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何去何从呢……
“甄将军,咱们这仗打得太窝囊了!”鲁有三向南京城下扫了一眼,对甄真抱拳道,“不过两万虏贼,还散在三处,末将愿率部出城袭敌,若不得胜,愿受军法!”
甄真妙目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莽攻。虏贼在城下吃风,我们且看着有何不好?”
“但,这也……”
甄真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把,笑道:“圣上早有安排。今日是正月十八,你若想要杀敌,明日我便让你做前锋出阵可好?”
“好!好!末将多谢将军!”
当日清晨,杨廷麟在午门外召集满朝文武,也不避着围观百姓,当众宣布,“实则朝廷去年便已平定湖广乱军,湖广政令通达久矣!大明天子聚各地精兵二十余万讨贼,此时已大败东虏多铎部,不日即可返军剿灭南京城外贼军!”
第七百零二章 南京城中(上)()
随着杨廷麟洋洋洒洒又说了半个时辰,消息迅速传开,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诶,老张头,听说了吗?湖广那边早已平定”
“听说了!说是为了诓骗鞑子轻敌,朝廷才未散出消息,此时鞑子已被打败了!”
“当今天子真是用兵如神,建奴从天启年闹腾到现在,终于有人能治住他们了!”
“以前老有人说当今皇帝乃是二郎显圣真君临世,原本我还不信,现在看,确定无疑。”
顿时,整个南京无论军民,一扫大敌当前的不安,人人奔走相告,士气冲天。
也有人望着家中米缸暗自懊悔,“早知如此,就不屯这么多糙米了”
其实战事未启之时,朱琳渼便令杨廷麟调了十八万石粮米入京。平价司将这些粮食散入市场,始终供应充足,粮价被牢牢压着未见波动。故而即便建虏兵临城下,民间也没出现抢购粮食的情况,即便屯粮至多也就买个五六斗而已。
如今大家得知湖广已定,建虏被王师击败的消息,更是无人再担心粮食问题,甚至有富户还挑了粮米给守城明军送了去。
同时,更多的年轻民壮开始自发帮着守城或搬运辎重。南京城墙上一时间人头攒动。
至黄昏时分,有数骑绕过城外建虏营寨,从北门进入南京,将一份军情密报和一口木箱交给甄真。
甄真先拆开信筒,在那密报上看了一眼,顿时展颜而笑,“圣上在郗明山大破虏贼,俘毙三万,余贼四散奔逃,江南大定!”
旁边一名身着便装,五十来岁之人闻言快步走来,竟是当朝大学士杨廷麟。
他接过密信细看了数遍,终是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他白天宣布建虏被击败时,其实尚不知道战事具体如何,只是遵照朱琳渼吩咐提振城中士气,而后他就一直留在军中等待前线的消息。
直到此时,他高悬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不禁唏嘘道:“自古逢乱世则必有奇人出。幸天降当今圣上予大明,社稷苍生方得万全。论文治武功,除太祖与成祖外,再无一朝能与圣上比肩!”
甄真微笑点头。其实在她心中,也就创建大明的朱元璋能与她的陛下相提并论,朱棣不过携举国之力抄了几趟鞑子的家而已,尚差得一筹。
不过对先帝不敬之语她定是不会说出口的,又指着那木箱问送信之人,“这又是何物?”说着便打开了箱盖。
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好在她也是久经战阵,倒还神态镇定,旁边的杨廷麟却是一惊,那箱中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送信军官忙道:“回甄将军,此乃虏贼巩阿岱与尚可喜首级!原本圣上是要将多铎人头送来,张将军担心途中会被虏贼截去,这才改送了巩阿岱的。不过下官的褡裢里装着多铎头盔、铠甲等物。”
甄真闻言大喜,“有圣上送来这些东西,明日又添了几分胜算!”
次日黎明,天色还极为昏暗。
穆济伦正在帐中闷头大睡,便惊闻南京城头突发炮响。
他揉着惺忪睡眼,骂骂咧咧地挑帘出来,“他娘的,蛮子搞什么鬼名堂?”
第七百零三章 南京城中(下)()
也难怪穆济伦诧异,自从他兵围南京以来,明军始终缩在高城深池中,只在受到猛攻时才零星开上几炮。
今儿他们竟一早主动发炮,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转向自己传令官道:“可是南人偷袭?”
“回将军,各部均未遇敌。”
正说着,却有他前队军官带人匆忙赶来,指着南京方向道:“将军,您看!”
穆济伦顺他手指望去,隐约可见有人在距南京城东一里多处支起个五六丈高的木架,顶端似乎还有东西在来回摇摆。
“那是什么?”
“回将军,好像是南人昨夜悄悄搭建的,上面是两个人头和一套甲胄。”
穆济伦皱眉从侍卫手中接过望远镜仔细看,果然如他手下军官所说,只是距离太远,无法看清人头的面目,但那红色的头盔和棉甲却甚是眼熟。
“这是谁的甲胄呢……”
他正思忖间,又听到南京城头出现数百明军,开始齐声呼喊起来。
“蛮子在说什么?”
立刻有侍卫纵马而去,很快便即返回,满脸惊惧道:“禀将军,南人妄称……”
穆济伦见他欲言又止,烦躁地瞪眼道:“别啰嗦,快说!”
“嗻……南人说,大将军主力在郗明山被围,有七八万人死伤或遭擒,余部尽皆溃散。”那侍卫回头瞥向城外的木架,“他们还说,那架子上是领正黄旗贝勒爷与尚可喜二人首级,红色甲胄乃是豫亲王所配……”
“一派胡言!”
穆济伦当即翻身上马,一路驰到阵前,就见那木架前面已聚了数百士卒,无不在神色慌张地指指点点。而东侧也不断传来明军的喊声,内容与侍卫先前禀报的一般无二。
他没好气地令人分开围观士卒,指着木架吼道:“给我取下来!”
“嗻!”
十多人快步上前,七手八脚将木架上的东西摘下,又捧到穆济伦面前。
后者看到那件赤红的甲胄时,心口便猛地一抽。
他跟随多铎多年,对这盔甲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他强按下不好的预感,又小心将人头的正面转向自己,当即再也控制不住,蹬蹬倒退两步,满脸尽是惊慌。
那人头赫然便是努尔哈赤的亲侄子,此番统领正黄旗大军的贝勒,巩阿岱!
穆济伦额角渗出冷汗,豫亲王的甲胄在此,巩阿岱被杀,即使大军主力并未尽溃,恐怕情况也不会太好……
半个时辰后,朱玛喇、石廷柱、耿仲明等虏将齐聚穆济伦帐中。
他们方才看过那甲胄和人头,此时正面面相觑。半晌,朱玛喇一拍桌案,起身道:“不能干等着!我等汇聚人马,一起往郗明山方向驰援。万一……真的战事不利,便速速北转,从丹徒渡口退回扬州。”
穆济伦等人心知如果多铎真的战败,自己一时又难攻下南京,那耗在这里便与等死无异,于是也只得同意这番部署。
末了,朱玛喇又指向耿仲明,“怀顺王便率部在此断后吧。”
“不是,这……”耿仲明脸都绿了,你们都走却留我等死?
但朱玛喇等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转头便出帐各自指挥手下人马去了。什么怀顺王?在他们心里不过是满人的一条狗罢了,称你一声“王”是抬举你,而眼下正是用狗之时,不留你殿背还能留谁?
穆济伦、朱玛喇、石廷柱所部也顾不上收拾了,丢下大量辎重、军器便朝东南方向赶去。
然而等他们大军刚走出一里多远,鲁有三便率四千破虏营从南京东北侧杀出,却是在黎明时分便已出城静候于此。
“豫亲王兵败”“巩阿岱被杀”的消息早已在耿仲明军中传开,此时又得知建州兵撤了,哪里还有半点儿士气。
而破虏营将士前番得甄真严令,只能躲在城中消极抵抗,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爆发出来简直是无可遏抑。
两军的战力原本就差了几个档次,此时又是一边士气如虹,一边战意尽丧,双方才甫一接触,近万清军便轰然溃散。
鲁有三也不去理会耿仲明,而是直朝穆济伦等人追去。后者也是无心恋战,只稍微抵抗一下,便接着跑路,沿途丢下大量士卒尸体,简直苦不堪言。
待他们刚跑出了不到十里,迎面正遇上拜音图派来示警的骁骑,这才确定多铎是真的战败了。
二人遂掉头向北,欲尽快与拜音图合军。然而,虏军又行了十多里之后,惊闻四下里接连炮响,一队黑色军装的轻骑自两侧杀出,正是李定国所部的迅捷营。
鲁有三见虏贼被人截住,当下大喜,指挥步兵线列配合李定国逐渐将穆济伦等驱赶至句容以北的一条河边。
至酉时,反复突围数次无果的穆济伦、朱玛喇等人率一万建虏乞降。李定国匆匆作别鲁有三,马不停蹄地赶往高资,去狙击那里的孔有德部。
与此同时,南京城中的警察打了他们有生以来最威风的一仗。
三千警察各持三钱火铳、佩刀等“寒酸”的军器,追着耿仲明七八千清军满世界乱跑,随便几个人用火铳那么一指,就能轻松俘虏十倍的虏兵。
一天时间,南京城外便已再无清军踪影,应天府尹开始组织民壮打扫战场,清理尸骸。
仅有拜音图所部镶黄旗一万人马因押运粮草幸免于难。在他得知穆济伦等人投降之后,慌忙向北逃窜。
……
“布木布泰,果然你这里的喜鹊也在叫。”多尔衮大笑着步入乾清宫,冲一旁的顺治点了点头,继续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哈哈!”
顺治上前揖礼,稚声道:“拜见皇叔父摄政王。不知有什么好消息啊?”
其实孝庄已经听到了消息,却也是笑着附和,“对啊,你快说说是何喜事?”
多尔衮得以地朝身后太监一摆手,“念!”
“嗻。”那太监忙捧了邸报上前,“四年,正月十三,扬威大将军于武岐山及句容等地连战连捷,斩获南军一万四千余首,沿途南人皆望风而逃。如今大军已兵围江宁,至多到月底便可攻破!”
第七百零四章 毒计()
实则多铎在江南只斩杀了朝鲜士卒及民壮不到八千人,但层层虚报之下,等到了北京就变成了一万四千多。
孝庄忙作惊喜状,“恭喜摄政王!豫亲王果真骁勇善战,真是天佑大清,看来江南战事不日即可平定!”
多尔衮也是笑着点头,“是啊,多铎此番干得不错!我寻思着,让他多领镶蓝旗十二个牛录以示嘉奖。”
镶蓝旗虽遭重创,但好歹户籍还是那么多,以后等满人男丁出生,立刻就补充进去,十多年便能恢复元气。
孝庄知道他这是借多铎建功巩固自家兄弟的实力。她在政治上也是偏向多尔衮一些,于是点头道:“豫亲王立下不世大功,合当重奖。我随后便让人拟旨。”
“好。”多尔衮又道,“我还打算三天后祭天,向天下宣告江南大捷。”
自从朱琳渼横空出世以来,前线便已鲜有这般捷报传回了,也难怪他难掩激动,没等南京打下来就要忙着祭天。
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用多铎大捷之事来打压豪格势力,毕竟四川那边正陷入胶着,这一进一出间,他多尔衮的声望必将重回巅峰。
孝庄微笑颔首,大清上下也确实需要一场大捷来提振士气了,祭天极为合适。
两人又说了些祭天的安排,以及今后朝中的权力分配之事。眼见天色已暗,孝庄拉着多尔衮柔声道:“我令人烤了些羊羔肉,摄政王便在我这儿用晚膳吧。”
“好!烤肉佐酒,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
不多时,酒肉流水价地端了上来,二人杯觥交错,不时放声欢笑。一旁顺治也在太监的伺候下吃得满嘴是油。
正此时,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多尔衮眉头微皱,刚要喝问,便见太监吴良辅拨开门口的太监侍女冲了进来。
孝庄大怒,冷声道:“大胆奴才,成何体统?!”
吴良辅却似充耳未闻,扑通跪倒,面色惨白地颤声道:“江、江南急报……”
多尔衮面露不悦道:“慌什么?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回摄政王,”吴良辅抹了把额头冷汗,“豫、豫亲王遇伏,大败……”
多尔衮当即愣住了,正要问具体情况,便有太监在门口通禀,“太后,皇上,摄政王殿下,代善、济尔哈朗、刚林、谭拜、范文程、马光远等大人在殿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待一应满汉重臣进了乾清宫,皆是心事重重地行了礼,范文程阴着脸揖道:“摄政王殿下,江南……兵败了。”
多尔衮心中急沉,抬头望着头上彩绘房梁,吸一口气道:“继续说。”
“豫亲王十万大军被围于郗明山,突围失败,几乎全军覆没。穆济伦、朱玛喇部前锋围攻江宁不下,随即亦溃。
“如今仅剩拜音图部镶黄旗一万人马,及额尔德、李国英等部不到六千人正往丹徒撤退,欲过江固守扬州。数万南军在后面紧追掩杀……”
“南、南人要来杀我们了吗?”一旁正在啃羊蹄的顺治闻言吓得呆立当场,手中玉箸吧嗒掉在地上,转身抱住孝庄,竟哭了起来。
多尔衮烦躁地摆手示意孝庄将顺治带了出去,又愣了半晌,终于抬头望向范文程等人,“诸位大人有何应对之策?”
几人皆是低着头,噤若寒蝉,心中都在哀叹,十多万大军就这么没了,便是太祖复生,怕也难力挽狂澜……
多尔衮见他们都不做声,突然转身将桌子一脚踹翻,汤菜顿时撒了满地,又指着面前诸人怒吼道:“都哑巴了?!”
济尔哈朗阖动干涸的嘴唇,艰涩道:“前番豫亲王调空了各地大军,便是京营也都……如今南人携胜势而来,只有避其锋芒,积蓄力量才是……”
谭拜小心翼翼道:“朝廷当即刻传旨各地督抚,募集民壮入京,准备在京城与南军死战!”
“对!跟他们拼了!”
立刻有人附和,但随后便是长时间的冷场。
范文程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揖道:“摄政王殿下,以下官所见,北京不可守……北京之南一片坦途,无险可守。
“若要拒敌,只可在淮河一线,倚天险而守。”
刚林点头道:“范大人所言极是,应速调大军南下淮河。”
谭拜也拱手道:“殿下,末将愿率军拒敌!”
范文程遂不再多言,只静看着屋内几人慷慨激昂地商讨淮河防线部署。直过了四更天,多尔衮吩咐明日朝会再议,代善等人才离开了乾清宫。不过宫门已闭,他们便去太和门外候着,只等上朝。
待众人走后,范文程却又转了回来,在多尔衮疑惑的目光中撩衣跪倒在地,顿首道:“皇叔父摄政王殿下,臣斗胆,有几句事关大清存亡之言,却一定要说在当面。”
多尔衮探手去扶他,“范大人乃是三朝老臣,无需多礼,有话还请直说。”
范文程却仍跪在原地,沉声道:“如今局势,若要我大清存续,必得请天子驾还盛京,否则社稷危矣!”
“你说什么?!”多尔衮而言既惊又怒,“我大清还没败!我们还有江北、辽东、蒙古大片土地,千万人口,如何不能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