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将纵马应声而出,看那将生得彪形虎体,身长九尺,相貌堂堂,长须垂髯,面若重枣,眼眶猩红,红袍金甲,青盔白马,掌中一口拜月开山大刀,饮血无数,荧荧有碧绿之色。张飞见时,心下喝一声彩,暗道:“好个英雄人物,形貌倒与大哥关云长相似。”乃停矛勒马,指来将大喝曰:“汝即马超乎?天兵到此,何不早降!”那将朗声大笑曰:“人道张翼德身列桃园三英,天下知名,谁知竟是这等有眼无珠,蠢陋之才!某乃西凉庞德庞令明是也!”飞闻言大怒曰:“汝有何能,敢出言辱吾!”拍座下乌锥马,挺矛直取庞德。
庞德见来势狠恶,不敢怠慢,策马闪过蛇矛,二马错镫,转过身来,德跃马扬刀,照定张飞劈来。二将打马盘旋,刀矛共举,战做一处,这场好杀!一个是天庭走失熊虎将,一个是下落凡尘黑金刚,一个刀起破天劈山,一个矛去盘龙搅海。两下里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二百回合,胜负难分。庞德架住蛇矛大呼曰:“且住!张翼德好武艺!适才汝先与少将军战了一阵,吾不欺汝,可回去歇息,稍后战来!”虚晃一刀,往本阵便走。马岱接着,德曰:“张飞这厮,名不虚传。”岱曰:“全仗令明豪勇。”少歇片刻,岱亲自下马至中军击鼓,为德助威。德闻鼓声,精神大震,上马提刀,来阵前大呼曰:“张飞出来受死!”
那厢满宠谓飞曰:“二将军万金之躯,何必与此西凉健卒一般计较?可先安军立寨,容以正兵胜之。”飞尚未答言,张苞在旁吵嚷曰:“满伯宁!汝休坏了吾父一生英名,今日之事,必斩此将不休。”于是大呼左右曰:“将酒来!”左右进酒一壶,苞持壶谓飞曰:“父亲请酒!”宠急止之曰:“稍待便要厮杀,如何喝的酒?”苞曰:“汝文官,安知武官事!只这壶酒,便要助父亲斩将!”飞大笑抚苞背曰:“真吾虎子也!深得吾心。”就在阵前一饮而尽,掷壶于地,跃马绰矛,飞取庞德。
二将再战,一边鼓声隆隆,一边亲子助阵,连环大战四百合,犹然不分胜负。二人精神抖擞,虎吼连连,只看的两军阵前儿郎初时犹呐喊助威,久而无声,尽皆看得呆了。自晨至暮,厮杀一日,不知饥渴。飞见天色将晚,架住大刀问曰:“庞令明,敢夜战否!”德扬眉厉声曰:“如何不敢!今日之事,不分生死,誓不回营。”飞大笑曰:“正合吾意!”两下分开,各自回阵。马岱、张苞便命人奉肉食,二人分别饮食尽兴,两下吩咐安排火把,举火夜战。张飞又进酒一坛,大呼过瘾,满宠十分劝阻不得。
安排既定,庞德尽卸头盔甲胄,赤膊上来挑战。那厢张飞一骑单显,飞马而出。二人看时,一起大笑。原来张飞亦嫌盔甲累赘,赤膊来战庞德。二人裸身相对,各见对方筋肉虬结,黝黑精壮,均觉有趣。
于是二将又战,彼此刀来矛往,大呼酣斗。彼此又战二百合,胜负难分。满宠但恐张飞有失,忧心如焚,偏生遇上这对父子。只得命人高擎火把。阵前又战一百合,看看起更。宠为张苞曰:“公子何不鸣金?”苞看得意兴正浓,对曰:“尚未斩得敌将,如何收兵?”宠急曰:“起更矣!难道战至天明?”苞闻言,如梦方醒,抬头望天时,漫天星斗,夜色渐浓。只得鸣金收兵。张飞闻后阵鸣金,虚晃一矛,谓庞德曰:“今日难分胜负,且寄汝头与项上,来日再战。”德嗔目曰:“吾岂畏汝!”飞仰天大笑,大呼曰:“快哉!”拨马回阵。
庞德见飞退去,亦拨马而回。马岱接着,问德曰:“如何?”德曰:“人言张翼德当年一矛挑七将,力退黄巾十万,真非夸大也。若彼年少十岁,吾非其敌手。”岱曰:“待兄长至时,再做区处。”德然之,收兵回营。
第五十回 美髯公大战锦马超 方子渊论兵破西凉
却说张飞大战庞德一日,不分胜负,各自回营。江东军安营下寨,若依张飞之意,只明日便要寻庞德再战,满宠拼死劝住,张飞却是个极重士大夫之人,碍于颜面,只索罢了。那厢庞德、马岱二将见张飞兵多势大,亦不敢轻动,商议教马岱守住上庸关隘,庞德自引五千军,在关前下寨,为犄角之势,只待马超大军。
却说方博与云长等出了樊、邓,一路并无阻碍,大军将至上庸。不料归降各城数中有南乡太守成允,密谋举城去长安投司马懿,引曹军从青泥隘口入东川。博闻之,恐后路有变,急教云长引大军先行与张飞相会,博自引大军万余,星夜来取南乡。及博至时,有南郡枝江人霍峻,旧在刘表帐下为中郎将者斩成允首级来献,南乡之危遂解。博用峻为南乡太守,与毛介等督办军粮。诸事停当,引军来赶云长不提。
且说云长离了方博,引大军行至上庸关前大寨,与张飞相会。飞率众接着,备言日前大战庞德,胜负未分,云长异之。正议论间,人报关前西凉兵讨战。云长曰:“马超至矣。吾平生愿会尽当世名将,今遇马儿,窃有所喜。二弟可随吾同去看来。”张飞然之。于是弟兄二人尽起寨兵,来战马超。
两阵对圆,张飞遥指敌阵谓云长曰:“门旗下白面少年乃马超之弟马岱是也。”复指庞德曰:“马岱之旁红袍提刀者即庞令明也。”云长看时,喝一声彩,曰:“真好汉也。”正凝神看时,对阵中军一阵金鼓之声大做,西凉铁骑如开波浪,分开条道,引出一位英雄将军。众人看那将时: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腰细膀宽,声雄力猛,势如卧豹;狮盔兽带,黄金抹额,白袍银铠,手绰阔刃梭形龙纹枪,座下一匹白云嘶风马,极其雄骏。云长等熟视再三,皆称美之,云长曰:“人言锦马超,名不虚传。如此人才,堪与关羽相敌也。”满宠在旁曰:“以羌人之勇悍,十余年来,但见马超旗号,当者莫不倒戈,可见马超之勇,列位将军须谨慎与战。”云长闻言,傲视宠,似有嘲讽之意,宠噤不敢言。
寥寥数言恼动关公,好云长,美髯拂动,提青龙偃月,拍马出阵,指对阵大呼曰:“马超安在!”那将闻言,挺枪跃马,往复纵横者三,枪指云长曰:“吾闻江东军中有美髯公,汝即关云长乎?”云长扬眉曰:“既知吾名,何不早降!”马超大笑曰:“吾家累世公侯,岂降贩枣脚夫!”云长闻言,大怒难遏,挥青龙刀当头来劈马超。马超抬枪便架,公然不惧,两下里针尖对麦芒,战做一处。
这场好杀,比前日张飞战庞德却又不同,怎见得二将勇猛:护躯银铠砌龙鳞,捧出英雄锦马超,错落战裙飞凤舞,参差宝带兽平吞,雄才四海夸英武,龙驹跳踏起天风;恼动美髯武圣公,鹦鹉战袍飞蛱蝶,龙吟轻啸鬼神惊,凤眼挑动豪杰意,红面自威好汉心;一个欺心要把功名显,一个是手足情深扶英主,君看那长枪荧煌射秋水,青龙宝刀映日光,阵后挥乱销金旗,杀气弥漫斗牛寒。
力战三百四五十合,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只看得张飞技痒,挺矛跃马,指对阵大喝曰:“庞令明可来决高下!”庞德应声而出,大笑曰:“张翼德,吾等得汝好!”单刀直取张飞,四将在阵前捉对厮杀,阵后锣鼓喧天,只看得马岱、关平、关兴、张苞等眼花目眩,疑在梦中。那两军将士,自出娘胎以来,几时见过如此恶战,人人张口无言,如中疯魔。
看看争斗半日,张飞杀得兴起,大喝曰:“吾不胜汝,誓不回营。”德大笑曰:“吾若输与汝,自此不再使刀!”西凉后阵马岱看看阵前四虎相斗,久而不决,忧心忡忡,左右或谓岱曰:“放着有吾等西凉精兵铁骑在此,少将军如何不用?徒欲令主公及庞将军死战,倘有所失,反为不美。”岱闻言方醒,谓进言之人曰:“非汝提醒,吾几忘却!”举刀一挥,率西凉兵掩杀过来。
那厢关平见马岱兵动,亦麾师冲杀过来,两下各抢过主将,一场混战。西凉骑兵,各披重铠,用奇形勾枪,势猛力凶,江东之兵不能当之;又有后军用标枪掷人,其枪长可逾丈,乱阵中可穿透三四人,江东之兵死伤无数。云长见势不好,急令撤军,江东之兵,一败涂地。云长、张飞父子拼死断后,大军退入寨中去了。
马超见前锋得胜,锲而不舍,引军追袭,西凉马军威猛无伦,所过如狂风卷落叶,云长、张飞等守寨不住,连退三十里,被西凉军直赶入房陵县城中去了。
却说云长与张飞等退入城中,整点兵马,折损七千余,人马伤者不计其数。云长叹曰:“吾弟兄自起兵以来,几曾有此大败?教吾有何面目去见三弟也。”满宠劝曰:“胜负乃兵家之常。况马超勇悍,西凉兵又精锐无匹,将军之败,非战之罪也。”云长闻言,非但不能释怀,反更添郁闷,又无由发泄,只得吞声。大军士气已夺,只得命深沟高垒,紧守县城以待方博至时再做区处。
不数日,甘宁,凌统两翼都至,又停兵三四日,人报方博引军已到,云长、张飞父子引众将接着,备言前军失利。博叹曰:“吾已知之矣。此吾之过也,使吾早定破敌之策时,破西凉兵如同反掌。”众将闻言,一起大喜。于是延入府堂议事厅上说话。
博曰:“诸公有所未知。大地极西之所有国曰大秦,世之所谓罗马称者。彼大秦亦世之大国也,物产丰饶,尝经西凉丝路而与吾中华商,交通数百年矣。大秦之兵,骑用重铠长枪,卒用标梭大盾,攻则无坚不陷,守则巍如城恒。马腾父子尝与羌人战,胜而俘获者,有大秦老兵在焉,故马超能知大秦兵阵变化序列及装备演练之法,西凉兵与大秦兵相类,不足为奇。”众将闻言方悟,云长叹曰:“吾弟真世之博学者也。”张苞曰:“既是叔父亦知操演装备大秦重兵之法,何不命人打造枪铠,以此法操演江东之兵,则来日北征曹操之辈,可一举而定矣!”博笑曰:“痴儿。世间岂有不败之兵耶。大秦西凉之兵虽精,惜有致命之短。西凉骑步之兵重装在身,转圜不便,视野偏窄,为求整形进退,每聚拢而战,若吾以强弓硬弩射其中军,再以机动矫健之兵击其两翼,西凉之兵不能侧顾,则徒然受戮矣。此即吾所以道西凉之兵易破之由也。”众将皆叹服之。博谓张苞、关兴等曰:“贤侄等少年掌兵,当知为将用兵之道。以力胜人者,一夫之勇,以智胜人者,千夫之力。兵者,若能以仁义爱民为装,信念勇敢为备,友爱守纪为序列,智谋机略为常阵,此所谓上之上者也,能百战百胜,因地制宜,节用民力,愈战愈强;区区以钢刀锐箭为装,重甲皮盾为备,严刑峻法为序列,图文教条为常阵者,此所谓下之下者也,只能逞凶于平民,滥威于盗匪,其它奇技淫巧不足论矣,徒然耗费民力,善养奸贪,轻则败亡,重则误国。为将者,能不戒之再三耶?”众将闻言,如开云雾,面有愉悦之色,拜伏曰:“谨领主公金玉之论。”
于是整点军马,起精兵五万,博自与关羽、张飞为中军,出城来破西凉兵。马超弟兄闻方博大军至,留庞德守上庸,自引大军来战方博。两军相逢,各结军阵。马超看方博时,金甲分明,白马神骏,结束非凡,人才出众,心下赞叹。挺枪出阵,指方博曰:“汝即方子渊耶?吾知汝二十年来逢战不败,名动天下,今特来了结汝一世英名,可速下马受死!”博大笑曰:“马孟起,吾知汝乃汉朝名将之后,何期疏薄狂陋至此耶?吾有一言相问,若吾胜得汝西凉大军,汝将如何?”马超曰:“若汝不用诡计,阵前胜得吾时,任凭驱使。方子渊,若汝胜不得吾大军,汝待若何?”博曰:“吾胜不得汝,自此退兵,终此生不入川中一步!”马超大喜曰:“善!”跃马引枪,直取方博。
博见超来势猛恶,拍马自战,二将打马盘旋,枪锤并举,战在一处。方博见马超人物出众,枪法精奇,力大无匹,心下喜爱,不肯以力并之。二将大战三百余合,不分胜负。马超见方博锤重技巧,变化多方,暗自心惊,暗思曰:“人道方子渊当世第一勇者,真名下无虚也。”一疏神间,被方博趁二马回还之时,暗取飞刀只一刀将盔上雉尾削去一半,惊出一身冷汗。后阵马岱见马超势危,急挥动旗号,西凉铁骑一时俱发,卷尘扬土而来!
欲知胜负如何,方博能收服马超否,且看下回更新。
第五十一回 方子渊巧施离间计 张翼德三战庞令明
却说方博大战马超三百余合,马岱见超将败,急麾军掩杀过来。博见西凉兵动,两锤震退马超,往本阵便走。马超亦不追赶,勒马立定,督阵冲锋。江东后阵云长令旗起处,中军涌出弓弩手无数,往西凉兵阵密集处便射。西凉军冲势稍缓,马岱号令发出,步军亦动,前排举盾,后排持枪,排山倒海而来。眼见西凉铁骑将至,云长令旗分处,江东士卒发一声喊,往两侧山中便走,博高举帅纛,引中军便撤。马超见博军退,大呼曰:“擒方博者赏千金!”西凉兵得令,竭尽马力而追,人人奋勇,各个争先,看看赶上方博等众将。
正危急间,突然听四下里连声炮响,西凉兵气为之夺。只见山道两侧杀出精骑无处,左有凌统,右有甘宁,各率惯战精锐马军万人,人人头插白羽,马系铜铃,手持长刀,背负重棒大槌,居高临下,直撞入西凉后军标枪阵中。刹时若群虎入羊群,西凉步兵欲待相争时,枪盾皆不乘手,阵形大乱,后军不能当江东白羽骑兵之威,尽被屠戮。马超见后军被袭,急命前军骑兵回援,怎奈西凉骑兵人马皆披重铠,山间转圜不利,又不能侧顾,待其掉转来战甘宁、凌统二将时,白羽骑兵已至目前矣。甘、凌二将命所部尽弃长刀,以棒槌迎敌,西凉兵本装备笨重,不能当白羽兵之矫健,虽披重铠,尽被大槌击碎头骨或击折椎骨而死。战不多时,胜负已分,西凉兵几无还手之力,尽卸重盔重铠而逃,方博等见伏兵得胜,复引兵掩杀而回,两下里前后夹攻,直如摧枯拉朽,斩首降伏者不计其数。马超弟兄不能当溃退之势,急引数百骑拼死撞出重围投上庸去矣。江东军亦忌其勇悍,并不强追。整点得胜兵马,得旗帜、金鼓、马匹、铠甲无数。
大胜一场,方博等趁得胜之势,兵进上庸,关前十里下寨。若依云长等众将之意,便要叩关攻打,博曰:“不如诸公之意。今只陈兵在此,非但兵不血刃而得上庸,而吾军又添虎将。”庞统闻言问曰:“计将安出?”博曰:“吾久闻张鲁部下谋士杨松为人贪婪吝啬,极爱贿赂。今可命人以金珠玩好之物厚结杨松,使进谗于张鲁且流言于汉中,只说马超不肯久在人下,旦夕将反,自立为汉宁之主矣。待张鲁生疑,马超两下进退无路之时,再命一舌辩之士以厉害说之,则马超必降。”众将皆称好计。云长曰:“既有此人,何不早行此计。却免得连日里厮杀,耗费许多军马钱粮。”博笑曰:“安是有理。但凡豪杰之辈如马孟起者,皆傲慢不羁之人,若不重挫其锋锐,使其心存佩服时,便有离间之计,马超亦不肯来降矣。”云长笑曰:“吾弟真心思缜密之人也。”庞统曰:“交通之人,非满伯宁不可。”博曰:“善。”于是命满宠暗袖金珠宝物,潜入上关来勾当去讫。
却说满宠得方博之命,潜入汉中来见杨松。及见,便向松道某家方子渊将军仰慕之意,并呈上礼物。那杨松本是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