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
“说得好。”马师爷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告辞。”
正要走,又突然补充道:“我相信黄主薄你是无辜的,听说你要进今年的乡试考场,好好考,说不好能得个举人功名呀!到时候,你我倒要多亲近亲近。”
“送马先生!”黄威一揖到地。
等到马师爷离开,黄威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个心腹惊疑地看着他:“三老爷,三老爷你怎么了?”
黄威一边笑一边不住地喘气:“高文啊高文,别以为你傍上了徐珵这颗大树就能把老子怎么样。你要翰林编修做后台,老子有布政使做靠山。山水有相逢,你我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三老爷,什么布政使?”
黄威这才知道自己失言,板着脸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滚……等等,你们几个这几日都带着武器,给老子轮流值夜,不可让宵小之辈在夜里摸到这里来。”是的,他和高文都有大得不得了的靠山。方才马师爷上门所说的话虽然含糊,可其中的意思却表达得非常明确:袁新运的幕后大老板是陕西布政使高凌汉,现在袁佥事被捕,布政使司的帐目被封,高凌汉就不得不走上前台。
道理很简单,据黄威所知把手伸向陕西马政银子的可不止他和梅良,可以说整个陕西官场都湿了脚。做为一省的最高长官,高凌汉也逃脱不了罪责。
如今,徐珵分明想拿韩城和袁新运做为办理此案的突破口。高布政使急了,派马师爷过来给他打招呼封他的嘴。并答应以前的承诺不变,许他一个举人功名和县丞以上的官职。
“不,一个县丞怎么够,怎么也得是个正七品正印官,还得是江浙富庶地区的。干上两任,金山银海都有了。”想透这一点,黄威心中的喜悦不可遏制,禁不住手舞足蹈。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人物斗法,同他们这些小人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与其担心陕西马政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如提防高文挺而走险,杀上门来。
对,那鸟人就是个凶徒,不可不防。
叮嘱完手下加强戒备之后,黄威又道:“准备车马,本老爷要去赴宴。”大宗师的宴会必须去,说不好能听到些风声,探些题路。
第163章 团聚()
已经是盛夏了,高文从徐珵的钦差行辕出来之后,但看见大街上都是白亮的阳光,有些睁不开眼。路边的杨树叶子绿得晶莹剔透,人来人往皆是读书士子。
距离陕西乡试已没有两日,整个陕西的考生都涌进西安城来。
这次乡试的各种事项早在一个月前就由布政使司以告示的形式张贴于各地,本年陕西总共有四千多秀才获得考试资格。而朝廷给的举人名额则只有五十人,也就是说八十个人中只有一人能够笑到最后。这个录取率和竞争的残酷性已是大大超过后世的高考,和公务员考试齐平。
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一旦录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国家公职人员不同。你一旦中了举人,如果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报复要去搏一下进士功名,是可以直接做官的。一做,就是从七品的县丞。
就算你在朝中没有门路,做不了官。只需功名一到手,有的是人送房子送土地依附在你头上,想不发财都难。
正因为乡试有着莫大好处,几乎所有的考生都红了眼睛。
在古代能够读书,且到了秀才这一步的人大多是家世不错的富家子弟。四千考生,再加上贴身书童和家人,西安城中突然多了上万人,市井顿时繁华起来。
即便是大热天依旧满街都是人,路边的凉茶摊子、酒楼里到处都是读书人和书生们的嬉笑声。
在锦衣卫千户所关了这几日,整天呆在斗方之间懒于运动,今日重获自由,走在大街上,高文突然心中有些迷茫,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他在学政衙门中留的地址是大鹰的家,此刻大鹰还被关押在提刑司牢房中,小鹰也不知道躲到哪里。主人家不在,自己也不方便去那里。
高文答应小鹰要救他师父出狱,如今袁新运已经被徐珵逮捕。为了大鹰的事,他也有在徐珵面前求情,徐大人也答应说下来之后会调查此事。如果大鹰无辜没,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
既然徐珵点头,高文也不好在追问下去。
大鹰那里去不了,高文摸了摸下巴,想起自己还有几日就要进乡试考场,在过去的十来日中自己还没有读过一页书写过一个字。读书备考这种事情,三天不念口生,三天不练手生,是该找个地方好好读几天书了。
要不找家清静的寺院道观什么的,住上几日?
“哎,我倒是忘记了一事,险些误了事!”突然间,高文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原来,在平凉的时候,高文早就想过进西安城赶考的相关细节。琳琅书房在西安自有一间院子,到时候自可住到那里去。况且,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和石廪生如今都在那里温习功课。何不过去凑个热闹,若是在读书时碰到弄不明白的地方,也好就近请教。
最最重要的时,那日在平凉府,高文和石幼仪分别的时候,叮嘱她回韩城之后就接母亲来西安,就在琳琅书坊在西安的院子里汇合。
自己光想着找个清静的地方读书,差点忘记了这事。若母亲和石幼仪进了城,见不到我,却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
“我来西安已经这么多天,想必母亲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高文再不敢耽搁,忙叫了一辆凉轿子,说了方向,一道烟去了。
等到了地头,还没等他推门,就看到俞兴言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高文,俞老板大惊:“尔止,是你,你不是关在锦衣千户所吗,你身上的案子怎么样了?”
高文哈哈一笑:“俞老板,高文今日逍遥而来,你觉得呢?”
俞老板惊喜地问道:“难道说没事了?快说,快说。”
“自然是。”高文将今日的情形大概同俞兴言说了一遍。
“咳,原来是徐大人徐大钦差介入此事,如此说来尔止你已经没事了。”说到这里,俞兴言突然愤怒地一跺脚:“真想不到堂堂提刑司佥事竟然和黄威、梅良勾结贪墨马政银子,如此蟊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最最叫人可气的是,没有证据,就连徐大人拿黄威那贼子也没个奈何。”
高文冷冷笑道:“黄威算得了什么东西,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已经不是区区一个韩城的事情了,说不好还要牵扯到许多官员。一查,终归要水落石出,万丈波澜,小小一个黄威又如何能逃过这一劫?所谓天道好还,国法须饶他不过。”
俞兴言:“对对对,天道好还,不信抬头看,上苍饶过谁。尔止,既然你已经出来了,且在我院子里住上几日,好好温习功课,再不要因为别的事情而分心,功名要紧。”
高文一拱手:“正做此想,确实要叨扰老先生了。”
“咱们什么交情,说甚叨扰。对了,这可是个好消息,我得去告诉石廪生石兄。”说着话,俞兴言就朝前方一顶正在招揽生意的轿子招了招手,大声喊:“轿夫,过来。”
高文:“老先生你这是要去哪里?”
俞兴言笑道:“自然要去见石兄。”
高文:“我家泰山老大人没和你住一起吗?”
俞兴言一边上轿子一边摇头:“石廪生搬走了。”
高文大惊:“住得好好儿的为什么要搬走,难道泰山老丈人和你……”是啊,石廪生就是个古怪性子,与人一言不合就会破口大骂。他和俞兴言住在一起,一天两天还好,日子长了,说不好就会闹将起来。
俞老先生呵呵笑起来:“怎么可能,我和石兄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儿。尔止你也不用多问,进院子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高文被这话弄得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这老头,真是古怪!”
正要进院门,突然听到里面一个老妇的声音:“闺女去接一下,文儿回来了,还带了许多行李。”
这声音如此熟悉,正是自己日思也想的母亲。
高文猛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就看到母亲用手扶着房门将头转了过来,旁边赫然立着石幼仪。
“娘!”高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儿子不孝,叫母亲受到贼人欺凌,又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来西安。儿子,该死,儿子该死!”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扑簌而下。
风风雨雨大半年,从隆冬到盛夏,如今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第164章 老迈大宗师()
本届陕西乡试钦差大宗师李祯李昌祺亮马夸街之后,被布政使高凌汉引着,进驻陕西贡院。
所谓贡院,就是一省的最好学政机关。地方颇大,是一片宏伟的建筑群,有文庙、贡院、提学衙门,也是将来乡试的考场。
说来也怪,偌大的贡院竟然没有一颗树。原因也比较奇怪,一时怕考试的时候有歹人从外面翻进考生,藏身树阴,给考生传递题目。毕竟地方实在太大,考生实在太多,也管不过来;二是乡试都是在盛夏,若是遇到雷雨天,高大树木引来雷电,将士子劈了也罢,若是引起火灾问题就严重了。
除了各省贡院,皇宫中也是同样情形。正因为没有高大树木,一到夏天里面热得厉害。到后世正德年间,正德皇帝热得不成,索性长期住在有山有水有林的皇家园林西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西苑成为明帝国的政治核心。
没有树阴,整个贡院就是一座火炉。
进了贡院的行辕,待到至公堂里坐下,李祯已经热得快要晕厥过去,一张脸苍白得厉害,却看不到半点汗珠。
副主考舒日长见他情形不对,急忙命随从给李祭酒除了吉服,换上葛麻薄衫和凉帽,,关切地问:“昌祺公,你不要紧吧?”
李祯紧咬着牙关,也没办法说话,只不住摇头。
“快快快,快送碗冰镇乌梅汤来。”舒日长急忙下令。
“不必了,不必了……”李主考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端起新泡的绿茶,顾不得烫嘴,热腾腾地喝了好几口。
这就口热汤一下肚子,李祯额角见汗,面上现出红晕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要紧的。”
舒日长这才恍然大悟:“哎,本官也是糊涂,昌祺公年事已高。又中了暑气。若是一碗冰镇乌梅汤下去,那才是龙虎交战,就算是大罗金仙也经受不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真没办法向朝廷,向陕西生员交代了。”
李祯:“不知者不罪,你也不用自责。这天也实在太热了,老夫却是经受不起。”
舒日长也叹道:“京城已是热得厉害,想不到这西安城的日头比起北地更毒。”
同两位主考官不同,陕西布政使高凌汉年富力强,虽然身上的吉服已经被汗水泡透,有的地方已经浮起一层盐花,却依旧正襟危坐,显得很是精神。
见二人叹息,就笑道:“二位大宗师喊热,我也是外地人,在陕西任上多年,不更难受。这里已经是你们的地头,如此暑天,你们怕龙虎交战,上的都是热汤,我却不怕。还请赏碗冰水吃吃。”
舒日长哈哈一笑:“说起来这贡院如今虽然是李祭酒的行辕,却也归陕西布政使司管。你一到却是问我们要冰受用,你是主我们是客,倒是反着来了。方才忙了半天,我与昌祺公早已经腹中饥饿,既然你这个地主来了,我倒是想唱一出莲花落。”
高凌汉也哈哈大笑:“好说,好说,我这就叫人去准备酒席。宗师们都是大学问家,我也是科举出身,正要想你们讨教道德文章呢!”
还没等舒日长说话,李祯却道:“吃什么饭,我已经倦了,先睡一觉要紧。”
看他满面疲惫,皱纹中全是亮晶晶的汗光,高凌汉道:“对对对,宗师们先去奎宿堂歇半个时辰,等有了力气再用饭不迟,我在这里看几页书等你们。”
奎宿堂就是乡试考主考官下榻之地,位于贡院考北的最后。
李祯早已经类得不成,就和舒日长一道在随从的伏侍下脚步趔趄地去了。
看到他佝偻的背影,高凌汉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老头直如风中残烛,朝廷也真是,派这么个老朽过来做甚。李昌祺也真是,临到老了,利欲之心却是热切。不过是想来得些拜师银子,收点门生罢了。可是,千里迢迢的折腾,别说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就算是壮年人也经受不住啊!
两个大主考到了奎宿堂,也顾不得体统,脱掉已经被汗水沁透的以上,赤条条倒在凉席上。
等到肚皮一挨着席子,凉意透来,汗水顿时就收了。
禁不住同时叫了一声“受用!”
虽然二人都累得不成,可在席子上躺了半天,却死活也睡不着,不觉说起话来。
聊了几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思之后,李祯突然叹道:“日长,这人啊,不服老不成。这些日子车舟劳顿,真真是要将我这把老骨头都抖散了。办完这个试差,老夫也该上折子乞骸骨归隐田园了。”
舒日长大惊:“昌祺公龙马精神,我很是佩服。你老人家是五朝元老,新君登基,还有依仗你的地方,怎可轻言归隐?”
李祭酒笑了笑:“依仗,依仗什么,一个老朽罢了。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那就是个闲职。我这么大年纪了,也该退下去给人家让位了。别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睛,阻了他人上进的道路,闹个没趣就不好了。”
舒日长:“祭酒这个……这个……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可是……”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祯躺在席子上,也不看舒日常,只淡淡道:“我知道,翰林院中有不少人想要顶老夫这个位置。日长,你也别误会。我却知道,等回京之后,你要外放任职。”
舒日长:“是听说过这事,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但不确定的事情,我却不好乱说。”
没错,翰林院的编撰、编修们虽然前途远大,可品级却低。编撰从六品,编修正七品,而国子监祭酒却是正四品。
如今李祯年事已高,也干不了几年。翰林院的人在里面不过是过渡一下,迟早都要放出去做官,不可能一辈子呆在里面。因此,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
只要李祯一退下去,倒是可以争取一下,一下子就从正七品到正四品,那才是真真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如果在地方上,从正七品到正四品,也不知道要熬多少年。
国子监虽然没权,却可以当做一个台阶。只要品级上去了,将来挪个位置,立即就是六部侍郎,前程似锦。
翰林院的人最擅长的不就是借力、卡位、抢官帽子吗?
李祯一笑:“日长,你我这一路走来,无话不谈,也算是往年交了。实话同你说,老夫年纪一把,再若恋栈不去,岂不惹人厌烦。再说,我是真的累了,想回家了。落叶归根,别把一身老骨头丢在北京才好。实际上,也不怕你笑话,我这次大考差来陕西做考官,就是想得些养老钱求田问舍。哈哈,日长,老夫这个心思倒叫你笑话了,惭愧惭愧!”
舒日长摇头:“昌祺公休要做此想,朝廷派考官下来办试差收门生,得点谢师银子也是正当,也算是国家对老臣的体恤,有成例可循。古时圣人虽说有教无类,可束修还是要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