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洪承畴的亲兵却仍涌到被轰倒的墙下,准备继续负隅顽抗。
黄奇寿皱了皱眉,对炮营的人道:“既然来了一趟,不妨就再发几炮吧。”
“没问题。”那连总随即下令有轰了两轮,这下整个南院一片狼藉,虏兵再不敢和大炮硬抗,当即丢下百十具尸体退缩内堂。
没有了围墙干扰,龙卫军步兵立刻冲入院内,举铳向仍在抵抗的清军齐射。
南京布政使司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近黎明,黄奇寿和李瑛又两次调用大炮支援,总算清缴了大部分顽抗的虏兵。
“大人,这里是最后一处了。估摸着里面还有十多个贼兵。”一名步兵连连总指着后堂一处书房样子的建筑对李瑛敬礼道,“属下正准备率部强攻。”
后者扫了眼门缝中探出的铳管,故意大声道:“不用了,围死就行。我调大炮来轰烂这些不知死活的贼虏!”
他话音刚落,便见屋门被人推开,一名身着建虏官服之人走了出来,声音沙哑道:“不必了。老夫乃是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尔等……”
洪承畴还打算说几句找场面的话,却不防身侧一名龙卫军士兵快步上前,麻利地一枪托抡在他下巴上,“正是你个老国贼,竟还敢在此神气活现!”
洪承畴一口老血伴着槽牙飞出,顿时眼前一黑,后半句话再没机会说出来了。
李瑛和刚赶来的黄奇寿对视了一眼,不禁喜道:“难怪这破地方抵抗激烈,原是这个老贼在这儿。”
“李兄可是立了一功,快去禀报辅政王殿下!”
……
朱琳渼抬头见天色微亮,又望向眼前巍峨的南京紫禁城,已能看清仍在死守的建虏轮廓了。
自从南京陷入建虏手中,这紫禁城便被改作了满城——建虏为防止汉人作乱,专门在所有大城市中单独划出一块,以八旗兵驻防其中,这便是满城。
此时南京城中大部分的战斗都已结束,由于这老皇宫的重要性,故而朱琳渼专门赶来亲自指挥。
他见已具备了聚集的条件,遂转头吩咐甘新达道:“集中打午门附近的虏贼,能令其不敢露头最好。”
“是!”
他又对张家玉示意,“就按刚才所议,迅速破门。要注意别让建虏涌入城中,否则必会造成混乱。”
实则这“满城”中的正规军大多已被勒克德浑带走,所剩基本都是八旗兵的包衣及家眷,但他们人数上万,且拥有不少武器,却也不能轻视。
加上这里乃是大明旧都的紫禁城,也不宜用大炮轰,故而想要攻下来还略有些麻烦。
随着猎兵营就位,午门附近的建虏顿时被精准的米尼弹射翻了数十人,余者皆是大惊,一时只敢紧缩在城墙后面。
而后一辆临时从城外搬来的飞桥被当做了冲车,三十名明军步兵推着它飞快冲向午门,用架在车前的桥梯狠狠撞在大门上。
甘新达这边立刻命令又是一轮火铳,将意图攻击“冲车”的建虏击毙。
反复撞击十多次后,午门后面的门杠终于撑不住了,随着吱呀呀的闷响,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早有胆子大的南京百姓远远围观,见紫禁城大门被撞开,这近千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兴奋高呼,“好!”
“门开了,门开了!”
“这下看鞑子还哪儿跑?!”
随即,早已做好准备的两个营的龙卫军步兵在猎兵掩护之下,自午门冲了进去。
满城中的建虏到底不是正规军,被明军火铳打了两排齐射,便轰的一下四散逃去。
朱琳渼正举着望远镜观看战况,便有李瑛派的通信兵赶来,敬礼高声道:“报,已擒获洪承畴!”
“竟在城里抓到他了?”朱琳渼笑了笑,“我本还打算在大胜关附近截住这老贼。”
他又看了眼紫禁城里势如破竹的战况,对石霖挥手道:“走,看看敌酋去。”
“是!”
李瑛将俘获的一干建虏军官就近关在了布政使司的偏殿中,令三个连的步兵看守。
朱琳渼在他示意下,走进偏厅正中关押洪承畴的小屋内。
洪承畴虽不认识大明辅政王,但见到来者气度不凡,又被几名三、四品的军官恭敬簇拥着,立时便猜出这名年轻人的身份。
他当即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老夫没有错!
“大明已是腐朽不堪,党争不断,贪弊成风,百姓怨声载道。
“老夫乃观大明国运已尽,为天下黎民苍生虑,这才转扶明君!劝尔等尽早回头,莫要逆天地造化而行……”
第524章 诛心()
“废话真多。”
朱琳渼刚厌恶地皱了皱眉,石霖反应极快,随即踏步上前,抬手就是重重一巴掌。
“啪!”
“呃……”洪承畴左颊立时肿成青紫色,倒是和方才被枪托砸的那边对称起来。
石霖却仍觉不妥,又在他腿弯上踹了一脚,令其扑通跪倒,这才“满意”退了回来。
朱琳渼望着洪承畴冷声道:“崇祯朝时,你身为蓟辽总督,几掌天下军权,却因贪生怕死而投身虏贼……”
后者用力咽了口血水,挣扎道:“老、老夫才不是怕死!”
“是吗?”朱琳渼不屑地笑了笑,“范文程招降你时,有房梁灰尘落你肩上,你便急忙拂去。你可知范文程是如何向皇太极回报的?他说‘承畴必不死,惜其衣,况其身乎?’
“你道为何皇太极杀了与你一起被俘的丘民仰、曹变蛟、王廷臣,却独劝降你一人?”
“连当时的敌人都能看出你怕死,你还在此强辩!”
洪承畴闻言心中大惊,这都是当年发生在盛京之事,他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朱琳渼继续道:“你若仅因怕死而降倒也罢了,便如与你同降的祖大寿,窝在家中花天酒地,倒也不出来祸害苍生。
“偏偏你这奸贼,真乃忠心事敌,为建奴定下先侵江南,再平闯、献之寇,而后攻楚、粤、滇、黔,最后取西南的‘大计’。亏你这过人的方略,建虏依此行事,率军鲸吞中原,险令我大明社稷沦丧!”
这些话都是自己与皇太极当面对述,他竟也知道?!洪承畴当下既惊又怕,只觉自己如同被扒光了一般站在这年轻人面前。
“之后你又‘兢兢业业’地为建虏招降了南直、江西、浙北等地十三个州府,设计破坏前兵部尚书张缙颜等人的抗虏大计!又劝说华夏士子参加建虏举试,壮贼之人才。”
“我、我说降了那些州府,其城中百姓才得免遭屠戮!”洪承畴好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我是为了救苍生性命……”
“放屁!”朱琳渼怒斥道,“你说降了守城的鼠辈,却令城中百姓不得不自戕发肤,改换衣冠,多少人因此自尽?!又有多少人因为不愿剃发易服而被你下令杀害?!
“且即便他们苟且得生,也不过是做了鞑子的奴隶。哼,你且问问,那些百姓可有人情愿如此?!”
“我……”
“救人?”朱琳渼越说越气,“你还有脸说救人?就是因你做了虏贼的马前卒,导致江南大片土地陷落,扬州、嘉定、江阴、四川又有多少百姓命丧贼手?二百万还是三百万?!
“要说救人,你倒是也救了一个,那就是你自己!”
他见洪承畴已呆在当场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冷道:“我今来此,乃是有位故人写了副对联要送给你。你且听好。
“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这本是历史上黄道周被俘之后,见洪承畴前来劝降,怒而做此对联求死。
这一世黄道周还好好地在泰征朝当首辅,洪承畴却成了阶下囚,不过这两句千古绝骂朱琳渼定是要留给国贼的。
饶是洪承畴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禁臊得满面涨红,以袖遮颜。
说完这些,朱琳渼当即转身离开,再不想多看洪氏一眼。
李瑛快步跟了上来,拱手道:“大人,这洪贼当如何处置?”
他见朱琳渼不语,又低声道:“依属下之见,不若送回福京,当众凌迟,以慰天下。”
朱琳渼却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妥。如此虽大快人心,但他毕竟是两军阵前被俘,依例斩首便是。
“若我们开此先河,被建虏所俘的大明将士也必会遭到报复,乃因小失大。”
一旁黄奇寿心有不甘道:“可如此却便宜这狗贼了!”
“便宜他?”朱琳渼随即微微一笑,吩咐道,“洪氏却也是国贼,斩首前先在南京城中游街,届时可散出此贼囚于布政使司衙门偏厅的消息。”
他说完这些,又拍了拍李瑛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将士们作战辛苦,这看守俘囚的人手就不必安排太多了。”
李瑛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兴奋敬礼道:“是!”
待到时近正午,紫禁城那边的战事也宣告结束,整个南京城已经完全在明军掌控之中了。
由于有满城的存在,搜捕建虏的工作变得非常简单——紫禁城里的都是,外面几乎没有。
朱琳渼驾马从东仪门而入,转头吩咐余新道:“城中残余虏贼的搜剿要快,最迟后天便要解禁,令百姓恢复正常生活。
“另外洪承畴为死守南京,将城中粮米几乎搜刮一空,待清点了缴获粮米之后,便开仓低价放粮给百姓。旁的生活物品也要运些入城。”
“是!”
一行人边说边走,朱琳渼抬眼不断四下观望,心中却是倍感凄凉——这堂堂的大明旧都皇宫,此时已被建虏搞得破败不堪,直如凌乱的菜市场一般。
殿宇外面横七竖八的竹竿上晾满了衣服,殿内陈设早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土炕、灶台之类。雄伟的大殿柱子上被刻得乌七麻糟,门上贴着门神,而殿匾多已被做了劈柴。御花园里更是杂草丛生,而且恶臭扑鼻,明显已被当做了露天厕所。
“看来想要紫禁城恢复如初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啊。”他又问张家玉道,“元子,依你估算,彻底修复大概要用多少银两,耗时许久?”
张家玉略做思索,拱手道:“回大人,怕得八九十万两不止。若民壮充足,最快一年或能修好。”
这么多?!朱琳渼不禁皱起了眉头……
“赵大哥,这可是布政使司衙门。”一名黑布蒙面的年轻人明显底气不足,“而且眼下还在戒严……”
“怕什么?今晚正值阴天,最宜动手!”那赵大哥沉声道,“三柱子,你可别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三柱子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坚毅了许多,“是洪承畴这个老贼!因我爹拒不剃发,被他手下砍死在家门口!”
第525章 锄奸()
赵大哥接道:“我家人也是被洪贼害死,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包括三柱子在内,他身旁的十多人一齐低声应和,“必报大仇,手刃国贼!”
赵大哥见到众志成城之势,满意点头,又挥手道:“按照之前的布置,动手!”
随后,三柱子等七八人散开伏在布政使司衙门南侧的树梢、墙头望风,赵大哥则带了五个人一指墙头,“走,我们进去!”
由于此处前两日被大炮轰过,眼下仅临时修了一人半高的围墙,几人不费吹灰之力便翻入院内。
布政使司内果然没什么守卫,赵大哥等人七拐八绕,距离偏厅越来越近。
待他们又转过一座高大的建筑,忽闻前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忙一起躲在一块石屏之后。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却并未冲过来,而是同样偃旗息鼓。
过了好一会子,双方都没敢动弹,对面的人似乎沉不住气了,低声道:“诸位若是衙门守兵,怎不来擒我等?”
赵大哥忙小声道:“我们不是官兵。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边犹豫了一下,又道:“乃是为了国贼而来,你呢?”
赵大哥探出脑袋,显得有些激动,“我也是来劫洪贼!”
对面遂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慨然道:“洪老贼军前被俘,前日游街之后,恐很快便要被问斩。此贼拜虏为主,卖国极甚,人人恨不能生啖其肉,我等商议,绝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
“对!”赵大哥跟终于找到了组织似的,上前与那几人相见了,拱手道,“那我们便一同行事!”
“好!”
二者当下合作一队,继续向布政使司深处摸去,沿途竟又遇到两拨人马,都是要去劫洪承畴泄愤的。
赵大哥心中嘀咕,看来便是没有自己指引,也自有人来做此事的。
偏厅外,十多名龙卫军士兵凑在一火炉旁,正温酒闲聊,压根没有平日军纪严明的模样。
不多时,他们其中一人起身小解,刚走到了拱门旁,迎面便与几个蒙面人撞了个满怀。
赵大哥等人见是身着军服之人,吓得都僵在当场,差点儿腿一软跪在地上。
那官兵也是皱了皱眉,却忙一把扶住赵大哥,语气有些不悦道:“你们就是李管事找来修茅厕的吧?”
赵大哥他们皆是一愣,相互对视,自己黑布蒙面,要说起来倒是与修茅厕的有几分相似。
“手脚麻利点儿。”官兵转身一指,“喏,就偏厅旁边的茅厕,快去吧。”
赵大哥反应也是极快,立刻躬身道:“哎,是,是!小的这就去修。”
那龙卫军士兵待他们走远,不禁苦笑摇头,“我演技这么外行,你们也信啊?”
不多时,赵大哥等人将一只麻布口袋丢过布政使司南侧围墙,自己也紧跟着翻了出来。
身旁几人纷纷抹着头上冷汗,“今日着实够险,要不是这衙门里茅厕坏了,怕是就脱不得身了。”
方才与赵大哥合作的义士一旁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弟打算如何处置洪贼?”
“自是十八般酷刑用尽,以泄天下万民之恨!”
那人又用哀求的语气道:“不知,可否使在下前往观摩?”
“观什么观,”赵大哥豪气挥手,“同来手刃国贼便是!”
“当真?!在下感激不尽!”
旁边另几拨人闻言,也纷纷表示要来,赵大哥自是无不应允,当下约定明日子时,在城南山神庙动手杀贼!
次日晚。
赵大哥却没想到,正逢南京城解除戒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之下,这山神庙竟来了好几千人!
当大家看到洪承畴的嘴脸时,不禁爆发出一阵怒吼,“便是此贼,害我一家老小!”
“国贼献我大明十三州府,罪不可赦!”
“别废话,杀了他!”
“不行,杀了太便宜他,千刀万剐!”
“对!剐了……”
昨日与赵大哥一同“劫狱”那人站了出来,高声建议道:“不如这样,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割此奸贼一块肉带回去,既出了气,也算留个纪念!”
众人立刻响应道:“好!”
“老贼身分数千份,便想要投胎也凑不齐个囫囵身子!”
“能给这大奸一刀,实我所愿!”
“别啰嗦了,动手吧……”
又有一高大胖子走上前来,拱手道:“不才在刑部干过一阵,可教大家如何下刀,莫令奸贼提前断了气。”
洪承畴早已吓得裤子都湿了,面对大明官员他尚能侃侃而谈,但眼前这些泥腿子根本就不跟他废话,上来就只是要虐杀而已。
“不、不要……”他一把抱住赵大哥的腿,浑身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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