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末将昨日刚使人去问了炮营。此时重炮还在旧江口,恐需四五日后才能运抵。眼下仅凭一些六磅炮,却绝难破开城墙。
“末将已做了部署,准备今晚强袭城北,若顺利……”
“不宜在此折损将士。”朱琳渼却打断了他。没有大炮掩护,以血肉之躯攻城,这伤亡必定不小。
“可是,这再拖下去……”
张家玉还欲再说,就见朱琳渼向石霖挥手,“带上来。”
“是!”
随即,御营押了三十多辆囚车上前。张家玉立刻从中辨认出几张面孔——硕塞、苏克萨哈、阿山、张洪谟,皆是前番俘获的建虏重将。
第七百二十六章 比狠()
张家玉望着那些囚车,不禁疑惑道:“陛下携这些虏贼前来,不知是何用意?”
朱琳渼却不答反问,“元子,你可知建虏为何极好屠戮?”
张家玉想都没想便拱手道:“回陛下,蛮夷素性恶,兼不习教化,故……”
“不,”朱琳渼抬手打断了他,沉声道,“只因为他们胆怯。”
“胆怯?”张家玉何等聪明之人,也是一点即透,颔首赞服道,“陛下高见!鞑虏素畏大明如龙虎,不想竟遇大明生乱,令其得以染指中原,内心却始终惧我重振旗鼓。是以虏只得挖空心思地疲我、弱我、屠我,以期永使华夏为奴,不得翻身!”
“没错。”朱琳渼指向扬州城,声音冰冷,“你看城中虏贼似凶神恶煞,实则无不噤若寒蝉,不知我们何时会杀进城取他们人头。
“而建虏用来对付我们的手段,也正是他们自己最为惧怕的。”
张家玉再次望向那些囚车,“陛下的意思是?”
“这些建虏高官的脑袋,比几十门重炮还管用。你只需如此行事……”
很快,扬州城东门外搭起了一座灵堂,其中立起数十面三丈高的大幡,上面浓墨书写着一个个名字:焦琏、李英,牛同祭、丁志、石玉书……皆是在与建虏作战中殉国的明军将领。
城中建虏皆是时分诧异,聚在了东面城头向下探头探脑观望。
不多时,一辆囚车被拖至灵堂西侧,距离城头不过一里之遥,有数十明军士兵高声呐喊,“虏贼硕塞,十恶不赦,明刑示众。”
城上立刻有建虏军官用望远镜观看,当下大惊,城下绑缚之人果然是皇太极第五子,承泽郡王硕塞!
随后有刽子手将硕塞按在断头台上,向手心啐了两口吐沫,干脆利落地举刀高喝一声,“杀!”
刀光闪过,这刽子手的刀法却一点儿都不干脆利落,竟似砍歪了。
硕塞小半个脖子和整个右肩顿时血啦啦的一大片,惨叫声登时冲天而起,扬州城头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刽子手愣了愣,忙作势瞄了瞄,鬼头刀高高举起骤然落下。
又是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呼传出,这次是左肩和另半边脖子……
扬州城上的虏兵无不看得脖颈发寒,那可是往日高高在上的大清贝勒爷,就这么像只待下锅的鸡一般,被人左一刀右一刀砍得血肉模糊。
腿软的十有七八,甚至胆子小的已经尿了裤子。
直到第五刀,那刽子手终于蒙对了,硕塞一颗人头咕噜落地。城头上的清军士卒都不由地跟着咽了口吐沫。
一旁有明军士兵将那人头捡起,装入一只木匣,毫不畏惧地大步走到城门外,放下人头,云淡风轻地离开。
整个过程中,竟没有一个虏兵有放箭发铳的想法。
城上有人坐在一个箩筐里用绳子吊下,捡了装人头的木匣,又慌忙返回城中。
鄂拜早已闻讯赶来,打开匣子观看,虽早已知道这是硕塞人头,但真正看到的刹那仍是心中一抽。
“将军,好像还有张纸。”一旁虏将指着木匣提醒。
鄂拜展开那纸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尔等已被围死,断无援兵可至。令尔等速开城乞降,或可得活。否则两日后重炮即到,城中所有魑魅魍魉皆如硕塞!
他慌忙将那纸张撕碎,却忽闻城外明军高声将纸上内容高喊出来。
他抬眼望去,就见手下士卒无不面色煞白,惊惧不已。
“混账!”他强撑着吼道,“畏战者,杀无赦!”
虏兵们唯唯诺诺地散去。不料半个时辰后,同样的一幕又在扬州城南门上演,这次用来祭刀的是苏克萨哈。
鄂拜怕明军趁机袭城,故而又不敢撤去城头士卒,只能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城下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被人不紧不慢地砍了六刀,在渗人的哀嚎中断了气。
随后有人将血淋淋的人头送上。
又半个时辰后,扬州西门开剁满清固山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
就这样,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前后十二名建虏高官被当中行刑。
那些满清宗室,或是久闻大名的将领就这么被人一刀刀宰了,而后人头送进城里。扬州城中守军早已是哀鸿遍野,人心惶惶了。
“大哥,我们好歹是汉人,若是献城有功,或许还能换个后半生自在。”
旁边有山东绿营军官点头道:“李旗总言之有理!连硕塞、阿山这等人都被杀了,等城破之时,我们断不能活……”
“大哥,扬州附近已烧成白地,多尔衮主力都撤到了淮河以北,绝不会来增援我等!”
“对啊,大哥,咱们犯不着为鄂拜这厮陪葬。”
“大哥,别犹豫了,几百弟兄的命可就全在您了。”
为首一名姓郑的百总沉思良久,白天城下血腥的一幕幕浮上心头,他终是用力按住刀柄站了起来,“娘的,干了!”
子时刚过,二百多名鲁军士卒在郑氏带领下,杀了监军的满人,一路火把都没打,摸黑来到扬州东门。
郑氏刚要下令袭击守门的建州兵,却忽闻一旁杀声响起,一群人猛地冲入瓮城,与镶蓝旗士卒战在一处。
有手下认出了那队人马,“大哥,好像是张百总的人。”
郑氏眼前一亮,招呼一声,“弟兄们,上!”
他自己却带了二十多个心腹,趁乱摸到城门旁,迅速摘下门杠,推开条缝隙,玩命朝明军大营奔去。
是夜,扬州四门皆开,逃出城的清军足有两千多人,其中甚至不乏建州兵。
张家玉早已依旨在各门埋伏了人马,当即以南门为主,迅速突入城中,一阵大炮轰过之后,守城的虏兵便作鸟兽散,毫无抵抗之志。
寅时,马文虎部在布政使司衙门外与鄂拜的亲兵交战片刻,阵斩包括鄂拜在内的一百三十名虏兵。这也是整个扬州城中最为激烈的一场交锋。
至此,收复扬州的战斗结束,距离硕塞被斩才刚刚过去了不到七个时辰。
谁言建虏悍勇善战?那只不过是没有遇到比他们更狠的而已!
第七百二十七章 多点开花()
次日清晨。
朱琳渼在御营簇拥下,从北门进入扬州城。
他抬眼四下观望,虽然街道上人迹罕至,显得极为荒凉,但建筑基本都还保存了下来。
张家玉纵马跟在圣驾侧后,见圣上神色,忙上前道:“陛下,据俘囚供述,虏贼本欲在撤离前放火焚城,却因城破得太快未及动手,倒是万幸。”
朱琳渼闻言微微点头,扬州府被破坏得太严重了,有了扬州城这颗种子,以后以此为核心,才有了重建的希望。
张家玉接续道:“陛下,所俘虏官还提到,多尔衮当初是要鄂拜坚守一个月的。城中两处粮仓里果然寻到近万石粮米,亦安然无恙。”
“分给城里百姓吧。”朱琳渼吩咐道,“大军在城中修整半日,而后即刻继续北上。”
由于昨天的战斗强度实在太低,甚至连龙卫军日常训练都有不如,故而稍微修整一下即可。
说到进兵的事儿,朱琳渼又问道:“对了,眼下补给线铺到哪儿了?”
“回陛下,昨夜送来的消息,宝应南面已筑好了营寨,正在向那儿输运粮草。”
“宝应?”朱琳渼慎重道,“此地距淮河仅有七八十里之遥,要谨防虏贼袭我粮草。”
张家玉忙应道:“末将谨记。实则前队有李将军率迅捷营一部,还有三个龙骑兵连从旁护持。末将会再加派人手的。”
“虏贼那边情况如何?”
“回陛下,据闻淮河南岸的山阳、苏咀等地还聚集了十多万百姓。虏贼舟船不多,正日夜不息,将他们驱赶过河。”
朱琳渼不由一收马缰,回望向张家玉,“既然李定国他们距离这些百姓不过七八十里,却应前往相助才是。”
张家玉有些为难道:“陛下,淮河南岸尚有虏贼陈邦选部四千余人。李将军手下暂时只有一千人马,还要负责守御粮草……”
因为补给线还未完全铺好,故而前锋暂时只能维持一千四五百人的规模,已是有些吃力。
朱琳渼笑而摇头,“不用多少人马,有四百人足矣。”
“陛下,四百人马恐怕难以……”
“元子忘了,那儿还有十几万大明百姓!”朱琳渼道,“传令,让宣部速遣应策官赶往山阳等地。还有,从昨日缴获建虏的军器中挑些好的,也一同送去。”
张家玉闻言眼前一亮,忙敬礼道:“是!”
很快,御营行至扬州府衙所在,这里为遭丝毫炮火,张家玉便选定这里让天子歇脚。
朱琳渼却抓紧时间召来了一众军官,开了个简单的参谋会议,理了理明军主力北上的具体安排。
“炮营这速度太慢了。”朱琳渼敲着地图道,“给炮营多调拨些民夫吧,切不可因他们误了决战……”
他正说着,石霖进屋快步走来,将一封漆封的信筒呈了上了,低声道:“陛下,北镇刚从北岸送来的。”
朱琳渼拆开来看,乃是锦衣卫送来的密报。
他只看了两行,便不禁微微皱眉,“锦衣卫奏报,豪格所部已抵沛县,约有兵马四万余。多尔衮令人在淮河渡口建起两道土墙,高逾四丈,并置大炮极多。”
在坐诸将皆是表情肃然。他们虽自信正面对阵,击败多尔衮的六万建虏不成问题,但淮河天险横亘,加上工事和大炮,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伤亡多少将士才能将其攻下。
帐中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黄奇寿打破沉默,粗声道:“不就是一条河吗?末将愿率部做第一个攻上去!”
他一句话激起一片附和,“对!我们何时怕过虏贼?!”
“让多尔衮这小子知道厉害!”
朱琳渼却望着地图淮河上游位置,沉吟道:“我们或可绕过淮河,由徐州北上袭敌。”
张家玉立刻低声道:“陛下,徐州距此近六百里,便是离山阳也还有三百里。如今沿途道路、村舍被毁,若大军前往,不仅耗费时日,且粮草、辎重怕也难以输送啊。”
朱琳渼眯起双眼,“要是仅调一千人马呢?派一千迅捷营去。”
张家玉想了想,仍是摇头,“只恐草料不够……”
建虏为阻明军,将淮河南岸坚壁清野,又时值冬末,这种情况下马匹根本无处去找草吃。于是相比士兵的口粮,战马所需草料的分量更是十倍之重。
其实就此次明军北伐的补给线来说,有很大一部分运输力量是消耗在一万五千匹战马上的——为了减少草料运输压力,大量明军步兵不得不弃马步行。
朱琳渼却不愿放弃,“每人四马,口粮随身携带,三匹马驮运豆饼、麸子作为马料。”
众将都是愣了愣,有人小心道:“陛下,如此倒是定能绕过徐州。然,这般行事耗费极大,仅一千人马而已,怕是用处有限吧。”
“不,”朱琳渼斩钉截铁道,“穿插扯动,突破敌之纵深,绝对值得。”他环视微笑,“建虏如今缩在淮河北岸,又不惜尽毁扬州等地,为的就是拖延时间,以待缓过一口气来。却也表明,他们已是草木皆兵,畏不敢与我决战。
“他们越是想缓这一口气,我们就越要勒紧他们的脖子!”
张家玉思忖片刻,也是用力点头道:“末将明白陛下深意了。末将随后便安排迅捷营西进!”
“对了,还有山西那边。”朱琳渼继续道,“传令姜镶,不管他准备得如何,都立即发动。先向东佯攻,只等调动了建虏人马,便即刻掉头向西,配合川军收复陕西,并赈济西安府等地的难民。”
朝廷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已和山西总兵姜镶联络上了,他也如历史上一般,立刻就同意举兵反正。第一批资助他的军器等物也已暗中送到了大同。
朱琳渼虽然不清楚姜镶准备得如何了,但眼下建虏已将除了河南之外的各地兵马全部集中在了淮河一线,姜镶那边必然不会遇到太大阻碍。
“多尔衮越是将兵力集于淮河,以图阻我北伐大军,我越是要多点开花,令他首尾不能兼顾!”
第七百二十八章 凶残的明军()
“别磨磨蹭蹭的,都给老子走快点!”
一百四五名手持刀矛的清军士卒驱赶着数千百姓,不断向北踱去。
他们原是西溪典史薛鹏的家丁。因着薛鹏“迁民”有功,被清廷升了淮安府推官——正七品——他们也跟着正式入了绿营,吃朝廷饷银了。
薛推官近来心情大好,没少赏他们银钱,然而他们此时却毫无喜色,反倒显得神色焦虑,不时挥动兵刃喝骂,“老骨头,非要挨几鞭子才肯走是吧?”
“明后天就轮到你们渡河了,等到了北岸,老子都懒得多看你们一眼。”
“他娘的,想找死吗?南明都过扬……”
那人说了一半,慌忙闭上了嘴,但几名虏兵却立刻凑了过来,悄声道:“老魏,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那姓魏的朝四周看了看,也是压低声音道:“不瞒哥几个,我昨日遇到个山东老乡,是从扬州跑过来的。说是扬州已落入南明手中。”
他想起昨晚那老乡的话,不由抹了把冷汗,继续道:“据说明军凶残至极,就在扬州城外将硕塞、阿山、苏克萨哈等十几名宗室贝勒或建州大员给……”
他又小心地探头望了一圈,“给乱刀剁成了几十块!明军还扬言要屠尽城中守军。”
他不顾身旁几人都是白色惨白,接道:“这还不算,听说扬州守将鄂拜和几百名侍卫不降,明军竟调来百余门大炮,都给生生轰成了渣子……”
立刻有人颤声道:“扬州不是镶蓝旗镇守,怎的如此快就丢了?”
“老爷不是说扬州最少能坚持两个月,这才……两天工夫!”
“不知道明军什么时候会赶到这儿,咱们尽早渡河才是……”
那人话没说完,就忽闻侧后方一声铳响,顿时一片红的白的溅到半空,他头上赫然一个破洞,哼都没哼就扑倒在地。
周围虏兵大惊,慌忙举起兵刃转身戒备,却又是一阵铳弹射来,准确无匹,立时击毙了六七名虏兵。
“在那!”终于有人看到了躲在土丘旁的敌军。
薛推官缩在战马后面,偷瞄了一眼,高声喝道:“不过三十来人,给老子上!”
虏兵对视了一眼,挽弓的开弓还击,刀矛手则战战兢兢地靠了上去。
但没等他们走出十多步,方才还垂头丧气、神情木然的灾民当中猛然爆出一阵怒吼,“杀奸贼!”
“跟姓薛的狗贼拼了!”
“朝廷大军来救我们了!”
当即五六十名汉子纵身而出,手里竟然都拎着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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