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继尧很自然地向几名恼怒的将领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向身边的程潜,含笑问道:“颂云兄,你曾是川军参谋长,如今又是我滇军前敌司令部参谋长,你的看法如何?”
原本打算不发表看法的程潜犹豫片刻,放下餐巾,认真地说道:
“小弟离开川军多年,对目前的川军缺乏足够的了解,只是从各种公开报道和一些报告了解一些。按照目前两军的训练水平与装备情况分析,子承兄所言并非夸大其词,再加上兵力倍于我军的川军在地利、人和的优势之下以逸待劳,此战将会很难打。
“另外,我本人认为,子承兄提出集中兵力东出贵州的计划更为可行,至少我们不需要把宝贵的兵力消耗在滇黔川边境一线,如能集中兵力拿下武汉最为理想,退一步说,拿下湖南、广西,与广东友军连成一片,也是个不错的局面。”
众人听程潜这么一说,也没了脾气,都知道攻打四川的最大目的,还是解决耗资巨大的军费问题,只有占领富裕的四川,才能从财力和人力上得到关键的补充,才能不断壮大革命队伍,但是以目前情况看,形势变得非常严峻,萧益民的川军已提前完成川南剿匪,一批批隐藏在川南各地等待滇军到来揭竿而起的四川革命武装已被剿灭,通过剿匪达到振奋士气的川军,完全占据了川滇交界地区的战略要点,失去内应的滇军中、左两路目前是进退两难,只是为了鼓舞士气才不得不继续北上,保持对四川的军事压力,进而赢得政治和战略上的主动。
唐继尧等人组织此次北伐可谓殚心竭力,许多滇军将领为了革命卖掉了祖屋和田产,筹集军费护国讨袁,唐继尧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含辛茹苦省吃俭用,甚至甘愿背负骂名,垄断了整个云南近半地区和缅甸北部的鸦片走私渠道,对鸦片和盐巴征收高额税费,这才购置了三万多条新枪和一批法国火炮、重机枪装备护国军。
为了保证滇军的武器弹药供应,唐继尧力排众议,连续两年给予云南兵工厂重点扶持,拿出巨资招贤纳士,引进欧洲技术专家和先进技术,使得混乱不堪的兵工厂面目一新,产量大增,这才有了蔡锷和李烈钧等人雄壮的底气。
可是,与平稳发展五年的四川军工企业相比,无论是制造技术和产业规模,还是产业工人的数量以及产品质量,刚开始复苏的云南兵工厂只能用望尘莫及来比喻,这也是唐继尧最为钦佩萧益民的地方,虽然萧益民一直是唐继尧和滇军将士的敌人。
酒桌上出现了尴尬的安静,唐继尧敬了刘秉先一杯酒,随后继续虚心请教:“子承兄以为,滇川两军最大的不同在何处?”
刘秉先发下筷子,咽下嘴里美味的砂锅鱼片,用洁白的餐巾擦擦嘴:
“最大的不同在官兵待遇上。。。。。。川军普通一兵的月饷为五元,不再克扣伙食费和其他费用,一年分别在春秋两季各发放一次军装、军帽和军鞋,除了在战场和训练场上之外,川军基本做到官兵平等,军官不再肆意打骂侮辱士兵,各部不但加强政治教育,鼓励士兵们学习识字,而且对退役和受伤的官兵多有照顾,回家种田的给安置费,有一技之长的安排进工厂,或者进入政府管理的各级警察部门、电话电报公司、建筑公司和运输公司。
“川军明文规定,贪污军饷是重罪,贪污金额超过一百元绝对会被枪毙,而且说到做到,天王老子说情都没用。所以,川军士气高昂,官兵之间关系很好,打起仗来不怕死,因为死后家人都得到很好照顾,会获得政府和军队颁发的容荣誉证书,家门口会钉上一块印有‘烈士之家’的红色牌匾,逢年过节政府民政官员都要送上礼品和慰问金。
“试问,如此鼓舞人心的军法、军规和激励政策,滇军有吗?”
满桌将领一片愕然,就连最熟悉川军的程潜也一脸的惊讶。
刘秉先接着说道:“我知道,我们国民党和云南的报纸对川军和萧益民一直评价很差,很多报纸甚至把萧益民写成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大军阀,是个臭名昭彰的政治流氓,可事实是,萧益民深受四川百姓和知识分子的爱戴与拥护,从萧益民建军那天起,只要在军营,他就会每天抽出时间与普通士兵一起进行训练,与官兵们同甘共苦;只要他在军校,每天晚上都会接见学员促膝谈心,为学员们排忧解难殷切鼓励;萧益民每年都参加军队的各种贴近实战的演习,他的枪法也是川军将校中最好的。
“仅凭这几点,川军将士就愿意为他萧益民卖命,他指向哪里,官兵们冲向哪里,绝无二话,更别说数年来他给川军带来的骄傲了。”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连能言善辩满腹文章的唐继尧也只能沉默。
作为上层军政官员,在座任何一位都知道,政治宣传永远都是宣传,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施展的手段,现实往往会是另一番模样,任何的理想与信念,都必须建立在现实条件之上才能实现。
次日一早,极为失望的刘秉先向唐继尧等人告辞,在程潜的陪伴下乘坐法国汽车前往曲靖,他将在曲靖与蔡锷和李烈钧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详谈,然后北上返回重庆。
一路上,程潜客气地询问日本士官学校的师弟刘秉先各种问题,刘秉先知无不言,把川军的基本装备水平如实告诉程潜,最后无比担忧地说道:
“师兄也知道一鸣的臭脾气,这一次如果真的打起来,恐怕他会不留任何情面,我甚至有种预感,一鸣很可能一怒之下,挥师攻入云南腹地,到时……唉!”
程潜震惊不已:“这不是一鸣让你告诉我的吧?”
“不是,我猜的。”
刘秉先说完不再说话,望向窗外不断后移的风景频频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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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受刺激了
元月二十一日,川南高,县,凤仪镇。
寒冬未尽,草木枯黄,雨后浓重的雾气,仍在茵茵袅袅地蒸腾,初升的阳光照在不断变化的白雾上,呈现变幻迷离的色彩。
凤仪镇是个……破落的古镇,位于两道东力至西南走向的山脉之间,一条能并行两辆马车的古道贯穿小镇,这茶古道和东面罗场镇那条新扩宽的官道一样,把四划的高县与云南的盐津连在一起,成为两省之间重要的商道之一。
镇南十四公里的马鞍山是川滇两省的传统分界点,高度和山形都普普通通的马鞍山南麓地界属于云南北麓属于四……”古道从马鞍山西麓的山脚下穿过。
这段两公里长的道路两边均是树木繁茂、荆棘密布的山坡,因为没有溪流,没有较为平坦的田地和坝子,因此也没有一户人家,高县政鹿的税务稽征所只能设置在北面两公里的小村口,距离南面盐津县政府设置的税所足有四公里的距离,除了匆匆赶路的山民和商贩之外,这条路异常冷清,如今滇军要攻打四川的消息已广为传播,这条道路更是人影全无,反而成了滇军和,军侦察兵频繁穿行的通道。
马鞍山西麓半山腰处有个开口朝北的山洞,山洞外是五米见方的平地,隐藏在草木之间的狭小山道,一直通到马鞍山北面山脚。
此刻,蜿蜒的山道上已经匍匐着三十余名川军官兵,官兵们身上的迷彩军服与环绕藤条枝叶的头盔,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逐渐消散的薄雾丰,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山下距离百余米的山道,这支队伍就是,军第四师直属特务连一部。
山洞里,两名同样打扮的军官凑在一起抽烟,靠在洞壁上的军官年约二十三四岁,身材瘦小,满脸水渍,一面擦拭手中的望远镜,一面低声询问:“勇哥,昨晚我到指挥部领任务,听陈参谋说师座被萧老总骂了,有这回事吗?”
“我说李老栓,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啊!”
铝躺在枯草上的勇哥懒洋洋地回答,继续叨着烟,不紧不慢地擦枪。此人叫王勇,是从万余名川军弟兄中摒杀出来的军事骨干因战功被选送四……”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深造,在一年的军校学习中表现突出,三次获得总司令萧益民的接见,毕业后王勇坚持回到第四师,被师长王键任命为特务连少局连长。
李老栓嘿嘿一笑,收起望远镜兴奋地问道:“师座为什么挨骂?”
王勇看看手中擦得铮亮的手枪,缓缓坐起插进腰间,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向李老栓:“师座之所以挨骂,是因为昨天放过了潜入罗场镇侦查的滇军一个排,理由走出于道义,不打第一枪,不当主动挑起战火的罪人。”
“要是这样,师座没什么不对啊!”读过几年私塾的李老栓很惊讶,在他看来,师长王键的稳重处理非常正确。
王勇嘿嘿一笑,指指李老栓的鼻子:
“错了,错了!你知道萧老总的回电内容是什么吗?只有九个字:王键,你想回家抱孩子?结果弄得师座羞愧不已,参谋长坐立不安,一个劲儿地后悔,连说人家都逼到你家里来了,你还不打第一枪,还把情况如实上报,丢人啊!这才把我们连夜派到这来的,嘿嘿!你说,自从我们萧老总建军以来,什么时候允许别人这么欺负?什么时候不是我们占便宜?”
李老栓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刚要说点儿感受,洞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反应神速的王勇已经飞身而起冲出山洞,仅用数秒时间就来到刚开一枪的狙击手身边,匍匐在岩石上,举起望远镜,透过草丛观察山下官道上乱成一群的滇军侦察小队:“再来一枪,瞄准那个拿法国轻机枪的家伙大腿打。”
“啪”
特制狙击步枪独特的清脆枪声再次响起,连同被击中的滇军机枪手的惨叫声一起,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山下滇军的十五人侦察小队再次四散躲避,惊慌失措之下胡乱放枪,其中一人飞快爬向哀嚎翻滚的军官,一把抓住军官的腰带,用力往路边的深沟里拖,刚拖出一米远,又一声枪响传出,子弹准确打碎营救者的膝盖,身材魁梧行动迅速的大汉放开伤者,失声哀号,抱住自己的伤腿满地乱滚,吓得周边的滇军官兵魂飞魄散。
“滇军弟兄们,你们给我好好听着,我命令你们一分钟之内全部站到大路中间,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杀无赦!滇军弟兄们,你们给我好好听着,我命令你们一分钟之内全部站到大路中间,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杀无赦……”
浑厚威严的警告声重复三次立即停止,士气尽失的滇军官兵望着道路中间抱着腿痛苦呻吟的三名弟兄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一分钟内投降的警告。
一分钟刚过,又是一声枪响,路边岩石下露出的一条腿应声而断,哀嚎声骤然响起震动山谷,幸存的滇军终于丧失了最后一点勇气和经,幸,大喊着跑到路中间,扔下枪举起双手。
李老栓率领的十余名弟兄很快扑向投降的滇军,其中四位,军官兵掏出自己的急救包,麻利地给四名被打断腿的滇军士兵包扎,一边干还一边嘻嘻哈哈地讽刺。
李老栓用~~旧口大威力手枪指着跪地的滇军少局询问几句,立刻命令手下把少局和其余两名滇军士官押回北面的高县指挥部,其余弟兄打扫战场,解除滇军的所有武装,连腰带都没有放过。
数分钟后,八名被解除武装的滇军士兵获得释放,立刻抬着四名伤者向南而去……李老橙率领麾下弟兄扛着缴获的武器弹药和证件返回山上,一切归于平静,安静的道路上除了多出几摊血迹,与原来别无二样。
山腰上,狙击手乐哈哈地转向王勇:“连长,这招真好使,打伤一个敌人等于废掉三个敌人,比直接干死更有好处。”
“明白就好,萧老总在战前曾经说过,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侵犯我们的家园,在坚决打击的同时,也要做到有礼有节。就拿滇军来说,当官的毕竟是少数,滇军士兵怎么说都还是隔壁家的,和康藏那些天杀的叛军不同,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给予毫不留情的歼灭。”王勇低声教训自己的部下。
“明白了,我们排长也说过,对滇军是打残就行,不到迫不得已,还给他们留条生路,对吧,连长?”另一侧的观察手问道。
王勇哈哈一笑,刚要赞上一句,忽然听到南面的天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刚走上半山腰的李老栓大喊一声“卧倒”,所有官兵立刻匍匐下来,紧张地望向山下的道路和天上。
雾气已散,朝阳满天,一架黑灰色的双翼飞机,轰鸣着从山巅上空飞过,匍匐在山道上的弟兄们惊恐地望着天上的怪物,其中几个已经吓得下意识地端起枪对准蓝天,要不是严格的军纪和训练使得弟兄们养成了遵守命令的习惯,说不定真有人开枪了。
只有上过军校见多识厂的王勇保持着镇定,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天上的飞机,直到飞机从北方的天空再次飞来,最后消失在南面的天际,王勇才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一脸紧张地发出命令:“李老栓带队潜伏,小四跟我返回指挥部报告,***法国佬,竟然来趟这潭泼水……”
中午时分,重庆,川军临时总司令部。
法国飞机飞到,滇交界地区上空的角息,引起司令部将校们的一片哗然,气愤过后,将校们立即对飞机参战带来的影响展开紧张讨论,在德国教官们的帮助下,有的估算飞机的航程和起落地点,有的考虑行军的隐蔽性等问题,表现出良好的军人素质和领悟力。
总司令萧益民心中同样震惊不已,他从未料到法国人有这个胆量,更没想到法国人的飞机会出现在四川上空,经过反复的计算,了解飞机发展水平的萧益民得出两个推论:
滇军获得了法国人的支持,借助法国飞机对战场展开侦查,昆明周边或者滇南地区很可能已经修建飞机场;其次,如果飞机从安南起飞,说明法国人的飞机制造技术已经获得突破,飞机的航程再也不受五百公里的限制,已经达到了八百公里甚至更多,否则断然不会出现在高县上空!
从成都和万县返回重庆的包季卿和王陵基低声讨论良久,王陵基感到事态严重,立即向萧益民提出建议:“总司令,是否约见法国驻重庆领事官员?”
萧益民已经拿定主意:“约见肯定是的,但是在我们没有弄清情况之前,必须刿锁这个……消息,当成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狡猾的法国人绝对会矢口否认,约见只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看来,我得先见美国驻四I……商务联络处的克拉克先生,上月初他在酒会上就曾对我说过,美国制造的十轮载重卡车和先进飞机获得英国、法国的大量采购,在欧洲战场上显示出极大优势。虽然克拉克的话有炫耀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美国人想向我们推销,职然这样,我们不妨提出合作的意向,先买十架飞机回来试试。
“好在现在的飞机不贵,小型双翼侦察机只需三千多美元,大功率的长程飞机不到一万美元,可以在水面上起降的飞机也就七千多美元,我们买得起。”
包季卿无奈地摇摇头:“要是这样,就等于提前三年启动空军培养计划,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啊!”
萧益民郑重地点点头:“这个时候,早做总比晚做好,现在就开始,争取三年内拥有我们自己的飞行大队!今年之内,我们要在成都和重庆建两个机场,再抽出一笔钱来,在成都建设自己的航空学校,挑选飞行员的事情也必须尽快做出计划,争取年底之前,从美国请来一批飞行教官……”
萧益民说完,走向大型地图,紧盯地图上的安南和昆明久久不语。
王陵基指指背对大家陷入苦思的萧益民:“一鸣似乎很担忧,这几年我还没见过他这么郑重。”
包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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