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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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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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两眼放光地将一张表格之类的东西递过来,高文提笔一写,几个书办都围了过来,口中啧啧道:“好一手漂亮的柳体,清秀之中不失大气,我们庄浪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人物。”

    “好字,好字,说起来倒有点新任县尊笔下的韵味。”

    “对对对,有点像。别的且不说了,光这一手好字,这次县试必定要过的。”

    ……

    是啊,陕甘宁地区贫苦,读书人本就稀缺,能够写一手好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拿高文所在的韩城来说,那地方也算是富裕的关中平原了,可很多秀才学究那手字,简直就丑得没办法看。

    高文听到众人夸奖,心中不觉得意,忙谦虚道:“献丑,献丑。”

    填完履历,又验过户籍。那师爷笑了笑,道:“原来你是韩城迁移回乡的流民之后,我就说苦水河那边可没姓高的农户。还有,我县出了这么个人物,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高文小心地看着那个一脸喜色的师爷:“苏典吏,这个这个……”

    苏典吏“什么事?”

    高文:“来的时候走得匆忙,忘记请人作保了。”

    “什么,没有请保人。”苏典吏大怒:“如此要紧之事,你竟然不请人做保,今年县试你也别考了,取消考试资格!”

    说完,他还不解气,长啸一声,喝骂道“狂悖之徒,藐视衙门,戏耍本吏,来人,打将出去!”

    几个书办涌上来,架着高文就要朝屋外赶。

    高文一颗心顿时跌到谷底,说不出的丧气。他只想抽自己一记耳光:高文啊,高文,看你办的什么事儿?早知道就先找个保人了……可是,我没有银子,又不认识人,又倒哪里去找廪生做保。难不成,我吃了这么多苦,到最后依旧是如此结局?不甘心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高文心中起了个念头。当下就高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就仰天大笑起来。

    听到高文的笑,众书办一呆,手松开了。

    苏典史拍案怒喝:“狂妄之极,你笑什么?”

    高文将手一背,一派名士风范:“我本庄浪人士,家中三代在外漂泊多年,本想着此番回乡落籍,也算是落叶归根。且,小生十年寒窗,欲要在科场上博取功名,一展胸中抱负,不说光宗耀祖,怎么说也不能失了我庄浪县的名头。

    小生往昔在关中各州府游学的时候,一说起祖籍庄浪,同窗好友都是一脸疑惑,皆问:庄浪是什么地方,可出过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又考了几个举人几个进士?每每问到此处,小生便哑口无言。”

    “在下进学多年,自持也能写得几篇还算过得去眼的文章。此番回乡落户,想得就是为我庄浪挣一挣脸面。但因为路途遥远,来的匆忙,又怕误了考期,这才先来礼房报个名字,却忘记了请人做保。当然,这却是小生疏忽了。”高文将手微微拱了拱,一脸狂傲:“可叹的事,今日一来,却叫我好生失望。罢,小生这就回韩城去,如此或许还来得及参加那边的考试。告辞!”

    高文这一招以退为进,决心赌上一把。

    “你说什么……等等。”苏典史突然大喝一声,叫住高文:“你要回韩城考试?”

    高文淡淡道:“自然,我三代人都生在韩城,世代诗礼传家,要想找三五个保人还不容易。苏典史休要多问,小生还急着回乡赶考。今年的院试秀才功名,在下是志在必得。至于秋闱,也未必不能争取一下。”

    听到“秀才”和接下来的“秋闱”二字,苏典礼面上的肉一颤,大声咆哮起来:“你自是我庄浪县人,既然已经迁移回原籍,凭什么去韩城参靠?不就是个保人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替你办了!”

    说着话,他回头问一个书办:“你去县学郭廪生郭先生那里走一趟,请他具保。就说,这是县尊的意思,叫他无论如何帮这个忙。”

    说完话,就气呼呼地坐下去,开始给高文登记,一边写一边喝道:“庄浪人去外地科举,象话吗,象话吗?你又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故乡,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这是不孝不义!”

    一顶顶大帽子压下来,高文只得装出委屈的模样,“是,既然苏典史这么说,小生就留在庄浪好了。”

    等办完一应手续,出衙门走了一气,高文这才狠狠地朝天空挥了挥拳头:“胜利,一切尽在掌握!”

    是的,刚才他之所以说那番话使的乃是激将法。

    最后,果然激得那苏典史哭着喊着求他报名参考。道理很简单,庄浪县实在是太缺优秀的生源了。

    在古代,读书可是一件极其耗费钱财的事情。一个人六岁开始发蒙,需要进学堂念书,每年学费怎么说也得二三两银子,每年所耗费的笔墨纸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寒窗十年都是脱产学习,地里的活儿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

    读了书,你得参加科举考试吧,县试还好。到府试开始,府试、院试你要去府城,乡试要去省城,会试则要去京城,一来一回,千里迢迢,吃穿路费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家破产。

    另外,你在读书时总得要参加士林的活动吧?做文会、拜宗师、诗酒唱和、沟通关节、建立人脉,使的银子海了去。

    如此一来,要想供养一个读书人,通常需要举全族之力。当然,一旦你获取功名,做了官,就得回馈本家。族人但有所求,义不容辞。否则,你就是不近人情,要受到全社会舆论的谴责。

    不少官员因为被族人不断勒索,以至精神崩溃。

    比如明朝的大哲学家李贽就因为早年受到族人资助,后来做官的时候不断被要钱要物,被逼得弃官出家当和尚去了。

    读书实在太花钱,因为,一个地方的文风是否鼎盛,出的举人进士的数量,直接和经济繁荣程度关联。这就直接造成朝堂之中的达官贵人多是苏州、南京人氏,而北方人却看不到几个。

    陕西本就是穷省,平凉府是陕西最穷的地方,而庄浪则是穷府中的贫困县。

    在之前,高文就从俞兴言和石廪生那里听说,平凉府的几个边远县份每年县试连名都报不满,已经很多年没有出个秀才了。

    而衡量一个地方官政绩通常有三个硬指标:赋税、治安和文教。

    如平凉府这种地方,赋税也指望不上的,只能从治安和文教两项着手。尤其是文教,这地方很多年没出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但凡有一个看得过眼的书生,那可都是宝贝啊!

    方才高文已经露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俗话说得好:字如其人。

    爱笑的男孩运气通常不会太差……不,写得一手好字的书生,学养通常不会太差。

    而高文又放出大话必中秀才,甚至连举人功名都可以争取一下,这就不能不引起苏典史的警惕了。

    退一步讲,如果高文又将户口迁回韩城,今年考中了秀才,甚至在秋闱的时候中了举。此事恰好又叫县尊知道,后果可想而知。

    县大老爷肯定是会知道了,因为任何一个知县都是进士出身,典型的读书人。对于教化,也是非常热心。每次科举,任何一个读书人都会将今年中式考生的时文集子买了看上几眼。

    一个秀才甚至举人名额,一个政绩就这么从自己手头溜走,是可忍,孰不可忍,相关责任人必须追责。

    实际上,别说科举直接和地方官政绩挂钩的明朝。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同样如此。想当初高文读高中的时候,学校为了争优秀生源,什么手段都敢使,就差直接撒钱。

    我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现代社会如此,古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文就是吃准了苏典史这个心理,决定赌上一把。

    结果是,他赌赢了。

第九十七章 缺人呐() 
“哈,回来的早不如回来得巧。飨n網免费提供”又在城中逛了两圈,用脚步将庄浪县每一寸土地都丈量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高文这才回到客栈。

    一进门,正好到晚饭的点。

    他也不客气,直接叫小二上酒菜。天气实在太冷,不多吃点东西扛不住。

    等吃完饭,喝了一小壶米酒,身上就热起来。高文一想起明日卯时的县试,不觉得热血沸腾:终于开始了!大明,我来也!

    是的,到如今,自己总算脱离了贱役身份,和书里的穿越者站着同一起跑线。也就是从此刻起,自己的穿越生涯才说得上是正式开始。

    就忍不住吟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小二,笔墨侍侯!”

    小二看了一眼高文身边那堵刚刷得雪白的粉墙,吓了一大跳。哀叫道:“先生,这墙上可不能写字呀!若是叫掌柜的知道,须要吃他打,说不好这个月的月份钱也要被扣。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嗷嗷待哺小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没错,这读书相公一旦吃酒吃得高兴了,不但会吟上几句诗,还喜欢提了笔在墙壁上乱涂乱画,他在这家店跑堂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问题是,庄浪县的读书相公们字写得实在是不好看,还将一面墙壁给污了。

    到后来,掌柜的下了严令,不许任何在上面写字。写得丑也就罢了,关键是怕写出不和谐的内容,比如“恰如猛虎卧荒冈,潜伏爪牙忍受。”“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或者“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

    你写爽利了一拍屁股走人,官府寻过来,小店却免不了要使银子消灾。

    “谁说要在这墙壁上写字了?”

    “其他地方也不行。

    ”

    高文笑起来:“我可不是那种没有公德,到处贴小广告的人。是这样,明日一早我要去衙门办事,想借贵店的笔墨使用。”

    “原来如此,先生且等着。”小二吐了一下舌头,心中暗道:这个高先生果然是个人物,竟然认识衙门里的人,却是不好得罪。

    等到小二将一盒砚台一锭墨和一管毛笔拿来,高文谢了一声,收了起来,又道:“小二哥,还有一事劳烦。”

    “不敢,先生有事且吩咐。”

    高文:“我这人习惯晚睡,不到日上三杆起不了床。明日卯时之前,还想请你叫个早,也免得将衙门里的事情个耽误了。”

    小二:“不敢请,先生且放心好了,误不了事的。”

    吃过饭回了房间,身上无衣,冷得厉害,高文没个办法,只得缩进被子里。这一躺下,不片刻就进入梦想,第二日醒得也早。

    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得厉害,客栈的人也已经起来了。

    高文用冷水洗了脸,冻得牙关直颤,当真是苦不堪言。不过,瞌睡虫儿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当下,也不好意思问店家要免费的早饭吃,就借了个篮子,装了文房四宝一路小跑去了县衙。

    此番庄浪县县试的考场设在县衙大堂,里面早已经摆了桌椅板凳。看了看,大约三四十个座位,显然考生不少。平凉府文教落后,有三四十个考生也算不错。据说,在西安府诸如咸阳、兴平、长安这种大县,每次县试,因为考生实在太多,大堂坐不下。没办法,很多考生被安排在外间走廊甚至空地上。二月间正值春寒料峭,冷风一吹,那滋味当真爽利到令人发指。

    整个衙门里已经掌了灯,照得大堂一片灯火辉煌。只可惜好象没什么人,就几个衙役正在用抹布擦着桌凳。

    高文见这里如此安静,心中突然有些不安,难不成是我记错了日子或者时辰。这个时候,恰好礼房苏师爷抱着一叠印要的卷子出来。

    见到熟人,高文忙走上前去见礼,小心地问:“敢问,我县是不是今日县试?”

    苏师爷:“对呀,原来是你,马上就要考试了,且候着,你急什么?”

    昨天他和高文闹得有些不快,今日看他的神情好象很不高兴模样。

    高文不好再说,就立在大堂外面。心中也是嘀咕:这都快到卯时了,怎么还见不着几个人,却是奇了。

    在外面站了半天,冷得一身都快僵了,这才有考生提着考篮三三两两进来,排在他的身后,等待点名入场。

    又等了片刻,身后的考生已有大约二十余人,皆手提考篮,在冷风中缩头缩脑。

    另外在这群考生的另外一边还立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想来定然是为他们做保护的县城学廪生。这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是好,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廪生,可每年光靠给人做保,还是能弄些礼钱的。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就有人喊:“知县大老爷来了,肃静!”

    高文伸直了脖子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大红官袍出来。

    此人甚是消瘦,嘴唇上生得两撇鼠须,绿豆眼,单眼皮,黑脸庞,猥琐得一塌糊涂。

    高文一楞:这难道就是庄浪县新任知县,对了,他好象姓刁,叫啥刁化龙,刚从京城空降过来的。

    叫什么化龙,依我看,叫德一才贴切。

    “见过县尊大老爷,今年庄浪县童试的所有考生应到二十一,实到二十一。”苏师爷上前禀告。

    “啊!”这下,不但高文,就连前头那个刁知县也禁不住低呼出声。

    这人,也太少了点吧?

    高文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的二十个书生老的老,小的小。小的也就十岁左右的童子,一脸幼稚气,老的那个头发和胡须都白了。至于其他人,大多十四五岁模样。

    小孩子来参加县试还可以理解,童子试童子试,不就是小孩子的考试吗?可这个老头老成这样,以前也不知道考过多少届,到如今连县试这一关都还没有过,当真是不可思议。

    “这这这,怎么才这点考生?”刁知县一脸的铁青,忍不住大声呵斥苏师爷。他本是江南人氏,一口吴俣软语,叫人听不太懂。

    苏师爷忙道:“县尊,我县实在贫苦,根本就没几个人读得起书。但凡有些家世,读书还成的士子,往年也早就考过了,因此,因此……”说到后面,竟有些结巴。

    “住口,就这点人,还怎么科举?若是传了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既如此,你为何不早来禀告?”刁知县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呵斥道:“你当的什么差?我看你这个典史也不用做了。”

    苏师爷眼见着自己的帽子就要被新任知县撸掉,面容变得苍白,额头有汗水沁出来,低声哀叫道:“大老爷恕罪啊,实在是,实在是老爷你刚来我县就任不过两日。一到衙门之后,诸事繁忙,小人也敢于叨扰。而且,往年间,往年间我县也就这点考生。”

    “混蛋,既然往年已是这般光景,你事先怎么不想想法子,多找些考生。”刁化龙和韩城知县杜生辉一样,也是吏部派遣空降到陕西来捞政绩的正印官。景泰年北京城换了天子,官场大地震,各省的官员变动不小。自己好不容易得了实任,正要摩拳擦掌在地方上大干一场,却不想刚到庄浪才两日,就受了这当头一棒。

    苏师爷:“县尊大老爷啊,我韩城但凡识得几个字的人,都被前任知县给录取了,小的为了凑这二十一名考生,前些日子连腿都跑断了,实在是找不到多的人啦!”说到这里,他委屈得两眼都是泪花。

    “原来是这样。”刁知县这才明白,原来前任知县为了捞政绩,早就将县中的读书人一网打尽,只给自己留下歪瓜裂枣三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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