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去看黑三和老刘那两条负责包抄的海盗船,却发现早已没入了雾气中,不见了踪影,只得叹一口气,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盖伦船虽然航行速度快,但是转向却颇为笨拙,需要上百人通过复杂的操作改变十几面风帆的朝向,才能完成急转。
加上刚才郑渡是取的上风口扑向商船,此时要想逃跑时却成了逆风,等旭威号船头指向东北侧时,邵武号已冲到了他不到一海里外。
抚州号和广信号则略为转舵,似乎要往北驶去,拦在旭威号的前方。
郑渡这才看清楚邵武号桅杆上蓝色的大明水师军旗,直恨得牙痒痒,“他娘的,老子都跑来做海寇了,竟然还要苦苦相逼!
“不过这批水域老子趟了上百遍,比自己家还熟,这般大雾天不信甩不脱你们!”
他亲自立于船头,手持罗盘,指挥旭威号朝雾气浓郁的地方跑,心中恶毒地思忖着,等这次脱身之后,一定要去南直隶沿海劫掠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他转头向后望去,那条巨大的战船距离自己已比方才略远了些,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头上梆子猛响,瞭望手拼了命地嘶喊,“示警!正北有条大船!”
他慌忙回过头来,果见海雾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山岳般横在自己面前。正是朱琳渼派在远洋商队外围警戒的四级巡航舰漳州号。
距离太近,转头已然来不及了。
郑渡咬牙喝令,“降半帆,右舵!用左舷对敌!准备大炮!”
十八芝的海盗们玩命般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一半船帆,船舵也已偏转到最大幅度,这才堪堪将船头转至朝东。
而与此同时,北侧的那个巨大的黑影也从旭威号左前方逼了过来。就在两船相距还有六百码的时候,郑渡的炮手们已经绷不住了。
随着第一个海盗点燃了大炮,旭威号左舷猛地喷出连串火焰,十枚铁球呼啸着朝漳州号飞去。
这么远的距离,加上船舶的晃动,就算欧洲最顶尖的英国炮兵也不可能打得准,更何况这些海盗。
大部分炮弹都掉在了海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却有一枚八磅炮的炮弹撞了大运,正射中漳州号的右前部。
郑渡也恰在望远镜中看到敌船的侧舷上出现一个小黑点,顿时心中大喜,若能击伤这个挡路的“大家伙”,自己定能逃出生天!
然而,只听到漳州号的右舷上嘭一声闷响,那颗重达八斤,呼啸而至的铁球却像是幼童的沙包丢在了门板上,未能造成丝毫损伤,便瞬间向侧上方弹开,而后掉进水中。
漳州号七寸多厚的榉木船壳,加上密集的肋骨,岂是一门八磅炮就能击破的?
郑渡咽了口吐沫,心中哀鸣,这他娘的简直就是头怪物,还打个屁啊……南明朝廷也太狠了吧,为自己区区一个小海盗,竟然调来这么生猛的大船围剿。
还一次来了好几条……
他一愣神的工夫,漳州号已经贴到了距离不到五百码处。那宽大的船舷上,上下两层共十七门大炮从前到后依次开炮,顿时黑色的浓烟翻滚,如同一头上古凶兽立于海面上怒吼一般。
一枚十八磅炮的炮弹击中了旭威号的船艏,刹那间碎木渣漫天迸射,甲板上和船舱里的二十多名海盗当场毙命,另有二十多人倒在血泊中挣扎惨叫。
第七百二十四章 意外收获()
旭威号失去了船头的三角帆,加上甲板一片混乱,第一桅的操帆手几乎全都逃了,以至船速立刻缓了一缓。
郑渡此时哪里还有胆子恋战,慌忙四下观望着,想寻找空隙脱身之际,侧后方又是一阵火炮轰鸣——邵武号追上来了。
海盗船随之剧颤,艉楼和右舷各中了一发十二磅炮,虽没击毁船舵或桅杆之类的重要设施,却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
这些海盗说来嗜血如命,其实就是些乌合之众,骤然遭到猛击,此时只会惊惧乱喊,全然没了统一指挥。
由于两侧都有大明战船,旭威号的炮手也如没头苍蝇一般,左舷一炮右舷一炮。却无奈漳州号和邵武号都不是它装备的大炮所能对付的。
施琅眼见突然冒出来的海寇竟然还在“殊死顽抗”,皱眉命令道:“让抚州号和那几条轻护卫舰也围上了,尽快击毁敌船。”
“是!”
一发链弹从郑渡头顶飞过,准确地将旭威号的主桅杆砸断。
郑渡像是丢了魂一般,傻愣愣地望着周围两大四小的六条盖伦战船,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翻腾——我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他的侍卫见状,忙用力拉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大当家的,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升白旗,乞降……”
又一个多时辰后,邵武号上,施琅的副官来向他禀道:“将军,最后一条逃走的海寇船已被吉安号擒住。”
施琅点了点头,这场意外的遭遇战结果却不意外,水师干净利落地击沉了两条敌船,生擒三条。
但最令他在意的是,这些海寇竟然有一条二百六七十吨的盖伦战船,难不成是和兰人?
他对副官道:“贼首可擒到?”
“回将军,擒住了。还是‘老熟人’。”
“哦?是谁?”
“郑渡。还有洪旭。”
“有意思,给我带上来。”
“是!”
……
南京。
紫禁城,文华殿。
“九十二万两?”朱琳渼望向施琅,大喜道,“这一趟获利竟如此之巨!”
施琅揖道:“陛下有所不知,此番末将在归国途中竟遇一不开眼的海寇,须臾破之,缴获了三条船,并在其巢穴中起出了十八万两白银。若非从倭国买了不少铜矿,必能带回百万两以上!”
海上贸易果然是暴利行业!朱琳渼心中暗叹,这才三个月工夫,初建不久的远洋商队就赚了七十多万两,这还没算从日本带回来的货物卖掉之后的获利。
有了这百余万两,至少北伐的耗用暂时不用担心了。
这还只是对日贸易,往后对朝鲜、东南亚乃至欧洲各国的贸易全面铺开,银子还不跟白水一般哗哗流进大明国库里?
他旋即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儿,遂问施琅道:“尊侯,德川家光那边怎么说?”
后者忙正色道:“回陛下,那德川氏骄横轻傲,完全不把末将放在眼里。
“非但不肯付那三十万两的赔款,还甚为无礼地怠慢末将,多有狂言妄语。若非有一名和尚始终从旁圆场,恐怕他第一次会面便要将末将赶出倭国。”
上次郑成功率水师偷袭天津,途中在琉球碰了日本岛津家的瓷,佯装死了不少侍卫,船也被打坏了,以此“敲诈”德川家光三十万两赔偿。
施琅此番随商队至日本,便正好去和幕府交涉此事。他越说越说气愤,继续道:“此外,运去倭国的货物也必须在德川氏的控制之下买卖,被其强行压价,令远洋商队失了颇多获利。其还数次遣人威胁商队,虽未明言,但话中之意便是若大明对交易不满,他们便转而购买红夷的货。”
朱琳渼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好啊,傲慢狂妄好啊!我就怕他低头,反倒还有些麻烦。”
施琅又道:“对了,陛下,虽说那倭人国王……啊,是将军,不愿赔银子,但据说德川家光收到琉球正议大夫蔡锦的‘告状信’之后,也是勃然大怒。随后,他就招来了岛津家的家主,严责他擅侵琉球,袭击大明吏部众臣等罪。
“德川氏本要令岛津光久自尽谢罪,最终在那和尚劝说下,削了岛津氏一大块封地,又没收其金矿,算是了却此事。”
“岛津光久没死啊?”朱琳渼似乎有些遗憾,“不过岛津家本来就极为拮据,此番被减了石高,又没收金矿,这怒火应该也就足够多了。”
他又问施琅,“戴修远那边有消息吗?”
“回陛下,戴大人遣人与末将联络过,只说该找的人都已搭上了线,一切皆如陛下预料。”
“好。”朱琳渼闻言取出早已备好的一份手谕,吩咐道,“着水师派船火速交予戴修远,不得有误!”
“末将领旨!”
施琅接过那手谕,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拱手道:“对了,陛下,末将还有件要紧事儿要禀奏。”
“快说。”
“陛下还记得方才末将说路遇海寇之事吗?”
“嗯,那又如何?”
“末将生擒了那海寇头领,竟是郑渡和洪旭两个奸贼。末将令人严加拷问,那洪旭受刑不住,竟说出件天大的事情来。”
施琅望了眼天子,接道:“他供述东番岛上的红夷曾与建虏勾连,相约一同夹击我水师。
“红夷与我朝表面谈和之后,多尔衮因此事问讦红夷,夷人对曰,其与我朝只是诈和,暗中正从海上某属地调来大量战船,欲偷袭于我。
“按其当时所说时日来看,眼下那些战船多已接近东番。夷人或在半月到一个月后便要发动。”
朱琳渼双眼微眯,他虽料定和兰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汇聚了舰队,准备动手偷袭。
若没有施琅这次意外带回来的消息,虽说水师也不至于便被击败,但陷入被动却是很有可能。
“这些和兰人!”他冷声道,“我还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却要挑事儿。行啊,正可趁此机会,尽灭其舰队,顺势收复东番!”
施琅颇为凝重道:“陛下,那洪旭还供述,红夷所调的战船中,有一条名为‘多什么雷号’的,备有近五十门大炮。末将据他描述,估算此船或有八九百吨之巨,却不可小觑啊。”
“和兰人是要拼命啊。”朱琳渼却不甚惊讶,反而微笑道,“尊侯可知道,你去倭国期间,我们的绍兴号亦已下水。八百吨,五十四门炮,船壳九寸。大木亲率了数百水手在崇明附近操练多时,此时当已能顺利操控了。
“若是和兰人有胆子,就尽管袭来,我保教他有来无回!”
第七百二十五章 围扬州()
待施琅从文华殿告退,朱琳渼令马文晟召黄宗羲觐见,而后又翻开了夏阳荣所呈的江东镇邸报看了起来。
“刘国轩果然不负我所望。”当他看到金州卫和复州卫的建虏几乎尽数北逃时,不禁欣然微笑。
不过他也知道,眼下多尔衮还没有防备,所以水师步军这仗才能打得如此轻松。而随着战线距离沈阳,也就是建虏的盛京越来越近,他们所遇到的阻力也就会越大。
毕竟现在顺治人就在沈阳。
一定要避免阵地战,多打游击,能在建虏后方造成越大的破坏,前线的清军战斗力就会越弱。
他遂将这些想法写成手谕,又在后面补了一句,要刘国轩在半个月内进行一场大的袭扰,以策应北伐主力在淮河一线的攻势。
当他继续看到夏阳荣邸报最后提到朝鲜人供应皮岛的粮草经常欠缺时,不禁暗自摇头,李瑛和李倧对峙对大明有利,但如果他们真打出大动静,眼下却不是好事儿。
他想了想,给忠贞营高一功下了道旨,令他率三千人马从仁川进驻朝鲜,并派了名文官作为“调停大使”跟着一起去。
明面上要他们为李瑛和李倧进行“调停”,避免刀兵,实际上主要任务是监督朝鲜人对皮岛的补给输送。毕竟总是从崇明运粮草去皮岛,这耗费实在太大了。
不多时,黄宗羲通传入殿,上前向朱琳渼施礼,“微臣拜见吾皇万岁。”
“啊,黄阁部请起,”朱琳渼抬手示意,又问道,“远洋商队的收益可妥为分配?运回来的那些货多久能售出?”
黄宗羲忙道:“回皇上,商队此番获利现银七十三万两。其中给大小股东分红需九万六千三百两。余者有二十二万两入圣上内帑,四十一万两归国库。
“至于从倭国运回的货物,下官还未及分理,不过其中多为军器局所需铜矿、硫磺等物,只有少量漆器、药材、金器等,十数日便可卖尽。”
朱琳渼点头道:“远洋商队最快多久可以再次出海?”
黄宗羲略做思索,道:“回皇上,水手、船只修整,加上进货,最快也要近一个月工夫。”
“倒是有些慢了……”
黄宗羲闻言,忽而想起了什么,揖道:“陛下,此番水师俘获了几条水寇船,其中一大一小两条并未受炮火,只用换上水手,立刻便能启程。”
“两条船有多大?”
“大的近四百吨,小的二百吨出头。”
“足够了。”朱琳渼眉头一松,吩咐道,“你立刻将这两条船扮作商船。我会让兵部调一万支鸟铳,以及火药、铅弹、甲胄等物给你,将其藏于船内。速往倭国而去。”
黄宗羲虽不明所以,但心知必军国大事,忙躬身应道:“臣,领旨。”
朱琳渼接道:“近来和兰人应该缩在岛上积蓄力量,故而派两条轻护卫舰护航足够了。”
他向日本方向望去,轻声道:“戴修远那边可以开始动手了。日本这个华夏身侧的毒瘤,这次我就给他彻底剜去!”
……
扬州城外。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张家玉轻吟诗句,望着眼前景象,却不由哀叹一声。
此时的扬州城外已尽成白地,只留下大片被焚毁的村落,便是干草枯枝都不见一根。
在灰蒙蒙的城头上,蓝色的镶边龙旗没精打采地垂着,而旁边的虏兵却是紧握着火铳,死死盯着城下。
由于道路被毁,重炮走得极慢,故而张家玉虽率部将扬州城围住,但在缺乏重炮的情况下,一时却也难以攻破。
他正思忖着是否要搞一场奇袭,忽闻有骠骑兵疾驰而来,高声禀道:“报!将军,圣驾已经渡江,正朝扬州而来。”
圣上到底还是坐不住啊。张家玉却未觉奇怪,以他对当今天子的了解,能安坐紫禁城中等待捷报,那才叫怪事。
他忙吩咐手下军官和侍卫整队,准备随他去迎驾,却又有太监匆忙赶来传旨,令他们严守战阵,不得擅离。
张家玉心中又是感叹,圣上虽已御极,这内里却还是先前叱咤疆场的龙卫军指挥啊。
于是他大声吩咐诸将,“好了,都没听到吗?各回己营,不得懈怠!”而后又亲自视察攻城土墙的建造情况去了。
长江北岸距离扬州城不过三十里,但由于没有道路,直到次日正午朱琳渼才终于走到了扬州城下。
他皱眉环视扬州附近的景象,不由心中震怒,这大片残垣断壁之间,不知有多少大明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建虏,罪不可赦!
迎面一队军官快步而来,等到了近前,为首的张家玉恭敬敬礼道:“末将军务在身,未能赴远迎驾,还请陛下恕罪。”
“沙场之上哪儿这么多虚礼。”朱琳渼跳下马来,拍了拍张家玉的肩膀,又指向扬州城,“我听说大军被阻在此地,说说具体什么情形。”
“是。”张家玉忙拱手道,“守城的当是建虏镶蓝旗鄂拜所部。
“据近日拼死逃出城的人所说,建州兵大概千五百上下,另有山东、北直等地的虏兵两千余人。城中百姓此时仅剩了五万来人,以供虏贼驱使。”
朱琳渼点了点头,心知这是多尔衮留下殿后的人马,又问张家玉道:“元子觉得,须多久能攻下扬州?”
“回皇上,末将昨日刚使人去问了炮营。此时重炮还在旧江口,恐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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