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琳渼点头道,“那便定在三天后总攻。”
张家玉立刻敬礼道:“是!”
不远处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敌阵的邓山忽然自语道:“这似乎不对啊……”
朱琳渼笑问道:“邓将军发现什么异样了?”
邓山忙收起望远镜走了过来,“回陛下,末将发现对面土墙上的虏兵着甲的越来越少。数日前还有四成以上手持火铳,此时却大多拿着刀矛,数十人也难见一支铳。”
朱琳渼闻言也用望远镜看去,果见清军士卒身上都换了普通衣衫,仅有几个军官模样的穿着棉甲,手中拿的也多是长矛。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快步登上还未建成的炮台,仔细观察距离较近的几门建虏的大炮,不由皱起眉来,将望远镜递给张家玉道:“元子,你仔细看那些大炮可有什么诡异?”
第七百三十一章 行刺()
张家玉盯着那几门大炮观察,初始也未见异样,直到看到火门附近,却立刻沉声道:“确实不对,这大炮像是木头所造,覆以黑漆!”
经他这么一说,旁边的邓山也看了出来,一拍大腿道:“他娘的,这不是咱们在南京城外给洪老贼用过的招数吗?”
张家玉望向朱琳渼,“陛下,难道虏贼要逃?”
朱琳渼点头道:“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多尔衮苦心经营淮河防线已久,为何突然便要弃之不用?”
张家玉思忖道:“那便是虏贼故意示我以弱,想引我贸然渡江,而后在北岸设伏?”
“我就是担心这个。”朱琳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多尔衮若是真的退了,此时却是追上去歼灭其有生力量的最佳时机。否则等其逃回北京甚至辽东,日后却是大患。到底要何去何从呢?
他苦思无果,只得先吩咐张家玉道:“不论如何,先通令全军,做好随时强渡的准备。再召集诸将于中军大帐,我们好好议一议此事。”
“是!”
……
三日前。
山东益都。
一辆马车停在了路旁,车上跳下一名四十多岁,商贾打扮,满脸憨厚之色的男子。
他伏在地上仔细查看了车辙、脚印,抬头对车上道:“车马、人数皆未变,他们依旧一路向南而去,继续尾随便是。”
“有劳余伯……”车上传来女子声音,却忽然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后面有人催马而来,小心了!”
车上下来几人,手持干草装作喂马。
果然,仅片刻工夫,便有两匹马快速从他们旁边经过,马上之人扫了他们一眼,却猛地一收缰绳,“吁——”
车上那女子手中扣着一枚钢钉,准备随时发难。但当她看到来者面纱下那双带着三分媚意的美目,便立时松了口气,笑着挥手道:“云装!”
来人下马解开面纱,正是卞赛卞玉京。她上前向几人揖礼,“雯姐,余伯,柳哥。”而后又急问道,“没失了那队人行踪吧?”
会雯点头,“就在南边四五里处,鞑子警觉得紧,断难再靠近分毫。对了,京中可探到什么消息?”
卞玉京略有些沮丧,“虏贼口风极严,仍不知那人是谁。不过定是个要紧人物。”她说着又略为展颜,“不过却打探到,此次负责护送的乃是鞑子护军都统勒达蒙阿。”
会雯叹道:“知道这个又有何用……”
卞玉京狡黠一笑,“我之所以在北京耗费大半天时间,就是为了接近这个勒达蒙阿的至交卓博喇。”
几人都是诧异地望向她,“而后呢?”
卞玉京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这是卓博喇的贴身之物。”
会雯最先会意,笑了起来,“云装为搞到此物怕也费了番工夫吧。”
“那倒没有,我随口那么一说,他就巴巴地送给我了。”
会雯道:“有了此物,便有了靠近那队人马的机会。”
一旁余学之也是点头,“鞑子为护送那人,竟出动了六百精兵,其中巴牙喇护军就有近三百。这下至少能寻机看看他到底是谁了!”
“我这一路都在琢磨,”方才一直在沉思的柳晖忽然抬头道,“方才听到勒达蒙阿却让我想到一事。你们说,前面那人会不会是鞑子皇帝?”
几人都是一愣,好一会儿,卞玉京微微点头道,“也不无可能。我可以肯定鞑子皇帝离开北京已有月余,至于去哪儿了却打听不到。”
余温也思忖道:“要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除了虏酋,还有谁能调动这么多鞑子护军,还有一名都统率队?”
“难不成是鞑子见江南战局不利,要他们的皇帝去督战?”
“那他们为何不通知沿途州府?”旁边“赶车的”年轻人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会雯道,“如此悄无声息而行,不但速度快,且不易暴露身份,更为安全。”
“必是如此!”
“对,我也这么觉的。”
一群锦衣卫们对视一眼,皆是兴奋不已。
柳晖道:“那我们当尽快报予朝廷!”
余学之却摇头道:“鞑子大军就在淮河,等他们出了山东便再难下手了。”
“余伯是说……”
余学之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就在这儿宰了他!只分一人南下报信。就算不成,也无甚损失。”
“可是,他周围有六百多精甲。”柳晖迟疑道,“算上附近联络点,我们至多能调动十七八个人,要如何动手呢?”
余学之一挥手,“先上车,我们慢慢商议。”
……
是夜。
勒达蒙阿的队伍来到益都南侧一处驿站。
他令人将驿站里的人全部清出去,而后谨慎地亲自赶一辆马车进院,又护着车上之人住进了最中间一间屋舍。
而后他详细安排了人马戒备——驿站内二百巴牙喇,外面三百多人巡逻,另有数十人散开数里巡哨。
忽而南面传来示警哨声,有虏兵高喝,“什么人?不想活了?!”
勒达蒙阿本欲吩咐身旁副将去看看,就听到有个老迈的声音喊道:“莫动手!我们在京里可是有人的!”
他皱了皱眉,左右也没别的事儿,便朝发出声音处走去,火把之下就见乃是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车前一名衣着光鲜的老者。
他拨开人群,对那人道:“不管你是谁,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者躬身道:“军爷,附近十多里就这一处驿站,我们车上有女眷,您行个方便……”
勒达蒙阿正要喝止,却闻车上有女子轻柔悦耳的声音,“这位可是勒达蒙阿将军?”
“嗯?你是何人,怎么认识我的?”
车上下来一名鹅蛋脸,皮肤白皙如玉,样貌倾国倾城的美妇,盈盈一福,“妾身在家中见过将军一面。”
“你府上是?”
美妇掩嘴笑道:“我家老爷乃是当朝兵部郎中。”
“你是大哥的……”勒达蒙阿仔细打量,却没有印象,“我怎未在大哥府上见过你?”
美妇将一枚玉佩递给身旁老仆,向勒达蒙阿示意,“妾身多在后宅。老爷……”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愿让妾身露面。”
第七百三十二章 行险()
美妇将一枚玉佩递给身旁老仆,向勒达蒙阿示意,“妾身多在后宅。老爷……”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愿让妾身露面。”
勒达蒙阿接过玉佩细看,果然是卓博喇的贴身之物,又看那妇人的绝色容貌,当即便信了九成——若是自己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妾,恐怕便是亲兄弟也得防着。
他仍是谨慎道:“大哥人在京中,嫂夫人为何却来了山东?”
美妇眼中流出一抹哀色,“回将军。恰逢妾身老父离世三载。妾身寻思近来南人闹得极凶,怕以后没机会再回家里看一眼,便央求老爷……”
勒达蒙阿这才注意到她和那老仆手臂上都有黑纱,忙道“嫂夫人节哀。”
他此时已再无怀疑,转头看了眼驿站,却有些为难。卓博喇曾救过他的命,从这位大哥能将贴身玉佩给这小妾,足以看出对她极为宠溺,若是赶她走,这日后怕要生出嫌隙。
他遂问道:“你们随行几人?”
一旁的老仆忙道:“老奴和几名侍卫在外面就能对付,只要夫人和小凤有个地方住便好。”
勒达蒙阿看了眼搀扶美妇的丫鬟,心中倒是一跳,娘的,也美得不像话,自己这位大哥倒是好艳福。
他心中暗忖,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而已,当无大碍。
于是他对美妇拱手道:“嫂夫人见谅,您和贴身下人便在厢房住下,只是其他人……”
“多谢将军,不敢再有奢求。”
勒达蒙阿亲自引两名女子进了驿站,安排在东侧角落的房间里,见两人只拿了个食盒,更是放下心来
那美妇自是千恩万谢。勒达蒙阿又转身招来两名巴牙喇护军,吩咐他们随时盯着屋里,这才放心离开。
丑时。
那名叫小凤的丫鬟小心推开午门,立刻有披甲挎刀的巴牙喇沉声道:“小娘子是有何事?”
“我……”丫鬟羞得脸色通红,“我想,出恭。”
说到最后,她声音已细不可闻。
那虏兵被她娇羞之态搞得心旗摇曳,忙指向茅厕所在,却又想到自己将军吩咐,又远远跟了过去。
屋中,会雯娇呼一声,“有老鼠!”而后打开房门,将剩下那个虏兵拽了进去,“军爷救我……”
随后屋门关闭,屋中灯光一晃,便再无动静。
随后会雯脱去外衫,露出里面黑色夜行衣,再从食盒底层翻出两颗震天雷踹在腰间,手扣钢钉闪身跃出窗户。
另一边,“小凤”上完厕所出来,像是着了风寒,夸张地咳嗽几声。待她走到自己屋门口出,便忽闻驿站外面一声巨响,像是有大量火药爆炸。
数百虏兵立刻鸣锣示警,勒达蒙阿提刀冲了出来,一指最中间的一间屋子,喝道:“守好那儿!”又吩咐身旁几名军官,“去,带人守住前后大门,有擅自出入者立毙!”
“嗻!”
勒达蒙阿只当敌人来自驿站外,故而大部分兵力都去守门,院中间的那间屋子倒只分了四五十人把守。
躲在马厩旁的会雯看到他所指之处,心中了然。
她几个起落跃上了房顶,猫腰快步走到驿站正中的屋子东侧。
旋即驿站外又是几声轰鸣。伴随着虏兵惨叫之声,北面的树梢、土丘后面射出密集的铳弹,守在驿站门口的巴牙喇翻倒一片。
“在那!”有建虏军官认准火铳射来之处,立刻有上百虏兵从四周围了过去,另有百余支火铳朝那里猛烈射击。
会雯则趁机取出怀里火折,先点燃一颗震天雷丢向屋顶,手里稍顿,又点燃了另一颗。
只听一声巨响,茅草屋顶上当即被炸出一个六尺见方的破洞,她毫不迟疑地将手里正在嗤嗤冒烟的另一颗震天雷从那破口处丢了进去。
旋即又是一声巨响,就连屋外的虏兵都有数人被炸伤,更多人捂着耳朵四下寻找袭击之人。
“刺客要跑!”有人指向几辆疾驰而去的马车,又有上百骑兵跟着冲了上去。
此时勒达蒙阿气急败坏地带人围住被震天雷炸过的屋子,却不敢贸然冲进去,急得额头青筋直冒。
而驿站里面其他地方却没多少虏兵把守,会雯先跳上东侧墙头,又将卞玉京也拉了上来,却见墙外还有二十来个虏兵把守。
卞玉京摸出所携震天雷,点燃轻抛在那些虏兵脚下。
震天雷炸响,八九人当即毙命,数人受伤倒地,余者只当敌人有大炮,吓得四散逃开。
会雯带卞玉京跃下墙头,甩手用钢钉射翻挡在面前的两人,紧跑一阵,跳上早已备在此处的马匹之上。
身后刹那间弓铳齐鸣,两匹战马飞一般钻入夜色之中。
直到了一个多月后,卞玉京才终于得知,那晚自己刺杀的的确是皇帝,却不是顺治,而是多尔衮打算当做筹码的弘光帝和潞王。
第七百三十三章 立功()
会雯与卞玉京一路向南,沿途又多次换上早已备好的马匹,间或驾船沿水路而行,速度倒是极快。
而她们身后的追兵每人却只带了两匹马,遇河还得绕行,故而未过卯时便被二人甩脱。
直到天色微亮,她们逃到和其他锦衣卫约定的碰头之处,却只见到柳晖和一名浑身浴血的年轻人在此。
会雯将卞玉京扶下了马,上前问柳晖道:“老柳,其他人呢?”
柳晖满眼悲痛,声音沙哑道:“就我们两个得脱……”
四人皆低头沉默起来,过了好一阵,会雯抬头道:“我们先将此事回禀朝廷,旁的等到了南京再说吧。”
几人简单处理了伤势,换过衣服,又马不停蹄地向南直隶方向赶去。
路上,卞玉京听柳晖所说,才知道昨晚若非余学之驾着装满火药的马车冲入大队建虏当中引燃,造成敌人陷入惊恐混乱,他们或许都没有脱身的可能。
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自不敢走大路,沿着汤河又行了半日,会雯突然抬手示意大家停住,沉声道:“南面有二三十骑朝我们这儿来了。”
他们不敢大意,忙钻入旁边一片密林中藏好。
不多时,果有二十多名披挂精良的虏骑从他们东侧半里外呼啸而过。
“难道是来阻截我们的?”
柳晖却皱眉道:“不对,这些人的装扮像是虏贼的探路斥候。”
“二十多人一队的斥候?”会雯诧异道,“难道附近有大股鞑子?”
通常只有人数超过五六千的建州兵,才会派出这种结队打探的骑兵,这是由他们边侦查便劫掠的“传统”演变而来的。若是绿营兵,斥候通常是三到五人一组。
柳晖当机立断,将马匹带到河边宰杀,将尸体推入汤河——若是有建虏主力部队经过,四周必然会有极多侦查骑兵,覆盖沿途十多里范围,贸然纵马奔逃却极易和敌军撞上。
处理完马匹,他们仔细寻了处长满灌木的土丘,小心隐蔽起来。
果然,仅过了一顿饭工夫,又有几拨建虏斥候经过。会雯等人死死趴在灌木丛中,大气都不敢出。
又一个时辰左右,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与隆隆马蹄声混在一起,如海浪翻涌,一直延伸出数里开外。
除了没有行伍经验的卞玉京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大惊,这动静,至少是上万人的大军。
一直到天黑了下来,建虏的队尾才堪堪从他们身侧经过。
柳晖借着夜色抬头去看,就见一条“火龙”向北蜿蜒而去,竟是不知多少人马正持火把夜行。
他慌忙缩了回来,低声道:“少说也有两万贼兵。”
卞玉京疑道:“听闻虏贼正在淮河一带与大军对峙,为何山东会有这么多兵马,且是朝北赶去?”
“这其中必有古怪。”会雯沉思道,“等天亮之后,我们分开走,定要将此间所见传回朝廷!”
……
山阳城外。
明军大营。
朱琳渼看着尘土遮面的卞玉京道:“卞姑娘确定有两万以上虏贼往北去?”
“回陛下,就柳旗总所说,贼军火把绵延十里开外,或许三四万亦有可能。”
一旁张家玉立刻拱手道:“陛下,北岸虏贼一共不过六万,眼下竟有过半在山东境,其必是在北撤!”
卞玉京点头道:“那日已是戊时,建虏仍持火把而行,显是走得甚急。”
朱琳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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