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武艺虽然刚入门,可看得出来是经过名师指点的。工架扎实,一招一式都蕴涵上乘拳理。老夫嗜好武艺,是个武痴,能够和你切磋,自然欢喜。而且,高先生的神射却是相当的了得。”大鹰道:“不过,江湖朋友谈拳论理是一码事,国法却是另外一码事。这次老夫得了提刑按察使司的命令来平凉府公干,所为何事,想必先生心中也清楚。”
高文悠悠道:“很多事情只怕不是老先生以为的那样,我自知道你因何而来。你我也照过几次面,虽是敌非由,但对老先生的为人和武艺,我也钦佩得紧,实在不忍心看你陷进去。这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劝老先生还是大道回府,休要自误。否则,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糟糕。”
小鹰怒道:“你说什么,竟敢威胁师父?”
“小鹰,别插嘴,还不退下。”大鹰又朝高文拱了拱手:“老夫听不明白,还请教。”
高文:“不明白比明白好,不知道比知道好。”
大鹰呵呵笑道:“高先生,不管明不明白,老头子只知道吃了国家的俸禄,就得替朱家老板做事。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就得带你回衙。天大地大,规矩最大。”
高文:“若我不去呢?”
大鹰:“高先生现在是斯文人了,动手过招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做的。不过,天底下的事情说不过一个理也说不过规矩二字。老夫会将此案禀告知府和府学衙门,然后按照我朝制度带你回西安。此案说不好高先生有冤屈,可是非曲直却不是我应该管的,自有提刑衙门判定。我所做的,就是拿你归案。高先生现在是平凉院试案首。若我禀告府衙,说不好对你名声有损,说不好就进不了府学了。到最后,先生还不一样要去西安?”
高文听到这话,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大鹰看到自己现在已经得了功名,说话非常客气。但这话却是外柔内刚,是啊,若是他禀告知府衙门,走正式程序,自己肯定是要去提刑司走一趟的。落到他提刑司的手头,我高文能有好?
更要命的是,自己身上带着案底,只怕府学廪生是当不成了。在案子没有结清之前,学官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个犯人进学。
没有了廪生身份,就算自己最终于洗脱身上的罪名,乡试的时候也得先去参加一场预科。科举这种事情变数实在太多,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过。
看来,在了结这件案之前,其他的事情都得放到一边。
问题是,高文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看了看大鹰,高文没办法,只得镇定地点了点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我就随你去一趟提刑衙门,什么时候走?”
众捕快见高文点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大鹰:“明日一早。”
高文:“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尚有事,先告辞了。”
看着高文逍遥而去的背影,小鹰:“师父,你就这么放他走了。若着这厮又逃了,咱们可如何是好,要不要派人监视?”
大鹰摇头:“不用,他现在毕竟是读书人了,前程似锦,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弃这一切的。我敢肯定,他明日一早绝对回来寻我们的。”
又对手下道:“各位弟兄这阵子辛苦了,且回客栈沐浴更衣,出去吃台酒。来平凉都五六天了,还没在城中逛逛呢!”
众人心中欢喜:“云爷说得是,自该如此。”
第140章 重大决策()
“明日一早就要去西安了,这才是我穿越到这该死年代所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一个不好只怕就要被这错综复杂的官场倾轧碾得粉身碎骨了。也好在我如今已有功名,功名一物不但可以防身,最要紧的是获得了说话的权力。否则,若是在以前,一个小人物,只怕瞬间就被相干势力吞噬了,别说发声,只怕叫都叫不出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高文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沉思:“是的,此案表面上看起来是黄威诬陷自己勾结匪徒,劫了军资,只需一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就算自己将此事的原委告上去,只怕也没有人去查。”
“道理很简单,黄威和梅良之所以要害我,那是以为我高文知道他们贪墨马政补贴银子。区区一个县主薄,就敢向国库伸手,可见明朝的马政的漏洞又多大。干这种事情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一旦将此事摆在明面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所以,只怕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高文的性命。可是,为了自保,我却不能不去趟这凼浑水。”
“去西安之后,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臂助,仅凭我高文一人是不可能将这个局面翻过来的,说不好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明日启程,此番奋力一搏当真是凶险异常,须做最坏的打算。”
正想着,突然间,一人拉住高文,笑道:“高秀才,高相公,你这是要去哪里,可算是找着你了。”
高文回头看去,心中顿时一动。原来,来的那人正是庄浪老乡,和自己一道进过县试考场的老古。
这老古入了刁知县的眼,做了县尊的长随,前番又随刁化龙一道来了平凉城中。
“原来是老古,你我曾经同科考试,什么秀才、相公一说却是生分了。”
老古笑竖起一根拇指:“尔止,我已经听说了你得了今科院试头名案首,了不得呀了不得,你算是替我庄浪县长脸了。若是乡试再中举,哈哈,我县士子在其他县的书生跟前也能将腰挺起来了。”
高文:“你不是侍侯在县尊那里吗,怎么还在平凉?”
“是啊,怎么了?县尊没回庄浪,我这个做长随的自不好回去。”老古道:“实话同你讲,知县大老爷自入城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说是要等到看过榜,知道你究竟中还是没中才回去。今日知道你得了头名,县尊可高兴坏了,午饭都多吃了一碗,又叫我请你过去说话。我这一通好找,可算是见着你了。快快快,快随我去见刁大老爷。”
一听到刁化龙还在平凉城中,高文欢喜莫名。其实,他方才看到老古的时候心中已经升起了一个念头:马政银子被黄威贪墨一事关系重大,我高文不过是小小一个秀才,还不足以撬动整个陕西官场这块巨石,现在最要紧的是借力,而刁化龙就是杠杆和巨石之间的支点。如果使用得当,还真将我身上这件案子翻转过来。
之所以选择刁化龙,高文是基于两个原因:一,刁化龙是进士出身,正七品朝廷命官;二,他刚到陕西庄浪县做知县不过几月。
第一个原因,在后人看来一个小小的知县或许不算是,七品芝麻官。在明朝官场上,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随便就被人给碾压了。其实,这不过是后人的认为。
真实的情况是,古代的正七品知县相当的了不得。七品知县,百里侯,人家可是正经的进士出生。从读书科举开始,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夺关斩将,每过一科,就因同窗、同年和座师的关系,编制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特别是从乡试开始,每科的宗师至少是正二品大员,那可是通了天的。
如果要想帮他高文,自然有办法。
第二的原因也很简单,高文这是若想翻案,必然涉及到马政银子,牵连到不知道多少地方官。刁化龙来陕西不过几月,根本就不认识人,和地方上也没有利益瓜葛。至少,就算我高文将此案的疑点合盘托出,刁化龙也不会害他。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说服刁化龙插手此案。
至于如何做这个说客,高文还没有想好。在此之前,首先得将状纸写出来。
高文:“老古,我今日出门去贡院录学籍,此刻刚出来。你总得容我回屋跟浑家说一声,准备些礼物才好去拜见县尊吧?”
老古点点头:“对对对,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我去回县尊。”
时间紧迫,高文在街上胡乱买了些礼物,就回了院子。
石幼仪:“高郎,你……”
高文也不废话,飞快地磨起墨来,一边磨,一边道:“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刚得了院试头名,中了秀才。不过,黄威陷害我的案子却到了需要了结的时候。你也不用担心,我现在好歹有功名在身,暂时不会有危险。不过,明日一早却要随提刑司的人去西安投案。你就依我先前所说的,明日退了房回韩城接了母亲取了银子去西安。那头,我会叫人接你们的。”
“啊,你要去西安,这可如何是好。”石幼仪大惊,眼泪又出来了。
这小妮子,胆子小,爱哭,真是没有办法。
高文也来不及安慰:“我马上就要出门,回来得晚,你替我准备好行装。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说着话,就提起笔,飞快地写起了状纸,将黄威让梅良带人假扮劫匪半路截杀自己,以及陕西马政的疑点一一写得分明。
待到状纸写就,就吹了一口气,收进怀中,提着礼盒冲冲出门,自去拜访刁知县。
“尔止,你我师生一场,来就来,又何须礼物。”见到高文,刁知县一脸春风,眼睛闪亮,绿豆般的眼珠子也大了一圈,看起来再不似以前那般猥琐。
自己一手栽培的这个学生如今拿了第一,不但是他,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在平凉府传开了,有徒如此,他这个做老师的也是面上有光。
也为自己慧眼识人而洋洋得意。
第141章 自首()
最妙的是,自己去庄浪县做知县之前,那地方别说十多年没出过举人,连秀才也是一个也无,可谓是文化的沙漠。
此刻,上任不到三月,高文就在自己的领导和直到下得了平凉府院试第一,搞不好将来还能中举,甚至中进士,真真是妙得很。
刁化龙在官场上名声不好,人品也有问题,否则也不可能被打发到陕西来做这个七品芝麻官。说完这一句话,就呵斥随从:“怎么回事,茶怎么还没上,凭热的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哈哈,尔止,且坐下说话。”
高文却不坐,俯首立在他的面前,突然眼含热泪:“县尊,晚生,晚生不敢坐……”竟然哽咽起来。
刁化龙大奇:“尔止,你这是做什么。中了秀才,本是一件大喜事,又因何落泪?”
高文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滴掉在脚下石地板上:“县尊,学生对不起你呀!学生这几日天人交战,当真是五内俱焚烧,实在是经受不住心头的折磨,这才鼓起勇气过来见你,还望县尊责罚。”他心中也是惊喜:我本打算装上一装的,却不想这泪水说流就流,哎,想不到我也有演戏的天分啊!想当初就不了,考个北影,做个大明星多好。
刁化龙:“怎么了,你又怎么对不起本官了?”
高文:“还请县尊屏退左右,学生有事禀告。”
刁知县一挥袖子,示意几个随从退下,温和地问:“尔止,你我师生一场,有事尽管说就是了。”
高文这才一抹眼睛,道:“县尊你可知道两个月前,西安府发了一道海捕公文,缉拿六大车军资被劫一事。”
“这事本官怎么不知道,此案甚是要紧,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太平盛世,竟有如此猖狂的贼子,当真叫人惊骇莫名。不过,此案乃是提刑按察使司和西安府、韩城县的事,同本官又有什么关系……不对。”刁化龙突然抽一口冷气,惊疑地看着高文:“本官依稀记得那桩案子的首犯也姓高名文,亦是韩城人氏。尔止,你好象也是刚将户籍从韩城迁移到庄浪县的吧?难不成,韩城也有人与你同名同姓,又或者……”
他感觉不对,一身都绷紧了。禁不住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高文。
“没有人同学生同名同姓,实话告诉县尊,海捕公文上那人就是晚生。”高文依旧是俯首立在刁化龙面前,装出镇定而诚挚样子:“县尊对学生有提携之恩,此情此义,学生……”
“住口!”刁化龙低声咆哮起来,指着高文,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你……为了逃避国法逃避缉捕,就将户口迁移到我县,还去参加科举……你你你,你可将本官害苦了。若是被人查到此事,本……本,本官也脱不了干系……”
高文:“这都是学生的错,县尊对学生有再造之恩。一想到老师的恩义,学生这几日辗转反侧,又是悲痛又是自责,实在忍受不了内心的熬煎,这才过来向老师自首,也好对你老人家有个交代。”
“自首,你自首个屁啊!”刁化龙又气又急,也顾不得自己是读书人出身,暴了粗口。这一句骂出,他突然放低声音:“高文,你也别自首了。反正你现在户口已经迁移到了我庄浪,就不是韩城的高文,那案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今日权当你没来过本官这里,我也什么也没听到。”
“啊!”高文也没想到刁化龙会如此维护自己,虽然他或许有自己的小算盘,怕这事一但大白于天下,受到牵连。但心中还是颇为感动,就叹息道:“县尊,一切都晚了。提刑司的人已经找到学生了,只是学生有功名再身,他们不敢造次,只让学生明日一大早随他们去西安归案。”
“什么,怎么会这样?”刁化龙大叫一声,一连后退几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骂起来:“本官这才还真是被你害苦了,你一个胥吏,本官不但替你改了籍入了户,还放你过了县试一关。一旦朝廷追究下来,那可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高文,你你你,本官对你不错吧,你怎么能这么害人?”
高文装出一脸的愧疚:“县尊,学生和你名为师生,就算将来有事,朝廷也会酌情考虑这其中的关节和情由的。”
“放屁,放屁!”刁化龙用手使劲地拍着椅子扶手,喝道:“亲亲相匿,那是父子、夫妻、兄弟,师生可不计算在内。完了,完了!”所谓亲亲相匿,就是说,罪犯在逃期间,若是被至亲藏匿,将来就算事发。藏匿罪犯,而不去告发的血亲无罪。否则,就是不近人情,就是禽兽,这是是古人的道德观。
是啊,完了。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陕西任上这个实缺。可做知县没两月,难不成就要去刑部、大理寺走上一躺。这么多年的努力,难不成今日就要付之东流了?
一想到这里,刁知县也是伤感,眼圈发红。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高文从袖子里掏出状纸,用双手奉上:“县尊,学生冤枉。此案实是受歹人陷害,高文为了自保,不得以逃匿到庄浪县。这是学生的状纸,还请老师替学生伸冤。”
“你是被人陷害的?”刁化龙接过了状纸,问。
高文咬牙:“正是,学生也算是熟读圣人之言,怎么可能去做那作奸犯科之事,更别说劫车杀人了。”
刁化龙突然一拍茶几,激动地叫道:“我自相信尔止你,只要是冤枉的就好。若其中另有隐情,本官自然要替你讨回公道。”
说罢,就拿起状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道:“好好好,对对对,这事委实骇然听闻,放心好了,你是本官的学生。出了这么件事,本官不能不管。”
高文:“县尊,学生不服啊!学生一告那黄威谋财害命,勾结匪类;二告梅良祸害乡里,冒充歹人抢劫军资;三告韩城知县杜生辉识人不明,纵容手下胥吏为非作歹。”
“杜生辉这人我知道,当年他就是狂生。”刁化龙收起了状纸,道:“尔止你放心好了,人间自有正气,这事为师管到底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