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问耿仲明,“可擒到俘囚?”
“这……倒未曾擒获。”
原来李倧和李瑛二人虽想争取大明的支持,却也都害怕得罪满清,于是发兵入明之前都反复告诫官兵,若有人走漏了消息,诛灭全族!
在这样的威逼之下,朝鲜兵溃逃时皆是玩命地跑,一旦被围宁愿死战也不想被清军俘虏。
加上耿仲明当时怕明军有埋伏,匆忙召回了正在追敌的张享和李从民,使他二人也没机会能生擒“明军”。
多铎又与硕塞等人仔细研究了“明军”逃遁时的脚印、车辙及丢弃军器、辎重的位置,经过反复推敲,都觉得不像是明军诈败。
这也是当然,朝鲜兵绝对是真的溃败,真的不能再真了。
“大将军,机不可失,”硕塞拱手道,“属下以为,当立刻派兵追敌!”
“末将附议。若能在南京城外多斩杀南兵,攻城时便会轻松数倍。”
多铎遂不再犹豫,对耿仲明道:“怀顺王,令你连夜拔营,追剿武岐山溃敌!”
“末将遵令!”
待多铎返回大营,立刻唤来敖克多礼,令他率部紧随耿仲明身后,以便随时策应,又吩咐索塞道:“传令,大军卯时造饭,辰时起营西进!”
“嗻!”
次日正午,崔和勉与闵承孝已收拢了大部分溃兵——这些朝鲜兵多不会汉语,便是想做逃兵都无处可去——清点一番,各自仅剩了一千二百和七百人。倒是带来的朝鲜民壮由于马德提前令其撤退,只死了数百人。
句容防线是早就筑好的,两人仔细布防一番,却都尴尬发现因昨日兵败,士卒丢弃军器极多,眼下两个人都凑不出一支火铳来。
未等他们去找马德诉苦,便有明军士兵从西北方向赶来几十辆马车,车上装的尽的弓、铳等物。
崔和勉与闵承孝各自领了军器,发现竟还富余出上千支火铳和八百多张弓。
他们正诧异间,就见马德身旁一名侍卫前来,好心“提醒”他们,“武岐山已失,句容绝不可再败。我知道你们兵员不足,此间多有军器,大可从民壮中挑些机灵的助守。”
“多谢大人点拨!”
两人千恩万谢,各从民壮中选了近千人充入军中,句容的寨墙后面顿时增至近四千人。
于此同时,在清军一座军帐中,艾松古正与面前两人“义愤填膺”。
苏克萨哈长叹了一声,“没想到南征收工竟被一汉人抢去,实在窝囊!”
“不知豫亲王殿下为何要派绿营为前锋?”穆济伦咬了口肉干,恨道,“我大军雷霆之势,蛮子势必抵挡不住,殿下这简直是要给姓耿的送战功!”
“可不是。”艾松古趁机附和,“兵围南京之前,能换战功的蛮子就剩那么点儿了,怕是全便宜耿仲明了。”
穆济伦用力摇头,“这可不行,得想想办法才是!”
艾松古瞄了他一眼,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却是得冒些风险。”
“哦?快说!”
第六百八十三章 “连战连捷”()
艾松古压低了声音道:“将军负责大军西北方向警戒,如何不再朝西去些?快马疾驰下,天色未暗或许便能追及南军。”
穆济伦立刻摆手,“这可是违反军令,擅自调兵……”
“怕什么,若被人发现了,便说附近有蛮子出没,将军多派了些人手出去打探便是。”
穆济伦不禁思忖点头。按清军惯例,常会派出数十人的骁骑小队前出三四十里打探,顺便还能劫掠钱粮,就算自己散出大量探马,应该不会惹人生疑。等斩获大量敌军之后,豫亲王殿下便是知道了实情,大胜之下定也不会再行追究。
他又皱眉道:“只是我手下骑兵不过一千四百余,恐怕抢不过耿仲明那厮。”
艾松古立刻转望向苏克萨哈,“大人营区紧邻穆将军,何不分些兵马随他去取战功?”
康熙时的领侍卫内大臣苏克萨哈眼下还只是个正白旗的甲喇章京,手里仅有两千多人,平时难得捞到战功,闻言虽是极为心动,却又怕多铎责怪。
艾松古见他犹豫,接道:“大人只说穆将军探到南人来袭,便率兵前去接应,还来不及禀明中军,就算被人发现,谁也说不上什么。”
苏克萨哈终是点头道:“好!趁蛮子还没跑远,我们尽快去追。绝不能被汉军抢光了战功!”
艾松古大喜。他上次在丹阳兵败后,在逃回来的途中衣不蔽体,受尽嘲讽,为不被饿死,不知向多少卑贱的蛮子磕头乞讨过。此后他发誓,定要将江宁到镇江一带的南人全部杀光,以消弭这段耻辱的经历。
但他自己所部人马上次尽被甘辉俘毙,故而只能来撺掇穆济伦和苏克萨哈出兵。
很快,三千多骠骑兵在穆济伦和艾松古率领下,沿着“明军”败退痕迹,飞速向西追去。
待他二人赶到明军句容防线跟前时,天色还未全黑。
耿仲明惊闻身后有大队兵马杀来,起初还吓了一跳。很快,有探马来报,说是穆济伦的人,他这才松了口气。
李从民一旁拱手道:“将军,定是建州军将见不得我军斩获颇丰,这是要赶来抢功啊!”
张享也急道:“将军,若是豫亲王派他们前来,只等您接到了军令,便只能眼睁睁看他们风光了。我们当立刻攻袭南人营寨,方能抢下些战功!”
由于前一日“明军”表现得太过废物,令耿仲明上下都没把他们当回事儿,只琢磨着要如何多抢军功了,直如回到了两年前肆虐华夏的风光岁月。
耿仲明闻言如梦方醒,当即传令全军突袭,只留了胡伯春率两千兵压阵。
另一边穆济伦距离明军防线还有三里多远,就远见前方绿营兵连阵型都没来得及摆好,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这些汉军是要争功!”他遂拔刀怒吼一声,“都随我来,断不能被绿营抢了风头!”
……
崔和勉在土垒上一直站至天色渐暗,看到清军开始埋锅造饭,这才松了口气,心说看来今天能平安渡过了。
他和闵承孝中午时分刚将士卒排布好,建虏大军便紧追而至,足足上万兵马陈在阵前,吓得二人一直在防线上警惕观望,片刻不敢松懈。
崔和勉走下土垒,正欲回营吃点儿夜宵,就惊闻身后鼓炮骤起,喊杀震天。
他慌忙返身,便见清军像着了魔一般,丢下饭碗,乱糟糟地便冲了过来。
“快!击鼓示警!反击,给我反击!”
闵承孝那边也是同样反应,不多时,朝鲜兵便各持新领的弓、铳朝土垒下射去。
由于耿仲明部怕被穆济伦抢了功劳,匆忙之下也没怎么结阵,楯车更是只推出来十多部,是以刚涌到土垒前的壕沟旁,便被铳弹、箭矢击毙过百。
而清军准备不足,连填坑的土石都没带多少,情急之下只得跳入壕沟,再想办法往上爬。
纵然朝鲜兵战力再差,打这种“静止靶”总是不会偏太多的。便是刚学着使铳的民壮在哆嗦着放了几铳之后,好歹也能蒙中一两个,一时间倒是有不少敌人被射杀在阵前。
崔和勉、闵承孝二人见状大喜,心说趁胡虏战阵不整,或许还能打赢这仗!
但他们还没高兴半刻钟,就听到北侧有惊涛般的马蹄声响,显然是大队骑兵杀至。
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穆济伦的骠骑便已越过了耿仲明部,纵马从壕沟里的绿营兵尸体上踩过,直冲到土垒之下。
耿仲明又急又气,大骂建州兵不要脸,拼命喝令手下不惜代价也要率先攻下敌营。
顿时,近万绿营兵和三千多满洲骁骑一齐涌到仅一人多高的寨墙下,弓、铳齐发,另有刀斧手如蚂蚁般向上攀去。
朝鲜兵刚生出的一点儿士气当即便消散得干干净净。那些民壮上个月还在家里耕种,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无不惊恐地丢了军器,转身惊呼奔逃。
崔和勉与闵承孝自己也是吓得双股颤颤,哪儿还有心思去约束逃兵,转头发现马德的督战队已经撤去,立刻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跑。
等穆济伦带人推倒一段寨墙,又招呼骠骑上马抄截,耿仲明所部自后掩杀,不到一个时辰,句容土地便已被朝鲜兵的鲜血染成黑红。
酉时刚过,厮杀渐息,穆济伦收拢兵马,令人清点斩获的“明军”首级。耿仲明不敢与他争抢,却暗中派人赶回武岐山向多铎报捷。
过了好半天,穆济伦这边才反应过来,也忙派了人回去请功。
入夜,多铎令人依例盘查诸营,却惊闻穆济伦和苏克萨哈营中各少了千余人。他正要发作,就见硕塞兴奋地快步而来,“大将军,天佑我军啊,句容大捷!”
“什么?”多铎都蒙圈了,自己大军还没到武岐山,数十里外的句容却打了胜仗?!
硕塞招来耿仲明的信使,“快禀予大将军。”
那人还未及说话,后面穆济伦报捷的人也到了,离得老远便高喊:“大捷!句容大捷!斩敌四千余首,缴获军器、辎重无算!”
第六百八十四章 抢功()
耿仲明的信使见状急忙抢着道:“大将军明鉴!此役乃是我家将军临阵在前,又先行攻入敌营”
穆济伦的人跳下马来,朝多铎单膝跪道:“大将军,汉军被蛮子挡在阵前,是我家将军率部破敌的!
“不信大将军可问问汉军斩获了多少敌军。”
耿仲明的人见多铎望向自己,只得愤愤道:“斩获一千余大将军,原本敌军大半都是我们所毙,只是尸首被”
汉军还斩获千余?!多铎心中大喜,也就是说,耿仲明和穆济伦加起来共收拾了五六千明军?!
要知道,两部的人马都没时间劫掠,这几千斩获可都是实打实的敌军战兵,若按照以往习惯,还会将屠戮的百姓也算进去,那至少要奏报斩敌万人以上。
更重要的是,此役的地点也非常凑巧——句容。前番勒克德浑就是在这儿折损了五六万精锐,令朝野大震,人心惶惶。而今日这一场大胜若传回北京去,定能一扫之前阴霾,令九哥压过豪格那厮,重振往日权威!
他立刻转对硕塞道:“穆济伦忠勇无双,句容大破南军,扬我军威,即刻禀奏朝廷为其请功!”
“嗻!”
耿仲明的人急得拱手道:“大将军,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此役乃是我家将军”
穆济伦的人听说要封赏自己主子,哪儿容他旁生枝节,立刻用更大的声音道:“大将军英明!小的这就回营传喜讯。”
“我绿营兄弟为这一仗死了三四百人,足见临敌是谁冲在前面!”
“那是你绿营没用,竟被蛮子弱兵杀了这么多人”
“你、你欺人太甚!”
两边就这么在多铎帐前吵了起来,片刻便引来不少清军将官围观。
“诶?这是怎么了?”
“听说句容大捷,毙敌五六千,耿仲明和穆济伦在争谁是头功。”
“嗨,这还用问吗?就那帮汉军能打得甚么仗,必是穆将军破敌的!”
“没错,大将军方才也说要为穆将军向朝廷请功。”
同时汉人军官那帮却是另一番议论。
“他娘的,又来抢我们绿营的功?!”
“穆济伦连人都没死几个,怎可能是他攻破敌营的?”
“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
但很快,两边都开始关注起一个相同的话题。
“这才两天时间,便摧枯拉朽地灭了八千明军,看来他们远没有相传的那般善战啊。”
“南人主力九成是去了湖广,江南这边多是杂兵。”
“照眼下这情势,战功可都要落在耿仲明和穆济伦手里了”
“若是我率部讨敌,必也能摧枯拉朽一般!”
“对啊!不能眼睁睁看着战功都被人抢去,我这便去请缨!”
“对!我也去!”
立刻便有数名军官将多铎围住,抢着道:“大将军,末将欲请战”
“大将军,末将愿率部踏平江宁,献蛮酋首级于您!”他所说的江宁便是建虏对南京的称呼。
“末将可立军令状,半个月内攻破南京!”
“大将军,末将只需十天便可”
经过武岐山和句容两役,八千颗血淋淋的“明军”人头给了众虏将极大信心。一时间是群情激奋,他们无不将南直隶的明军看作做砧板上的鱼肉,只怕自己去得晚了没机会剁上一块。
硕塞见状凑在多铎耳边悄声道:“大将军,耿仲明部有一万三千余人,而穆济伦只带了三千兵,定然抢不过汉军。不如借机增派人马,否则江宁若被耿仲明趁势拿下,朝廷那边便只得重加封赏了”
满清一贯的政策便是尽量打压汉军,以防他们尾大不掉。多铎思忖点头,句容离南京已是极近,以明军表现出来的战力看,耿仲明一口气攻下南京也并非不可能,心中甚是后悔当初令其做了前锋。
他当即环视四周,点出两个人来,“朱玛喇、石廷柱,令你们即刻率部奔袭江宁!”
这两人所部乃是多铎嫡系的正白旗与镶白旗主力,合计有一万两千人马。以多铎估计,再加上穆济伦那三千人,当足以盖过耿仲明。
朱玛喇和石廷柱对视一眼,欣喜应道:“嗻!”而后立刻各自回营点齐了兵马,连夜朝句容方向开去。
朴泰信与闵承孝一直跑到淳化,回望清军未曾追来,这才停下脚步,慌忙收拢了仅剩的不到一千士卒。至于那些朝鲜民壮,因为一直由明军带着,反而死伤不算多,还有接近三千人。
昨日穆济伦是将句容所有战死的朝鲜人都算在了自己账上,而耿仲明又报了千余斩获,这才让多铎算出“剿灭明军五六千人”的战绩。实则两人手里的人头加起来还不到四千之数。
崔和勉、闵承孝刚要松歇口气,就见马德气冲冲地前来,二人当下脸都黑了,战战兢兢地向后者施礼,“拜见马大人。”
“你们也太不中用了!”马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本想着你们几千人马,又遍发新铳,怎么也能坚守三四天,以待大军赶至。不料竟连三四个时辰也没挺住!”
崔和勉看了眼空荡荡的淳化营寨,壮着胆子道:“马、马大人,再给末将一次机会,这回一定不让您失望”
“还给个屁的机会!”马德怒道,“淳化距南京仅剩三十里,还敢再交给你们?!圣上已遣余振、孙奇等几位将军守御此地。”
两名朝鲜军官闻言都暗自松了口气,建虏实在太过凶猛,若真要让他们再打一仗,手里这点儿人恐怕全得折进去。
闵承孝小心翼翼道:“马大人,那我们在此襄助天军?”
马德当即摇头道:“不必了,我观你们所部皆已胆气全失,留下也没什么用。”
他令人取来地图,先指向北侧,“朴泰信部往高资去,将水师刚运来的粮草搬入南京城。”又一指南边的方山,“闵承孝部去方山,增筑那里的营寨,谨防建虏偷袭江宁。
“啊,对了,把你们各自的民壮都带上。烽烟既起,地方上定也不太平,我令人发了军器给他们,你二人自己路上小心。”
朝鲜军官听闻乃是运粮、修工事的差事,当下都是挺胸应道:“末将遵命!”便各自招呼人马往马德指定地点赶去。
次日,多铎率清军主力刚过了武岐山,便又得前方捷报传来——耿仲明部攻占淳化,兵锋直指南京!
他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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