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果林阿想起哲布库曾说南直隶明军大多调去了湖广,又看了眼堆积如山的粮草,不禁疑惑道:“江宁有多少大军,需得这么些粮?”
“这哪儿知道,不过前些天大营还不过二里见方,昨日便已延至四五里开外了……”
果林阿和艾松古对视一眼,正要再问,却闻有人高声道:“把路引拿来我瞧。”
二人转头间就见十多人挎刀而来,不时点选几名难民查看路引,正是附近巡逻的警察。
待他们走到艾松古面前,看了眼他散开的辫子,伸手道:“路引。”
后者心里一紧,慌忙道:“被、被鞑子追得急,丢了……”
“嗯?听你口音像是关外来的?”
果林阿忙道:“不,不,我二爷嗓子坏了。我们是山东人……”
那警察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了他头上,“你会说官话,是读书人?”
“回老爷,”果林阿也是紧张不已,“认得几个字。”
“可有功名?”
“小的驽钝,未曾考取。”
那警察指着果林阿向身后人示意,“带他走吧。”
“是!”
冯三忙取出自己的路引上前道:“官爷,他们都是小的的亲戚,绝非细作……”
“我知道。”那警察瞥了他一眼,“看他样子就知道是逃难来的。朝廷要运粮去湖广平乱,县里征了不少民壮干活,石坪村却连一个识字的没有。”他一指果林阿,“我带他去村里记账。放心,肯定强过他在此做苦力。”
“我……”果林阿和自家将军对视一眼,却担心拒绝此等好事儿会令人生疑,只得点头,“谢过官爷。”
是夜,艾松古辗转难眠,总担心果林阿被人识破连累了自己,又想起江宁竟驻有大批明军之事,心中不禁犯起嘀咕,难道是哲布库消息有误?
他越想越不对劲,没等天亮,便带着两名侍卫,借口要去找自己“堂孙”,告辞了冯三,朝江宁方向赶去。
三人围着江宁转了一圈,果然远见城东有大片军营。待他再要靠近去看,却在离营七里外便被一队龙卫军持火铳客气拦住,告诉他们营中不纳难民,旁边江宁城中才有善粥。
艾松古无奈在明军巡逻范围外挨到天黑,这才悄悄爬上附近一座土丘,勉强看到了火光组成的明军大营全貌。
他也是久熟战阵之人,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大致数清了营中火光数量,不禁心中大惊——难怪白天有那么多粮米运至,原来此处竟驻有不下两万大军!
糟了!他眉头紧皱,扬州虽有五六万人马,但豫亲王只当南直空虚,若贸然南下,被南人伏击,势必危矣!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大明皇帝万福()
艾松古慌忙待两名侍卫连夜朝东北方向赶去,盼着能寻机返回江北,向多铎示警。
只是三人一整天没有吃饭,待天色大亮,也不知走到了何处,肚里已能饿出只鸟来。
艾松古抬头间,正见迎面走来两人,看其衣料光鲜,似乎颇有些油水。他四下张望,见并无旁人,当下示意侍卫从路边抄起树枝、石块,上前将那两个路人拦住。
“留下买路财,饶尔等性命”
“剪道歹人?”
“不错!”
“没带兵刃也就算了,好歹换件像样的衣服。”
“管你屁事!拿钱来”
艾松古刚说到一半,却见对面两人从腰间取下软剑一抖,“瞎了狗眼的,可听过雄苍派大名?”
混江湖的?艾松古一愣,心说这也太倒霉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给人跪下认错吧?他当下一声大吼,举棍冲了上去。
三名建虏虽是长年刀头舔血之徒,但只擅战场结阵冲杀,小巧搏击功夫却是一般。加上几人都饿得手脚发软,对方却是精气神十足,故而两个照面下来,艾松古的一名侍卫便肩头中剑。
“小贼,留下命来!”雄苍派两人越战越勇,打定主意要拿了三个强盗回官府领赏。
艾松古的侍卫见势不妙,拼命将他挡在身后,又回头疾呼:“二爷快走,我们拖住敌人!”
艾松古虽有不忍,但想到不走也是三人一起死,终是长叹了一声,咬牙朝道旁树林奔逃而去。
直跑到出了林子,他已是腿脚抽筋,回望无人追来,这才靠在树上大口喘起了气,心中念着要去给豫亲王报警,却再难迈动步子。
他抬眼远眺,只见东侧峰峦叠嶂,而西侧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这当是南京了!艾松古顿时又有了生的希望,拖着双腿踉跄走到城下,却闻四周鼓乐齐鸣,再看城门附近,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聚了能有数百号人。
他捏着嗓子问一旁路人,“这是闹什么呢?”
“嗨,一看你就是逃难来的,天子马上大婚了都不知道?太后他老人家为讨个吉利,派人在此布施。”
艾松古听到“布施”二字立刻来了精神,拼命挤进了人群。四下百姓嫌他邋遢,纷纷避让,却让他轻松钻到了最前面。
就见当中乃是几名太监、宫女,凡有人上前朝紫禁城方向磕个头,说句吉祥话,便能得两颗蒸土豆,嘴巴甜的甚至给年糕一条!
艾松古心中默记前面几人的口音,又反复练习一阵,便急不可耐地扑上前去,纳头便拜,“恭祝皇上大婚万福!恭祝皇上大婚万福!”
他半天就学了这么一句,多的也不敢说。
小太监见他衣衫褴褛,口音又似驴非马,只当是个傻的,大笑一阵赏了他三个土豆。
艾松古兴高采烈挤了出来,几口吃下食物,顿时来了精神,随即又转去其他城门,远远向大明皇帝磕了七八回头。到下午时分,他怀里已抱了一大兜土豆还有根年糕。
就依靠这点儿吃的,加上沿途乞讨,几天后艾松古终于如愿看到了涛涛江水,又望一眼不远处的镇江城,激动地热泪盈眶
陕西南部,重镇汉中。
豪格将手中公文重重摔在地上,怒吼道:“多尔衮这个披人皮的畜牲!不止调光了山东、山西的绿营,竟然连陕西兵都不放过!”
那公文内容正是陕西总督回应他调陕军的命令——窦承武已率仅剩的陕南六千绿营开赴汉中,余者则皆随李国英去了江南。
一旁瓦克达劝道:“肃亲王息怒,这不还有咱两红旗人马前来助战吗?凭殿下用兵如神,必必会被多铎比了下去。”
豪格心中苦笑,你两红旗大多折在了句容,如今一共也才不到两千兵马,倒能起多大作用?
反倒是多铎那边,据说不但调集了各路绿营兵马,甚至布木布泰连两黄旗精锐都拨给了他驱使。这一进一出间,自己兵力简直差了人家数倍!
更何况还有消息说,何腾蛟拥兵造反,南明朝廷将主力全部派往湖广平乱,南直隶几乎无人把守。照此情形看,多铎大军只要渡江,几乎瞬间便能攻至福建一带。
第六百六十七章 迅捷营()
豪格又抬眼望向被南面的宁羌城。
那座孤零零的城池被他三万多大军重重围困,却始终坚持不落,拦在他攻袭四川的路上。
他皱眉问一旁的罗洛浑道:“宁羌城中有多少南军?”
“回大将军,乃是王应熊副将王祥所部八千人马。”
豪格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怒道:“就这么一座小城,八千南蛮而已,你竟然打了一个多月还没拿下?!”
罗洛浑极为委屈道:“除城中南军,另有秦翼明在城外游走策应,其手下那四千兵颇为悍猛……此外,”他指向紧挨着宁羌城的三座碉楼般的建筑,“那种南人称为‘棱堡’的东西也极难对付,我们在那上面折损了不少人。”
豪格人刚到陕南,还没吃过棱堡的亏,望着那三座十四五丈见方的“碉楼”,只当罗洛浑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暗骂了声“废物”,对瓦克达道:“传令,大军辰时造饭,己时随我攻取宁羌!”
“嗻!”
至晚饭时分,豪格军中鸣锣收兵,豪格灰头土脸地返回自己将营。三万多清军在他指挥下,从早上开始猛攻一整天,除了丢下千多具尸体外,没有取得丝毫进展。
豪格这才知道,那三座倚城而建的什么“棱堡”着实不好对付——即使重炮对其低矮而倾斜的外墙也难造成太大的损伤,而派兵攀城强攻,竟发现里面还有两层城墙!莫说明军铳、炮猛烈,便是没人抵抗,光爬进去就能累个半死……
原来王应熊前番在守成都时尝到了这棱堡的甜头,向来喜欢守城的他如获至宝,当即上表请朱琳渼调了几名龙卫军工兵入川帮忙。
后来白杆军被朝廷调走大半,他自忖所部战力不济,便果断放弃攻打汉中,将主力调回宁羌死守。
数月前朱琳渼拨了百万两银在四川赈灾,此时蜀中民生情况已明显好转,王应熊得以调来大量民壮协助筑城。
他先后加高了宁羌城墙,又在距城一里处筑了三座棱堡协防。和上次在成都匆忙修建的棱堡不同,这次他可是下足了本钱,棱堡外墙是以石块加夯土垒成,里面则是两层内墙,高近四丈。
另外前一阵川北大捷时他从清军手里缴获了不少大炮,加上朝廷拨发的,此时棱堡上大炮猬集,火力极强。
同时他受朱琳渼教诲,将最有战斗力的白杆军留在城外,一旦敌军攻城势头太猛,秦翼明便率兵从外围骚扰,令建虏苦不堪言。
就这样,王总督在宁羌坚守一个多月,稳若磐石,伤亡不到三百来人。
待窦承武和两红旗的援兵抵达,豪格不死心之下又强攻数次,付出极惨重的伤亡,却仍丝毫奈何不得宁羌守军。
他无奈之下只得启用老办法——在宁羌城外修筑更高的土墙,意图居高临下攻击棱堡。
他望着城外汗流浃背地搬运土石的士卒,心中已凉了大半,想要能压过宁羌城防,这土墙少说也得超过六丈形成,相当于建了一座比宁羌城更大的城墙。在明军不断袭扰之下,这么大的工程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完成。
而届时就算能顺利攻下宁羌,在南下入蜀的路上还有广元、剑阁两大关卡,如果南人都如眼前这般防守,没有一年时间绝难拿下四川。
到那时,多铎恐怕早已攻入福建、广东了,他不禁哀叹一声,“难道是天佑他多尔衮不成?!”
……
李定国从跳板上跃下,回头看了眼身后硕大的白底船,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呕吐感冲上嗓子眼,却被他强压了下去。
邓山带人快步迎了上来,看了眼李定国苍白的脸色,忙伸手将他扶住,“可是迅捷营李将军?”
“正是末将,”李定国虚弱地点头,“这位将军是?”
“末将破虏营邓山。”邓山又回身招呼侍卫,“拿姜茶来,李将军当是晕船了。”
“原来是副指挥大人在上。”李定国急忙指向身旁年轻人,“这是末将三弟,刘文秀。”而后便要单膝跪下。
邓山在先前光复南京的战斗中屡建大功,此时已累功升作破虏营的两名副指挥之一,而隶属破虏营的李定国部正是他的属下。
邓山将二人托住,笑道:“李将军,刘将军,我大明野战军不论官职,却都只行军礼。”
“啊,对了,指导使前日还教过。”李定国忙又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倒是末将忘了。”
邓山还了军礼,从侍卫手里取过姜茶递给二人,“趁热喝,专解晕船。圣上曾言跪礼太费时间,沙场瞬息万变,不可为此贻误战机。”
他等李定国喝完姜茶,又望向泊在港口那大小二十多条船,问道:“李将军,迅捷营人马可都到齐?”
“回副指挥大人,入楚作战的近三千人随末将先来,还有两千人自川北出发,还需两三天才能到。此外军马另有专人负责赶战马而来,或许还要更晚些。”
李定国话音刚落,一旁刘文秀便小声抱怨道:“要说我们原收拢了旧部一万八九千弟兄,若全调来南直,无需朝廷另派兵马,便能杀得虏贼一路北蹿。但兵部只选了五千人为迅捷营,余者却都遣散返乡……”
对于原大西军的遴选,朱琳渼的确是严之再严,流寇习气稍重的一律不要。宁缺毋滥,绝不能让任何人带坏了明军的风气,尤其是精锐野战军。
此外他还让兵部抽调了四百多指导使派给迅捷营负责思想工作。其实若非前线急着用兵,他肯定会先让这些人都先去军校回炉一番。
李定国忙对刘文秀摇头示意,小声道:“三弟莫要浑说。”
邓山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心说倒是够傲气,等过一阵你便知道了,可不是任谁都够格入破虏营的。
一名传讯兵沿码头的大道疾驰而来,向邓山敬礼道:“报指挥大人,迅捷营的辎重已运至。”
“好。”邓山转身招呼李定国他们,“我先为二位将军接风,而后带你们交接军器、辎重。”
李定国接到的朝廷调令是让他们丢下所有兵刃、甲胄,轻装急速赶赴南直隶。他此时听到要领军器,立刻拱手道:“指挥大人,不忙吃饭,还是先取了军器末将方才放心。”
第六百六十八章 军器与辎重()
“那便先领军器。”邓山见李定国神色坚决,点头道,“兵刃、甲胄尽快发下去,将士们也好早些熟悉熟悉。”而后他向大营方向示意,“二位将军随我来。”
李定国拱手应了一声,又转头对自己传令官道:“传令,整军,入营!”
“是!”
那传令官跑出一段,带了几名旗兵举令旗挥舞一番,新建迅捷营刚下来船的士卒们立刻在各层军官带领下动了起来。虽然其中还有很多人尚在晕船的不适之中,但他们依旧咬牙迅速列队,一个个站得笔直,纵未配刀枪,却也显出腾腾杀气。
仅不到一炷香工夫,三千人便已结为整齐的四排纵队,跟着领路的破虏营士兵浩浩荡荡地开赴营盘。
邓山看在眼里,倒是略有些吃惊。简单的整队,就能体现出一支军队的训练和纪律水平,眼前这队人马虽比不过破虏营,但却远超普通明军。看来他们在湖广连建战功绝非偶然,难怪圣上会赐名迅捷营,直接归在了破虏营旗下。
开玩笑,历史上就是李定国的这支队伍,仅凭云南一隅之地撑起整个永历朝,和建虏周旋了十六年之久,且一度光复了长江以南过半疆土,且能是浪得虚名的?
更何况这几千将士乃是从李定国、刘文秀麾下反复精挑出来的,几乎可以代表旧式军队的最高水准了。
不过旧式军队仍是旧式,经过先进军事理念训练并装备跨代武器的破虏营就能轻松胜过他们。故而按照朱琳渼的规划,作战理念和训练方面虽一时半会无法提高,却可以先大幅改善迅捷营的武器装备。
江宁大营就在长江边上,李定国和刘文秀跟着邓山纵马而行,不多会儿便至明军大营附近。
李定国四下望去,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江宁处于南直隶腹地,近来也未闻敌军来犯,但明军大营仍是布置得一丝不苟。
外围一共三道战壕,深及一丈有余。车辆在内侧围成圈,大炮整齐架在车后,有炮手一旁待命。甚至四周还搭了数座两三丈高的瞭望塔。而队列整齐,持铳巡逻的士卒更是随处可见。可以想见,便是此时立刻开战,谁也别想袭了明军营寨。
他不禁暗叹一声,如今这位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