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身后已经是一片混乱,女真中阵甲兵和游兵数字是明军的两倍还多,但此时他们已经不复有完整的队列,被韩旭等人冲过的地方似乎是被牛群呼啸而过,地面泥泞,人和马死的了不少在地上,有一些背插黑旗的壮达和拔什库也落在马上,身上的黑旗格外显眼,伤兵和伤马在地上爬着,发出阵阵悲鸣哀泣,鲜血溅在雪地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身经百战的女真甲骑们和旗丁混杂在一起,原本还算整齐的两排队列已经混乱不堪,两个牛录额真在拼命收拢部下,奈何战马和人都受了惊,到处均是人马在乱跑。
此时两翼亦是打的十分激烈,明军两翼开始前包,两边均是先射箭,破甲重箭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响,接着便是短兵相接,刀枪与狼牙棒,铁鞭,骨朵等物相接,不停的有骑兵被打落下马,一旦有人落马,两边的骑兵就会蜂拥而至,用枪或矛将落马的人攒刺而死。
贺世贤犹为勇猛,手持一根铁鞭,动作迅猛而快捷,与他对手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闪都很困难,有几个白甲看到贺世贤的打扮装束,知道这是一个明军大将,蜂拥而至来围攻,贺世贤与几个亲信家丁迎上去,几回合之后,贺世贤便用铁鞭打翻这几个白甲,死者要么被砸中脑袋,要么将胳膊打成烂泥,普通的重甲根本防不住沉重的铁鞭。
拜音图阿在自己的右翼,正对着贺世贤,他想带兵冲上去,他的护卫白甲阻止了他,剩余的白甲集结起来,前去抵挡贺世贤。
这里的战况正好符合拜音图阿的判断,明军果然是精锐家丁,武勇过人,不论骑射和马战的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中阵的惨状叫他张大了嘴巴,看着两边冲阵后的结果,拜音图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恐怖之极的恶梦,却是怎么样也醒不过来!
……
后金中阵没有在原地停留,战马对冲,铁流奔腾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所有的骑兵都往左侧跑去,待他们跑了一个大弯之后,却发觉身后的明军再一次整队完成,又向他们冲击过来。
两个牛录额真只能咬牙调整队形,尽可能的召集更多的甲兵组成队列迎击,此时他们若继续败逃,明军便可以用完整队列袭击两翼,整个战场就崩盘了。
后金中军仍然比明军人数要多的多,只要能缠住这股人数不多的明军,多消耗一些,接着便是看两翼的战果了。
想到这两个牛录额真都是苦笑,原本是叫他们轻松击溃正面明军,支援两翼,现在看来,能支撑到两翼来援就算不错的结果了。
战场并不大,数里方圆对骑兵来说是转瞬即至,但这几百骑兵已经展现出了极多的战法,也是叫熊廷弼等人看的心驰神摇,激动不已。
“王师讨贼之威,竟至如此,竟至如此!”刘子瑞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就是口不能停。
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亲兵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辽镇精锐,此时他们脸上已经是满脸的崇敬,对韩旭和他的部下,各人都是敬服到了骨子里头。
“底下如何,嗯?”
熊老头也很激动,他其实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精采的骑战,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少想法,他对韩旭的指挥很有兴趣,刚刚彼此对冲的时候,明军保持着相当完整的队列,只是在最后接触之前,两排横队才稍稍跑斜,另外熊廷弼看的出来,两队之间的衔接还有很大的问题,第一排冲刺的时机和出手的时机也不纯熟……这些东西都是要靠时间来磨练成熟,韩旭的这支骑兵,其实离真正的无敌铁骑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一个家丁小心翼翼的答道:“刚刚对冲,咱们中军前队也有五六人落马,几人受伤,虏骑被两队冲过,落马二十来个,不过仍然有一百多甲骑,两翼现在打的激烈,都腾不出什么手来,就看中阵再冲这一次了……不过就算冲赢,韩把总的部下,折损也必定很大……”
“我明白了。”
熊廷弼心中明白,这个时候,便是看指挥者的心思和决心,他此时亦帮不上什么忙,只恨不得身前没有一只大鼓,他好在这里击鼓助威!
……
“旗队长,整队,再冲!”
韩旭没有犹豫太久,他也知道再次对冲必定损失惨重,每个部下都是他的心尖子,这年头的军队死伤超过一成就可以说是损了元气,刚刚已经死伤了一成,但他部下的战斗力和士气未损,再次对冲,仍然会损失人手,但在这种时候,绝不是保存实力和心疼部下的时候!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就是需要在关键时刻,舍得拿人命去填来获取胜利!
双方再次对冲起来,与上次不同的是,明军仍然是两列横排,只是队列比上前更显混乱,而后金方面则几乎已经成了两三人并列的纵队,甲兵和余丁混杂在一起,士气低落,部伍不整。
转眼之间,两军再次交错!
第五十四章 溃逃()
明军的骑枪大半已经受损,前后两排均使用厚背钢刃的戚刀,也有人取出自己心爱的武器,贺庆云便是使用了自己的铁鞭。
队列仍然十分齐整,所有人还是用右臂平端着自己手中的长刀,直冲向前。
韩旭手中长刀平举,跨下马匹快速奔驰着,在距离不到百步时,马速再次提升到最快。
对面的女真人开始怒吼,不少人投出了标枪和飞剑,骨朵,有几个明军将士被砸下马来。
韩旭心中一片空明,此时顾不得心疼,他瞄准了对方阵中前方的一个插着背旗的分得拔什库。对手身披铁甲,手中一柄精铁打成的虎牙枪,两骑很快交错,虎枪并没有刺向韩旭,明军的队列太整齐,这个拔什库感觉自己面对多个敌人,先是迟疑,接着刺向另外的目标。在对方突刺时,韩旭的右手使劲斩去,感觉手腕一震,刀锋一阵凝滞后,他迅速抽离长刀,刀尖上鲜血淋漓,那个拔什库铁盔都被斩开,头颅后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鲜血和脑浆沽沽流出,人垂在马背上并没有掉落下来,战马继续前奔,身上背负着自己已经死去的主人。
韩旭找到了自己下一个对手,他的戚刀刚刚破开了一个缺口,但还不影响使用,所有人都在继续策马向前,后金的甲兵还在抵抗,余丁多半却丧失了勇气,一个旗丁正在拔马,想着侧让逃窜,韩旭将刀身横着在这旗丁身边掠过,刀锋及处,那人的右胳膊被划过,齐锋被斩断,顿时便惨叫起来。
两排队列再次冲阵而过,此次落马的女真甲兵和旗丁都甚多,最少落马三十余人,加上前次落马,已经有过半后金骑兵落马和被砍死。
明军此次迅速调整马头,再次冲回,此次后金兵没有再组织抵抗,所有骑兵开始四散奔逃,贺庆云威风凛凛,开始拿着铁鞭追杀敌骑,任尚武等人亦是一样,手持戚刀,不停的追砍着混乱的敌骑。
韩旭等人开始抽出长弓,射向那些奔逃的后金骑兵,韩旭抽出一支破甲重箭,箭头扁平,两翼很宽,铁制的箭头特别沉重,他看准了一个奔逃着的披甲骑兵,猛拉开弓,再松开弦,破甲锥飞啸而出,直插入对方的后背,因为箭头沉重,力道极大,箭矢将那兵的棉铁甲破开,轻松射穿身体,再刺伤内脏,从前胸透了出来。
那个甲兵呕出几口鲜血,回头看了一眼,掉落下马。
韩旭继续射箭,几乎箭不虚发,连续射落多名甲兵,一直到这些骑兵均逃出射程之外。
此时两翼传来明军的高呼声,不少明军开始大呼万岁,兴奋之情从喝叫声中显露出来。韩旭看向两侧,两翼其实也混乱了,明军和后金方面均没有保持队列阵列,中阵的后金兵和两翼一起东逃,很快夹杂一起,明军一边高呼万岁,一边继续追击,此时均是散兵,连韩旭的部下也是和贺世贤的家丁混在一起,再无人保持队列。
只有阎松等人还算机警,请示了韩旭之后,开始跳下马来割人头。
贺总兵就在边上,熊经略就在身后几里处,这时候不赶紧把战功落实了,还待何时?
十几个骑兵喘着粗气跳下马来,各人抽出云梯刀开始斩首,有一些伤兵未死,这些明军也不会去管,自管去割头,阎松踩着一人的胸膛,那个后金兵还在倒气,两眼死死盯着阎松,喷出来的血水染红了阎松的皮靴,这厮却只管将刀挥斩下去。
过不多时,贺家兄弟和杨国勇等人纷纷策马回来,他们往前追了小五里地,又追斩了二十余人,看看马力支撑不下来,而且离虏境越来越近,各人便掉马回转。
在他们的马身上悬挂着歪眉瞪眼的人头,血水淋漓,还有几领棉铁甲,最显眼的就是贺庆云马背上的一领银色铁甲,银光灿然,甲衣上的铁叶都打磨的十分光亮,看起来坚实异常,各人看到韩旭眼光,杨国勇笑道:“贺百户一鞭过去,这白甲便了帐,好生英勇了得!”
各人也均是大赞,不过韩旭看到贺庆云身上有斜斜一道刀痕,从肩膀处到小腹,铁甲都被破开,隐隐有血痕从衣物里透到甲面上,甲衣的铁叶坏了不少,想来这白甲一刀过来,差点也要了贺庆云的命。
贺家的鞭法就是这样,勇往直前,只攻不守,真真是疯子般的打法,也亏得贺庆云能多次在这样的生死之斗里存活下来。
看到韩旭的眼光,贺庆云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豪之色。
正如他说的那样,贺家在西北镇守多年,替大明和华夏守备边土,为了内地百姓的平安,这个家族贡献良多,也不知道这世代下来,多少贺家子弟死在与异族抗衡的战场之上。
这时所有的骑士均跳下马来,各人都是口干舌燥,大家都拿出水囊来饮水,每人均疲惫不堪,在韩旭允许之后,不少人脱了身上的铠甲放在马背上,只穿着军袄,卸下重甲后,每人身上都轻快了不少,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稍减,这时就算有敌袭而来,众人也是顾不得了。
开始有总兵的家丁牵着马过来,不过这里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几十匹东虏留下的肥壮战马被阎松和高小三几个牵在一处看守着,死去东虏的甲胃也被剥了下来,铁盔收拢了,那些精铁打造的兵器也是一件没有落下。
首级也被全割了下来,韩旭部下打扫过的战场,竟是如水洗般的干净。
贺世贤家丁们也没有抢功的打算,韩旭等人刚刚对冲时的表现也折服了这些军中的骄子,他们用崇敬的眼光自韩旭身边走过,每个人虽都是疲惫不堪,但脸上都是敬服不已的笑容,有一些有把总甚至千总官职在身的家丁,在路过时都是主动向韩旭拱手问好,那种骨子里的骄傲和矜持已经荡然无存。
战场上所有人都在饮马,喝水,有不少脱下甲衣的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大冷的天,每人身上均是十分燥热,有一些骑士失去了战马或朋友同伴,守着同伴的尸身,在原地默默的坐着。
韩旭开始点检自己部下的损伤,连贺世贤策马过来他也没有注意,他面色沉重,这里每一个死去的战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这时他才明白自己看过的一段话,死的每一个战士都仿佛是在割他的肉,阵亡的每个骑士,仿佛都是砍去了他的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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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点检()
贺世贤跳下马来,两手攀住韩旭两只胳膊,紧紧握了几下,说道:“韩老弟,自此之后,你便叫我贺大哥,多咱有了空,咱俩换帖子。”
韩旭没有推辞,挠了挠头,答道:“好,就听贺大哥的。”
贺世贤哈哈大笑,又用力在韩旭身上拍了多下,他的掌力简直惊人,以韩旭的身板还被打的连连后退,差点儿被砸趴下。世代将门,武举出身,果然是了不起的人物,刚刚韩旭看到,贺世贤连接挥鞭,亲手砸死多名后金白甲,所谓的老摆牙喇精锐,在大明总兵的鞭下也就那么回事,打了十几二十年仗的老兵,到底还是不能和大明的大将相比。
只可惜贺世贤这样身手的毕竟还是凤毛麟角,而且这些世家多半不会将武技外传。
贺世贤为人真诚直爽,原本他也不怎么将韩旭放在眼里,一路下来,韩旭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惊奇,今日这一战,原本凶多吉少,岂料韩旭异军突起,居然大败虏骑,以少敌多获得大胜,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有此原由,贺世贤才与韩旭兄弟相称,还说来日可以换庚帖,总兵大将与一个把总地位相差甚远,贺世贤这样的表示,只能说明他对韩旭的前程,异常看好。
“大人,咱们折损甚多。”
贺世贤示好之后,又前去迎接熊廷弼过来,此时高小三开始向韩旭汇报损失。
韩旭面色沉重,他的部下死了十一人,重伤七人,余者人人带伤,五十人的队伍,损失可以说是十分惨重。
说到最后,高小三颇为沉痛的道:“韩国梁兄弟战死了。”
任尚武和魏峻锋等人俱是走了过来,杨国勇和贺家兄弟也是站在同袍的尸体之前,战死的十一人多半是前排冲阵的,尽管身披重甲,仍然损失十分惨重。
骑兵对冲,原本就是考验勇气,反应,骑术,缺一不可,明军应对的是八旗精锐,人数还多过自己这一边,能击败敌人已经诚属不易,有这样的战损,除了骑阵没有成型外,敌人的强悍也是重要原因。
“韩兄弟一路走好,各位兄弟一路走好。”韩旭单膝下跪,送别这些战友。
对他来说,此时没有上下尊卑之分,眼前的这些人,在不久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部下也是战友,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韩国梁有家小,有父母在堂,也有儿女,上次闹饷只是想给家里弄点安家费……这些事对庙堂上的大人物来说不足为道,对老行伍将领来说也很寻常,对韩旭来说,这是第一次的体验,可能在老行伍看来他有些矫情,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否则心障难破。
“大人不必如此,兵凶战危,俺们吃这碗饭时就知道了……唉,各位兄弟一路走好。”
贺庆云原本在劝韩旭,话到最后,自己却也是跪下送别。
贺庆雷,杨国勇,高小三,阎松,任尚武,一个个军官和伍长们都跪下送别自己的战友,原本嘻嘻哈哈无所谓的家丁们也神情肃穆,这些家丁都是老兵油子,却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每人心头从无所谓变的若有所思,心头自有一种肃穆和感动的情绪涌了上来,不少人瞬间便是觉得,韩旭这样有人情味的长官上司,确实难能可贵。
熊廷弼等人赶了回来,贺世贤微微摇头,熊廷弼却是点头,刘子瑞轻声道:“东翁,韩旭真是有赤子之心。”
熊廷弼没觉得韩旭这般单纯,但也为他的行为所感动,所谓那些爱兵如子的名将熊廷弼在现实中一个没瞧着,只有喝兵血吃空额的无赖将领,拿小兵当奴隶才是主流,不论韩旭此时是何心理想法,他始终会令部下敬服。
韩旭此时吩咐道:“将各人尸首放在马上带回,到沈阳一带雇着大车送回辽阳。重伤的兄弟要挺住,到沈阳便送到城中着大夫替你们医治。”
说话时韩旭还是一脸忧虑,重伤兵人数不多,但伤口都失血很多,失血带来的虚弱和高烧,还有破伤风都是致命杀手,这些人未必能活下几个来,其中还有伍长李威,被一个东虏甲骑一刀斩在脸上,从左眉到右下巴开了深而长的口子出来,失血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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