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镜的骠骑兵极强的侦查能力,发现了隐藏于河堤上的那拨清军,二者相合才看出建虏诡计,使龙卫军得以免受重创。
他立刻传令最擅打突袭战的刘国轩率步兵五营沿河堤而上,先歼灭准备在那儿掘堤的敌军。
等破灭了建虏水攻图谋,再由骑兵按先前的作战计划执行。
河堤上,一名宽脸盘小眼睛的年轻人伏低了身子凝神望着西侧那片洼地。距离他五十仗外的河堤下已经埋了十余桶火药,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有人将火药点燃。
等河堤崩毁,大水倾泻而下,定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阿叔派来的那些人!宽脸年轻人想到此处,不禁得意地咧嘴一笑,但旋即又有些焦急地探头观望,都已经这么半天了,却仍未见阿叔的人冲过来,他们这动作也太慢了些。
忽然间趴在他不远处的士卒连声高呼道:“大人,那边有人上了河堤!”
“什么?!”宽脸年轻人忙转头看去,隐约可见几个穿深绿色衣衫的人在百余步外身影一闪,又躲在了几棵柳树后面,动作甚为灵敏。
他随即一愣,这样子怎么好像不是阿叔的人?
下一刻,只听一阵整齐的呼喝声,“冲锋!”而后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数百名手持火铳之人,朝他迅速冲了过来。
“明军?!”宽脸年轻人这才看清了对面士卒的样子,虽然他没见过那身怪异的军服,但这些人头顶上半球形带沿的头盔他可是认得。
我就说都跑到邵武了阿叔怎么又追了上来?他一把拽过身侧短须健硕的手下,指着迎面而来的明军,怒道:“你打探敌情的时候可曾带了眼睛?!”
那短须壮汉苦着脸道:“方才我远远望见有数千大军,料想必是总兵大人的人马,这便……”其实倒也不能怪他,依照他们现有的情报,邵武府境内应该根本没有人数过千的军队。
宽脸年轻人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转头间看到他的贴身小褂,立刻道:“脱下来!”
“啊?什么?”
“小衣给我脱了!”
刘国轩极为小心谨慎地缓缓靠近建虏,直到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都未被发现。此时眼见就要冲至距敌六十步之内,他正要下令停步发铳,却忽见虏军阵地中有人举起一面白旗来。
“他*娘的!”刘国轩差点儿脚下一歪摔倒在地,心道,这股建虏当真胆小如鼠,见水攻伎俩被识破,竟便直接投降了!
“小心有诈。”他吩咐士卒迅速整队成半包围线列阵势,正要派人上前接洽,便看到一名宽脸小眼睛的建虏军官举着白旗走了过来。
朱琳渼正和张家玉、郑成功商议后续作战安排,便听到骠骑兵禀报,说虏军投降了,另在河堤下面挖出火药十多桶,现已妥为处置。
朱琳渼不禁微微皱眉,如此多的火药,河堤定然顷刻崩塌,若换了其他明军队伍,恐怕此时多半已遭水淹。不知这队建虏是谁指挥,当真是诡计多端。
很快,刘国轩将一名建虏军官押至他面前,那人脸盘甚宽,扁圆的光头后面留着根细长的辫子,咋看上去就像脖子上顶了个带把的冬瓜一般。
他咳了一声,正要讯问,便听到身旁郑成功惊呼道:“尊侯!你怎在此?”
没等“冬瓜”回话,郑成功猛然反应过来,手指着他厉声道:“施琅,我真想不到,尔竟降虏?!”
“谁?施琅?!”这次轮到朱琳渼大吃一惊,立刻转头问郑成功道,“他是施琅?海霹雳?”
“海霹雳?”不止郑成功,连施琅自己都是一愣。
“哦,没什么。”朱琳渼这才想起眼前二十多岁的施琅恐怕还未得“海霹雳”的绰号,略一思索,转问道,“他是不是有个叔叔叫施福?”
“正是。”
一旁施琅忙对郑成功高声道:“大木,你莫乱说,我何时降虏……”话到一半,他忽而省起,摸了一把脑头的辫子,摇头叹气道,“非是我要剃发,阿叔得郑芝龙之令……”
他看了眼郑成功,似乎觉得这么说他父亲不太礼貌,正欲改口,就听郑成功道:“无妨,我已与他决裂,再无瓜葛,你但说无妨。”
“郑芝龙令阿叔及所部剃发,由建虏佟养甲节制,协虏守御建宁。我便是如此才被剃了发。”
施琅满脸苦闷,继续道:“数日前我串联了四百不愿从虏的将士,趁阿叔离营的机会,偷了他的令牌逃出营来。
“阿叔即派人在后紧追,方才我手下错将贵军当做了追兵,我这才打算设计阻击。”
“你当真没有降虏?”
“我施琅对天启誓,忠心大明,不敢有叛!”
郑成功低头细思,旋即点了点头。施琅方才一铳一矢未发便已投降,若他决意降虏,即使不打也定会转头逃走。
他又对朱琳渼道:“殿下,依末将对施琅的了解,他当是被迫剃发而非降虏。”
朱琳渼自然知道施琅和施福、郑芝龙等不是一路人。实际上,郑芝龙这一代海盗被大明招安之后,他们的后代均自幼接触大明上层社会,有着坚定的大明子民的身份认同。当他们做过海盗的父辈背叛大明时,他们大多选择了和父辈一刀两断,施琅、郑成功俱是如此。
历史上施琅在施福的逼迫之下短暂降清,仅几个月之后,他便投了郑成功的反清义军,在对清军的战斗中颇有建树。
他向郑成功微笑颔首道:“既有大木保举,那尊侯必乃忠良。”又对刘国轩挥手道,“观光,快给他松绑。”
(本章完)
第156章 万事俱矣()
郑成功闻言不禁感动异常,他与施琅相识多年,依据其一向的言行表现,自然知其不是叛国投虏之辈。
但陈王殿下与施琅并不相识,却凭他一句话便对施琅笃信不疑,这是多么大的信任!
他转向朱琳渼郑重揖礼道:“殿下信任大恩重逾山岳,末将定以死相报!”
虽然朱琳渼对施琅的信任基本是来自于对历史的了解,不过这也是个对郑成功表示信任的机会,他便顺势道:“大木忠良,天下共见。”
一旁施琅被解开了绳子,活动了几下手腕,却听到郑成功话语中提到“殿下”二字,忙问他道:“敢问这是哪位殿下?”
郑成功忙为他介绍道:“此乃是陈王在上。”
“陈王?!”施琅闻言神色惊喜,纳头便拜,“末将拜见陈王殿下!”
待朱琳渼将他扶起,他又接着道:“殿下用兵如神,横扫江西建虏,大彰我明军声威!末将闻殿下盛名久矣,不料今日竟在此得见,幸甚,幸甚!”
他旋即又若有所思道:“原来是陈王殿下至此,难怪方才转瞬间便看穿了末将的雕虫小技。否则若水没大军,末将就真是万死难辞了。”
朱琳渼将他扶起,心中已暗自将“海霹雳”划入了自己帐下,转而问道:“不知尊侯此去有何打算啊?”
施琅那是极为聪明之人,立刻顺着他的话再次拜倒,“施琅欲追随殿下,尽一身本事驱虏御国,创一番功业。还望殿下不弃!”
“好!”朱琳渼没想到施琅竟这么干脆,又扶他起来,大笑道,“有尊侯襄助,龙卫军当如虎添翼!”
郑成功见自己旧友得陈王青睐,忙上前恭贺一番,刘国轩一旁也对这位新同僚抱拳相贺。
朱琳渼看着眼前这三员猛将齐聚,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郑成功自不必多说,历史上率领军收复了福建大部,并险些攻取南京,十多年间打得清廷焦头烂额。
而施琅和刘国轩这对澎湖海战的双雄,那可是未来大明最强的海军指挥官。
现下得此二人,再打造出一支庞大的舰队来,莫说建虏以后再无挑战大明水师的可能,未来便是整个东方海域,都将任由大明横着走了。
历史上这三人有不少恩怨纠葛。施琅和刘国轩是彼此一生的对手。而郑成功和施琅更是因为“曾德事件”造成了明军力量分裂,最终让建虏趁机渔利。
彼时施琅乃是郑成功反清义军的左先锋大将,二人配合之下一路奏凯,杀得清军仓皇无措。
却恰逢施琅的部将曾德因触犯军纪欲求郑成功赦免,但施琅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便直接将曾德给砍了。
郑成功也是年轻气盛,勃然大怒之下将施琅拘捕,要议其擅杀之罪。而施琅手下以为郑成功要杀害施琅,便设计将其救出。
郑成功得知施琅逃跑,误以为他要投虏,脑子一热竟将其家人全部处决。施琅得知此事后悲痛欲绝,认为郑成功定会将他赶尽杀绝,万般无奈之下最终真的投虏而去。
正是这一事件,使得清军在东南沿海的不利局势得到喘息,而郑成功也终未能将南京夺回。
但熟悉这一切的朱琳渼自是不会让历史重演。况且施琅已是他的部下,招揽郑成功估计也是迟早之事,有自己在其中管控,郑成功和施琅反目的情况定然不会出现。
接着施琅又详细说了施福那边的情况。
原本郑芝龙令施福撤出仙霞关之后,只让其屯兵建宁西北部,想拿捏架子等待博洛求他出兵。
但清军很快便占领了建宁府以及半个延平府,同时几路大军同出,中军直指福州,大有一举吞并福建的趋势。
郑芝龙这才坐不住了,主动联系博洛,表示可以发水师配合夹击福州。又令施福剃发归顺,本以为可以随清军主力东进福州抢战功,却没想博洛只委其驻守建宁,根本不给上前线的机会。
如此说来,这施福倒成了夺取仙霞关的一大阻碍了。朱琳渼微微皱眉,若大军挺进仙霞关,很可能会和施福的人相遇。虽然他对战胜这万人左右的郑芝龙嫡系部队有绝对信心,但必定会为其耽误时间,甚至令仙霞关的清军警觉。
就在此时,一旁施琅看着刘国轩笔挺的军装,拱手道:“末将既投了陈王麾下,当也换为这般绿色戎服才是,不知营中是否还有预备?”
朱琳渼闻言望向施琅,又看看不远处施琅手下的数百士卒,由于施福降虏时间尚短,这些人还都是一身明军衣衫。
他忽而想到一事,对施琅道:“先莫急换。尊侯,不知施福可将你逃营之事通告虏军?”
施琅立刻摇头道:“应当没有,他还指我这个前锋官陷阵,一心想劝我回去。”
朱琳渼闻言微微一笑,“如此,万事俱矣!尊侯,你还得率部再返回建宁一趟。”
“殿下这是何意?”
朱琳渼将施琅唤至近前,低声嘱咐一番。
后者旋即双眼放光,连连点头道:“殿下放心,施琅定不辱命!”
这施琅也是个急脾气,当即传令手下数百士卒吃了些东西,立刻便身向东,朝建宁府的府治所在建安城而去。
是夜,墨空无月,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龙卫军和破虏营一行刚到酉时便不得不停下来扎寨。
大概是因为邵武府内一直未见清军出没,营寨外仅草草挖了一圈壕沟。
不过巡夜的兵力却严格按照标准执行,近处步兵列队,外围骠骑兵分远近两圈不停巡视,间或还布有不少暗哨。
杜尔德呆坐在囚笼中,四周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仅能听到守卫士兵的呼吸声。
这种与世隔绝般的情形让他脊背发凉,根本无法入睡,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这些残暴的尼堪是否会连招呼都不打,便在这漆黑的深夜将他一刀宰了,然后就丢在荒野中喂狼。
“不会,不会。”他用力摇头,安慰自己,“我好歹是个梅勒章京,明军当留我有用。”
忽然耳边传来极为隐蔽却尖锐的“刺啦”声,杜尔德顿时眼皮一跳,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
(本章完)
第157章 劫营()
四下刀锋劈砍人体的声音又接连出现,还伴随着“扑通”倒地之声。
这些杀手显然早有准备,不但下手狠辣,而且直到此时也未有一名死者发出呼号,仅能隐约听到些被闷在嗓子里的“唔”的声响。
杜尔德久经战阵,侧耳倾听,已大致估算出这片刻间已有不下四五十人被杀死。
脚步声距离他的牢笼越来越近,终于,行凶者似乎出了点纰漏,有人高喊道:“劫营!有人截……”
随即就听到有利刃刺入躯体,喊声戛然而止。
“劫营?!”杜尔德听到这两个字心头狂喜,却不知这些劫营之人是何身份,正犹豫是否要呼救,便听到不远处已有人压着嗓子道:“我在这儿!英雄,救命啊!”
是穆腾额。
在连续的重斧劈木之声过后,穆腾额的声音再次出现,“多谢英雄!”
杜尔德再也憋不住了,忙冲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我乃杜尔德,救我!”
“梅勒章京大人?!”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朝他这边而来。
于此同时,远处传出阵阵急促的号角之声,随后喝令声、脚步声覆盖了附近数里范围,显然明军已发现了有人劫营,正在调集人马四处阻击。
“快,快!明军来了!”那劈砍囚笼的人连续三下都还未将木栅斩断,急得杜尔德不住催促。
“大人稍安勿躁,我等早有准备,当保万无一失。”立刻便有人安慰他道。
那人话音未落,便听到两里外传出几声闷响,随后整个西北侧火光冲天,明军顿时陷入慌乱,各种喊声响作一团。
“走水了!”
“有人在烧粮草。”
“敌袭将营,速往支援!”
借着远处的火光,杜尔德总算依稀看到了搭救自己的人的模糊轮廓,大约有三四十人左右,正四处奔忙,破开囚笼放出他的手下。
“咔嚓”一声,囚笼总算被劈碎了,杜尔德拼命从那破口钻出,却因被关得太久,双腿软麻,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恰有一队明军高呼着,“贼在劫囚!”手持火把、刀枪冲了过来。
“御敌!”劫营者中有人一声令下,旋即就有连续的箭矢破空之声响起,那队明军一阵惨呼,大多数立刻翻倒在地,个别没中箭的也被蹂身而上的刀斧手几下解决了性命。
又有人迅速用土盖熄了那几支火把。
杜尔德趁着仅出现了片刻的火把光亮,正看到眼前五步远的地方躺着数具明军尸体,皆是脖颈上一条刀口,鲜血淌得满地都是。
他用力撑起上半身,又见远处还散落了不少身着那种怪异的深绿色军服的尸首,正是负责看押俘虏的明军。
火光熄灭,便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立刻有人搀扶起杜尔德,“大人,定是刚才的火把引来了明军,快随我走!”
而后那人又招呼手下,“梅勒章京大人已救,旁的来不及管了,撤!”
几人拖着杜尔德走了一阵,至一堆灌木丛处,又有人牵了马出来。几十人纷纷跳纵身上鞍,猛踢马腹狂奔而去。
沿途遇有小股明军拦截的,无不立刻被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劫营者挥刀砍翻。好在绝大多数明军都在忙于应付西北侧的放火之人,杜尔德这边的阻截力量并不算很大。
杜尔德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明军营地已被甩在身后数里开外,火光腾起十多丈高,显然火势极烈。
他定了定神,左右看去,也不知该对谁说话,只得高声道:“不知是哪位恩人搭救?”
便听有个颇年轻的声音道:“‘恩人’二字不敢当,在下郑森,途径于此,得知梅勒章京大人陷入敌手,特来相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