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韩旭上马时,他分明看到将台上李总兵打了个呵欠,其余的将领们也是兴致不高,韩旭没有理会,专心感受跨下的战马。
他曾经在内蒙踏实骑过两年马,骑射并不陌生,只一小会儿功夫就摆脱了长久不骑马的生疏感,人马合一,到这时已经接近百步,约摸还有百二十步左右,韩旭也不再等了,箭早就上弦,箭弦拉的满满的,他用的是标准的蒙古射法,手指一松,弓弦从满绷到猛然弹出,巨大的推力将箭矢疾推向前,弓弦发出“崩”的一声巨响,便是箭矢也发出嗡的一声,再下来,便是“啪”的一声巨响,那箭正中红心不说,巨大的力道还将木制箭靶射的摇摇晃晃,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嗯,射的好。”
李秉诚原本昏昏欲睡,此时也睁开了眼,面露赞许之色,一旁的朱万良却是忍不住赞了一声出来。
韩旭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惊动了那些高级将领,他将箭壶背在自己的背上,一箭射出,顺手往背后一取,又一箭在手,几乎前箭刚中,第二箭便又是射中靶心,照例又是一声巨响,那箭靶连续吃了两箭,摇晃的更加厉害了。
他射中第二箭是如此的快捷,力道仍然如此之大,已经叫所有人为之吃惊。速射之法会的人不少,但速射的一般是软弓和骑弓,北虏十分擅长,象韩旭用这般硬弓大力而射又这般快捷的几乎是没有人做到过。
第三箭又是被韩旭取出,这一箭韩旭拉的更满,箭杆贴紧弓弦,与弓弦切合的十分紧密,韩旭没有戴扳指,他感觉弓弦与自己的拇指还有箭矢均是血肉相连,连为一体,一切尽在掌握,到这时他猛然松开手指,箭矢猛然飞出,眨眼间就射中靶心,原本已经摇摇欲倒的木靶轰然一声,竟是被这一箭给射倒了!
“好,好,好!”
李秉诚猛然站起,大声叫起好来。
朱万良等人则是一脸的羡慕,这一次招募哨骑是李秉诚的主张,人手也归他调配,发觉这般身手的人,一定被这老李直接挑到自己的家丁队里头,旁人是没有机会了。
李秉诚叫过好,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道:“一会将那人叫过来。”
“是,总爷!”
中军响亮的答应了一声,语调也十分欢快。
身为李秉诚的助手,这个中军知道总兵的心思,辽镇这里兵凶战危,总兵副将已经死了十来个,各人都有家丁,关键时都没有保住性命,一个优秀的家丁,却是比招募什么夜不收哨骑重要的多了。
第五章 伍长()
在韩旭的风光之后,旁人的表现就无足轻重了,众将官心不在焉的看着,又过了半个时辰,过关的和涮下来的分成两队,一起到台下行礼。
李秉诚站在台前,先看了一眼韩旭,然后方向众人道:“过关的均射的好,一会佩了腰牌,搬取行李到新住处去,马匹,兵器,过几日便都有了。没有过关的,各回本队安心效力,终有出头一天。”
这总兵倒也好口才,那些没挑中的原是垂头丧气,此时终于回过劲来,各人纷纷叩谢了,被挑中的欢天喜地的去领腰牌。
韩旭被人领着往将台上去,杨国勇和高小三也都过关了,他两人实力也够,这时看着韩旭被人带上将台,高小三万分羡慕的道:“这一下怕是韩大个要被挑成家丁了,这厮好运道啊。”
杨国勇摇头道:“这怎能说是运道,他的射术我还不曾见过更强的,这样的人不出头才是奇怪。只是他以前在开原时,却不知怎地没有给人发觉。”
两人说话时韩旭已经上了高台,将台上最低一级的也是游击将军,只有领路的中军是个千总,韩旭到了台上,赶紧跪下行礼,口中道:“小人韩旭拜见总爷并各位将爷,总爷公侯万代,将爷们步步高升。”
“哈哈,”李秉诚笑道:“还是个会说话的,瞧着也甚是伶俐。”
韩旭虽不是帅哥,但容貌也过的去,算是相貌堂堂,加上身高过人,骑射更是万中选一,口彩也好,李秉诚越看越欢喜,当下直接就要打算收为家丁。
这时一个胖大身形的千总小跑上台,凑在一个穿官袍的游击将军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那游击轻咳一声,抢在李秉诚话头之前说道:“这韩旭倒是末将麾下,听下头人说脾气不是太好,经常与队官争执,还曾当众殴打同僚。”
其实明军军纪甚严,在营中不要说打架,便是晚上咳的声音大些也是犯军法,轻则插箭游营,稍重些便砍头,后世只道明军军纪崩坏,其实将领平时砍的人头也不少,只是万历之后朝廷财政破产,军饷一拖就是半年,没军饷当然只能放纵军队去抢百姓,明末的军事问题,根子上其实是朝廷的财政问题而已。
此时一听说韩旭是这般人,李秉诚便是有些犹豫,说话的游击叫王文鼎,是从萨尔游战场逃回来的老资格将领,他亦不便驳对方的面子,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家丁而已。
李秉诚犹豫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韩旭还是回本队去,叫队官好生约束管教吧。”
听着这话,中军便上前对韩旭道:“还不赶紧下去!”
韩旭没有下去的打算,机会稍纵即逝,他叩了个头,沉声道:“游击大人说的小的不敢驳回,不过敢问总爷,此番招募小的等,岂不就是要募集壮士?纵算小的脾气不好,但小的不怕死,愿为哨骑去阵前效力!”
李秉诚适才说的只是给王游击面子,一个小军家丁,不必和同僚生份了,但王游击当众抢他话头,坏他的事,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韩旭答话十分得体,李秉诚闻言故意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军倒也有趣,况且也确实骁勇,本官看就叫他去当个哨骑伍长,诸位看怎样?”
朱万良瞟了王文鼎一眼,凑趣道:“其实他的身手当个队官也成了。”
王文鼎有些难堪,但这回却不好再说什么,也是微笑赞同。
“既是这般,”李秉诚面色威严,吩咐道:“下去领伍长腰牌,待军械齐备,本官自会叫你们去哨探军情,若有畏怯怕死,违抗军纪之事,定斩不饶。”
“是,小的万万不敢。”
韩旭又对众人嗑个头,这才毕恭毕敬的转身下去。
众将也不怎将此事放在心上,东虏军威正盛,辽沈整个防线都很不稳固,旧经略朝议已经获罪,只待新经略来就会处置,这时候谁有心思理会什么哨骑之事,无非是做个样子,对上对下都好交待而已。
韩旭下来,杨国勇和高小三都迎上来,待他说了不曾被选入家丁,只授给伍长一职之后,杨国勇叹气道:“也好,总比在王大利手下当个小军强。”
高小三脸上倒有些高兴,笑道:“韩大个当了伍长,俺们当然跟着一并厮混,好歹有人照顾着。”
韩旭点头道:“大家一起,搏个功名富贵出来。”
两人被他这话鼓起兴头,都是笑出声来。
……
李秉诚此回一共才挑了五十来个哨骑出来,交给一个千总统一管理,各人领取腰牌之后就到堡中居住,福利待遇肯定比普通的营兵强的多了。塘马,夜不收,哨骑,架梁,这些兵种比普通的骑兵还要高一格,只在将领的亲兵家丁之下,多是悍勇敢死之辈,不仅要有过人的身手,胆气也得过人才行。
每日三顿顿顿管饱也果然不曾食言,这些日天天有军粮送来,军中渐渐不缺粮食,肉食也有,大肥肉片子炖酸菜粉条,每顿都是管够,吃得几日,韩旭便不怎能吃的下肥肉,高小三等人却还是视之如宝。
只是军械战马却迟迟不到,若是韩旭等人能看到邸报就能知道,大明首辅方从哲在月前曾经上疏,言明中枢六部已经有五部没有正印堂官,户部因为没有正印堂官,在诸多事务上拖延不办,或是敷衍了事,此时辽东情形严重,断不可再如此前那般因循了事,而疏入之后,神宗不报。
好在万历虽怠政已成积习,在辽东事上还是知道厉害的,耽搁一阵后,大明生了锈的中枢又动作起来,军前物资渐渐拨发,新任经略定了熊廷弼,此人曾任辽东巡按,以敢于任事和知兵闻名,万历任用此人为新任经略也算众望所归,用首辅方从哲的话来说便是:“庶可遏其长驱之势,而边事犹可为也。”此人也是有名的臭脾气,听闻他前来,李秉诚等人方才紧张起来。
到七月下旬时,邸报每日均有朝廷调度兵马的消息传来,熊廷弼上《敬陈战守大略疏》,请调边军十八万,马九万,军饷三百二十四万两白银,在清河、抚顺、镇江、金州、复州等地分布重兵,划地而守,联络东西,分合奇正,以成全局。无警就地操练,小警自为堵御,大警互相应援,挑选精悍士卒为游骑,乘间捉哨探,扑零骑,扰耕牧,轮番迭出,使其疲于奔命,时久则后金就不复为虑。
又用李怀信为辽东新任总兵官,提贺世贤为沈阳总兵,调总兵柴国柱,李秉诚,朱万良等分段驻守信地,此外九边重镇,甘肃、宁夏、延绥、宣府、大同,还有浙兵,川兵等各部均往辽东开拔。
新经略未至,已经雷霆大作,调兵集饷,调来辽沈的总兵就有多位,为激励将士之心,副将陈策和朱万良均奏补升为总兵官,预计虽不至于有十八万边军主力,十万以上的兵马还是能凑起来的,这般的情形之下,已经先至奉集堡的李秉诚等人,自是压力倍增。
第六章 打服()
“韩旭率麾下一伍,前往王大人屯一带哨探!”
“是,小的遵令。”
熊廷弼已经在路上,轻车简从,不似别的大员出行那般慢吞吞的在路上耗着,每日都有塘马来报经略大人已至何处,算算再过几日便能赶到沈阳,李秉诚等人再坐不住,虽然畏惧八旗,不过新经略也不是好玩的,虽不知有没有带尚方宝剑,不过肯定有王命旗牌,若是这风口浪尖上叫经略盯住了,丢官罢职是小事,丢了脑袋就冤枉了。
对这些事韩旭略有耳闻,他的历史水平当然不能和专业人士比,不过明亡清兴的大事稍微对历史感兴趣点便能知道不少,熊廷弼他也听说过,知道是个能臣,不比孙承宗等明末知名人物差,此人前来,对韩旭而言是一个好机会。
熊廷弼虽然厉害,各地的驻军将领却也没有胆气率兵去找后金的麻烦,八旗连战连胜,辽东明军已经丧胆,不复当初万余人就敢追砍八旗的勇气,好在熊经略的上疏中很重视哨骑骚扰,李秉诚等人估计私下合计过,大打肯定不敢,真把八旗主力招来就惨了,不过派点哨骑小打小闹还是好的,没成绩也能吹嘘一番,若是撞个大运,真有哪支哨骑弄出点动静出来,对上便是好交代了。
这般情形下,韩旭等人被召集起来,先下军令,韩旭自是领命,接着发给兵器配给弓箭,当然也有马匹,现在战马数量还严重不足,哨骑的马都是各将捏着鼻子凑起来的,加上武器弓箭,这是不小的开销,各位大佬也是出了血本了。
韩旭是伍长,分得一领对襟棉甲和铁盔,这甲厚实笨重,外层镶嵌铁钉增加防护,内层是生牛皮等物,加上厚实棉布制成,用来防刺砍肯定不行,也就能防防远距离的弓箭。
不过有甲肯定是比无甲强的多,韩旭也是头一回近距离观察大明的制式甲衣,当下兴致勃勃的穿了上身,他个儿高,一身甲穿上之后,果然英武过人,高小三人和杨国勇两人大大夸赞了一回。
除了这一领甲,每人还可自己挑选兵器,杨国勇和高小三都取了弓箭和佩刀,每人还有一杆铁矛,韩旭也是照样取了这几样。
每人各有一个撒袋或箭壶,各领箭矢三十支。
箭矢多了也是无用,哨骑一场仗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将箭矢射完,小规模的遭遇战惨烈而没有回旋机会,很多时候就是顷刻之间生死立判。
本伍中另外两人也都是彪悍的汉子,眼神冷漠暴戾,一个取了纹眉大刀,另一个却是拿了柄铁鞭。
敢用重短兵的都是近战好手,韩旭看了那人一眼,个子虽是不高,但壮实的可怕,比杨国勇还要壮实几分,两只臂膀似乎要鼓起来撑破衣服一般。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大明,这类人一般都是小军官出身的军伍世家,从小打熬的身体,练出来的力气,气质也与普通人完全不同。
各人将武器放在马上,拿铁鞭的那汉子斜睨了韩旭一眼,冷然道:“你叫韩旭是吧?俺叫贺庆云,那拿刀的是俺哥贺庆雷,俺们兄弟是榆林卫人,外乡人上来吃了亏叫你抢了伍长,你们辽镇兵胆气身手都差的很,你若识趣跟着俺兄弟一起厮混,立了战功少不得你的,若是拿大装伍长的架子,俺们就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这人是个浑人,那贺庆雷也好不到哪去,兄弟俩人眼神中凶芒毕露,显然都不是善茬子。
韩旭微微一笑,不知怎地,高小三看到这笑容,心里就是一抖,但听韩旭向这二人问道:“你二人又有何本事,叫我这伍长听你们的?”
“俺们榆林卫过来的,弓马骑射近战搏杀,胆气豪勇,都在你们辽兵之上,就凭这!”
“辽兵就是一堆怂货,俺们西边当兵的不象你们这里的兵那般无用。”
这兄弟俩倒是一对活宝,还好这里就韩旭一个伍的人,若是叫旁的辽镇哨骑听到了,估计这兄弟俩准没法落好。
不过榆林兵的平均素质肯定高过辽镇这里,不仅是榆林一卫,固原延绥过来的西边军镇的明军,普遍的战斗力也要高过辽镇这里。
西部秦军,敢死敢战,悍勇之余,也有韧性,从明末战争全局来看,闹饷殴打上官之事多是辽镇这边的特长,临阵打仗,先跑卖队友的也是辽镇,敢打敢拼的倒多半是南兵和秦兵,而秦兵的吃苦耐劳也是首屈一指,吃的少干的多,光键时候不掉链子,松山一役战死的总兵全是秦军出身,跑的全是北军,最后时刻还往皇太极大纛冲击吓跑一堆御前白甲的也是秦兵,眼前这贺家哥俩的傲气,瞧不起辽镇兵也是有原因的。
韩旭又问道:“你们俩是不是贺总兵的什么人?”
贺家在陕西是有名的将门世家,混出头的子弟无算,眼前辽镇就有一个贺世贤,韩旭不理这哥俩的脸色,还是微笑着继续套话。
“贺总兵是俺们同宗,不过早出了五服。”贺庆云继续很张狂的道:“俺们榆林投这边的有好几百了,总兵也没见俺们,只叫人帮着补了军籍,你莫以为俺们兄弟仗着谁的势,俺们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贺世贤是榆林卫出身,早年家贫还给人当过厮养,后来在辽镇混出头,千总到游击再到参将副将,前一阵又提了总兵,这哥俩若是真和贺世贤有亲,要么补入亲兵要么也留在贺世贤身边混了,在这里费了大劲才补进哨骑队里来,明显是贺总兵没拿这哥俩当菜。
“那就好。”
韩旭展颜一笑,贺家哥俩还不知怎么回事,他一记手刀已经劈过去。动作之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啪”的一声,正中贺庆云脖间,一掌就把这厮劈晕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旭右腿回旋,正好踢中了贺庆雷的胸口,“咚”的一声,贺庆雷连退十几步,翻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再来!”
隔了一刻功夫,两兄弟一个醒了一个爬了起来,脸上均是恶狠狠的,这哥俩身上均有杀气,眼里的戾气可不是假的,这么一腿一掌,根本打不服他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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