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5,第四节的前方现场直播顺利结束。下山,再次赶往三百米外的中科院直播现场。而这一段路程,我已经明显觉得不如早上第一次走得快了,中途停下来休息两次。
10:05,赶到中科院直播现场,高空探测气球刚刚升空。
10:07,总部直播间电话打来,切进第五节前方现场。天气状况好转,让所有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登顶队伍已经进行到海拔8800米左右,队伍前后距离较大,体格强健的夏尔巴人已经接近峰顶。
10:25,跑到登山指挥部,开始第六节前方现场。专家预测,二十分钟内可能登顶。同时,后方直播间决定,直播结束时间由原定的10:30向后延时至队员冲上峰顶为止。
10:45,第七节前方现场。指挥部门发布,登顶队员还需要近三十分钟才能到达峰顶。
11:00,第八节前方现场,队员马上就要到达峰顶。同时,赶紧与本次珠峰测量新闻发言人徐永清确认,登顶成功马上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外发布消息。
11:08,对讲机里终于传来“我们成功了,成功登顶了”的激动声音,大本营里一片沸腾。顾不得和大家一起高兴,赶紧拉着新闻发言人徐永清挤出人群,进入第九节前方现场直播。徐永清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独家专访,通过电波向外宣布,2005珠峰登顶测量取得成功!
11:15,进入第十节前方现场直播,播报指挥部里人们开香槟庆祝的热烈场面!
11:30,中央人民广播电台2005珠峰登顶测量直播圆满结束!
11:32,海事卫星电话耗尽了最后一点电池,自动关机。
11:45,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抱着直播设备步行三百米,赶回新闻帐篷,把卫星电话充上电。坐在马扎儿上,开始眼冒金星,眼看着帐篷里的各种设备都叠成了两个……
12:05,连线《新闻直播间》节目,直播登顶成功消息。
12:08,结束所有直播,带着一身灰土,一头扑在睡袋上。头痛欲裂,好像有千百个钢针同时在向脑袋里面扎,真恨不得自己把脑袋揪下来算了;胃里翻江倒海,欲吐不能的感觉折磨得我只能张大嘴巴使劲喘气来缓解症状;而匍匐的姿势让我的心脏似乎被挤压得射不出一滴血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吃了两片止痛药,喝了两小瓶红景天口服液。不敢再躺下,我就坐在马扎儿上抱着头喘气……
迷糊之中,新闻帐篷里的伙伴陆续回来,大家笑着说,一上午,就看见你在空旷的大河滩上从一个点远远地跑到另一个点,不一会儿,又步履匆匆地向下一个点跑,穿着羽绒服抱着大黑包,简直像一只小老鼠……
2005年5月23日:珠峰登山者墓地
心灵驿动:直面梦想,追求梦想。
转眼之间,山中岁月已近两个月。每天忙忙碌碌,到今天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一颗心落了地。
安安静静地准备到一个许久以来一直想去的地方。其实这个地方就在距离我们营地的东北角一百米处,中间隔了一个外国登山队的营地。
这个地方是一片登山殉难者的安息地,安放着几十位登山者的墓碑。说是墓碑,不过是把几十块大一点的碎石垒在一起,中间斜着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上面简单粗糙地刻着登山者的名字、国籍和生卒年月等。
在这里安息的登山者来自世界各地,他们大都很年轻,带着最蓬勃的青春、生命与激情来到这里。他们的人生梦想无一例外的就是攀上世界之巅。也许是想领略自然的魅力,也许是想挑战自己的极限,也许就是因为登山界最著名的那句话——“因为山在那里”。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的生命在这里戛然而止……
人们告诉我,其实,绝大多数的登山殉难者的身体都留在了大山之中。有的登山者掉进了巨大的冰裂缝,与珠峰融为一体;有的登山者在某个角落避风时就永远地安睡了过去;有的登山者登上了顶峰却再也没有体力返回……这些墓碑大多是他们的队友或亲人为了纪念他们简单地修建而成。有的墓碑还运用现代技术把殉难者的照片印在石头上,留下了一张永远年轻的笑脸。
这里有一对外国双胞胎兄弟的墓碑。他们肩并肩成长了二十几年,又相伴来到珠峰,希望能够手挽手攀上世界之巅。然而,因为极端恶劣的天气,一对兄弟双双长眠在了珠峰之上。他们的父母闻听噩耗后,不远万里来到珠峰大本营,为的就是亲眼看一看让两个儿子魂牵梦绕的地方。他们在这里为儿子们建了一块墓碑,尽管碑下空空。此后的每一年,每当登山季开始,这一对白发苍苍的父母就会来到这里,看一看巍巍的珠峰,看一看兄弟两个的安息地;据说英勇的父亲还攀到了海拔7028米冰天雪地的北坳营地。今年,听说母亲的身体虚弱,已经无法来到如此高寒之地,只有父亲一个人孤独的身影执著坚强地出现在这里……
还有的墓碑是爱侣为登山殉难者修建的。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殉难者的墓碑,立碑者是“永远的爱人××”。石头上的刻痕凌乱深刻,想必是她在工匠的帮助下,一笔笔自己刀刻斧凿上去的。不知她是得知噩耗后从万里之外的欧洲来到这里,还是一路陪着他一直到珠峰脚下才生离死别的。但那一笔笔的凿刻,想必痛彻心扉,痛入骨髓……
前几天,来自亚洲国家的另一支队伍专程来到这里。希望能够把去年在这里殉难的五个队友的遗体找到,回到故乡安葬。然而,到这里才知道,这希望几乎是渺茫的。因为,在这里,想要准确地找到殉难者的位置非常困难;即使找到了,从珠峰上背下来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最强壮的夏尔巴人,登顶负重也只能有十几公斤……
儿时看过一本小说,讲的是一位山野英雄与大山的故事。只记住了一句话,“山的儿子,最终将选择与山同眠。”同样,长眠在这里的登山者,怀着人生的梦想,把生命留在最壮丽的梦想之处,必定也是含笑而眠的……所以,更多的登山爱好者在这里,凭吊过这些无名英雄,继续无畏地向上攀登。
不管结果如何,人生总要有波澜壮阔的一次。
2005年5月28日:八廓街的白天和夜晚
心灵驿动:阳光下欢乐的喧嚣和夜幕中忧伤的音乐犹如每一个来这里的游者的心灵,时而欢喜,时而沉淀。
八廓街,就是我们常常提起的“八角街”。来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一份闲散的心情来这里逛逛。纵然是五月初来这里朝拜大昭寺时初窥过它的轮廓,却也不曾停下脚步来听一听小摊上的铜铃声,看一看那些精美的唐卡。
现在,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任务,终于坦坦然地沐浴着午后和煦的阳光,信步走到了八廓街。
“八廓”藏语的意思是中间转经道,八廓街就是围绕大昭寺的环形市集街道(而不是我之前所想象的“八个角的街道”)。它的历史几乎和大昭寺一样古老,是从公元7世纪吐蕃国王松赞干布修建大昭寺时开始,环绕大昭寺转经的朝圣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踩出来的。八廓街历史上曾是拉萨城的中心,是拉萨历史的缩影。可以说,有了大昭寺就有了八廓街,而有了八廓街才最终形成了拉萨古城。今天的八廓街既是转经道又是西藏商贾云集的处所,包括老街周围的大片街区,主街长约500米,临街的房子几乎都是商店。
站在八廓街的街道上,总会有时空错乱的奇妙感觉。从太阳升起到落下,都可以在这里看到来自西藏各地,身着不同民族服饰的信徒,他们严格地按照顺时针方向在这条路上行走转经,虔诚肃穆地在大昭寺前磕长头。在他们喃喃诵经的背景声中,是来自全国各地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的声音和来自世界各地旅游者好奇的目光及各色的语言。
当地人说,这条街上,大约有3000多家商户。坐地经商的除了当地藏族人家以外,还有定居拉萨十几代的穆斯林和尼泊尔的侨民,大部分的店铺都是家店一体、个体经营。所以,很多的店铺布置得就像一个热热闹闹的家,满墙满壁的商品中间,是普通的藏式家具。小孩子在顾客中间穿梭,而母亲则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呵着孩子不要弄乱东西。
在八廓街上细细看过,才知道为什么八廓街被称为西藏的窗户,为什么那么多的商人和旅游者一定要来到这里。因为这条街上,可以看到来自西藏地区的各种精美工艺品,比如藏式卡垫、氆氇、手工地毯、围裙、藏刀、首饰……可以买到各种珍贵藏药,比如藏红花、虫草、珍珠丸药……另外还有来自尼泊尔和印度的老式首饰、宗教器具以及民间小玩意。
我随便走进一家唐卡画店,立刻被满屋子的金碧辉煌所吸引。唐卡画在西藏已有一千多年历史,是用特制的细笔把佛像、民间故事、神话传说等宗教图画搬到绸缎或布上的宗教画,特点是构图极其复杂,笔画极尽细致。一幅出色的唐卡往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多才能完成。店里的小伙子给我们讲解,简单分辨唐卡的优劣,主要是看线条是否流畅细腻,人物表情是否生动,颜料是否高级(高级的唐卡都是用金粉和不褪色的天然颜料绘制而成)。这家店为了招揽顾客,工作间就设在店堂里,几个工人流水作业,埋首绘画。游客可选购现成的,也可订做。
挨着唐卡画店,旁边就是一家刀具店。藏刀在西藏同样有着千年历史,是传统的民族特需用品。在珠峰测量队工作的那些朴素的藏民,把刀刃磨得锋利如霜,刀把则简单地用牛骨或者木条包裹起来。这里出售的藏刀则在威风的同时,也加入了很多漂亮的装饰。有的镶上黄铜、白银,有的刀鞘刻着龙、凤、虎、狮和花卉等图案,有的图案上还点缀着宝石、玛瑙等贵重物品,精美别致。这里的藏刀有拉萨本地生产的,也有来自拉孜、当雄等地的。只可惜据说如今飞机托运也不许携带藏刀了,否则带回几把,一定是上佳的礼品。
一条街转下来,还是最喜欢八廓街上卖民间小工艺品的小店。这里每家的货品都不同,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店主自己创意制作的。其中一家门面只有五六平方米的工艺品小店里,每一件首饰和小玩意都设计得别出心裁,令人叫绝。更让我惊讶的是,店主是一个来自内地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女孩瘦瘦小小,坐在角落里做手工。问到她时她才会向我们介绍自己的商品。我们坐下来和女孩聊起来。原来她的家在甘肃,每年夏天来这里经营半年店铺,冬天就休息、旅游,到尼泊尔进一些特别的货品。年轻的女店主从容淡定的生活,让我艳羡不已……
太阳一落山,临街的小商店就很快关门了,街上只剩下空空的简易货架。
仿佛像戏剧舞台上的换场一样,白天的演出刚刚落幕,摇曳闪烁的霓虹灯即自暗处悄然出现,仿佛一瞬间冒出来的藏餐馆、中餐馆、西餐馆、酒吧迅速把八廓街点亮,或隐或显或静或闹的音乐从一处处灯光中摇曳而出,随着晚风在街上轻轻飘荡。
我们去了一家叫做“玛吉阿米”的餐吧。这是一家在外来旅游者中相当有名的餐厅。
“玛吉阿米”位于八廓街一个拐角的二楼。餐厅并不大,把它叫做酒吧应该更合适。进门处是一个标准的吧台,沿着临街的窗户大约有七八桌暗色原木质地的方桌方椅,中间是两张相对而放的三人沙发。四周墙上挂着各种藏式装饰和器皿。先来的同伴已经为我们占据了最舒适的沙发。
我们要了藏餐的烤肉、烤蘑菇、烤包子,还要了一些鲜酿的青稞酒。
青稞酒用一把凤凰形的黑色扁圆铁壶端上来,造型漂亮别致,让我们忍不住眼前一亮。店里的小妹一边倒酒,一边告诉我们,这种青稞酒的发酵时间短,因此口味更加清新,比较适合外地来的客人。
在柔和的灯光下,青稞酒呈现淡淡的柠檬黄色,酒色鲜亮,微微透明。端起来尝一口,味道也是淡淡的酸甜,清新可口,几乎感觉不到酒精成分的存在。
“别看刚喝起来不觉得酒劲大,醉起来也很容易的!”来过西藏的同伴已经有被青稞酒灌醉的教训了。
藏餐一道道端上来,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菜式精致,俨然有西餐的风范。我相信家常的藏餐肯定不是这样制作的,想必是这里的老板为了吸引外来旅游者而精心设计的菜式。
紧张了一个多月的身心此刻彻底放松下来,倚在沙发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浏览桌上的十几大本写得满满的留言簿,各种各样的笔体记录着各种陌生人的悲伤和欢乐。
从“玛吉阿米”出来,已近午夜,霓虹灯少了很多,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八廓街终于安静下来。静谧中弥漫着安详和忧伤的气息,我们也要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