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第二排铳手笨拙地挤到前面,对面也几乎一起举铳,而后两边又同时火光迸射。所不同的是,清军是在军官指挥下整排齐射,而蒙古人却因操练不足,铳放得乱七八糟。
但饶是如此,尚善所部的兵丁鸟铳在相距六十步时仍甚为吃亏,被对面凌乱的铅弹又击毙百余人。
尚善脸色阴沉,索性下令靠近至四十步再射。于是他手下大军硬扛过杜尼特人一轮排射留下百余尸首,直逼到能看到敌军长相的距离,这才开始还击。
四十步的距离上三钱铳总算能击穿棉甲了,顿时蒙古人的战阵中也倒下了一大片。双方便这么面对面又放了两排铳,腾继思那边便已开始出现混乱,士卒在极为紧张的情况下根本顾不上交替排射了,而是装好弹药便放。
火绳枪的准度很差,齐射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命中的几率,胡乱散射就极为吃亏了。
而清军虽已有五六百人毙命,但却仍保持了四排轮流发铳,将火铳口径的劣势完全补了回来,竟隐隐开始占据优势。
不过这般局面并未有持续多久,尚善留在侧翼的一千多人便被莽古岱率领五千骑兵冲散。
随后蒙古骑兵分为两路,从尚善的侧翼和身后不停袭扰,缺少骑兵掩护的清军只得又分出人手防御,正面火力顿时减弱。
先前蒙古人仅靠骑兵,在人数接近的情况下就敢和满人拼一拼。如今他们有了步卒战阵,可以在正面牵制住清军大队,骑兵所面临的压力便骤然减少数倍。
虽然苏尼特和车臣部的骑兵在清军火铳射击下也有不少伤亡,但因为火力不够密集,他们仍能咬牙顶着放箭还击或者选择敌阵薄弱环节突杀进去。
另外由于清军正面兵力不足,腾继思的步卒纵然胡乱发铳,但火力依旧压过了他们。
尚善原本只想着要对付蒙古骑兵,却不料遭到步骑兵配合战法,一时根本无所适从。其阵型在三个方向都被挤压得向后退缩,逐渐已经聚成了一团,眼看就要陷入包围之中。
尚善无奈之下只得向多铎求援,但腾继思早已率领亲卫等在他的东侧,一连射杀了他五六拨信使,才终于尚善的亲外甥在身中六箭的情况下强留一口气见到了多铎。
多铎这边倒是打得顺风顺水,土谢图部和扎萨克图部仍是蒙古旧式战术,连番冲锋被清军步甲方阵挡回去之后已是极为疲惫,此时瓦克达率三千骁骑从侧后突袭,顿时令漠北骑兵方寸大乱。
多铎正准备令步卒战阵突进,忽闻尚善那边不支,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却也不敢放着身后上万敌军不管。
他当下指了身旁副将穆隆额,令其率三千步卒前往支援,想想又怕不保险,再拨了五百镶白旗精锐一同前往。
待穆隆额点齐了人马匆忙向西赶去,但刚走出两里多远便忽闻身侧一阵呼喝,腾继思亲率精锐从清军散乱的行军队列中疾驰而过,留下数百具尸体,又飞似的远遁。
而清军这边重整队列再次开动,腾继思也如期而至,穆隆额不得不停了下来结阵发铳阻击。
腾继思得戴修远吩咐,根本不多纠缠,转头就走。
穆隆额被骚扰得焦头烂额,半个时辰还没走出四里地,只得又求多铎调骑兵增援。后者不胜其烦,又从瓦克达的骁骑中拨了七百人跟着腾继思,穆隆额这才得以继续向前。
土谢图部和扎萨克图部这边一下少了近四千敌军,压力骤然大减,原本已有些危险的形势又重新稳了下来。
再说穆隆额那边,等他好容易摆脱纠缠赶到西侧阵地,尚善大军已被死死围住,四周箭矢如雨般不断落下,濒死的惨呼不绝于耳,不时便有士卒跪地乞降。
而穆隆额也受到了尚善同样的“接待”,而且他只有三千来人,只须臾工夫也被围住。
多铎眼见大军和喀尔喀人僵持住,心下愈发焦躁,数番强令大军向前不见成效,便要再次亲率心腹攻袭敌阵。
便在此时,只听到身后阵阵马蹄声响,他慌忙转头间便见莽古岱带了两千骑兵疾驰而来。在其身后,还有两千多背着火铳、刀矛的士卒,正跳下马背在附近结阵
接下来的战斗已毫无悬念,虽然仅有四千多杜尼特人出现在多铎中军身后,但这已足够打破平衡。
土谢图部和扎萨克图部先前有不少人死于满人之手,此时更是疯了一般反复冲击清军阵地。
而葛布什为保豫亲王脱险,亲率镶白旗残部殊死抵抗,拼命之下却也杀死了不少蒙古士卒。
戴修远在远处观望双方人马不断丧命在刀光与铳弹之下,心中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实则以眼前的局势,蒙古各部应当围而不攻,只消大半日工夫,建虏必然士气尽丧弃械投降。
但他却只默不作声地看着,满、蒙两族越拼得两败俱伤便越对大明有利。方才这一战,虽然漠北三大部族联合苏尼特部近乎全歼了多铎三万大军,但由于他们的战力仍略弱于清军,故而其伤亡也绝对不在少数。
经此一战,建虏在塞外的势力势必受到极大的打击,而包括喀尔喀、土默特、察哈尔、科尔沁各部族,却也很久都难以缓过劲来。
直到次日天明,腾继思和漠北的人马才将清军残部彻底收拾干净。除了多铎带三百多侍卫逃往海林窟,其两万九千大军中有超过五成阵亡或被腾继思泄愤砍头,余者被就地分给喀尔喀各部成为奴隶。
腾继思正与喀尔喀各部的将领喝酒庆祝大捷,就见哈尔呼凑了过来,低声禀道:“大哥,昨日一战我们共损失了两千九百名勇士”
腾继思望了眼被鲜血浸透的草原,心中长叹一声,但随后便将一碗酒塞在哈尔呼手里,重又笑着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大漠中男子就像寒冬的狼一样,要么拼命咬死野牛饱餐一顿,要么被牛角顶死,对死,他们早已习惯了。
他知道,其实苏尼特部的损失还不是最大的,方才听扎萨克图部的人说,他们昨天一共死了近五千人。
但,满人的三万大军尽失,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四百零二章 塞外初捷()
乌得草原上上万苏尼特部与喀尔喀各部的士卒们一共饮酒欢庆大捷,只有戴修远未参与其中。这场战争的结果虽是他所期望的,但胜利却与他无关,
他找了个僻静处远眺广饶的草原,心中思索着如何能让多尔衮将更多人马投入大漠。他已得到洪承畴在南直隶召集大军的消息,塞外多一个清兵,江浙那边就会少一个。
“军师怎么躲在这里?来来来,喝酒!”腾继思离得老远便大笑招呼,又示意身旁侍卫给戴修远拿了碗酒,“我与喀尔喀三位将军商议,大军明天就开往察哈尔,今日不许不醉,哈哈!”
戴修远接过酒碗抿了一口,摇头道:“大汗,我们不能去察哈尔,而且还得在乌得盘桓一阵。”
“哦?这是为何?”腾继思诧异道,“硕塞若知多铎兵败,必会赶来漠北求战。察哈尔的苔木附近地形狭窄,最适合伏击满人!”
“依我看,硕塞很可能不会来漠北。”戴修远道,“先前多铎紧追苏尼特主力,是因为他兵力占优,只需一战得胜,便可震慑蒙古诸部。
“但眼下形势已大不相同,我军仍有近两万人马又携新胜之威,而硕塞所部仅一万七千余,且其中大半是科尔沁骑兵。如今他若与我们决战,已无必胜把握。”
“那……军师的意思?”
“返回呼伦湖。清军九成会避开我们的主力,转去袭劫苏尼特部族人为多铎报仇。”
腾继思一惊,点头道:“军师说得对。那我便请喀尔喀三部的大军一同南下协防。”
戴修远却再次摇头,“不,大汗应建议喀尔喀大军继续东去,袭扰科尔沁甚至呼伦布雨尔一带。
“而大汗只领苏尼特部返乡,再多展示近来所缴获物品,号召土默特各部如你一般起兵抗清。届时建虏必四处疲于应付,无余力攻袭苏尼特部。”
腾继思越想越觉有理,当即便要转身,“我这便去召集士卒。”
戴修远将他拦住,微笑道:“大汗莫急,此次多铎骤遭伏击,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出去。我们在此多等几日,必有所获。”
腾继思虽是不解,但仍按他所说在乌得部署一番。又等了三日,果见有大队车马押送粮草辎重前来,正是科尔沁为多铎送来的粮草辎重。
苏尼特人立刻蜂拥而出,擒了押车的数百军将和几千民夫,将车马、物资尽皆扣下。
待清点了所得之后腾继思喜出望外,车上运了足够三万人马吃一个月的粮草,另还有大批武器、冬衣等物。
戴修远不经意间看到有士卒从这批武器中取出一支火铳,不由心中一震,忙上前拿过来仔细观瞧,立刻眉头紧皱。他曾见过龙卫军所用燧发铳,眼前这支铳倒与其有九分相似!
他拉住身旁负责清单缴获的军官,看了眼手里的铳,问道:“这种铳有多少?”
“回军师,共七百支。”
是夜,戴修远将所有蒙古侍卫、下人全部支开,仅留几名随行的龙卫军士兵外面把守。
先前他随腾继思在科尔沁草原上兜圈子,难有机会与福京联系,此番正好借苏尼特部南下的机会,将清军的燧发铳之事连同塞外近来局势写成密信交予辅政王殿下。
再说多铎带了随从一路疯跑,倒是勉强甩开了追兵,却不料戴修远早让人通知了漠北各部族,说有个建州大人物可能会经过,凡擒获者赏金千两。
虽然喀尔喀诸部的精壮大部分都被征调参与乌得之战,但族中老人、妇女甚至小孩子也都会骑射,聚集起来对付三百残兵绰绰有余。
多铎沿途大吃苦头,等失魂落魄地跑到科尔沁附近时,身旁已仅剩了十多人。
……
噶哈百无聊赖地看着钱塘江心,将一杯酒倒入腹中,又瞪了一眼旁边打扇的绿营士卒,“没吃饭吗?用力点!”
“是、是。”那两人忙加大了些力气。
“做他娘的什么水师总兵官?”噶哈不由想起昨晚索洪令人送来的口信,十多万大军已经离开南京直扑浙江,“眼睁睁看着别人大把夺战功,老子却在这儿喝闷酒!”
他又吞下一杯,“搞个屁的水师,我大清从来没有半片船板,不一样打下了汉人的中原?运些人马过江这种事,让那些投降的汉人来便是了……”
他正发着牢骚,一名獐头鼠目的旗兵钻进了船舱,对他讨好地一笑,“主子,又有好货色。”
“哦?”噶哈眼中这才有了些光彩,忙道,“在哪儿?”
这水师总兵虽是无趣,但好在江浙一带多名妓,他隔三差五地便让人在钱塘各支流强抢画舫,遇到美色便送来供他yin乐。这也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那獐头鼠目之人向身后一摆手,立刻有两名年轻女子被带了进来。噶哈随之大笑,“好!果然是好货色!”
两个风尘女子已知道他的身份,随即便腻了上来,“大人,奴家陪您饮酒吧……”
不多时,噶哈坐船之中已是春光乍泄、喘息不绝。
“总兵大人,”一名绿营军官打扮之人似没听到舱中动静,快步跑到门前单膝点地,高声道,“大人,江口的哨船刚才来报,说有一队战船已入钱塘,正疾往这边驶来。”
噶哈被搅扰了兴致,怒道:“混账东西!不过是浙军残部,这也要来禀?!”
“回、回大人,似乎并非浙军,”舱外之人忙道:“看旗帜乃是蓝底日月,多为福建兵。共有近五十条战船,其中大船也有五六条。”
听闻确有警情,噶哈彻底“雅兴”全无,转身叮嘱了那两个女子几句,披了衣服出来,皱眉道:“不过五十条船,击毁便是。”
那军官小心道:“那……还请大人下令。”
噶哈闻言一愣,他自幼骑马使刀,直到去年才上了几次投降明军的船,故而于水战几乎一窍不通。
他又摆手道:“去叫苏利来。”
“是。”
这苏利本是郑芝龙手下军官,此次噶哈被调任钱塘水师总兵时正巧遇到此人,见其颇通舟船,便带来了浙江委以镇指挥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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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兵临钱塘()
片刻,苏利与几名汉族军官进得舱来,先后单膝点地行礼,“拜见总兵大人!”
“起来吧。”噶哈摆了摆手,说道,“探哨在舟山以西发现五十来条福建战船,招你们来便是要议一议如何进兵破敌。”
他又令方才通禀消息的军官细说了敌情。
苏利立刻拱手道:“大人,马总兵现下正围萧山猛攻,敌甘冒大险驶入钱塘,多是欲袭我运往钱塘南岸的粮草。
“若运粮船只被毁,势必会拖累萧山战局。属下以为,只需严守杭州至萧山一线,每有粮草南下便使战船同行,不让敌有机可乘。待马总兵夺下萧山,再令水师四出寻敌船剿之即可。”
旁边一名方脸黝黑之人立刻大笑道:“苏指挥可是怕了?不过区区五十条敌船,却令我二百战船龟缩防守?”
“你”苏利瞥了他一眼,忍住愠意道,“那牛指挥觉得如何妥当?”
眼下清军钱塘水师皆来自原浙江水师,先前一直是由浙籍军官王文奎指挥。不料等鲁王的舰队被灭,清廷立刻将水师交到了噶哈手中,这令浙系旧将极为不满。
他们虽不敢顶撞噶哈,却总想办法找其心腹苏利等人的麻烦。
这牛彬从前是王文奎的部将,更是其中代表人物。他闻苏利反问,当即轻哼一声,令人取来海图,指向钱塘入海口道:“敌船在这附近,我们此时距南人仅不到三百里,又是顺流而下,若即刻挥军东进,明日正午便能迎头截住其舟船。
“总兵大人麾下有战船二百余,大船更有二十条之多,而敌不过五十条船。此去只要遇到敌船,至多两个时辰便可尽灭之。”
苏利摇头道:“我水师职责是保证钱塘粮草无虞,又何必行险寻战?”
一旁浙籍军官高声道:“稳赢的仗不去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苏利在水师中的势力虽没有浙系庞大,却也有些自己人。立刻有人出言反驳,“哼,行军打仗,以稳为上。行匹夫之勇,何足与谋?”
另一边随即语气讥讽道:“前去剿敌有什么不稳,我看你就是怕了”
“你窝在这里便是,却莫阻我等杀敌立功!”
“对!顺流而下,一日工夫即可获大捷,却要在上游干等”
噶哈自己不懂水战,此时两边来回看,一时却也拿不定主意。
一名精瘦短须男子似乎本在其他船上,到此时方才赶来,见两边吵得热火朝天,忙低声询问身旁军官。
“见过武指挥。”那人忙揖了一礼,又大致说了发现敌船,以及苏利与牛彬等人争论作战方略的情况。
这武指挥也是远浙江水师的军官,不过他本为张名振所部,乃是被裹挟之下才投了清军。
他闻言点头,又向前凑了凑,待看到海图中发现福建战船的位置时,忽而目光一凝。
他垂目略做思索,随即分开众人对噶哈拱手道:“总兵大人,依末将所见,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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