的孙子阿哈岱,十三四岁就壮的象个小牛犊似的,他一心想叫这个孙子练好武艺,将来挑成甲兵,日后立能当个牛录额真,伊拉钦自己只会养马,连种地也不会,武艺也稀松,一辈子只是个养马的,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他的儿子更不济,前些年打哈达部时跟着舒儿哈齐出征,战场上被人‘射’死了。
“我怕玛你背不动粮。”
“哪有许多粮,这么一些只能熬粥,不过反正能叫你吃饱。”伊拉钦指着拜音图阿道:“这位大叔是白甲,曾经是甲喇额真主子,你莫要惦记这些闲事,能学到他那样的本事才有出息。”
阿哈贷用羡慕的眼光看向拜音图阿,拜音图阿道:“有空叫他到我处来学些刀,过两年他就能跟着一起出征了。”
伊拉钦看着孙子衣袍单薄,心中不忍,一边慢慢走着,心中盘算着怎么‘弄’点衣服来。他心心念念想盼着大汗抢明国去,奈何已经过了年,迟迟还没有动静,这叫这个老‘女’真人,心中万分失望。
……
“当家的,这屋子真好。”李‘春’坐在当间,他老婆手‘摸’着平滑的正屋墙壁,已经是一脸的陶醉。
‘春’寒料峭,李‘春’家的院‘门’和房‘门’却尽皆开着,他们这些匠户原本都住棚屋,搬到王大人屯后,这里去年‘春’天被后金兵洗劫过一次,原住民被杀的‘精’光,附近的居民跑了个干干净净,熊廷弼到后整军顿武,严肃军纪,王大人屯这里渐渐安全下来,被杀害的村民尸首也被收捡掩埋,到处都是空房,只有屯堡的中心区被开辟使用,成为韩旭的驻军之所,四周的空房军队没有使用,现在用来养着战马和牧畜,匠户们自行挑选屋子居住,空房太多,李‘春’等人一共不到二十户,这附近十几个村子由得他们挑,只要不耽搁事就行。
李‘春’现在是木匠和皮匠头子,每月不仅给四斗粮,还有一定的月钱,他的月钱是浮动的,做的活多便拿的多,几百人训练,骑枪杆几乎每日都要折断过百根,另外韩旭吩咐匠户开始自己试制铠甲,从最容易的皮棉甲开始,李‘春’几乎每日都是清早天不亮就出‘门’,晚间头顶着星星回家。
他的婆娘和其余的匠人老婆每日聚在一起到军营烧饭,晚上天不黑就能回来,他们住的这屋子是个不错的小院,正房和厢房都是瓦房,青砖一路到顶,最少值得六十两银,原本应该是个殷实人家的房舍,李‘春’老婆每日回来就自己动手粉涮,费了几十天夫,将那些脏污处都涮的干干净净,这日李‘春’坐在屋中吃着早饭,喝着小米粥,喝着蒸饼子,还有萝卜干条下饭,闻着墙壁和院落的泥土清香,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得意表情。
“要能住一辈子就好了。”李‘春’老婆看着院子里‘乱’跑的几个小娃,一脸纠结的说着。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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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入沈()
“这房子当然好了。”李春咬一口腌萝卜,一脸得意的道:“若是好年景,怕不得七八十两才买得这么一进房舍。”
“唉。”
李春媳妇没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手抚着墙壁不出声。
“你这傻婆子又胡想些什么?”
到底是夫妻几十年了,李春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家婆娘波动很大的心理曲线。
这时对面院门也开了,卢九德两口子拿着工具一起从家门里出来,这家就夫妻两个,都很年轻,每日两口子都在工坊里做事,领双份钱粮,另外每日还省了在家的吃食,攒的粮和银子怕是最多,李春看着卢九德就生事,现在匠户隐隐分成两帮,卢家这一帮子主要是铁匠这一块,李春和他的人是皮匠和木匠,原本各做各的,现在要通力合作打制铠甲,彼此都有别苗头的心思,卢九德眼里透着精明,手下很快,李春心中隐隐嫉妒。
“李叔,还在吃哪?”
卢九德看到李春,打了个招呼,表情十分随意。
“嗯,在吃。”
李春冷冷一答,低头继续喝小米稀饭,卢九德不在意,和浑家往工坊去。
“这小浑球。”
“这老狗怂。”
两人互相在心里骂了一句,李春继续吃饭,走在路上的卢九德对妻子道:“俺们那些银子钱莫省了,俺走一趟远程,往西村子里人多着,雇些人来俺们也把屋子给粉涮一下。看李春那张狂样,门户都大开着,就怕人看不到。”
卢九德十分要强,他妻子也是一样,不过卢妻对丈夫现在这个意见并不赞同,出声反对道:“你没听说东虏最近一直在往沈阳那边靠,搞不好就得打仗。韩大人给军官开了几次会,说啥也是保着密。不准人议论,俺看就要打仗了。”
“唉。”
卢九德叹气道:“好不容易遇着韩大人这样的好官,俺们日子刚刚有些巴望,这一打仗,也不知能怎样。”
“能打赢最好,反正你又不上战场,当家的。你想过没有,要打输了怎样?”
“输?”卢九德道:“韩大人这兵你不是没见过,不会输吧?”
“若俺们辽镇的兵都是韩大人这般练法,怎么会输?吃的好练的狠,军纪也严,俺妇道人家也知道是练的好兵。韩大人自己也是好官,只看看别处,除了川兵浙兵还有样子,别的兵马能成么?”
这卢九德的老婆平素闷声不响,倒是个有心机的,现在各处都是驻军,看到不稀奇。卢九德想到各处驻军那些样子,心头也是一紧。
自从新经略袁庆泰到辽东后,各营都是军纪废驰,袁应泰为了邀买人心,有意放纵将领,熊廷弼手中恢复起来的军纪又荡然无存,日常训练早就停了,将领追欢买笑。只顾自己痛快,营兵根本无人过问,在沈阳和辽阳各地无事游荡,成日惹事生非。
王大人屯这里得亏有韩旭驻军,他的军纪仍然十分森严,平时是封闭式管理,很少有假。只有时间很短的探亲假,而且必须是辽阳和沈阳两地有家庭的才有……这样的人原本就少,所以能出营的人就更少了。
“当家的,”卢妻说道:“俺们不能死心眼。得早点想法子。”
相同的话,几乎是在同时,也灌输在了李春的耳朵里。
“嗯。”李春阴着脸,使劲的咬着萝卜条,早晨起来时的好心情,几乎一扫而空。
……
韩旭穿着棉对襟甲骑乘在马上赶路,早春的春风和严冬时的寒风没有任何区别,仍然冰冷刺骨,镶嵌着铁叶的棉甲沉重厚实,穿的时间久了就会压的肩膀酸痛,腰间也很吃力,这甲一共才用了十斤铁叶,穿在身上却有近四十斤重,这还是棉甲中的上品……韩旭不是穿戴不了好甲,他只是习惯穿这一件,成为督司后在骑兵第一排冲阵的机会几乎没有了,韩旭自觉将上好铁甲让给了部下,至于束甲其实不是每个武官必须的功课,只是韩旭的个人习惯而已。
沈阳外城的守备兵丁认得韩旭,远远便拦下过往人群,肃清道路,待韩旭经过时向他拱手行礼。
韩旭在马上微笑还礼,并没有停留太久,他回头看了一眼,黑灰色的大地上是密密麻麻的城防建筑,有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袭上心头。
沈阳外城守备十分森严,隔着数里远就是无数道壕沟,沟底有尖木,上覆秸秆,然后是一道木栅栏,后面是一道拦马墙,然后是炮位,放着大将军炮和佛郎机等火炮。然后再是壕沟,再是木栅和炮位,从韩旭所在的角度回首而看,整个大地似乎已经连在一起,所有的城防工程象一只怪兽蹲伏于地,等着择人而噬。
“就是守备太稀松了。”
策马进城又攀上城头后,韩旭发出这样由衷的感慨。
四野中并没有兵士驻守,也没有操练和熟悉那些防御设施,炮位里没有炮手,只在大炮上搭建棚子,以防不期而至的雨水,孩子和妇人们三三两两的在四周徘徊着……虽是早春,也有荠菜一类的野菜冒头,对春荒时的普通人家来说,野菜是与杂粮混杂在一起救命的东西,哪怕这些野菜刚刚冒出一点儿,也被这些出城找寻的人们给挑出来了。
一个穿浅红色袄服的女孩子就蹲在城角下,用小木铲认真的铲着野菜,四周零散的人群中必有她的母亲或是祖母祖父,老人和妇人们手脚更快,小孩子们更象是出城春游和嬉戏,只有这五六岁的小姑娘挑的十分仔细和认真。
仿佛感受到韩旭的目光,小姑娘抬着头看着四周,最终把头抬高,白皙的小脸先是茫然,接着看到韩旭,韩旭向她微微一笑,小女孩却是受了惊一样,象只小兔子一样猛的一窜,赶紧逃走了。
“呵……”
韩旭苦笑着,驻军的军纪肯定不佳,欺男霸女之事难免,他的军队驻在王大人屯,往西十几里还有民户和军屯,那里的百姓当然不怕他们,只是对客军和辽镇其余兵马保持着警惕。
韩旭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做好自己,也就仅此而已。(。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
第八十八章 贺府()
城头的炮位也很多,特别是东门和北门方向,韩旭在城头转了一圈,略数了一数,发觉大将军和二将军炮有一百多门,佛郎机三百多门,当然是有大有小,大铳数字也并不算多。但这个火器数量,如果守备得法,加上九里多周长的沈阳城十分坚固险峻,城墙巍峨高耸,如果东虏想纯粹以武力进攻,恐怕十万战兵也只能被扼困于城下不得而入,何况东虏的战兵远远达不到十万这个数字。
沈阳有四座城门,东门东宁,南门保安,北门安定,西门永昌,韩旭从保安门进来,抵达北门后折返,最终还是从南门附近下了城墙。
城中驻军有六万多人,主力是总兵贺世贤和尤世功的家丁,其中贺世贤的家丁有一千多人,尤世功的家丁人数不足千人,两人的家丁数字加起来不足一个正兵营,然而这六万多人的主力,就是这两千多人的家丁。
普通的营兵多半就在城墙附近住着,多半住在民宅和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韩旭下城时,看到大股小股的士兵在四处游荡着,没有人穿甲,也很少拿兵器,确定身份的就是他们身上的破旧肮脏的胖袄和饰着红缨的大帽。
看到韩旭经过时,这些营兵也没有太紧张,韩旭穿着普通的棉甲,虽然骑着战马,也有从骑护兵,不过想来官职不会太高,最多是一个千总或把总,沈阳城中守备以上军官有二百多人,千总把总不计其数,人们见的多了,也就不会将这些低品的武官当一回事。
甚至有一些桀骜的营兵故意打马前经过,虽然做出赶紧让道的样子,但明显的显露出不将外来将领当一回事的气息。
韩旭没有和这些营兵计较的打算,这些兵来源十分复杂,有近一半是此前多次与后金大战后的逃兵,说是逃兵也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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