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宏祖闻言大惊,慌忙让亲兵取来他的马刀、甲胄,心中暗忖:难道说建奴乃是诈降?还是降卒哗变?或是姜正希怕我抢功,串通建奴害我?
但不论哪种情况,对于他来说都是万分危急之势。
待他顶盔掼甲上了战马,已传来后军崩溃的消息。片刻工夫,便有不少士卒从后队逃来,俱言数万虏军劫营,其势甚猛,断不可敌。
曹宏祖中军士卒闻讯皆是心中惊惧,建虏凶悍残暴之名早就深埋于这些人心中,很快,营中便已出现躁动。
等曹宏祖下令迎敌,却好半天也没能将人马聚拢起来。
这个时代通讯能力低下,军队调用均是以旌旗为号,故而夜战极为考验士卒的训练程度以及纪律性。而曹宏祖手下这队卫所兵在这两方面的水平都极为低下。
自后队逃来的士卒越来越多,曹宏祖的中军营地附近很快出现了密集的火铳声响。
曹守备无奈之下只得指挥聚在他身边的三百来人马朝敌军方向迎去,指望其他士卒见到主将无畏的气势也能跟着一起冲上来。
但等他冲出了数百步之后再转头看时,却见身侧仅剩下百余支火把相随,非但没人响应,便是刚才聚齐的士卒也散了大半。
除了他的亲兵侍卫之外,营中士卒或是缩在原地或朝反方向退去。
他听闻铳声及喊杀声越来越近,心知凭这百余亲兵对上建虏主力与送死无异,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向北逃去。
曹宏祖向前冲的时候没人搭理他,但他这一逃,士卒们却呼啦一下跟了上来,更有甚者比他跑得还快。
大队人马慌不择路地奔逃,身后火铳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敌军尾随,端的是乱成了一锅粥。
实则范绍祖的心思全在这军粮上,对曹宏祖的人马毫无兴趣。他攻破曹守备的后队,抢了粮草之后,所部人马便护着粮车按原路返回。
倒是那些被击溃的曹宏祖后军一心以为敌军仍追在身后,是以直到逃至自己中军营中,仍在不断呼喝,并不时向身后放铳。
而中军士卒听闻铳声,又当是袭营敌军迫至,惊得举铳便朝夜幕中乱放,却将逃来的后军射死不少。
那些中弹士卒的惨呼更加深了他们的恐惧,火铳放得愈发勤快。直到跟着曹守备逃跑时,这些心有余悸的士卒仍不停地向“身后追兵”发射铅弹。
在夜色之中这数千人豕突狼奔,相互践踏下死伤甚重,是以惨叫声始终不绝于耳。
……
夜虽已深,但博洛却毫无睡意。
昨日午膳时分,达哈苏仅带了几名随从逃到他营中,称四日前建安已失,守城之军皆已覆没。
据达哈苏描述,围攻建安的明军集结三四千人在西门佯攻,却于半夜以迅雷之势攻破了东门。按照明军攻城速度判断,攻击东门的人马至少在三四千以上,也就是说,其总兵力恐有近万。
此外攻城之敌还调动了超过二十门大炮日夜轰击不辍。
以上种种都足以证明这必是明军主力,之前偷袭仙霞关以及击败施福部的应当也是这队人马。
达哈苏又言,他一路逃来,身后始终有明军骑兵穷追不舍。故而博洛判断,明军主力定已自建安一路追击至延平而来。
他凝视着地图,心中暗道,南人果然奸诈,明里与我谈和,背地却想趁我不备以主力偷袭。
他又想起明廷已有六七日没运粮草来,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明军这是打算以粮草耗我士气。
只是这些南蛮哪里知道我主力精锐已西去杉关,博洛冷冷一笑,等他们反应过来,英亲王……不,英贝勒早已夺下了杉关与刘光弼汇兵一处,届时闽赣两地的联系即被斩断,福建便是孤悬死地。
等英贝勒那边粮草补充上,这南蛮小朝廷断不是数万建州勇士的对手。
他早已通令各营整军戒备,尽量为英贝勒争取时间。留在延平的虽大多是“弱军”,但以明军战力,将其拖住六七天当不是难事。
此时他又想到些需要加强防备之处,对恭候一旁的张应梦道:“北面山口处的寨墙要再加高三尺。小柳溪那边多调一营人马过去。还有,这几日全军粮米减发三成……”
“嗻。”
博洛还欲再说什么,就听到帐外有急促的马蹄声渐近,随后一名骑兵匆忙进来禀道:“报将军,探马发现大队敌军正疾往北去,似乎还在与人接战。”
这或是那队姓曹的明军,但其在与谁交战?未等博洛细想,又有斥候来报,说东侧六里外也发现一队兵马正朝我大营而来,夜色之下难以判断人数,但至少也在三四千往上。
“再多派人手打探!”
“将军,不好了!”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壮汉撩帘入帐,草草行了一礼,急道,“范绍祖营中仅余数百人,其士卒言他率大队劫曹宏祖营寨去了!”
“这个混账!”博洛用力拍在木几上,怒道,“我一再叮嘱不得擅自离营!”
他强按下怒气,低头自忖,若是范绍祖去劫营,那么北边正在交战的当是他与那曹宏祖。夜战极易生乱,眼看明军主力将至,得要保住范绍祖那五千人马才行。
他遂对张应梦道:“即刻点四千人马,去北侧接应范绍祖。”
“嗻!”
见张应梦领命而去,博洛不禁又皱起眉头,若范绍祖前去袭营,那么东侧的数千兵马又是何处而来?
自己大军除范绍祖外皆在营中,那么这队人马只能是明军。他暗自点头,这夜半而来,除了劫营断无其他。
由于他整晚都在思索自建安南下的明军主力之事,此时下意识地便认为很可能就是那队明军已至。
由建安来此仅用了五天时间,这些南人腿脚倒是够快的。范绍祖这个废物,怎偏在这个时候添乱!
他想到此处,立刻对其亲兵统领道:“额尔登布,令你率六千人速往大营东侧设防,绝不可令南人入我营寨半步!本将会自提亲兵于你身后策应。”
“嗻!”
“对了,将留在营中的那三门大炮也带上。”
“嗻!”
感谢杰同学为我的慷慨打赏,十分感谢你的支持和厚爱,在下感激涕零!
(本章完)
第200章 “袭营”()
清军阵中闻讯便是一阵弓、铳朝赵初二这边射来,随即便传出连声惨叫。
赵初二回头望去,就见有四五名手下血肉模糊地翻倒在地。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忽见身侧有一堆乱石,忙缩身钻到石头后面,他手下那些士卒紧随而至。
清军见敌躲避不出,也不愿再浪费箭矢铅弹,由一名旗总带了六七十人持刀奔出营寨,向赵初二等人藏身之处围了过去。
李石头见建虏停止了攻击,战战兢兢地探头向外看去,却见有两排火把正从左右两侧朝自己这边包抄而来。
“建虏过来了!”他迅速将头缩回,立刻想起方才赵百户所言——若被虏贼抓去,便会被卖做luan童。
他脑中瞬间出现了无数成为鞑子男宠的悲惨画面,顿时浑身剧颤,旋即从腰间解下火绳,凑在火把上点燃,又哆嗦着取出火药倒入铳口,装弹,杵实,固定火绳。
“绝、绝不能被抓住……”他吃力地将鸟铳伸到藏身的石碓外,猛地闭眼扣下了扳机。火绳瞬间落在药锅上,爆燃的火药推着一颗铅弹直飞入夜色之中。
李石头这一铳倒提醒了身旁的其他士卒,随即又有数支火铳、弓箭探出石碓,开始战战兢兢地还击清军。
正在朝赵初二这边围过来的清军旗总只听到几声铳响,随即脖颈处如遭雷击,便再也喘不上气来,双目圆瞪向后翻倒。
他所带的数十名清兵见领头军官顷刻毙命皆是大惊,立刻高喊着“南人有埋伏”,转头跑回营中。
清军这下不敢再轻慢,火铳、弓箭雨点般朝赵初二等人胡乱笼罩而来。
“什么?中了南蛮埋伏,还折了包信泰?”额尔登布得手下禀报,不由大怒,“娘的,到底来了多少南人?”
“回将军,有说二三十人,有说藏了不少伏兵……”
未等士卒说完,额尔登布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转身几步登上一个土坡,凝神向远处望去,随即便是大吃一惊,“他娘的,果然有大队人马!”
只见夜色中隐约有大片火把正缓缓靠近,不用数,至少也在数千人往上!
他慌忙跳下土坡,急令全军迎敌。
范绍祖赶了二十大车粮米,眼见到了军营附近,心中正自欢喜,便听到有连番铳响传来。
明军夜袭?他暗自吃惊,心中略一合计,令人马暂且停下小心戒备,又让心腹部将带了百余骑先去营外看看情况。
清军大营这边得了额尔登布吩咐,正严阵以待,便见“敌阵”中一队骑兵袭来,军官急忙下令紧闭寨门还击拒敌。
营中仅剩的大炮皆指向“敌骑”,装药、装弹一气呵成,紧接着便是三声轰响。
漆黑深夜之中难于瞄准,三枚炮弹之中倒有两枚自“敌骑”头顶飞过,落入一里外的范绍祖所部人群之中,瞬间便有十多名士卒被砸得血肉横飞。
范绍祖派出的部将吓了一跳,这大炮分明便是冲自己而来!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慌忙逃回本阵。
额尔登布这边见“击退”了“敌骑”,顿时来了精神,大炮更是一发接一发不断轰出。
范绍祖听部将回报,说营中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便发炮猛轰,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难道明军这小半夜工夫真夺下了大营?不对,他转念一想,或许仅是守营之军和自己闹了误会。
他又令部将绕至营寨北门去通传消息,正说着,一枚铁球便飞入他的后队,引出一阵惨呼之声。
随即有士卒前来禀报,说方才的炮弹将一辆粮车击毁。
好容易才抢了些粮草,范绍祖可舍不得再有损失,忙传令粮车退后二里。
“哼,不堪一击。”额尔登布见营外那队人马后撤,心中更加确信这是来袭营的明军,否则这些人为何不前来对质口令?先入为主的想法之下,他却未想到自己这边不断射击,对方莫说对口令,只离得稍近些便会被弓、铳射翻。
“将军,南人败退,定然慌乱,”一旁佐领王显对额尔登布献计道,“末将愿率一队人马于后追击,必能大破之。”
额尔登布远远望去,只见“明军”队列之中有颇多大车,移动迟缓,或是攻城器具。他略一思量,此时袭敌,即便未能将其彻底击溃,至少也能烧了这些攻城器具。
他遂对王显道:“好,便令你带一千五百人马,出营追袭。记住,要万般谨慎,若难破敌,只消毁了那些辎重器具便回。”
“末将遵令!”
范绍祖正催促粮车后退,转头间就见清军大营中涌出一队人马,不由分说便朝他这边杀来。
他不敢怠慢,忙分出一半人结阵迎敌,另一半人护住粮车,又疑心所来是友非敌,还派了两拨人前去对质口令。
王显率军自营寨冲出,片刻便杀至“明军”近前,见敌殿后的人马还未摆好防御阵势,不禁大喜。
他暗道一声“今日这战功捡得容易”,吩咐心腹带四百人绕过“明军”防线直袭其后队辎重,自己则高呼一声,“都跟我上!”抽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眼见距离“敌军”仅剩百余步,却有数骑迎面而来,他正要挥刀将其斩落马下,就听那人冲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人喊马嘶之中,他似乎听到“紫气东来”四个字。
王显慌忙收住缰绳,对那人回了一句,“千秋万代。”又转问来人,“北风?”
“移山。”
双方听闻切口全对登时都是一愣,搞了半天却是自己人!
“你们是谁所部?”
“回大人,小人乃范佐领麾下。”
“范绍祖?”王显诧异道,“若范绍祖在这儿,那北边是谁在与明军交战?”他自是想破头也猜不到,那只是曹宏祖自己打自己罢了。
猛然间,阵前有喊杀声和铳声传来,王显一个激灵,忙抛下心中疑惑,令手下鸣金收兵。
但此时两方人马已战在一处,他这边鸣金了,范绍祖那边却还不明就里,其手下士卒见“来袭之敌”突然返身撤退,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当即紧随掩杀。
另一边王显派去袭击“明军”后队的人也刚冲入范绍祖阵中,忽闻鸣金,一时间也是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夜幕之中,朱琳渼正率队往东南方向疾行,便忽闻远处炮声隆隆。片刻之后,有骠骑兵回报,说二里外的建虏大营东侧正有两队人马接战,双方合计逾六七千之众。
(本章完)
第201章 送他一程()
这应是姜正希部正在袭敌,朱琳渼立刻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向两军激战处赶去。
待行了一段,却忽闻敲钲之声,他微微皱眉,心中暗忖,不知这是因虏军不敌而下令撤退,还是姜正希的人顶不住了在鸣金收兵。
他正思索间,就见前方有数骑迎面驰来。石霖立刻命令亲兵连将朱琳渼挡在身后,齐举燧发铳,拉开枪机谨慎戒备。
那几名骑兵跑至距龙卫军四五十步开外便勒马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高喊道:“紫气东来。”
原来王显那边人马还未收拢起来,便有探马慌忙来报,说北侧发现大队人马疾驰而来。
王显刚和范绍祖闹了一次乌龙,当下再不敢草率,急令贴身侍卫带了几个人前去以口令质询,另一面又匆忙喝令收拢队伍,以备敌袭。
朱琳渼听到“紫气东来”四个字便知来的是建虏。
在击溃张应梦的人马之后,靳杰向他禀报说建虏曾于阵前冲他高呼“紫气东来”。
他立刻让石霖审讯了几名抓来的建虏军官。那些俘虏哪儿受得了石霖的“谈话”方式,很快便交待了这是他们夜间相互识别的口令,连同如何对答也一并说了出来。
朱琳渼对石霖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放声道:“千秋万代。北风?”
“移山。”
朱琳渼点了点头,低声吩咐石霖,“就说我们是张应梦部,尽量盘对方的底细。”
“自己人。”石霖继续喊道,“我们是张参将的人,你们是哪位大人麾下?”
“我们是王佐领所部。”
朱琳渼又低声道:“问他们和谁交战,谁鸣金撤退了。”
石霖依言喊了一遍,对方丧气道:“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方才范参领出营归来,误被当做南人袭寨,额尔登布大人令我家将军率队迎战。范参领派了人来联络,方知闹了误会,我家将军传令守兵。”
如此说来前方皆是建虏,那姜正希又在何处?朱琳渼远远望去,只见夜色中两支清军队伍纠缠在一起,似乎刚才的“误会”搞得他们有些混乱。
“派骠骑兵继续探寻姜正希所部踪迹。”
“是!”
朱琳渼又小声吩咐石霖,“先将前来接头的虏兵擒下,仔细拷问,谨防有诈。”
“是!”
石霖随即高声和王佐领的人东拉西扯分散他们的注意,一面示意亲兵二排熄了火把,悄然向那几人摸去。
朱琳渼望着前方人喊马嘶的景象,不禁微微一笑,“虽未找到姜正希,但这趟也不白来。既然建奴自乱阵脚,我们便送他一程。”
他转身命令朱家弟和赵士超,“趁虏军阵型不整,重骑兵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