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落于地下,马踏平地,曹军虽众竟无一人敢上前者。博解开绊甲丝绦,缚定孙策尸身,于策耳畔轻声曰:“伯符,我们回家!”
第三十八回 报大仇太史慈吊孝 变奇阵诸葛亮鏖兵
却说方博夺得孙策尸身,缚于身后,便欲杀出重围。曹操在高处见得,大怒曰:“以十万之兵,竟不能擒方博一人,折尽吾军锐气,要汝等何用!”左右惊怖。操教传严令,有走漏博等一人者,皆斩。曹军得令,奋起力战,将江东人马围在核心。博见曹军攻势又盛,欲待突围时,己方人马尽被分割四散,回顾左右近前,不过数十人矣;欲待力战,又恐伤及孙策尸身。
正自彷徨无计时,突听曹营后军喊杀之声四起,曹兵大乱。博趁势杀出会合张飞、高顺二人,一齐回军杀去。乱军之中只听得千百人一齐大呼曰:“荆州刘玄德引十万大军在此,降者免死!”曹兵大乱,自相惊扰。博与张飞等趁势杀出重围奔鹊尾坡而去。
及奔出曹营时,检点众将皆在。张飞曰:“今番大耳儿却是义气,竟肯兴兵来救。”博笑曰:“二哥憨直。岂有弃樊、邓要隘兴兵来此之理?若吾所料不差,此周郎之计也。”众人齐道不信。博勒马,教摆开阵势,曰:“须臾便见分晓。”不多时,一彪军马奔来,却是自家旗号,当先一将,偏将朱治是也。治见博等勒马相候,急单骑突出,近前滚鞍下马施礼曰:“奉周都督之命,教引兵接应主公。”博曰:“如何诈称荆州之兵?”对曰:“此周都督之计也。教众人如此呼喊,乱贼之心,特为虚张声势耳。”博大笑。众人皆叹服博有见事之明。博曰:“吾料此计只瞒得曹操一时,顷刻便有大军来追也。吾等可速退。”便命赵云引军断后,余众投大营方向速行。
却说曹操在岗楼之上突闻刘备大军杀来,举止失措,惊曰:“刘备如何却在此处!”急教分兵把住寨门。不一时来报,荆州之兵接应方博脱出,旋即便退,已不知去向矣。操大惑,须臾大悟,顿足曰:“中彼奸计也!”急亲自与许褚等众将引兵去追。众将尽选马军追之,其行甚速,方过鹊尾坡,看看赶上。赵云见操引兵将至,教将断后之兵依次排开,只待死战。
操见赵云兵少,大喜,谓众将曰:“方博逃去不远,诸君可努力击之。有擒博者,以其爵爵之!”正待厮杀,忽听一声梆子响,东南一彪军马杀来,旗帜鲜明,刀枪耀目。当先一将,红袍白马,手挥湛卢宝剑,大喝曰:“曹操老贼!见周郎否!”操素知周瑜多谋,见之立时大惊,谓左右曰:“何期反中周瑜之计也!”急教“退兵”,曹军一齐败退。瑜并不追赶,自引兵来与赵云相会,一同回寨去讫。
及至归寨,庞统等亦引大军至。众人一齐来谢周瑜。瑜曰:“诸君奋战在前,吾却委病歇息,其实可耻。特施小计,聊以报伯符平生相知之雅耳。”言毕黯然,众皆慨叹。于是收殓孙策,大设灵堂,全军举哀,方圆十里之内,哀哭之声不绝。江东之兵,悲痛终日,泪沾衣襟,斑斑成血。
博引众将一一含泪拜祭过了。正哀伤时,人报刘备、孔明遣策结义兄长太史慈前来致礼,代致哀思。博闻太史慈至,急教引入。须臾,慈入,全身披挂,甲胄鲜明,配剑持枪;及入,望策灵位施礼,并不揖拜。转而向博,却行跪拜大礼,口中曰:“太史慈有一事相求,万望应允。”博急扶起,曰:“但有所请,便当竭力。”慈曰:“吾欲去干一桩功劳,奈何不便求主公与军师发兵,愿借铁骑五百,明日便归。”博愕然,良久曰:“既如此,看伯符面上,无有不允。”便唤过朱治,教点孙策生前部下马军五百人相随。治领命;慈庄容往博再拜者三,转身随治点兵去讫。及二人出,张飞按捺不住,指慈背影大骂曰:“这厮好生薄情!枉教伯符生前与彼赠枪结义,今来一无祭拜之礼,二无哀戚之色,只顾自家借兵建功,真丧心寡义之人也。”博曰:“二哥慎言,吾料此中别有隐情。”张飞忿忿不平。
忙碌一日,各自歇息。次日天明,众将商议,撤去灵堂,遣人扶柩回江东安葬,忽听辕门外大声喧哗。众正诧异,一人飞奔入帐,众视之,朱治也。治面有喜色,曰:“太史将军诛得仇人归矣!”众皆愕然,急问究竟。治曰:“前者擒害伯符者,徐晃部将史涣也。晃恐吾军助刘玄德击之,教涣引数千人马结寨东南,以拒吾军。太史慈昨日引吾等夜袭曹营,取得仇人史涣首级在此!”张飞惊问曰:“宛城距此甚远,太史慈只有五百人马,如何袭了曹营?”对曰:“太史慈引五百军,轻骑一日奔袭不下四五百里,黄昏之时,杀入涣寨,自南门入,东门出,无人可当者;史涣引军来敌,慈金枪怒马,大喝曰:‘识得孙伯符之枪否?’用伯符所赠虎头枪只一枪捅穿咽喉,下马取了首级,大杀一场;曹兵虽众,皆以为神兵天降,以为伯符英魂复仇而来,莫敢缨其锋锐者。及出,检点人数,五百军不折一人一骑,慈教连夜引军归还,吾先来报讯,人马顷刻便至矣!”
言未毕,帐帘挑处,太史慈散发持枪,左手提史涣之头,龙行虎步,直入帐内。慈乃掷史涣首级于地,望定孙策灵位便拜,放声大哭。博含泪曰:“如此,伯符英灵可以瞑目矣!”慈闻博如此说,痛断肝肠,大喊一声,昏厥于地。众急救醒。张飞扶定太史慈赞曰:“东莱太史慈,名不虚传!好男子!好英雄!好兄弟!”博亦曰:“公夜战千里,快意恩仇,其磊落慷慨、英风侠骨令生者逝者同心感念。愿受方博一拜!”言毕,躬身揖拜,众将一齐施礼。
哭拜一番,至暮方散。越明日,太史慈辞去,博命朱治扶策灵柩归于江东,江东及荆南诸郡一齐举哀。博具表,追表策为征北将军、安乐侯,以王侯之礼葬之;策母吴氏,封安国夫人,策妻乔氏,封述贤夫人,厚赐金帛归养;弟孙权,受命抚于西沙,恩袭兄之爵禄,封荡寇将军;子孙凉,受禄五千石。
却说太史慈祭过孙策,辞了博等,径回邓城刘备大营。备及孔明方与徐晃大军会于安众,各结营寨。备与孔明商议曰:“宛城为荆州北门,挟看许、洛,地当要冲,为兵家所必争,今不取之,迟恐为方博所图。”孔明曰:“主公之论甚善。曹军之粮屯于鲁山,若得宛城,距鲁山马军可一日即至,则曹操必迫而更变屯粮之所;待其军动时,吾军会江东之兵击之,操军虽众,可一战而溃也。”备曰:“然。徐晃天下名将,昔日在河北便知其深明将略,智勇双全,军师当以何策胜之?”孔明笑曰:“主公宽心。将才易敌,诡诈难防,徐公明方正君子耳。亮已料定矣。”备亦笑。
计议停当,引军出兵。徐晃闻备军动,引兵来迎,两下排开阵势。晃挎斧跃马,当先出阵。备及众将看时,却见徐晃青盔绿袍,虎背熊腰,身长八尺,手使开山大斧,跨下一匹青骢马,极其雄壮。备顾谓众将曰:“谁能当之!”一旁魏延大声应诺,提刀飞马而出,直取徐晃。二将大战五十合,不分胜负。阵后文丑见战晃不下,一骑飞出便来助阵,这厢程昱急遣吕建出马,不三合,被丑斩于马下。徐晃见折了吕建,虚晃一斧,拨马便退。刘备麾军掩杀过去,命孔明居于后阵,自引马军在前,大军将至阵前。程昱令旗挥处,前军涌出弓弩手四千,箭若飞蝗。备军促不及防,被箭者众,魏延、文丑俱各带伤,马军受阻。备驱兵撞入阵中,却被昱撤下弓弩手,尽用长兵当之。备欲调步卒应敌,已然不及,被曹兵一阵捅戳,折却骑兵无数。徐晃见前军有利,拨马反身杀来,荆州之兵大败而退,损兵三千余。晃直追杀至大寨方罢。
却说刘备败回营中,谓孔明曰:“不意曹兵精锐至此。徐晃治军有方,程昱调度得力,真劲敌也!”孔明曰:“吾遥观敌阵前持令旗者,即程仲德乎?真名不虚传也。来日当以计胜之,先夺敌寨,次取宛城。”次日天明,孔明引大军复出,教军人大骂挑战。
徐晃闻荆州之兵复来,谓程昱曰:“刘备昨日大败,今日何敢复来?人言诸葛亮神机妙算,吾料其今日必施诡计。”昱曰:“公明之言是也。今可先定守寨之策,然后出战。”晃然之,唤过偏将朱灵,教如此如此,灵领命去讫;晃便与昱等点兵出阵。
两阵对圆,孔明羽扇轻挥,黄忠在前、魏延在后,顷刻列成一阵。备举双股剑,指晃大呼曰:“助纣无义之贼,识吾阵否?”晃教徐商压住阵脚,自与程昱上高处看阵。昱看罢,指阵笑曰:“人言诸葛亮善能用兵,以吾观之,白面书生耳!”晃问曰:“公能识此阵?”程昱曰:“区区蛇行燕尾阵,何足为奇?况此阵法度疏忽不全,道是燕尾,却只有一翼。”晃大喜曰:“如此如何破之?”昱便道如此如此。晃受计,教昱后阵都督,自引数骑来前阵,指刘备曰:“大耳贼!无知庸才,区区蛇行燕尾阵,何足为奇?”备笑曰:“便是此阵,汝敢来破阵否?”晃厉声曰:“有何不敢!”便唤过徐商、吕常二将,命徐商引马军五百,向右阵佯动;待其阵势动时,教吕义引兵五千,正路击之。
二将领命。商引兵便出,先向右阵无人处疾弛,待过其阵半,径击蛇行阵中腹。黄忠居蛇首,魏延居燕尾,见中腹有事一齐来救,荆州阵型便乱。吕义见状,急引五千精兵,一齐鼓噪,杀将过去。荆州之兵大乱,兵无战意,四散走避。徐晃方以为得计,后阵程昱一骑飞来,大呼曰:“不好!速速退兵!”晃急问究竟时,昱喘息曰:“中诸葛之计矣。此阵诈为燕尾,实含九宫变化,须防孔明变阵!”晃闻言大惊,急教退兵时,阵前喊杀之声大起。黄忠、魏延二将引兵左出右入,若彩蝶穿花,须臾变成一座九宫八卦大阵,将吕义并五千兵围在核心,尽皆剿杀,只有徐商率数十骑逃出。刘备见前军大胜,挥兵掩杀过来。曹兵大败,晃与徐商等保定程昱,往大寨便退。孔明见曹兵退,传令众将努力追之,力夺徐晃大寨,以先入寨者为头功。
荆州众将得令,奋力追杀。黄忠驱兵在前,看看赶上;徐晃却并不引兵归寨,向寨左绕行去了。忠引军追入寨前时,却见寨门大开,鸦雀无声,疑心有诈,便教众军止步。须臾,魏延亦引兵至,见忠勒马不前,便问其故。忠具以实告,曰:“此必有诈,休中彼埋伏,吾等可在此暂候,命人飞报军师定夺。”魏延闻言,暗思曰:“孔明教黄汉升引兵在前,命吾居于后军;又道先得敌寨者为头功,明白便是欲将功劳与黄忠也。吾岂能教诸葛如愿?”于是谓忠曰:“黄汉升此言差矣。贼仓皇败退,安能有诈?待吾击之,公可在此接应,若有埋伏,吾为公当之!”言毕,自引本部千余骑,高声呐喊,杀奔曹寨而去。
方至寨边,突听一声梆子响,曹营中一齐举旗。却是朱灵得徐晃吩咐,引两千弓弩手在此相候,见魏延引军杀来,一声令下,箭如急雨。魏延不及提备,左臂中箭,几乎落马,荆州之兵便乱,朱灵引八百骑,趁势杀出,两下混战。黄忠见状,急引兵来接应,那厢徐晃自大寨之左引军复还,将黄忠、魏延之兵截做两段。二将正做没理会处,太史慈等众将皆至,两下里一场好杀,各有折损,激战半日,各自收兵。荆州之兵终不能夺徐晃大寨。
刘备归,叹曰:“徐晃用兵败而不乱,乱而不溃,真良将也。”孔明便问黄忠如何中了伏兵,忠曰:“多亏文长高义,亲冒矢石,为吾当之。”孔明望定魏延冷笑不止,延知瞒孔明不过,只得佯做疼痛,悻悻解嘲曰:“徐晃之兵,好用长弓硬弩,其箭何如此之多也?”刘备闻言,便教延速去拔箭将息。延乃退,孔明亦不便开言。
第三十九回 麒麟子日走环辕 小英雄夜袭鲁山
不说刘备、孔明与徐晃大战于安乐。
却说张苞、关兴二小将那日被张飞说了一番,留守在江夏,终日只是跑马练箭,陆逊表面尊重,却是不肯令二人统兵,只恐生出事端。关兴尚且罢了,那张苞却是与乃父一般的性子,整日坐困城中,却如何按捺得住?这日午后,与关兴校场演武,各使竹枪木刀,交锋一百合,不分胜负,观者莫不称美。少停歇息,兴谓苞曰:“兄长家传武艺,果然高明。”张苞焦躁,折枪为两段,曰:“高明济得甚事?终日木刀竹剑,效顽童所为。既不得杀贼立功,亦不得统兵用武,好生闷杀人也!”兴曰:“兄长宁耐。叔父临去时有言,过得几年,熟悉军事时,便许吾等上阵。”苞曰:“去休去休!今等到明,明等到后,却不等老了人。只把吾等做孩童戏耍。”兴解劝曰:“兄长休如此说,只是吾等年幼,叔父亦是爱惜之意。”苞不忿,叹曰:“年幼年幼!且不提当年吾等父亲与叔父五入连营,退黄巾十万之时亦同吾年岁,且看今日叔父帐下周郎、凌公绩,城中主将陆伯言,哪个不是孺子为将便名震天下,偏偏吾等屈沉在此。”又怪关兴曰:“关安国,大伯父何等英雄,威名布于华夏,汝竟如此怯弱,甘为富家子乎?窃为汝耻之。”兴怒曰:“汝何如此说!汝岂不愿上阵杀敌!争奈叔父等不允,吾能奈何。”苞闻言语塞,自去一边歇息,却不来搭理关兴。兴笑谓苞曰:“吾早思得一计在此。若依吾时,定能纵马疆场,建功立业,不负平生之志也!”苞闻言,转怒为喜,急来向兴赔话曰:“适才情急冒犯,贤弟切勿怪罪。真能从吾心愿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也。”兴却忍不住笑,来耳边道如此如此。苞大喜。
次日,二人先教小厮将兵器马匹送出城外相候,兄弟二人只做寻常出城百姓打扮,瞒了陆逊及众人,悄悄出得城来,取过包裹、马匹、刀、矛,遣回从人,欢欢喜喜上马往北疾奔。奔出数十里,苞笑谓兴曰:“亏得贤弟妙计。而今鱼入大海,鸟脱牢笼,天下之大,任吾驰骋矣!待到得叔父军前时,好歹杀几员曹将,教天下人知道吾张苞!”兴笑曰:“兄长言之过早矣。陆伯言是精细人,吾等私自出城,彼焉能不知?早晚派人追上时,于颜面上十分为难。再者,纵然到得新野大寨,二位叔父不肯吾等上阵时,亦是枉然。”此言一出,却是六月好大雪,直把张苞说得满心火做冰凉水,谓兴曰:“如之奈何?”兴曰:“不妨。吾亦有计较在此。三叔父虽令吾等留在江夏,吾父却不知晓。吾闻父亲围贼将曹仁等在汝南,将次可破,吾等何不投汝南去?待到得吾父军前时,好歹立些功劳,待二位叔父在新野得知时,木已成舟矣。如此岂不为美?”苞复大喜曰:“全赖贤弟谋划!”于是二人计议停当,联骑投汝南而去。
却说二人自幼生在江东,焉识北方路径?且平生所见多为南方江河丘陵,未曾平原奔驰,一日奔行三百里时,只道行了二百里。如此一连几日,只是贪赶路程,一时走岔了道路,却过了义阳、平春、叶城、襄城,入了河南地界犹然不知。二人这几日亦觉疑惑,不得要领。欲寻人相问路径时,沿途赤地千里,所过人迹罕见,盖大军过处,安有百姓安居之所?所携干粮尽皆用完,虽有盘缠时,却无处买些吃食去。
二人正自心慌,这日却信马官道,走到一座山前。关兴谓张苞曰:“兄长可知此山之名?”苞曰:“汝既不知,吾从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