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怒之下
第十七章 一怒之下
小茶壶的雅安之行可以说硕果累累,在吴三和他二哥吴仲卿的引见下,不但顺利拜访到雅安洪门总舵主、“仁”字辈高人王雨堂,还与王雨堂的三儿子王谦建立起生意伙伴关系,成功达成包括煤油、工业品在内的多种经营合作。
诸事协商完毕,小茶壶被热情的王家父子和徒子徒孙热情挽留,连续两天的宴席,把小茶壶喝得天昏地暗,苦不堪言。
小茶壶的诚恳与礼貌,迥异于寻常人的言行举止和不凡眼界,自然而然洋溢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质,深得王雨堂老爷子的喜欢。
临走前那天晚宴上,王谦恳切地提出要与小茶壶结拜兄弟,小茶壶对这位武功高强、五岁起读书练武的牛人非常尊敬,自然满口答应,当场高呼大哥。
王老爷子大喜之下,亲自主持隆重的结拜仪式,王谦和小茶壶往关二爷坐像前一跪,磕完头喝完血酒,就成了拜把兄弟,让一旁代表成都哥老会南堂观礼的吴家兄弟和麻杆,羡慕不已。
次日上午,临别前又是一顿酒宴,酒足饭饱之后,王老爷子命小茶壶的结义大哥率一群师兄弟送出十里,临别时牵来四匹刚刚驯服的好马,送给小茶壶三人代步,弄得小茶壶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
雅安至成都的官道三百里长,一路要经过名山、浦江、新津和双流四县,小茶壶一行紧赶慢赶,太阳落山时才到新津县城,好在新津城里有个熟悉的煤油经销商佘掌柜,四人拿出一些雅安带回的礼物,前往拜访,在热情的主人盛情招待下,吃好喝好,要不是小茶壶坚决婉拒,恐怕佘掌柜会把他收养的水灵灵的养女推进他的房间。
第二天上午,小茶壶一行谢过主人,急忙赶路。
毕竟离家已经六天,很多事情需要小茶壶和他的兄弟去操心,仗着马力,他们走得很快,路过双流县城只是歇了一会儿马,让马匹吃饱喝足,立即赶路,因此八十里的路程,仅用四个多小时就走完了。
中午刚过,成都南门外的万里桥,历历在目,由于吴家的堂口就在南门外最热闹的染靛街,吴三和他二哥急着向大哥和一群师兄弟们炫耀自己的马匹和此次雅安之行的收获,没到桥头就与小茶壶分手。
小茶壶和麻杆来到桥头下马,牵着马并肩走过拥挤热闹的万里桥,可进城门的时候,意外地被守城官兵拦了下来。
麻杆看到官兵棚目打量自己两匹马时的贪婪眼神,立刻意识到不妙,连忙靠向小茶壶,低声提醒。
体形健壮、满脸胡子的棚目却在这时吆喝起来,手按刀把,盛气凌人:“你们两个龟儿子是什么人?哪里偷来的马?老实坦白!”
小茶壶连忙露出笑脸:“军爷说笑了,我们俩是捷达车行的,刚到乡下办事回来,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捷达车行?”
棚目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抵不住两匹健马的诱惑,脑袋一歪,吐出口浓痰,指着浑身尘土、衣衫皱巴巴的小茶壶呵斥起来:
“老子不管你是什么行的,在老子的地盘,你就得守老子的规矩,我怀疑这两匹马是你们偷来的……来人!把这两个孙子给我铐起来!”
一群守兵同声吆喝,仿佛训练了无数遍一样,转眼间四个兵丁分别按倒小茶壶和麻杆,两人牵过马就眉开眼笑赶往城门洞里走去。
小茶壶恼火不已,一面挣扎,一面大声辩解,周围行人吓得匆匆躲避,远远围观。
棚目见小茶壶口齿伶俐,格外倔强,要是再让他说下去,定会招来民众的非议,于是抢前一步,抡起巴掌,连煽小茶壶两记耳光。
两个兵丁默契地松手,棚目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向小茶壶肚子,瞬间将小茶壶踢飞两米开外,连滚几个滚,身体蜷缩成一团,拼命喘气。
两个松手的兵丁却围了上去,对着地上的小茶壶一阵猛踢。
麻杆猛然挣脱,扑到棚目面前,抱着他的腿大声哀嚎:“求官爷别打我大哥了……别打了,官爷,我们什么也不要了,只求官爷给条活路,求你了,官爷,小的给你磕头了……”
麻杆的脑袋“咚咚”不停地撞在青石板上,两下就撞破脑门,鲜血飞溅,吓得数百围观百姓惊呼起来。
心地善良、不忍目睹惨状的老人和妇女,也上前连声代为求情,棚目这才从鼻子里哼出两声,喝住手下,把人事不省的小茶壶和满脸是血的麻杆拖进城内,威胁说要把人锁在门边的岗哨外面木桩上,没有保人拿钱来赎,就扔进班房。
巧的是,巡警局北正分署一名老警察正好出城,晃眼看到似乎是熟悉的小茶壶,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捧起小茶壶的脑袋,又捏人中又泼水,终于把小茶壶弄醒,可小茶壶被打得神志不清,面目浮肿,脑袋仍然无力地耷拉着。
老警察连忙跑去和守城棚目交涉,很快跑回来叫住路过的一辆马车,与麻杆一起,把小茶壶搬到车上,急奔医馆。
入夜,小茶壶悠悠醒来,看到床边站着急得流泪的易姐、邓掌柜、罗老四和吴家兄弟等一群人,还有包着脑袋神色忧伤的麻杆,忍不住痛哼一声,咬着牙吐出句话:“老三,等我好了,和你一起练武……”
易姐失声痛哭:“龟儿子的,别说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姐姐和一大群人靠谁去啊……”
屋里顿时抽泣声一片。
邓掌柜长叹一声:“没办法啊,这世道,连秀才见到那些官兵都得绕着走,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只怨我们命不好,命中活该有这个劫数,想躲也躲不掉啊!”
吴老二愤怒不已:“萧老弟,你好好养伤,等过些日子事情平淡了,老子带上几个兄弟做了南城那个姓江的棚目,老子就不信,讲理没地方去,我们就没法子报仇了?”
小茶壶艰难地露出一丝惨笑:“二哥,不值得拿命换他一命,这仇我们记着,来日方长。”
“唉……”
吴三狠狠地跺跺脚,转向自己二哥,大声求道:“二哥,你明天陪我去求求刘伯爷他老人家,求他收我和我大哥为徒,我们一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好好练武,再也不让人欺负了!”
吴老二为难地摇摇头:“难啊!刘伯爷连我们老爹的面子都不给,我们能请得动他老人家吗?自从他儿子媳妇一家沉船遇难之后,他都有五六年没走出那间院子了,不如,请刚退休的护法谭师傅吧?”
吴三一口拒绝:“谭师傅只会耍嘴皮子,没得啥子真功夫,不行!”
“好了,别争了,夜深了,大家都回去吧,我没事……真的没事,大家别担心,有我姐陪我就行。”
小茶壶反而劝起大家来。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好担忧地提出告辞。
邓掌柜上前握着小茶壶的手,低声问道:“要不,明早我去求一下那个罗柏亭先生?别的我们不敢奢望,至少也得有个说法,把那两匹好马要回来才是。”
小茶壶心里已有计较,咽了咽喉咙:
“不用了,老叔,要是罗柏亭真的出面了,你想整个城里的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别的不说,狗仗人势这句话怎么也逃不掉,别看洋人有面子,官府都怕他们,可老百姓心里对洋人怎么样,您老心里也清楚,所以啊,哪怕伤得再重,也不能走挟洋自重的路子!
“我们做生意怕的是什么?怕的就是坏了名声啊!我们好不容易有今天,虽然在不少地方和洋人合作,可在街坊邻居和贫苦百姓心里,我们还是有点儿好名声的,这就更得慎重了,起码在大事上我们不能犯糊涂!”
“唉!还是你比我有见识,算我没说。。。。。。你好好休息,车行和店里别操心,还有我呢。”邓掌柜黯然离去,其他弟兄也先后告辞。
易姐再次拿来放凉的盐水,浸湿毛巾,小心给小茶壶擦拭伤处。
小茶壶等她擦完,轻轻抓住姐姐的手,握在手心:“姐,我又给你惹事了。”
“这不怪你,我都听说了,要怪就怪那个杀千刀的官兵,怪这个鬼世道。。。。。。真的,姐不怪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易姐心酸的泪水再次淌下。
“姐,别哭,都是些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我跟你商量件事,你辞了‘百翠楼’那边教人弹琴的活计,好吗?搬过来一起住,有你在身边,我心里安稳些,家里一群小的也有人管着,有人教他们识字。”小茶壶低声哀求道。
易姐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说好再等几个月,到年底再提这事吗?现在就走太突然了,这么多年来,熊老板和陆妈妈对我都很好,要不是有他们关照,六年前姐姐就不愿活下去了。。。。。。当时姐姐得罪了道台公子,虽然被他用开水泼了一脸,就此毁了容,但他也差点儿被姐姐一剪刀扎死,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姐这辈子毫无所求,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早点儿娶个好婆娘,早点生几个孩子,继承你萧家的香火,等我们死了,也有人上坟烧纸……”
“姐、姐,别哭好吗,千万别这样……”
易姐捂着脸跑出去,挣扎起来的小茶壶颓然倒下,拳头已经握得发白,再也无法忍耐的两行热泪,喷薄而出,紧咬的嘴里,溢出殷红的热血……
第十八章 决定
第十八章 决定
小茶壶第三天就不顾姐姐和众人的劝阻,强撑着疼痛的身躯,慢慢走向宽广的后院,他所谓“适量运动更利于恢复”的理由,听起来很新奇,似乎也很有道理,一帮人只好陪他在院子里慢慢散步。
来到百年树龄的大槐树下,小茶壶的目光从西面占地广阔的北校场收回,从远至近,依次凝望一片片长满荆棘野草的乱石丘和水塘,最后环视一圈自己的后院,便陷入沉思。
众弟兄和易姐不知小茶壶在想些什么,也没打扰他的思考,使得一个朦胧的计划逐渐清晰,慢慢在他脑子里成型。
“二弟,我们的房契上标明的地界,不包括我们现在站的这片地方和树林吧?”小茶壶突然开口询问。
麻杆挠挠头,把“账房先生”罗老四推了出来。
刚满十六岁的罗老四,果然不愧大管家的称谓,张口就把情况详细道来:
“我们的宅基地不包括这片地方,倒是把前面那个一亩半的死水塘给划了进去,西面这片坑坑洼洼的乱石包和大大小小的水塘,原本是前朝的仓库,据说当年张献忠破城之后,把上万具尸体堆在这片地方一把火给烧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管过这地方,几十年来,城里起房子夯墙壁都来这地方取土,慢慢挖成现在这副模样,雨天全是数不清的泥潭乱石堆,不能种菜,不能起房子,什么也干不了,加上城南城东有的是地方,官府哪里愿意花钱来平整此地,于是就此丢荒了。”
小茶壶点点头:“从我们这儿到北面的城墙,再到西面的校场,估计能有八百亩吧?”
麻杆笑道:“我看不止这数,我估计有近千亩……小哥,没事你问这干嘛?”
小茶壶看到大家都很奇怪,只好把尚未成熟的打算说出来:
“我想买下这片荒地,至少买下我们院子后面到城墙脚的地皮,还有西面这几个大水塘,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卖,地价贵不贵?”
易姐一听不高兴了:“我们东面有十几家邻居,大多是不值钱的木板房和茅草屋,差不多每家每户后面都有院子和菜地,如果你真要买,还不如跟邻居们买,价格便宜得很,百八十块钱就能买下一户,也能让早就不愿住在这里的邻居们得到点儿好处,犯不着买这片坑坑洼洼、野草比人都要高的荒地。车行和两个商行才开始赚钱,你就天天想着大手大脚乱花钱,有钱没地使也不能这样干。”
众人随声附和,罗老四还说哥几个早有卖掉这座院子、搬到城中热闹地段居住的打算,毕竟这里太过偏僻,半夜都能听到鬼叫声,距离闹市区的店铺又太远,每天上工要走两三刻钟很不方便,而且只有一条一丈宽的土路可走,赶上下雨天全是泥泞,马车都难走别说过人了,要不这片地方的地价、房产哪儿有这么贱?
这时,两个住在一起的七八岁小男孩跑过来,大声禀报说有辆漂亮的大马车到来,车上下来个吓人的洋人,拿着很多礼物,还会说我们的话。
小茶壶活动不便,连忙叫麻杆和罗老四前去迎接,吴三和易姐将小茶壶扶到平坦的地方等候。
庄森来了,身穿深棕色猎装,脚踏高腰皮鞋,一头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铮亮,整个人看上去整齐挺拔,潇洒英俊。
庄森进入后院,远远就惊呼一声,伸出双手,上来抓住小茶壶的手大喊大叫,严厉申讨为非作歹、罔顾人权的官兵,扬言只要小茶壶需要,他和英国领事馆官员就会向小茶壶提供司法帮助,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整个人显得无比愤怒。
小茶壶见状,反而开解他几句,等庄森情绪稍微好点,便问起生意上的事情。
庄森转怒为喜,言辞滔滔不绝,最后兴奋地拍了一下小茶壶的肩膀以示赞赏,痛得小茶壶龇牙咧嘴,连声闷哼。
大家笑过之后,小茶壶拉着庄森的手来到大树下,遥指前方荆棘丛生、形同狗啃过一样的开阔地:
“庄森,这片地方怎么样?向北走七百米左右就是北城墙,西面几乎同样的距离,是军队的北校场,一直延伸到南面的政府物资和粮食仓库常平仓。此地已经丢荒百年没人管,估计地价也不贵。”
庄森很快明白小茶壶有些想法,遥望四周片刻,皱起了眉头:
“萧,土地价格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建设投入。。。。。。要想开发这个地方的话,建筑成本估计很高,近期内恐怕罗柏亭先生和我都没有太大兴趣。”
“不不!我不是想寻求你们的帮助或者合作,是我自己来干。”小茶壶非常肯定地说道。
庄森不相信小茶壶有这个实力,惊愕过后,摇头一笑:“我非常钦佩你的野心,可是萧,理想与现实往往是个令人沮丧的矛盾体。”
小茶壶也笑了:“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从东面的文殊院西院墙,到我们这个院子大门,大约有一百二十米距离,由于我们处于偏僻的荒地边沿,所以这一百多米自然形成的狭窄土路很难走,只要我拿出一笔资金把这条路拓宽,用石头修建排水沟并铺上柏油……庄森,你说到时道路两边杂乱简陋的房屋和土地会不会立即升值?如果不行,我再进一步,想办法筹集资金,沿着崭新的道路修建两排漂亮的房子,把前前后后装点美化一番,你说,能不能卖出去?”
庄森非常意外,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没什么把握,最后竟然穿过北面几十米的杂草地,登上十米高、荆棘密布的土丘,环视四周足有十几分钟才回来,很认真地对小茶壶说道:
“萧,我不得不说,你的设想有可行之处,这片地方占据全城最高的地势,空气也是全城最好的,但是,真要建成一片高尚居住区的话,总投资不会少于十万银元,以你现在的能力……恕我直言,恐怕难以办到。”
小茶壶很感谢庄森的提醒,更佩服他严谨负责的态度,亲热地拍拍他的手,低声问道:
“庄森,前一段时间德国驻成都领事馆领事佛夏利先生不是说,德国侨民的教堂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与英、法两国散布在城里城外的五个教堂相比,情况非常令人尴尬,不符合一个世界大国的形象,你还记得吗?”
庄森惊讶不已:“箫,你的意思是……”
小茶壶意气风发地解释起来:“我想先把这一百多米道路两旁的房子和地产,以及萧瑟偏僻、没有几户人家的文殊院西面的空地全都买下来,把两条相邻的路拓宽铺好,将成片土地略作平整,保留多达三百多棵的各类大树,再预先修建质量优异的下水道,利于整片区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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