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陈氏炭笔画自从两年前惊现世间之后当真是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神奇,但是无论怎么传就是没人见过真迹,唯一现世的炭笔画乃是武老爷家里老太君的绘像,可因为是别人家的老太君,除非是特别亲近之人,否则武老爷根本不给别人看!
凡是见过的人都说神奇,可偏偏绝大多数人都根本看不到!二伯他们这帮人早就想要一睹炭笔画的真容了,如今逮住了“正主”陈继儒,怎么肯轻易放过他呢?
众人纷纷起哄,或软或硬的话语把陈继儒架在上面根本下不来。
陈继儒扭头看了看旁边正和灵儿调笑的关坤瑜,顿时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起来——明明是你小子捣鼓出来的破事,最后却偏偏我给你顶罪!你倒是落得个清闲!任我有千张嘴说自己清白,可别人就是不信啊!好好好!这次我好过不了,你也甭想清闲!
“诸位诸位,今天非是我陈继儒不想画,实在是炭笔画纠结于一笔一划,细致之处更甚于工笔,没有大半天的功夫根本画不出来一个人。
现在咱们有八个人,这要是让我一天画完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况且,我若是去作画的话不就没法陪诸位喝酒吟诗了么。
这样吧,正巧今天小徒也在,就让他代我作画一幅如何?”
“你说的可是关坤瑜?他学画时日尚短,能画好么?”
“是啊,陈兄你就不要推辞了,他是你徒弟,你想让他练笔便练好了,你自己也作一幅吧,咱们还是想看陈兄的炭笔画。”
陈继儒摊了摊手:“我刚刚已经说了炭笔画费时太多,要么让我小徒来,要么我给你们作幅山水。”
众人议论了一番,都觉得陈继儒的山水平日都可以看到,炭笔画却是稀罕的紧,所以一个个都更想要炭笔画,也便同意了陈继儒的提议——拿不到师傅的,先找徒弟的过过瘾也是可以。
陈继儒挥手招来了关坤瑜,道:“徒儿啊,今日为师和众多俊秀相谈甚欢,你就作画一幅作为纪念如何?”
二伯也张口问道:“坤瑜啊,不知道你作一幅炭笔画需要多久呢?今天能画完么?你师父他刚刚说今日画不完,也不知是不是骗人,你可要说实话,不许骗你二伯啊!”
关坤瑜瞅了瞅甩锅给自己的陈继儒,叹了口气道:“若是草草而画当然可以画完,可要想精雕细刻的画就不成了。”
诸人都皱起了眉头。
没人想要一幅草草而画的东西,可他们的确没有太多时间,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哪里能等得?
众人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关坤瑜开口打破了沉寂。
“其实如果诸位长辈愿意让坤瑜一试的话,想来我应该是能在日落之前画出一幅画来的,但不是炭笔画。”
众人惊讶的看着关坤瑜,尤其是陈继儒,更是眉毛一挑,做出一副严师的模样来:“坤瑜啊,你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炭笔画了,其它的么切勿好高骛远啊!”
关坤瑜也不恼,淡然笑道:“陈师教训的是,可若是今天一定要画完的话我能画而且画好的也只有这种了,至于画与不画,听凭陈师安排。”
徐光启开口问道:“坤瑜啊,你确定能画好么?”
“至少不会太差吧。”
徐光启点了点头,道:“既然坤瑜他自信能画好,那就让他试试吧。”
见过武老爷家画像的那人也开口赞同道:“是啊,既然坤瑜能画出那么好的一幅画像,想来是有真本事的,就让他试一试好了。”
陈继儒道:“好吧,坤如你便画上一幅好了,也别多想,你学画时日不多,画不好也属正常,到时候为师定会好生教导于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坤瑜听见“好生教导于你”的时候总觉得其中充满了怨气
众人既然同意了,关坤瑜便去车里取了纸笔小案,喊来了灵儿帮忙研磨,铺上画纸也不思索,提笔便画。
提笔之后的关坤瑜气势瞬间一变,几乎瞬间便进入了状态。
平日的关坤瑜哪怕睡觉的时候都要带着副面具,生怕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被人拆穿,伪装自己几乎成了下意识的行为,到了最后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用了伪装还是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提笔之后的关坤瑜却完全卸去了伪装,回到了前世的那个他,笔如游龙走蛇,墨如龙飞凤舞,呼吸之间一匹马的轮廓便跃然纸上!
没错,现在关坤瑜正在画的便是前世临摹了无数遍,早已经熟悉的可以闭眼作画的徐悲鸿大师的八骏图!
徐悲鸿大师乃是关坤瑜最喜的画家,而这幅八骏图也是关坤瑜的最爱,每一笔每一划他都细细的研究过,如今画出来更是触景生情,不知不觉将自己对前世的思念融入其中,让画中多出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柔情。
骏马的刚毅和思念的柔情竟是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二伯他们继续饮酒作乐,谁也没有看到关坤瑜的画,可帮关坤瑜研墨的灵儿却瞧了个清楚。看着关坤瑜那张俊秀脸上的认真专注,又看了看纸上神骏无比的奔马,想到送给自己的那幅画像。
第一次,灵儿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有头小鹿在乱撞。
第106幕 背锅侠()
关坤瑜画的尽兴,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全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眼里就只有面前的那张白纸。
等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关坤瑜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太阳已经西下,再过不久恐怕就要落山了,而二伯他们似乎也在准备最后一杯酒。
“我居然画了整整一白天?”
关坤瑜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道,他作画的时候可没感觉到时间过了这么久。
“嘶”
猛的一阵眩晕袭来,关坤瑜赶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狠命揉搓着额头——忘我状态下的精神消耗实在太大,作画时还不觉得,一放松下来脑袋就受不了了。
“少爷,我帮你揉揉吧。”
说着,灵儿的手已经按上了关坤瑜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搓起来。
关坤瑜吃惊的盯着灵儿看,不明白之前还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她怎么突然开始主动照顾自己了。
“你算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坐着让灵儿揉太阳穴并不是很舒服,因为关坤瑜疼的地方并不只是头而已,做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腰酸背痛脚抽筋,光揉头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像这种时候就应该泡个澡再来个全身按摩,那样才是人生啊!不过今天有点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正想着怎么才能缓解一下全身一阵紧过一阵的疲劳感,关坤瑜突然注意到前面一个秀才似乎喝的有点多,直接枕到了歌妓的腿上。
关坤瑜看的一阵眼热,想到灵儿刚刚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这事说不定能成,至少也应该试一试才好!
“灵儿,你看见那边了么?你也这么跪坐下来,让我枕在你腿上。”
灵儿脸一红,也不帮忙揉头了,干脆利落蹭的跳了起来,又羞又恼的瞪着关坤瑜。
关坤瑜嘿嘿一笑:“虽然没能枕上膝枕有些可惜,不过能看到灵儿这表情也算是值了。”
笑着拍了拍身上的草茎,关坤瑜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等待二伯他们完事。
没用关坤瑜等多久,二伯他们便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这个时候关坤瑜凑了上去,道:“诸位长辈,小子之画已是做完,还请移步一观。”
按理说应该是关坤瑜把画拿过来才算礼貌,可他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心血沾上污渍。
好在几人都没有在意,纷纷起身走向关坤瑜的案几那。
陈继儒为了能喝酒不吐而练出来的酒量果然远胜诸人,其他人走路都摇摇晃晃了,刚刚躺膝枕的那个更是悲催,离了身边两个歌妓的搀扶估计都直接就得躺地上了,也真是苦了两个娇滴滴的美女,凡是扶过醉汉的人都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有多沉!
还没走到案几那,陈继儒就看见了桌上的画,那根本不是什么炭笔画,而是一幅水墨!这让陈继儒颇有些不爽——他可是清楚知道关坤瑜的水墨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的!
虽说两年过去了,可他却并不认为关坤瑜的画技能够长进到足够让自己这些阅画无数朋友们感到满意,毕竟这两年他几乎没有传授过关坤瑜什么东西,基本上在画技方面关坤瑜是处于自学状态的。
说实在,的确是有点失望。
可再走进一看,陈继儒就愣住了,这是什么画!?这这也太太逼真了吧!?简直就像是真的有骏马正疾驰而来一般!
陈继儒自认为也见过许多画马的佳作,可想关坤瑜这幅一般的却是一张也没有,原本那些被他评为传神的马和眼下这一幅比起来却怎么都显得幼稚了。
差别在哪里?
以陈继儒的眼力,一眼就看得出来,关坤瑜在意境方面的确还欠缺了些,纵然技巧犀利但似乎却没有能够达到融会贯通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这也正常,他这个小呆呆才学了多久的画啊,若是这么轻易就炉火纯青了还让不让别人活?
这幅画里面真正不得了的东西,或者说远胜其他马画的地方便在于——别人画马最多只能算是画皮,而他这幅马却已经是画骨了!几乎是将马皮揭了下来,将皮下的肌肉复刻一般的拓印在纸上,自然显得气势十足,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到一股雄健的气势。
众人盯着关坤瑜的画看了许久,但却没有一人开口,包括他们身边的歌妓和家仆也是一般。能够被这么一帮秀才选中带出来的歌妓自然多少要懂一些琴棋书画方面的知识,自然能够看出关坤瑜画作的不凡来,而其余的仆役也都是身居书香门第世家,平日多少也懂得一些其中皮毛。
王衡盯着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扭头对陈继儒道:“陈兄,你不够兄弟!”
陈继儒被王衡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兄,何出此言啊?”
“这小呆呆可是你徒弟?”
“自然,我收他为徒的时候你不是也在么?”
“嗯,我当时也在,他拜师之时所做的画究竟是何等模样我也见过,的确是幼童所做的涂鸦,而眼下他这幅画全都是陈兄你的功劳喽?”
陈继儒意识到了危险,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可从未教过他这种画法!这是他自创的!”
徐光启也帮腔王衡道:“陈兄你的确不地道!在我们兄弟面前还如此狡辩,你是坤瑜他师父,你若不会画说出去谁信!?枉我等平日与你称兄道弟,向你讨要几幅画作你还拿些寻常俗物应付,唉”
“是啊是啊,改日陈兄你得替我也画一幅!”
“也算我一份!”
“陈兄,以咱们的交情别说一幅两幅了,就是十幅八幅你也给得,是吧?我不白拿,你也知道我的金石手艺,你不是喜欢我的印么,我帮你刻啊!”
陈继儒听的都快哭了自己这到底是遭了什么孽,他到底是给那个小呆呆当老师啊,还是替人家背锅啊!
之前已经有了炭笔画,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幅,日子没法过了!
眉毛一扬,陈继儒扭头转向关坤瑜那边,怒目圆睁。
“小呆呆,你给我好好说说,我既然没有教你,这是跟谁学的?”
第107幕 家有大师名青柳()
关坤瑜整了整衣领,正色道:“青柳。”
“青柳?”
一票秀才、歌妓和仆役面面相觑,似乎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们谁知道有号青柳的名家么?”
众人摇头。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物。”
“确实,我没没听过。”
“不对啊,能有这种笔力的肯定是个大师,没理由咱们会不知道啊。”
“是啊,虽说我对画道不甚精通,可平素最喜交友,从未听说过有名青柳的名画师啊。”
“陈兄,你是坤瑜的师父这种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我也不知道啊关兄,你是坤瑜他二伯,平日坤瑜结交了些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我我和王兄比邻而居,皆是在太仓,家里的事情真的不是很清楚啊那个徐兄,你也是我家坤瑜的师父,最近他和你见得最多,你应该最清楚的。”
“我我平时只教他读书,画技之事我并不甚清楚啊”
说了一圈,一群人就没有一个了解情况的,最后只能齐刷刷的盯住关坤瑜。
二伯咳嗽了一声,道:“咳咳,小呆呆,你给我好好说说,青柳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否替我等引荐一番?”
关坤瑜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说青柳是大师了?你们要找青柳大师没有,想找青柳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
“不是大师?”众人疑惑起来,“你可不要胡说,能教你如此画技的人怎么可能称不上大师?”
关坤瑜两手一摊,道:“青柳乃是我家马厩里的种马,神骏无比!”
众人顿时一愣,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二伯哆哆嗦嗦的张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刚刚说的青柳就是咱们家的那个青柳!?”
关坤瑜点头:“陈师不是教过我炭笔画么?我便是对着青柳练习的,时时刻刻不忘陈师教导,细致入微的观察青柳的每一处肌肉。等画得足够熟练之后,我便想如果能够将炭笔画融入水墨之中到底会是何种情景。为了画好马,我日日对着青柳练习,最终便练出了这么一手的画技。”
陈继儒扶额道:“等等,也就是说这幅画所用技巧并非其他人传授,而是你自己琢磨的!?”
关坤瑜理所当然的点头。
他的画虽然师法徐悲鸿,可练得时间久了,总会带点自己的东西进去。关坤瑜的画最大的特点就是写实。
和徐悲鸿的正品比起来,关坤瑜笔下的马要更为细致准确,但却因为太过纠结于准确,不太擅长合理的夸张变形以至于气势大大逊于徐大师的原作。让关坤瑜自己评价,他便觉得自己的画很难在形与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关坤瑜觉得虽然颇有些对不起徐大师,可这怎么也算是有一些自己的再创造在里面,尽管这种再创造是往低了造的可不管怎么说,也能算成是自己琢磨的不是?
看到关坤瑜点头,众人皆是倒抽了口凉气。
“这这这画啊,忘了问了,敢问关公子这画为何名?”
之前还对关坤瑜爱答不理,现在干脆改口直接叫上公子了。
关坤瑜道:“此画名为八骏图,可惜小子书艺不精,不敢妄自题字其上,还要劳烦几位长辈了。”
“八骏图!嗯,哈哈,果然是八骏,如此神作现世,咱们八骏必然马到成功!”
“是啊!果真好彩头!”
“不过此画尚未题字,我等之中书法最好的便要数王兄、董兄和陈兄了,这应该由谁来题字呢?”
那人说的自然是王衡、董其昌和陈继儒三人了。其实王衡的才学在所有人之中是最好的,无论是八股学问还是别的什么学问都没人能赶得上他,也就是徐光启日后学了西学之后才总算有地方能胜过王衡了。
可学问好并不代表书法也好,王衡的书法的确不错,但和董其昌、陈继儒二人比起来却是差距明显,之所以把他和两人并列并且放在首位,不外乎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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