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郑成功闻言微笑点头,又吩咐施琅道:“传令,按甲字预案,子时动手。”
“是!”
及至亥时,有数十条小艇离开水师战船,紧贴着海岸线向大沽要塞缓缓划去。待到了距离要塞还有三四里处,船上的三百余人便弃船登岸。
刘国轩压低了声音,摆手道:“全体蹲伏,噤声。”而后便全神贯注地紧盯壁垒方向。
那些小艇则又悄然返回战船,接载下一批士兵。
“站住,干什么的?”
余平转过身来,赔笑道:“军爷,和岱大人要吃夜宵,令小的送些菜去。”
那巡逻虏兵想起刚从和岱那边过来,他确实在与人喝酒。
这姓余的老头是大半个月前来此的,据闻其原是广州府天福阁的大厨,因得罪了当地权贵才流落天津。他为人勤快又烧得一手好菜,每天除了干活睡觉,就是蹲在垒上吃烟,倒是颇得大沽上下信赖。
于是那巡哨摆手道:“别在这儿瞎逛游,回去睡觉!”
“是,是。”
余平等那几人走远了,却一改方才腿脚不利索的样子,闪身便朝垛口处的大炮跑去。
由于德川幕府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倭寇已基本绝迹,大沽多年未有人来袭,以至这要塞武备废弛,守军随意喝酒赌钱,而到了夜里连守炮的都不知溜去了哪里。
余平从发髻中摸出一只铁钉,探手摸到大炮的火门,利索地将钉子塞进引火小孔之中,又以烟锅做锤用力敲在钉子上,几下之后钉尾便与火门平齐了。
他见四下无人注意,又取出火折在头顶挥舞几圈,直到远处有人喝道:“哪里来的火光?!”
老头儿咳了一声,“是、是小的在点烟”
“老不死的,怎在这里吃烟?不要命了?!”
“是,是。”
刘国轩望到远处有火光划了几个圈,立刻转身道:“各队清点人数,准备动手。”
“是!”
片刻后,八百名水师步军士兵皆脱去皮靴,快步随刘国轩朝要塞摸去。
要塞上几名清军士卒正倚在土垒上闲聊,其中一人便忽见月光下有大片人影冲到了要塞边上。他用了揉了揉眼睛,又拍一把身旁的虏兵,“诶,你看那是啥?”
“啥”那人探头向外望去,立刻失声道,“直娘的,敌袭?!”
他话音刚落,就见要塞下密集的火光闪过,一颗铅弹正中他眼窝。其余的铳弹打在胸墙上,发出一片噗噗声响。
没中弹的几人吓了一跳,忙蹲在垛口下猛敲示警的铜锣。
大沽守将闻讯急爬起身来,只穿了件小衣便爬上壁垒,拉住一名惊慌跑过的士卒,“可是倭寇袭扰?来了多少人?!”
“回、回大人,来者火铳极猛,应不是倭寇。人数当有千余。”
大沽要塞不过四百士卒,那军官登时惊出一头冷汗,一面派人往天津大营求援,又高声喝令:“各守其位,弓铳击敌!还有炮!快给我开炮!”
有了主帅命令,虏兵立时有了主心骨,守兵迅速靠在垛口向下射击,而炮手则纷纷聚在自己的大炮旁装填弹药。
不多时,要塞各处铳声大作,只是清军匆忙之下都没搞清敌人从何处攻击,只是到处乱射而已。
而明军最为集中的那段,却被要塞下强大的火力所压制,半天都没人敢露头反击的。
刘国轩知道不能拖得太久,否则等建虏反应过来,都聚在面前这段壁垒上,自己将付出极大的伤亡。
他命令六百士兵继续朝要塞上放铳,自己亲率二百人奔至壁垒下,先命令点燃震天雷掷上要塞。顿时壁垒上一片鬼哭狼嚎,这一段的清军虽没被炸死多少,但那震人心脾的动静吓得他们纷纷向两侧逃窜。
刘国轩这才让人用飞爪勾住要塞垛口,命令暂停射击,又率先沿绳索攀了上去。
大沽的建虏守将只见北段火光频闪,喊杀震天,却不见那边要塞上的大炮开火。他急带了亲卫赶到北侧大炮旁查看,却见十多名炮手正围着大炮发呆。
他抬脚踹翻了一人,怒道:“都傻了吗?!”
一名炮手无奈将火把凑到大炮火门旁,只见那里竟钉了一根铁钉,将引火口死死堵住,根本无从点火。
这要塞共有三门大炮,各自负责方圆一里范围。而敌军却恰选在这门被堵死的大炮正下方攻击
片刻后,刘国轩已带人跨过了城垛,立刻原地排成紧密队形向四周持续进行排射。而要塞下的其他明军士兵也接连攀登而上。很快,又有三门改良型的虎蹲炮也被拽上了要塞壁垒。
与此同时,要塞下面则燃起熊熊篝火。远处邵武号上,郑成功望见火光升起,立刻转头道:“传令,全军靠近海岸!”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多尔衮的震怒()
大沽要塞上的战斗已变得毫无悬念。
建虏守将好不容易才聚拢了二百多人,朝北侧壁垒发起一拨反击,只是这点儿人哪里够看?
等他们冲到要塞北侧时,八百明军早已排成了整齐的步兵线列,随即两轮齐射过去,就只剩下数十名虏兵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
邵武号上,余平向郑成功恭敬揖礼道:“锦衣卫北镇余学之见过提督大人。”
方才郑成功已从刘国轩那里得知,就是这个余学之暗中堵死了要塞北侧的大炮,明军才得以用极小的代价攻下大沽。
他正要好好赞余学之几句,后者却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白布呈上,“大人,虏贼的天津直沽大营驻有伪将娄光先所部三千余人,据此仅七十里。方才攻城时贼军定已派人向直沽求援,大人当早作准备才是。”
郑成功的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说道:“他便是不来,我也要去找他。击破这三千虏军,正可助我军立威!”
施琅一旁诧异道:“大人,我们此行是以佯攻搅乱建奴腹地,为何要与敌死战?”
“佯攻,必要虚实相合。”郑成功道,“若一味游走,虏贼定以为我不敢与战,扰敌之效大减。”
他说着向南面一拱手,朗声道:“依辅政王殿下成策,这登岸之后的首战,必要不惜代价,务求速胜、全胜!以雷霆之势打疼虏贼,打乱其部署!
“如此,我们之后再袭沈阳、登州等地,虏必不敢坐视不理,如此方能对江浙局势起到牵制之效。”
他又指向地图,“只要攻破直沽,往北不足三百便是北京,沿途一马平川且再无虏军镇守。届时北京城中必如天塌地陷!”
……
多尔衮皱眉将手中的奏章狠狠摔在地上。
这才半日工夫,关于大沽之战的奏本就在他案头堆了二尺多高。其中多是弹劾大沽守将哈同保的,也有弹劾天津总兵娄光先防务懈驰的,甚至还有提议说要加强京畿防备的。
“简直是一群废物!”多尔衮怒骂了一句。明明只不过千余南人,却让他们搞得像是天大的事情一般。
那哈同保已经落在明军手中,还弹劾个屁啊?
明军已登陆天津,正需要靠娄光先领兵御敌,在这个时候弹劾他,不是猪脑子是什么?
至于加强京畿防备,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明军要攻打北京了吗?!
他正发脾气,便闻太监禀道:“主子,范文程范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待范文程进了武英殿,先瞥了眼扔得到处都是奏章,又上前行过礼,小心道:“殿下可是为大沽之事烦闷?”
多尔衮揉着眉心道:“不过千余明军,硬是让这些蠢材闹得满城风雨!”
“殿下,何来的明军?”
“何来?”多尔衮怒道,“大沽刚被攻陷,你瞎了不成?”
范文程却不紧不慢地揖道:“不过是因为哈同保玩忽职守,被一群倭寇偷袭了大沽,有何当紧?”
“倭寇?”多尔衮愣了愣,旋即用力一拍桌子,“对啊!就是倭寇!范大人果然足智多谋。”
范文程又道:“殿下只需颁下谕令,再有将倭寇指为明军者严惩,朝议必然平息。只待娄光先剿灭南军,此事自然揭过。”
多尔衮从善如流,立刻按照范文程所言安排了一应事宜,又派出宗亲巴都海前往直沽督战,催娄光先火速剿灭来犯之敌。
……
“禀将军,明军已至四里外的小柳桥附近。”几名建虏骁骑向娄光先道,“人数当不过千,且皆为步卒。”
战船上难以搭载太多马匹,故而水师步军的战马几乎都用来拖拽大炮、辎重,便是军官都有不少没配马的,骑兵更是几近没有。
娄光先闻言得意一笑,心说明军定是以河道掩护身后,准备在小柳桥附近结阵防御了。他所部有一千三百汉军镶白旗精锐,其中骑兵五百余,便是那些绿营兵,也是从各地精选而来,如此战力对付千余南军定然手到擒来。
他冲一旁的巴都海恭敬拱手道:“贝勒爷,您只待在此观战,属下须臾便尽破南蛮。”
“有劳将军了,我这百余亲卫也可由你调用。”
娄光先忙道“不敢”,这巴都海可是努尔哈赤六子塔拜的亲儿子,地位尊崇,派人保护都来不及,哪儿还能用他的侍卫。
娄光先遂招来手下军官,正分派各部从何处攻敌,便忽闻远处隐约传来沙沙声响,像是极为整齐的脚步声。
他正疑惑,就见有骁骑飞驰而来,惊声道:“报!明军正由东侧直袭而来,距前军仅有二里不到。”
“什么?!”娄光先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一千明军,还全是步卒,竟敢主动攻击自己三千人马!
他愣了片刻,忽然大笑道:“这些南人既然来送死,我们不妨送他们一程。
“传令,前军就地迎敌,务必将南军拖住。
“李贤,你率骁骑从敌左翼突袭,搅乱敌阵之后绕至东侧,以阻南人退路。”
“属下遵令!”
“胡安茂,你以所部步甲再加上四百步卒,包抄南人右翼!”
“属下遵令!”
娄光先前军乃是一千四百绿营兵,故而他估摸着抵挡一千明军应当不成问题。而两翼包抄的则是他的汉八旗主力,只要中路稍微拖延片刻,待两侧完成合围,这些明军便一个都别想逃。
等他一番布置完毕,却忽然听到阵前有炮声传出,倒是不禁吃了一惊不是说明军皆是步卒,竟这么快便与自己前队接战了!
刘国轩深知自己所部比建虏少了两倍,加上又没有骑兵,虽说选一处合适地形结阵以待必然胜算更高,但如果敌军发觉战况不利而选择撤退,他想追击却极为困难。
而提督大人要求此战务必全胜,故而他决定主动出击。
最先轰响的却是建虏的大炮。明军此次都是乘船而来,以小艇登岸,是以最大也只能携带三磅炮。
这三门三磅炮和十门新型虎蹲炮便是刘国轩所有的火炮力量,却比对面建虏火炮的射程少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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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直沽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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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师步军虽承受着敌军的炮击,但他们为了保持步兵线列的整齐,前进速度却不能太快。
呼啸的铁球从狭长的明军阵线上划过,却没能使任何一个士兵产生丝毫的犹豫。
水师步军超过一半都来自熟悉水性的龙卫军老兵,他们已将铁一般的纪律刻在了灵魂深处。纵然身旁的战友在炮火中牺牲,他们也只是默默地上前补齐空缺的位置,整条线列始终保持相同的速度朝建虏逼近。
终于,步兵线列以抵达了距敌七十步左右的位置。刚才那短短不到一里距离,明军便已付出了近七十人的伤亡。
随着指挥官瞄准的命令,所有士兵整齐划一地端起了燧发铳,刺刀直指北京的方向。
紧接着,他们又一齐发出了一声怒吼,“放!”
顿时,七百多名士兵胸中的怒火化为铳口喷出的烈焰,将密集的铅弹射向建虏。
前队的虏兵方才被明军那种一往无前的恐怖气势震得目瞪口呆,只觉那简直是一队不惧生死的铁人。直到对面震天的铳声才将他们惊醒过来,但随即便是一张铅弹组成的“巨网”猛地笼罩而来。
整个建虏中顿时一片血雨腥风,第一轮齐射便将最前排的近百名虏兵掀翻在地,而阵前撤离地稍慢的建虏炮手更是尽皆毙命。紧接着又是哀嚎声四处响起。
直到此时清军才在军官的催促下各持弓铳向对面射去,只是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的武器对全部配备精制棉甲的明军士兵很难造成有效杀伤。
很快,明军步兵线列已再次举起了火铳,此时建虏那边还没完成一半装填工作。
迅速而密集的燧发铳射击很快便显出了效果,仅三四轮齐射过后,由绿营兵组成的清军前队便已开始出现向后缩的趋势。
“将军,左翼有建虏骑兵。”
刘国轩正专心指挥战斗,便闻身旁副官示警。他忙向南面望去,不禁眉头紧皱,就在不足二里外,数百虏骑正在结阵,应当很快便会冲来。
“必须尽快突破中路,否则极易遭到夹击。”他又看了眼已经有些松动的建虏前队,决然道,“传令,线列向前二十步!”
“是!”
建虏前队在对射中吃了大亏,整个军阵的射击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但就在此时,明军的铳声却停了下来。
虏兵皆是心中一松,刚要喘一口气,却听到那可怕的“瞄准”齐呼再次响起,待抬头看去,明军已抵近至五十步内。
一轮齐射过后,刘国轩根本未理会建虏阵中一片鬼哭狼嚎之声,立刻下令“快速装弹”,而后又命令“前进三十步瞄准”。
这次几乎是抵在清军鼻子上发铳了,二十步的近距离令六钱铳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次齐射便将敌阵剥去一层,最前排的刀矛手更是近乎全部毙命。
随后刘国轩高声喝令,“刺刀准备!”
“冲!”
明军阵中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杀!”随即如同一道惊天巨浪,向建虏前军猛扑过去。
娄光先简直要傻眼了——这一千明军和自己三千人马交战,却胆敢主动进攻,而此时他们明明有火铳的优势,却要扑上来接战!
这是什么打法?!但他随即又是心中一喜,方才他看前军在火铳对射中吃亏,便已打算令人抵近肉搏,没想到明军竟自己冲了上来,这倒是省事了。
水师步军即便是以刺刀进行白刃战,却仍基本保持着整齐的横队。每一队的七名士兵在管队的指挥下动作划一地朝刺出,登时便令各自为战的虏军有招架不住之势。
加上方才的对射之中,建虏刀矛手损失过大,两三个回合下来,他们便只能以后排的弓铳手与明军刺刀搏斗了。
建虏的远程部队虽也配有单刀,但白刃战的能力实在不值一提,在百余人被刺刀扎翻之后,便轰然崩溃了。
刘国轩扫了眼远处的建虏骑兵,命令三百步军和水兵准备侧翼迎敌,其余的四百余名步兵继续向前突进。
娄光先哪儿想到自己的前队人马竟败得如此之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溃兵已几乎逃到了他的身侧,再后面几十步开外处则是阵阵火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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