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玩笑,我也不会在意。可你说的却是我生不出孩子!”
杜且步步朝她走去,面色微凛,阴云密布,“何氏之前一直去我苍松院东张西望。我向来不以为意,以为不过是小户人家出身的习惯,也就不曾计较过。方才,红袖同我说起,你近来数度找我院中的厨娘,以求教为名赖着不走,又私换我定下的菜单。我心中有疑问,却也没有深究。却因为你这句话,我突然茅塞顿开。”
“你这是欲加之罪,自己生不出孩子却赖到我一句无心之失的话上。”厉英然向厉以坤告状,“父亲你看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执掌偌大的厉氏?自己的出身不高,还敢嘲讽我娘的出身。怕自己因为管家又不管堂妹的婚事被人说三道四,现下又要构陷于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盘烟熏鹿肉就可见真章。”杜且案前的鹿肉一直都没有动过,她观察了厉英然的进食习惯,她近来一直都不碰荤腥,口味偏重的菜色也不吃,但她却在厨房换了这样一个菜色,杜且能不生疑吗?
厉英然却道:“你随便安一个罪名给我,自然会找到合适的证据。你说这鹿肉有问题,我自己也吃,会有什么问题吗?”
厉出衡拉住杜且,把她往身后一带,对厉英然说:“你现下拿起你案前的那盘鹿肉,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京兆尹府的提刑处吗?”厉英然反倒放开了,大着胆子反驳道:“京兆尹是伯娘的故交,他们联手给我娘安了罪名,故伎重施还有什么不可能?就算是我亲自护着这菜,结果究竟如何。也是你们说了算的。”
厉出衡道:“也就是说,你认为我们怎么做都是针对你,而你是无辜的被动的?”
厉英然道:“横竖你们就是想霸占厉宅,想把我们都赶出这个家。”
厉出衡深吸一口气,“我原本觉得你还小,很多事情可以慢慢教,议亲的事情也正在进行当中,你是厉氏的子孙,我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可年纪小不是你为所欲为的资本,你若是敢动阿且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你以为你是谁,我们都想着法子要构谄你?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也不因为你的一两句话而认为你有多么无辜,你敢与所有人为敌,就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被所有人遗弃。九叔,我不是刁难孩子,厉氏该有的风骨,我已经看不到了,九叔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这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尽到为人父亲的责任。”
“你算什么,敢……”
厉英然还想耍横,被厉出衡一记眼刀逼了回去,当即瘪了嘴,流下两行清泪。
厉出衡把阿松叫进来。“去请大夫。”
杜且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别把事情闹大。”
“阿且说得没错。”王氏一直冷眼旁观,对厉英然她已经是无话可说,也不再理会,“到底还是厉氏的子孙。若是传开了,叫人笑话,平白辱没了厉家数百年的声望。”
“母亲,也该是时候放开这些无所谓的坚持,兴许厉氏的崩坏,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厉出衡道:“以免日后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而猝不及防。”
王氏淡淡地对厉以坤说:“这是九爷的家务家,我这个当嫂嫂的也只能是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不想说孩子小,以后慢慢教,这样的教不好,也没人愿意教。”
说完,带着厉出衡和杜且离开。
回了翠浓院,王氏深深地叹息,“其实你们九叔也很苦,一个人守着京中的宅子,埋没一身的才学,又娶了那样一个恶妇,女儿又是这般不争气……阿且。那鹿肉……真的有问题吗?”
杜且说:“我和莫归才说起,我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可一直没有好消息。”
“这件事就不必再查下去了,今后你注意一些,不要再让英姐儿靠近厨下。”王氏说:“后日我就走了,该如何处置英姐儿,你们自己拿主意,管与不管我都没有异议,要管就管到底,不管的话咱们也已经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了。可话又说回来,英姐儿还是姓厉,日后伤的还是厉氏的脸面。”
杜且深感棘手:“娘说得没错。可她如今完全被何氏影响……”
“这件不急,等你九叔想好了再说。”王氏说:“毕竟英姐儿是他的女儿,该怎么做,他应该心里有数。”
厉出衡却躁得不行,在屋里来回踱步,“总之,她伤到阿且,我就不会善罢甘休。”
杜且挥手让他过去,“这事不是她一人所为,打我一进府,何氏就已经动了手脚。她无非就是怕咱们占了厉氏,日后两个孩子嫁人会叫人看不起。她这些年为了孩子的嫁妆存下不少的积蓄。人是贪婪了些,可也是情有可原。虽说她冒了嫡姐的名嫁过来,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九叔又对她不闻不问,对孩子亦是如此,她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为孩子打算。因为咱们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何氏才会一不做二不休,以为可以重掌厉家。”
没有谁是谁非,这是一个阴差阳错的结果,而这条路是何氏选的。她要代嫁就要承担这个后果。可她承担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却还留下了两个女儿。
“英姐儿和薰姐儿真是被她害惨了。”杜且回了苍松院,不免跟厉出衡抱怨起来,“她若是不给九叔下药,这两个孩子就不会出生,也不会被她教成这样。而她走了,留下的两个孩子才是最无辜的。”
“她有权选择怎么教导孩子。”厉出衡一晚上都很不高兴,“她应该教人向善,而不是教她那些内宅阴私。”
“可何氏就是从内宅阴私里走出来的人,九叔也不是不知道,却偏偏连孩子都不管。”杜且不得不说厉以坤也有责任。“虽然娶何氏不是他所愿,他也极力避免和何氏同房,但孩子生出来了,他就有责任,而不是什么都不理会。他可以叫屈可以叫苦,认为在这段婚姻中他受了欺骗,可孩子是无辜的。如今英姐儿这样的性情,为难的还不是他吗?”
“你倒是为英姐儿叫上屈了。”厉出衡无奈,“无论如何,这浑水我是不会再淌。”
“等你为人父母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这份难堪和无奈。”杜且说:“若是你想生了孩子,也是不管不顾的,只丢给我一个人,我定是与你没完的!”
厉出衡轻抚上她的脸颊,“娘子放心,我走到哪就带着他。”
杜且失笑,“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可笑的,我带自己家的孩子谁敢笑话我?”厉出衡冷哼,一脸的小骄傲。这孩子都没有怀上呢,厉出衡就这般自信了,等孩子生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该如何捧在手心呢。
厉出衡在夜深时去了厉以坤的书房,厉以坤正在书案前发呆。案上一本书册翻着,狼毫掉在书页上晕了大片的墨迹,他都没有发现。
“九叔。”厉出衡轻轻叩门。
厉以坤缓过神来,“莫归,你来了。”
厉出衡走进去,“今日的事情并非故意给你难堪……”
厉以坤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对她们母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事情我早该发现,可我没有,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英姐儿和薰姐儿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他顿了一下,“你在京中的时日也不会太多,昨日吏部尚书把我找去,特地问了你的事情。这大年节的,他谁也不问偏偏问了你,想必是被圣人急召。”
厉以坤在吏部多年,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眼界也比旁人更敏锐。可他最大的错,就是对何氏母女不闻不问。
“圣人也等不及要赶我走了?”这是厉出衡意料之中的事情。
厉以坤道:“他不会让你再有接触其他皇子的机会,而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说九叔也不问,但咱们叔侄二人最好有一个共识,你一旦离京,就不是短时间的,京城有我在,我还能为你将来回京铺路。但我必须知道你的选择,是七皇子吗?”
蛰伏了五世之久,厉以坤空有满腔才情,却不得不谨守厉氏先祖对武帝的承诺,这也是袁风迴的铁口神断,为了保全厉氏的同时,也保住大梁千秋基业。
“不,不是。我想九叔暂时还是不要知道,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有所偏颇而引起圣人的猜忌,依旧能保持九叔先前的行事风格,也能保九叔的性命。”厉出衡说:“唯有与我划清界限,九叔才能明哲保身,否则我怕一旦离开京城,九叔也会蒙受各种不白之冤。”
“所以方才你想借着英姐儿的事情,让圣人看到厉宅的矛盾。”厉以坤看得通透,“先前已经闹了一回,再闹也不是不可以。可我想请嫂嫂把英姐儿和薰姐儿带回河东老家好好约束管教。”
“九叔果然深藏不露。”厉出衡没有被拆穿的难堪,大方磊落地承认了,“带走薰姐儿不成问题,可英姐儿怕是很难调教过来,九叔不妨给她找个婆家嫁了。”
二人在书房彻夜长谈,并未发现厉英然蹲在书房外的墙边,全部都听了进去。
第104章:七皇子到访()
厉出衡还是请了大夫,大夫并没有确诊,只说让杜且多加注意,以她健康的身体应该很快就能怀上,还把昨日的一盘鹿肉带了回去。在大夫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厉薰然拿了一包药粉过来,气喘如牛,额上满是汗水,脸颊上还有明显的抓痕。
“大夫,有了这个能对症下药吗?”厉薰然眨着纯净如水的眸子,“请您一定要治好嫂嫂。”
大夫闻了一下,笑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药。不过就是一些普通的避子方子,过些日子就无碍了。这位小女君,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厉薰然压低脑袋,“方才出来急了。撞的。”
大夫没有拆穿她,取了药膏给她敷上,“女子的脸是最重要的,可不要再伤了。若是落下疤,就不太好了。”
大夫走后,厉薰然也不敢久留,小心翼翼地起身要走。
“薰姐儿,你这药是从哪来的?”杜且叫住她。
厉薰然垂手身前,头低得极低,“这药我本来就有,母亲走时给了我和姐姐。母亲说,若是嫂嫂有了身孕,我和姐姐就没有立足之地。所以,姐姐不是一个人做的,我也是帮凶。嫂嫂若是要罚姐姐,就连我一起罚吧。”
杜且把她叫到身边,“你说你是帮凶,那为何厨娘从来都没看到过你?”
“我在外面望风。”厉薰然没有犹豫地回道,仿佛答案早就在唇间滚过数遍。
“除了这包还有吗?”杜且说的是药粉。
厉薰然摇头,“其他都在姐姐那里。”
“白芍,你带薰姐儿下去梳洗,小心着伤口。”
杜且问王氏:“娘你觉得薰姐儿是故意的吗?想让咱们觉得她们姐妹情深,祸福同当?”
“她确实是故意的,可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保英姐儿,承担她的一部分的罪责,这样就不会被咱们放弃。”王氏说:“她很聪明。知道要跟着咱们才有将来,想为姐姐卖个好,这样将来也有着落了。”
“确实是个挺好的孩子。”杜且对厉薰然的印象不差,她的话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呆着,不像厉英然一双眼睛总是不安分地四下张望。她带着姐妹二人出去过几回,厉英然总是自己去结交朋友,只有厉薰然一直跟着她,等着杜且给她引荐,但也不会过分地巴结和攀谈。
王氏说:“衡儿与我商量过,让我把薰姐儿带回河东,可英姐儿不一定愿意回去。”
“母亲不妨等上几日再走。”杜且说:“给英姐儿多几日考虑的时间,她能想通是再好不过了,可她若还是执意而为,咱们也尽到长辈的职责,也能对厉氏祖先有所交代。”
王氏想了一下。“那也好,宁儿初八大婚,原是不想去的,总觉得对甘大儒心中亏欠,可若是提前离开,又显得不尽人情。”
“没想到圣人这么快就让太子迎宁儿进宫,从下旨意到成亲,还不到半月。这么着想把人抬进宫,无非就是想重塑太子的形象。可皇子大婚,从定亲到成亲,一般都要半年至一年的时间。方显对女方的尊重。”杜且感叹,“宁儿那么好的姑娘,却要……”
“这样的话在家说说便是,在外要谨言慎行,太子始终是太子。”
阿成从大门外急急地跑了进来,说是门外有一个人要见王氏,还叫王氏姨母。王氏想不出她有族中姐妹嫁到京城,一脸的惘然。
“不见了。”王氏并不是什么人都见,尤其是她想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
“等等。”杜且叫住阿成,“那人是不是衣饰华贵?”
阿成点头,“长得挺俊秀的。”
“让他进来吧。”杜且说:“母亲,能喊你姨母的可能会是……”
王氏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你是说七皇子或是十四皇子?”
“七皇子的可能性居大,十四皇子素来不喜与人结交,更不会主动攀交情。”
果不其然。来访的人正是七皇子。
七皇子执晚辈礼与王氏相见,王氏起身相迎,还以臣子之礼。太原王氏之礼治家,不能因为七皇子的客气。而忘了臣子的本份。尤其是王氏并不想和七皇子太过熟络,甚至想撇清与他的所谓亲戚关系。
元日在含元殿的事情,已经传遍宫闱上下,七皇子不可能不知道王美人因此受尽嘲讽,失了颜面。而他却找上门前,满脸堆笑,还口称姨母,显然和王美人一样,并不想失去太原王氏的这份倚仗。
“方才我见大夫出去,可是府中有人不舒服?”七皇子是自来熟,见缝插针,“林大夫是妇科圣手,不知是姨母还是夫人?”
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杜且这是第一次见七皇子,以往没有交情,厉出衡也从来不提他。前世倒是见过几次,但印象都不是太好,但七皇子最后死得很惨,在太子还没登基前,在与纪澜的一次冲突中,被定了罪。太子上表,不杀无以振朝纲,圣人忍痛下诏。七皇子死后,十四皇子开始了与太子三年的抗争。不得不说,王美人的这两个皇子。还是十四皇子更具才干和魄力,但这一世他还没有展露锋芒。
王氏避而不答,“殿下请坐,妾和王美人虽是同宗,但关系疏远,殿下还是不要称呼妾姨母,妾不敢当。”
“姨母这就生分了,同宗就是一家人,姨母就是姨母。杜夫人还是我的嫂嫂呢,我和莫归交情甚笃,如此一来就更是亲上加亲了。”这就是七皇子的厉害之处,就算是有人拒绝。他也能化解于无形。“好吧,姨母和嫂嫂不好意思说,那我只好请太医再走一趟。这大年节的,可不能带着病气。”
杜且欠了欠身。“蒙殿下惦记,还是不必劳太医多跑一趟,不过就是府里孩子不懂事,眼下已经解决。过几日便无事了。”
七皇后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也就不再追问,他叵是想知道的话,差人去找林大夫问个清楚也是一样的。
“我一直仰慕姨母的世家风范,母妃也总与我提及,太原王氏的家风如何如何,实在叫人心生向往,恨不得能生在这样的门第,浸淫世家风骨。”
王氏淡道:“皇家高贵,非世家可比。”
七皇子笑了笑,笑容中带了一丝悲凄,“外人看皇家高贵,却不知个中艰难。”
王氏面色不变,叫来方姨奉茶,“皇家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也。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七皇子的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