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高文说的正是西游记中第十八回观音院唐僧脱难,高老庄行者降魔那个故事。
四大名著的威力自然无庸多说,高文前世做编辑的时候经常被公司派出去给人讲课,口才自是了得。说一段,吃一口酒,将这个故事说得跌宕起伏。
二女和高母都听得眼睛放光,不觉菜冷酒冷。
石幼仪正要去热茶烫酒,只听到“当当”一阵钟鸣从钟楼那边传来。
第六十五章 守岁 二()
三十夜里,团圆之时,城中灯火灿烂,酒菜香味弥漫。
在城西一处颇大的院子里,花厅之中满满地摆了三桌,二十多人推杯换盏,煞是热闹。
此地正是韩城县主薄黄威的新宅,今日,黄家上下家眷都聚齐了。不但如此,就连皂班班头韩隗也带了娘子过来讨好。
“舅老爷,事情就是这样,姓高那小子还真把这案子给破了。”韩隗忿忿不平:“这厮运气真好,瞎蒙都蒙对了。”
黄威端着一杯酒细细地品着,听到这里,淡淡笑道:“说起来,梅庄主也不是外人。怎么,他寻到了儿子,韩班头不高兴?”
韩隗有些经受不住,急道:“舅老爷你说哪里去了,这话休要叫梅庄主晓得,否则他还不知道怎么跟外甥闹。他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闹不死人烦死人。我这是心,县尊大老爷那里……”
“县尊那里怎么了?”
韩隗说:“舅老爷,县尊大老爷就是个书呆子。听人说他很喜欢高小畜生所写的那本词话书儿,叫什么西游记的,每日不读上两页困不了觉。而且,见了人就说高小畜生是个人才,人才难得。况且,高文那鸟人一进衙门就破了两件案子,如今已得县尊提拔,做了刑名师爷。再这么下去,等那高文根基一稳,只怕我韩城人将来只知道有高文而不知道有舅老爷你了。得想个法儿,整姓高的畜生一下,也好叫他知道这县衙门里究竟是谁当家。”
黄威呵斥:“你这是胡话,这县衙门里自然是知县当家。李进宝这个外甥还真是个人物,你说他破了两件案子是碰运气。嘿嘿,仔细一想,只怕不能归结为运气二字。此人还真有点神机妙算的味道,好生了得。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若有高文一半的本事,我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韩隗一直摸不透这个舅舅的心意,被他这一通斥责,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黄威冷哼了两声,语气缓和下来:“罢了,大过年的,我也不同你说这些,吃酒吃酒。
”
“是是是,外甥敬舅老爷一杯子。”小心地陪黄威吃了一盏酒后,韩隗还是不死心,忿忿道:“舅老爷尽顾这说外人的好,胳膊肘往外拐。”
黄威皱起了眉头,韩隗又道:“高小畜生胆大包天,去梅家庄的时候就给梅良摆了一道,害他破了一大笔财,拿马场的钱收买人心,叫梅良吃了哑巴亏。连梅庄主都被他捉弄,将来难保不会对舅老爷你起坏心。”
黄威慢慢坐直身体:“拿马场的钱收买人心,怎么回事?说说!”神情竟有些狰狞。
韩隗忙将吗场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道:“就这样,梅庄主损失好几百两银子,心疼得年都过不下去,据说今日又抽了他家二少爷两耳光。”
“哦,这样啊!”黄威面色恢复正常,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听得仔细,方才甚至还反复问了几个细节。
最后才笑道:“梅良的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韩隗你连这都访得清楚,倒是个有心的。不错,不错!”说着就提起酒壶给韩隗倒了一杯。
一直一来,黄威对韩隗都是不假辞色。此刻却一改往日张口就骂的态度,叫韩隗受宠若惊:“多谢舅老爷。”
“当当当……”午夜钟声响起。
城中有烟花次第开放,黄威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新年到了,走走走,出去看看!”
高文家中,四人刚到了院子里,就听到城中鞭炮如同炒豆子一样响起。
接着,“蓬蓬”几声,就有烟火在头顶炸开。
景泰一年到了。
“放炮了,放炮了,真好看!”害羞胆小的石幼仪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天空中开放的花朵。
高母也侧着耳凝听,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是啊,还有什么比一家团圆更令人幸福的事情呢!
在院子里立了半天,天气实在太冷,高文就让石幼仪服侍母亲睡下,自己带着云摩勒回住处。
街上到处都是人,地上的积雪被烟火照得发亮。
想起刚才母亲面上的笑容,高文突然明白自己穿越到明朝究竟是为什么。
“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母亲,大约是可怜我孤苦无依,要弥补我前世的遗憾吧?我所要做的就是给爱我的人以幸福。”
想到这里,高文的眼睛湿了,禁不住双手合什:“佛祖保佑我娘福寿安康,保佑我高家永远都如今日这般美好。”
云摩勒也学着高文的模样双手合什,朝西方一拜。
高文看着她那现代模特儿一样的身姿,心中没由来的一荡:“先前我说的故事如何?”
“不错。”
高文:“大过年的你就不能不这样惜字如金,说说这故事好在何处?”
云摩勒:“你姓高,取经人去的又是高老庄,倒是应景。”
“真是个没情趣的。”高文道:“你这性子,就仿佛是我那书里的沙和尚……”
云摩勒:“那你就是那天蓬元帅。
”
“哈,你损我,是不是说我好色贪杯,跟八戒一样?不过,你被我高家买了,以后改姓高吧。我也不拿你当丫鬟,老子可没有剥削人压迫人的习惯,你就做我妹子好了,以后就是我高家的小姐,高小姐。”高文喝得醉了,突然一把抓住云摩勒的手,喃喃道:“我是二师兄,你是高小姐。罢,我也不拿你当妹子。反正石幼仪已经被我认做妹子了,也不多你一个。你就做我娘子好了,你高得跟模特儿一样,老子很喜欢。将来有了娃娃,必定很健康活泼。就这么定了,反正除了我,也没人敢娶你!”
“无聊!”云摩勒一拂袖。高文就好象被人狠狠地推了一记,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依旧不住地笑。
“哈哈,够辣够味,我喜欢!”高文肆无忌惮地笑着,用手拍着地上的雪。
这个时候,云摩勒已经看不到人了。
高文趔趄着身子,在街上歪歪拐拐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住所。推开门,扑通一声就倒在床上。
待到第二日醒来,却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身上还盖着一床温暖的棉被。
第六十六章 上扳关门()
除夕那天夜里高文醉得厉害,等醒过来之后,脑子疼得厉害,也记不起三十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初一这天,裁缝将替云摩勒缝好的衣裳送过来,接过高文递过去的工钱,不住摇头:“高小官人,你买的这个丫鬟身子健壮,是个能干活的。可就是太费衣料,不划算啊!”
云摩勒穿上普通女子的衣裳之后,高文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反正就是看不顺眼,还真不如就让她穿着道袍,倒也英姿飒爽。
说来也怪,云摩勒从初一开始一改先前几日的懒惰,开始打扫院子,并动手做起饭了。至于她鼓捣的那一盆子猪食般的面糊,高文是敬谢不敏的。
杜知县要休沐到初四,高家是外来户,在韩城也没什么亲戚。高文顿时闲了下来,除每天早晨去母亲那里问安,白天都呆在屋里写稿子。
答应俞兴言的西游记第三集一直没有交稿,老先生也派人过来催过。
高文琢磨着等这第三集的钱一到手,就在城中买块地,修座宅子给母亲养老。
如此写了三天,总算也好,就揣了稿子去了琳琅书坊。
见到稿子,俞兴言大喜过望,忙珍而重之地收了,又说西游记第二集已经刻印好了,买得非常火爆。照以前那样大部分换了金子,等下派人送去高文母亲那里。另外,零头就不换了,给高文做零花。
又将帐本递过来给高文看。
高文看帐的时候,俞兴言却没急着看稿子,而是拿起一本书读得专注。
高文心中好奇,将头伸过去,却见是一本时文集子,题目是孔子登东山而小鲁,这个题目出自孟子尽心,原文是: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这是孟子中的名篇,后世任何一个学中文的大学生都必须要读上一读的,更别说是古人。
正因为如此,这句话也是常见的八股文写作题目,就好象世小学生作文中的难忘的一天、最难忘的一件事、我最好的朋友小明,小明在小学生作文里乃是标志性人物,一会儿是品德高尚的三好学生,一会儿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中枪无数。
孔子等东山而小鲁这个题目虽然烂大街,可说来也怪,却经常作为科举考试的题目,惟女子与小人、学而也同样如此。这些题目任何一个书生一辈子当中也不知道作过多少次。
正因为作的次数实在太多,要想写出新意,写好却难。
有的考官喜欢出上截塔,下截塔这种冷僻的题目,可有的人却偏偏要选这种题目。实际上,这种文章最是难作,一个不小心就泯然众人也,被考官给忽略过去。
高文在穿越之前的几个月一直在编古今八股文汇编那本书,以前对于国学也有很浓的兴趣,对于时文倒也熟悉。
看了两眼,便觉得俞兴言手头这篇文章不堪入目,难以下咽。其实这也可以理解,高文编那本书的时候,手头全是诸如东林大老顾宪成、**星、高攀龙这种文章大宗师的作品。直如一人米奇林餐厅吃得多了,寻常的左宗棠鸡、宫保鸡丁一类的货色也看不上。
当下就摇了摇头。
俞兴言眼尖:“你摇什么头?”
高文却不回答,笑着调侃道:“老先生已经十多年没碰八股时文,今日怎么有了兴致?”
俞兴言老脸一红,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在。
这才道:“今年是景泰元年,新皇登基,按照朝廷选举制度要开恩科。老朽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总归有些不死心,就拿了几本集子看看,想试一试。”相比起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恩科的难度要低一些,录取的人数也多。更重要的是,一旦中式,那可就是天子门生,进入官场升迁得也比普通官员快些。
高文也算是个八股文行家,笑道:“老先生,恕我直言这文章实在不怎么样。你就算揣摩得透了,上了考场也是不成的。”
俞兴言有点不快:“高小官你又不是读书人,如何识得出这文章的妙处,经义时文和词话却是不同。你也不要乱讲,这文章却是前年咱们西安府乡试解元的中式之作。若叫别的读书人听去,说不定会起风波。”
高文毕竟是一个少年人,心中就是不服,笑道:“老先生,我也是上过几年学堂的,八股文章也做过几篇。只可惜因为身份的关系,不能科举。这文的破题就没破好,也不知道乡试座师是怎么回事,竟将他取了。”
一个小典史竟然臧否解元文章,俞兴言哼了一声:“高小官慎言,你不懂的。这破题是比较普通,可看人挑水不吃力,换你来只怕未必比他写得更好。”
高文哈哈一笑:“这又有何难,破题而已。你且看我的。”毕竟是少年人,有心炫耀,说罢,就提起笔在纸上写道:“大贤之于圣道大。先必拟之而后质言也。”
这是破题,接下来是承题:“夫道,莫大于圣门也,游之斯知之矣。”
这一写,高文来了兴致,一路用行草飞速地写下去,进入起讲部分:“其意曰:孔子以天纵之姿,承群圣之统一,道莫有大焉者。”
拜这段时间赶稿之赐,高文如今手速极快,堪称码字机器。一气写了下去,只片刻就到写束股的部分,心中突然叫了一声糟糕,就停了笔。
原来一个不小心,高文竟将钱福的文章给抄了。
钱福这人乃是弘治三年的会元,后来殿试的时候又点了状元。这文,正是会试时的会元文。此刻自己同俞兴言斗气,竟将这么一篇好文章给抄了出来,浪费了,浪费了。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一辈子都同八股文打交道,俞兴言如何识不得这文章的好处,顿时看入了迷。
待道高文停笔,他突然大叫一声,评点曰:“首作分两截作对,此以山海作对,而掣出末句重讲,体制尤得,且使孔子与圣门字首尾相应也。”
“此节上三句兴下一句,文因此以立格。哇……”
话一说完,俞兴言却号啕大哭起来,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高文大惊:“老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你滚……你滚……滚出去,老夫再不想见到你!”俞兴言站起身来,不住地推搡着高文,直接将他赶出店去。
然后哭叫道:“苍天啊苍天啊,为什么……此何人哉……伙计,上板,关门,放狗!”
第六十七章 又遇俞士元()
好好儿地抄了一篇几百字的八股文,结果俞兴言突然翻脸将自己给赶了出来,闹得高文甚是没趣。看最快章节就上乡村
自己回头想了想,这篇作文里也没什么地方有问题,以至引得老先生勃然大怒啊?
不对……或许有吧……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尤其是如俞兴言这种屡试不第,被士林引为笑谈的老腐儒都有点心理扭曲,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那么,究竟这文章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既然想不通,高文索性也不去想。
自己和俞兴言严格说来仅仅是生意上的关系,也谈不上私交。老先生性格古怪,又是个爱钱的人,而高文则大大咧咧不正经,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多少话好说。
到初四那天,杜知县传高文去见,交代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来,今年朝廷开恩科,乃是大考之年。朝廷在年前就下了圣旨,命令各省布政使司、学政衙门、府县各级机关务必要将此事办得妥贴。
乡试每三年一届,是省一级的考试。士子一旦中式,就能获取举人功名,有做官的资格,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国考。百度搜索乡村 不,规格应该更大。你一旦中了举人,又不想参加会试,加上又有门路,大可去吏部报备,然后安排去一个县做县丞,也就是后世的常务副县长。
省一级的乡试同韩城县自然是没有关系的,但别忘记了,明朝的科举考试分四级,分别是童子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童子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部分,你得一道一道考下去,只有过了童子试获取了秀才功名,你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才算是正经的读书人。
和乡试、会试、殿试三年一届不同,童子试每三年考两次。
按照朝廷的选举制度,每年二月县试,被录取之后,五月参加所在府的府试。至于童试最后一关院试,则定在六月底七月中。各地因为气候冷热、路途远近关系,考期并不统一。比如南方地区七月流火,考生热死在考场里的事情也是有的,多半会提前到六月。而院试因为关系到考生的功名,考官都由中央下派。河南、河北、山西离京城近还好些。如陕西、两广、云贵,则定在七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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