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诚一点没给你么?”
“总兵大人那里也很难,给了人和战马已经很不容易了。”
韩旭没有再说本部大佬的坏话,否则刚打了一个游击,又攻讦自己的总兵,给人的感觉就太坏了,文官天生就会警惕魏延式的人物,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听他这般说,熊廷弼叹了口气,说道:“辽镇几次惨败,百年积储兵器和战马几乎一扫而空,本官过来之前,听说有些参将亲兵都无有战马骑乘,本官已经奏调九万匹战马到辽东,不过还有俟时日,军器么,本官打算筑定边大炮三千余尊,百子炮数千尊,三眼枪,鸟铳近万杆,铠甲五万副,枪刀,锐叉数万件,火箭数十万枝,火罐十余万个,战车五千余辆,半年之内,当全部造成,到那时,辽镇情形便大为改观了。”
这些打算,都是熊廷弼在赴辽阳途中亲眼看到辽镇情形,以及抵达辽阳之后,与幕僚部属们商议定了之后的想法,有的已经上奏施行,有的还在谋算,今日之事正好和他的打算相合,是以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脱口而出后,看看韩旭,笑道:“看你的模样定是说远水不解近渴?”
“是!”韩旭碰头道:“下官与虏有血海深仇,况且虏骑连王大人屯和虎皮驿地方都经常派兵巡行,若大人有意驱虏于关墙之外,徐图恢复,就非得从驱赶东虏哨骑着手,若等半年后再给尖哨具甲装备,恐怕有些晚了。”
韩旭没有看过熊廷弼的上疏,不过说的话正合熊廷弼的战略思想,总体来说就是要地重兵驻守,恢复实力,进行不间断的小规模的骚扰战,用明朝强悍的国力消耗后金虚弱的国力,这等战略思维是十分高妙的,熊廷弼此时调来辽东的兵马,最多两三成的老兵和精锐,大部份都是新募兵,而且士气低迷,用这样的兵和后金搞大兵团会战是找死,只有对内严守防线,对外联络叶赫,朝鲜,察哈尔蒙古各部,笼络他们与后金为敌,使敌无良机强攻会战,然后不停的小规模战斗练兵,抵销后金的国力和锐气,这样几年之后,才谈的上决战。
可惜朝中的士大夫知兵的不多,懂得大战略的更是屈指可数,明朝此时的虚骄之气十分明显,上上下下对后金重视的不多,那些士大夫看得几本兵书就自诩知兵,做事不成,攻讦别人倒是头头是道,对熊廷弼这种战略欣赏的人真心不多,更多的是想聚集大兵,一战而定乾坤,一次性根本解决掉后金这个麻烦。
从数字上来说,当时后金八旗所有男丁不过六万人,这其中有不少还是负责种地养马和渔猎的丁口,战兵只是牛录丁口中的一部份,主力最多两万人左右,明军轻松能聚集十万战兵,应该是以碾压之势消灭后金才是。
可惜,战争从来不是数字的对比,持这种想法的人最终都失败了。
明末杰出之士也很多,但从战略家这个角度来说,熊廷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也罢。”熊廷弼此时对韩旭已经从惜才惊艳到十分欣赏,在这种时候,仍然不改初衷,不想着邀好自己获得更多好处,只是惦念着上阵杀虏,这般的将校,才是熊廷弼用辽人复辽土的希望所。当下熊廷弼呵呵一笑,对左右道:“怎么办,这韩把总算是将住本官不放了?”
都司徐国用对韩旭也是十分赏识,上前笑道:“下官的都司武库中尚有一些铁甲,夜不收该用的飞斧,标枪短矛,勾索,短弩,弯刀,药包,水壶,骑枪,镗把,刀棍等物俱还有一些,若是数十个尖哨也装配不起那就真真成了笑话了。”
夜不收和尖哨的装备其实都是十分精良,明军的尖哨对北虏经常时深入草原千里,潜伏多日,不论体能心志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装备上也尽可能给好的,辽阳这里面临河套大敌,夜不收和尖哨的装备是旧年积储,几十骑的倒真是凑的出来。
“好了,”熊廷弼看着韩旭,笑道:“你这下可如愿了。”
“下官定拿东虏首级,回报经略大人和都司大人并诸位大人。”
“嗯,好口采,也知礼,好了,你起去,本官这里还有事……过几日本官犒赏三军,杀牛数百头,置酒千坛,蒸饼十万个,连续大吃几日,提振士气,你若愿意,留下来吃喝几天再去前方。”
明战略,严军纪,修城防,赏三军,熊廷弼到任没几天,诸样事做起来都是十分精到老练,韩旭心中暗自佩服。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熊廷弼的好意,抱拳答道:“下官领了甲胃兵器后就走,敌情如火,还是待再次斩首前来辽阳报功时,再领经略大人的牛酒吧。”
熊廷弼闻言叹了口气,对韩旭的印象又加深一层,不过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韩如可以离开,接着又是继续带着部属和幕僚们继续清查这中卫仓的库存,身为经略,熊廷弼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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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温情()
待韩旭走后,熊廷弼忙完公务,骑马回经略衙门。
路途之中,夸赞过韩旭的幕僚刘子瑞向熊廷弼道:“东翁看那韩旭如何,学生看他真是一等一的忠枕赤诚,这般将校,委实难得。”
熊廷弼呵呵一笑,说道:“我兄也不必这般夸他,这人确实与虏有深仇,此点并无错处。不过说他一心为公,满腔赤诚,倒也未必尽然。今日之事,事后想来都在这小子算度之中,后来的那种慷慨激昂,算是半真半假吧,不过功利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他一心想杀虏,本官还是会成全他的。”
刘子瑞想了想,说道:“全辽都人心崩坏,纵使韩把总有些功利心,也是着实难得可贵。”
“正是此理了。”熊廷弼哈哈笑道:“不怕人想得功名富贵,就怕畏敌如虎,连功名富贵也不敢要!”
……
“韩大真是好样的!”
“了不起,怪道能斩东虏的首级回来。”
“连游击都打了,俺真是服了。”
出得大门,都司徐国用令韩旭等人先到都司衙门等着,他在熊廷弼这里事完便回,到时候会批给军需物资由韩旭直接带走。
李威和任尚武等人看到韩旭出来,便是齐声大笑,杂着怪叫唿哨之声,真是群情激昂到了极处。
韩旭打陈伦时,这帮家伙几乎吓的尿了裤子,甚至有人想直接就跑路……长官打人,谁知道会不会祸及到他们?殴打上司可是大罪,何况打的是游击将军?大明的总兵相当于军区司令,参将算正军级,游击算副军或正师级的高级武官,韩旭月前还是一个小兵,今日就敢痛殴游击,这种胆气,在场的这些军中刺头自忖没有人敢,待韩旭出来时,所有人脸上都是一脸的崇敬。
这种副作用韩旭事前倒没想过,现在眼前的这十几二十人都是胆大包身的刺儿头,若非如此也不会在此时当夜不收,寻常喝骂这些人浑不放在心上,打军棍也等闲,只有砍脑袋才能威胁到这等恶棍,他们投到韩旭麾下只是想跟着发达,本身的情份和服从精神都十分有限,今日之事,效果便是叫这些家伙知道韩旭是何等人,目光之中,果是多了很多敬服。
韩旭倒没想过眼前这事还有这般效果,当下只得苦笑摇头起来。众人上马的时候,韩旭想了想,随口吩咐道:“国勇,小三,你二人各自回家去,晚上关闭城门之前再来汇合,一起出城……对了,小三再雇几辆大车跟着出城,再采买些米面肉一类的军需。”
高小三嬉笑一声,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是,韩哥,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高小三一家原在宽甸堡外围当猎户,后来战事一起,后金驻在宽甸的守军开始肃清外围,他一家只得迁来辽阳,日子过的十分困窘,此番韩旭给了他二十两银,算算应该足够一家老小两年的生活费用,又允许他送回家去,见见家里人,这叫他心里有一种欢欣雀跃的感觉。
高小三拔马离去,杨国勇却并没有离开,随众人向前走了一阵,韩旭扭头看看,杨国勇便解释道:“寒家就在前头右手边的巷子里……”
韩旭听得哈哈一笑,杨国勇神情却变的忸怩起来。
行得一阵,前头巷子里却涌出不少人来,敲锣打鼓,足有过百人之多,还有人拿香头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起来。
韩旭一看便是明白过来,必是杨国勇行前就送了信回来,他家是辽阳军户世家,不过是世代的小军,突然出了一个总旗,自是脸上有光,非得这般郑重庆贺一番不可。
杨国勇看到这动静,面色更红,韩旭看的一笑,对着杨国勇笑道:“壮士阵前搏命,无非是图的封妻荫子,光耀乡里,这是人之常情,谁能免俗?国勇你今日是总旗,安日未来不能到百户千户,甚至更高?锦衣夜行太杀风景了,这样挺好。”
一席话说的杨国勇昂首挺胸,四周的任尚武等人也是面露羡慕之色,也有人沉思起来。
到得近前,杨国勇跳下马来,他身子矮壮,身上的官袍叫人改短了些,看起来还是挺合身,乌纱官袍长靴在身,手搭腰带按刀而立,立刻便有一番威严气息出来。
巷口头的人群都止住了脚步,只有几个老者迎了上来,杨国勇这时才走上前,躬身行礼。那几个老人都神色激动,围在杨国勇身边连声说着什么,想来都是些夸赞的话语。
有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看模样年轻时必是俊俏的很,此时带着几个孩童走上前来,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顿时抱着杨国勇的腿,杨国勇脸上露出爱怜之色,俯身将那小孩抱了起来。
韩旭看的心头一阵温暖,这阵子见多了的就是死人和屠杀,想的都是厮杀之事,铁血太多了,见一下这种柔情场面,心中只觉十分欢喜。
他们一行相隔还远,韩旭也不愿掺合到这样场面中去,当下便拔马而走,刚行几步,斜对面却是也有人骑马过来,正与韩旭等人撞了个对脸。
“毛守备?”
毛文龙已经换了一身便服,单人只马,只有腰间悬着一柄宝剑,,这叫人看出他武夫的身份来,若非如此,他的脸上神色十分柔和,恐怕就象是一个普通的倦归男子。
“哈哈,真巧。”
毛文龙一边下马,一边同韩旭打招呼,此时巷口处也有一个妇人牵着个孩童过来,毛文龙身列守备,家境当然比杨国勇那边强的太多,这妇人身边有几个保姆和丫鬟模样的跟着,小孩子打扮的也很光鲜,脖子上挂着一个老大的金项圈,不过这小孩子扑过来抱住毛文龙的样子,倒是和杨国勇那边一样。
“抱歉……”毛文龙原想和韩旭攀谈一番,不过被儿子缠住,毛文龙只得将那小子抱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和韩旭交谈了。毛文龙已经戎马半生,膝下只有这一子,自是爱若珍宝,每日公事回来,这孩子也会在家门前等候父亲,这般父子之情,虽是名将身上,亦与常人无二。
“守备大人,日后有的是机会。”
韩旭做了一个手式与毛文龙告别,引领着众人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领甲()
一路再沿着大道行走,没过多久就抵达了都司衙门之中。
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都司林国全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策马返回。
原本辽东收复之初,大明还没有营兵,除了各大将军临时受命领军出征外,平时的镇守和小规模的战事都由各地的都指挥使司负责,各都司受大都督府指挥,后来大都督府一分为五,各地都司受文官节制,再下来便是营兵兴起,卫所无用,各地的都司渐渐无权,辽阳都司亦是一样,不过辽东情形较关内有些不同,各地没有设立府、州、县,几百万人口都在卫所管辖之下,辽阳都司要负责炼铁,采盐,驿传,文官兵备道则负责民政管理等事务,都司较别处地方还算有些权力。
“韩旭你武勇过人,见事也明白,本官看你是个汉子,敢杀虏就是好样的。”林国全并没有与韩旭太多寒暄,双方身份相差较大,况且林国全并无营官职务,见面之后,夸赞几句便令人去武库搬取军械过来。
过不过多便有人将铁甲刀枪投枪飞斧等物俱搬了过来,堆成一座小山一样。
叫韩旭吃惊的是那甲都是铁甲,不是普通棉甲或锁甲。
“这些俱是真正铁鳞甲,本官这里库藏不足百领。”林国全看着韩旭表情,高兴的笑道:“本官家丁也并没有都着铁甲,只有少数人穿着,这甲原是要献给经略调拨使用,不过给你也是一样了。”
明军铁甲储藏也是不多,这东西一甲制成要耗费工匠数月时间,一个个的铁叶用牛筋整合穿成,配合铁盔护肩护胫铁手套全套相加价值在百两左右,非得百户以上军官或是大将的亲兵家丁才有资格穿着,普通的营兵是想也别想,更好的山文甲和冷锻铁甲,就是非领兵大将不能穿着,一领青唐甲,价值千金。
眼前这些铁甲俱是真正的铁鳞甲,做工精致,用铁叶极多,随手一拎就感觉十分沉重,一领棉甲重三四十斤,用铁不过十斤,只能勉强挡挡弓箭的伤害,眼前这铁甲虽不及山文甲也是十分优良,就算是奉集堡的过万人驻军中,这种铁甲也就几百领,不会再多。
有眼前这厚礼,加上那些做工很好的腰刀盾牌和投枪飞斧一类的武器,韩旭已经完全不虚此行。
“多谢都司大人厚恩!”
韩旭单腿跪下,向林国全致谢。
这一次下跪却不是因为对方都司的官职,而是这一次的鼎力相助。
“本官助你有一半是因为拍马屁,”林国全笑道:“一半是看你真能杀虏,说实话本官无甚本事,但有能杀虏的,总归会出力相助!”
韩旭默默又行一礼,明军中固然有很多胆怯投敌或是贪图富贵甚至贪污军饷拥众观望的无耻之辈,但也有眼前林都司这般的豪杰之士,只是这样的人多半湮灭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不为人所知,反而不如那些败类有名。
……
“韩头儿,俺买了六百斤细面,每斤十个钱,用钱六千,粗粮两千斤,用钱三千,猪肉二十文钱一斤,俺买了一百斤,用钱两千文,鸡是四十文钱一只,俺买了五十只,鸭和鹅甚贵,俺没有买,羊买的是活羊,却比猪价还便宜,俺买了十只羊,赶回去慢慢宰杀了吃便是,菜蔬买了一车,还有那些掌柜奉送的香油猪油小半车,葱姜也是人家送的……”
傍晚时分,高小三赶了过来,看到成堆的甲胃兵器也是大喜。他回家之后也是满脸荣光,从一个世袭小军实际的猎户到七品的冠带总旗是一个完全的飞跃!
内地卫所官不值钱,百户也就是村长的感觉,七品总旗根本不算什么,在辽镇这里毕竟是军卫一体,卫所官还有尊荣体面,高小三家里还有老娘在堂,由他兄弟奉养着,想来回家之后,也是获得了和杨国勇差不多的待遇,这厮从军之日,怕是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感激之情,自是更深重了几分。
有这份心田,高小三赶紧吆喝雇请来的大车装车,他同时还带了两车买来的各种吃食,也是赶紧向韩旭报起价来。这人在数字帐目上有天份,这事在后世一个小学生怕也能做,在万历年间的大明,有这份本事的就算能耐人了。
高小三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钱是在钱铺子里换的,一两银只换九百钱,俺砍了半天才加了二十钱上来,这实在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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