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个管用。”
“太好了,大个子。”
弗拉斯克说着,爬上了大个子的肩头,踩稳,站起来。
弗拉斯克站在大个子的肩头,向前方望去。
大个子巍然挺立,一动不动。
这景象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甚为奇观。
可是,不管是魁魁格也好,还是弗拉斯克也好,任凭他们怎样睁大双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连大鲸都无影无踪了。
原来,大鲸们全都潜到水下去了,亚哈船长看到了,而他们后面的人没有看见。
可是,斯塔布却没有表示太多的惊奇。
“也许是大鲸们在进行一次例行的潜水呢?而不是因为恐惧要逃跑。”
这样想着,斯塔布从自己的帽子上取下烟斗,装上烟叶,在粗糙的手上划着火柴。
任凭别的小艇怎样大惊小叫,斯塔布却始终不慌不忙。
塔斯蒂哥一直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瞪着双眼,紧盯着正前方。
突然,他像一道闪电似的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时大叫起来:
“快坐下,快点开划!大鲸出来了,就在那边!”
果然,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海水已经开始被搅混了,阵阵的烟雾已经飘荡着弥漫开了,周围的气氛也显得骚动起来,仿佛水下有一个通红的大烙铁在把海水烫得滚沸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大鲸的影子,可是,这正是大鲸即将从海中升起来的信号。
四只小艇迅速地向着那里冲过去,并且随着那激流而不断地追击着,搜索着大鲸的踪迹。
斯达巴克压低自己的声音,给自己的水手鼓着劲:
“弟兄们,快点,再快点!”
除此之外,他没有说别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前面,两道目光就像是两只罗盘针一样。
他的水手也一声不吭,只是拼命地使劲。
弗拉斯克却大声地叫着,极为活跃。
“别不吭声呀,兄弟们,叫起来吧,那样你们就会力气倍增的。只要你们把我拖到那大鲸的背上去,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什么,我家乡的田地,我的老婆孩子,随你们要,我只要你们现在快一点吧,看那白水,天啊,我都快要疯了!”
弗拉斯克急得把自己的帽子扯下来,用脚跺着,接着又拣起来,丢到好远的海面上去了。
最后,他竟然在艇尾竖立起来,看样子,活像一匹发狂的马。
斯塔布依旧叼着他因为塔斯蒂哥的叫嚷而没有点着的烟斗,还是一点也不急。
“你们看弗拉斯克那家伙,他一见到鲸就是这副样子,现在他的毛病又犯了,看那家伙多高兴,让他去吧,让他好好地痛快痛快吧。”
“划吧,小伙子们,用劲划,不过要慢些,稳当些,别太急了,看样子,我们晚上可以吃布丁了。”
三只小艇上的指挥者就这样激励着自己的将士,他们奋勇向前。
至于亚哈船长是怎样激励他的小艇上的水手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这时的亚哈船长,满脸充满杀气,嘴巴上甚至因为叫嚷而满是白色的唾液。
四只小艇像是四枝利剑,直插向鲸群。
这是一个多么叫人激动的场面呀!
大海一望无际,波涛汹涌,鲸群争相逃遁,互不相让,小艇如离弦之箭,穷追不舍。
涛声、桨声、叫喊声、喘气声,汇集在一起,像是一场万马奔腾万军厮杀的大战。
如果是没有见过捕鲸的人见了这场面,一定会有一种使自己心凉胆颤的感觉。
即使是第一次上阵的水手,见到这情景,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大船始终张着帆篷,紧跟在小艇后面,仿佛是他们有力的依靠。
白浪越来越近了,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原来由于太远而显得模糊的雾气,现在已经可以看得仔细多了,它们正在向四外飞射着。
鲸群不再有一个整齐的队形,而是四散开来,鲸们现在是各逃各的命。
四只小艇现在更分散了,各自己经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有的已经找到了。
我们的小艇驶进了一大片迷雾之中,除了自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快点儿划,弟兄们,要刮大风了,我们一定要打到一只,我们还来得及。”
“快,那边有白水了,划过去。”
就在我们向那边划的时候,我们的两边传来两声欢呼,看样子,是别的小艇扎中大鲸了。
就在这欢呼刚刚传来的同时,斯达巴克低声喝道:
“快站起来!”
魁魁格手拿鱼叉,腾地跳了起来。
这对于一个职业的捕鲸者来讲,真正的生死关头来到了。
虽然当时我们还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但是我们都看到了斯达巴克那紧张而严肃的表情。
我们听到了大鲸打滚的声音,这声势之大,足足抵得上五十头大象所能闹出的动静的总和。
斯达巴克指着前面,悄悄地对魁魁格说:
“瞧,大鲸的背峰在那儿,怎么样,给它来一家伙吧。”
魁魁枪手里的标枪飞了出去。
魁魁格的动作刚刚完成,我们就感觉到我们的船尾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向前推了一下,而同时前面又像是触了礁。
于是帆一下子就破了,船底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把小艇拨来拨去。
小艇剧烈地翻腾着,几乎要覆没了。
所有的水手都被颠得狼狈不堪,就在这时,狂风也刮起来了。
海面上顿时乱成一团糟。
再看那条大鲸,只是让魁魁格的标枪轻描淡写地擦了一下边,被惊了一下,已经逃了。
我们都落了水,开始在小艇的周围游来游去。
我们从水面上捞起漂散的桨,把它们绑回到船舷边上,之后我们又爬回小艇里。
小艇里涌进的水已经过膝了,我们坐在里面,像是坐在浴盆里。
狂风呼啸,海浪汹涌,把我们紧紧地包围了。
我们苦苦地挣扎着,在鬼门关的入口处逗留再三。
我们拼命地呼喊着其他几只小艇,无奈在大风之中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天开始黑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了。
我们想把小艇保全下来的念头越来越渺茫了,现在只能把它当做我们救生的工具了。
斯达巴克找到了防水的火柴桶,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灯笼给点着了。
之后,他把灯笼交给了魁魁格,自己便坐在了一旁,望着灯笼在昏暗中挣扎。
所有的人的衣服早就都被浸透了,冷风吹来,大家抖成一片。
我们几乎绝望了。
这样我们挨过了一宿。
大光开始放亮,我们这才抬起眼睛,环顾着四周。
迷雾依然很大,叫人看不清很远,灯笼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个空壳被抛弃在船底。
突然,魁魁格跳了起来,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确实,有一种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其中还伴随着大风吹刮帆篷的声音。
猛然间,大家一抬头,发现我们的大船正冲开浓雾,直向我们驶来,距离我们只有一个大船身的长度了。
大家吓得几乎要死过去,纷纷跳到了海里。
大船直撞上了我们刚刚放弃的小艇,小艇挣扎了几下,散了架。
巨大的船身从它的身上直压过去,之后,碎片从大船的后面漂起来。
我们游向大船,给拉了上去,得救了。
又过了一会,其他的几只小艇也回来了,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原来他们也在海上忍受了一夜。
本来,大船上的人们觉着我们已经完蛋了。
49.还是立下遗嘱吧
他们把水淋淋的我从海里拖上了甲板。
我的全身都在向下淌着水,就像是流下一条小河一样。
我一边往下晃着衣服上的水,一边问着斯塔布:
“我说朋友,像今天这样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吗?”
斯塔布和我一样,全身都湿透了,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这事太常见了,没什么的。”
他打着哈哈对我说。
“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讲过,你说在所有你认识的大副中,斯达巴克先生是最谨慎的一个,可是,像今天这样,在狂风和大雾之中,去追击大鲸,这是一件谨慎的事吗?”
斯塔布这时已经开始安然地吸起他的烟斗来了,在濛濛的细雨之中。
“这算不得什么不慎重的事,有一次我们在合恩角,不仅是刮着大风,甚至我们的大船还在漏水呢。”
斯塔布满不在乎地说。
我见斯塔布这样不屑于这危险,于是就把头转向了弗拉斯克。
“所有的捕鲸船都是这样,划着自己的船向大鲸,向那鬼门关里去吗?”
我问他。
“我倒真想那样,因为那样你就成了英雄了,可是大鲸不答应,它是不允许你离它这样近的。”
弗拉斯克的打趣中包含着无所谓的内容。
从这两个在捕鲸人的行列里算是杰出人物的言谈中,我搞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像今天这样在我看来已经离鬼门关很近的事,其实在捕鲸生活中都是家常便饭。
只要你是来捕鲸的,你就已经面临了危险。
只要你上了小艇,那你的命运就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指挥者手里了。
就拿今天来说,我们的这条小艇之所以发生这样大的危险,都是因为斯达巴克不顾一切地狂追猛赶。
而今天的危险,还只是最小的危险。
还是写下我的遗嘱吧,好像这已经是早晚的事儿了。
我请魁魁格做我的顾问,起草着我的遗嘱。
在世间所有的职业中,大概没有哪个职业的人比水手更对遗嘱感兴趣了。
遗嘱写完了,我顿时感到轻松多了。
我开始觉着自己像一个魂灵了。
昂首挺胸走向死亡和毁灭吧,那是早晚的事,视死如归比缩头缩脑要好。
50.费达拉
在一条捕鲸船上,船长是最高的指挥者,也是最为重要的人物。
他们是整条船的灵魂,他们的安全与否,与整个航程的成败关系重大。
正因为如此,在实际的捕鲸过程中,船长一般也只是在大船上坐阵指挥,即使是下到了小艇里,也不过是在战场之外巡视而已。
这可不是船长胆怯,而是全船人共同的意见,就像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战士们执意不肯让自己的主帅亲临第一线一样。
对于战斗和捕鲸来讲,船长和将军的生命是宝贵的,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作为“裴廓德号”的首脑,亚哈船长当然也在这最宝贵的人物之列,不仅自己的水手这样认为,就是他的船东们也会这样认为。
可是亚哈船长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心里明白,自己此番所进行的,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商业捕鲸活动,而是一场关系到自己切身的荣辱和信念的惊世大角斗。
在这样的斗争中,自己要冲在最前面,只有这样,才会激励起水手们一往无前的精神,只有这样,才会满足自己多年以来像信仰一样的复仇心理。
可是按照通常的做法,亚哈船长不能有自己专用来指挥的小艇,更不可能配备五个专用的水手。
亚哈船长并没有给船东们谈这些要求,以免让他们为了额外增加人手而心疼。
他自己悄然解决了一切。
在那个叫阿基的水手听到舱底的声音前,人们根本没有预料到亚哈船长会有一手。
他们只是见他在不停地为那只备用艇忙碌着,殊不知那是要为他派上大用场的。
不过,有些人也隐隐约约地猜想到:亚哈船长之所以这样细心和专注,一定和那个莫比·迪克有关。
现在,一切都已经明白了,大家对亚哈船长的想法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有的不可思议都在瞬间消失了。
对一个捕鲸船来讲,它们是最能经得起变化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命运在登上捕鲸船之后都已经无常,还有什么变故更能让他们感到不可理解呢?
只是,以费达拉为首的那几个人,却很是让“裴廓德号”的水手惊奇了一阵。
他们这些人既来路不明,又满是妖气,让大家感到有些像是鬼怪一样。
至于那个领头的费达拉,大家更是猜不透他和亚哈船长究竟有什么关系,因为从表面上看,他和亚哈船长是有着不解之缘的。
不知是亚哈船长主宰了这个妖魔一样的费达拉,还是费达拉的魔法左右了亚哈船长。
这个来自于东方的费达拉成了这条船上的一个鬼影。
51.海市蜃楼
以牙骨做腿的亚哈船长是整个“裴廓德号”的灵魂,这一点无人否认。
如果延伸一些,说整个“裴廓德号”是用牙骨做成的,那么从相当的意义上来讲,尤其是“裴廓德号”现在所充满的精神力量上来讲,其实并不过分。
好些个星期过去了,自从上次我们遇险到现在,我们一次大鲸也没有发现过。
大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向前驶着。
驶过了亚速海,我们几乎到了非洲的西海岸,之后又掉头向南,直抵南美南部乌拉圭和阿根廷的交界处,再然后,我们再次掉头,自西向东穿过南大西洋。
现在,我们正驶向非洲的中南部。
我们已经驶过了四个著名的渔场,但直到现在仍然是一无所获。
虽然大鲸没有捕到过一条,但是却发生了一件极为神秘的事。
就在驶过大西洋的一个晚上,天气晴朗极了。
明月高挂,浪涛粼粼,一片迷人的寂静。
费达拉站在主桅顶上,正在向四外瞭望。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天气这么好的时候,他都要这样做,就像是和白天一样。
他的白头巾在桅顶上闪烁,和月亮交映成辉,简直是一道风景。
很多的人都为费达拉,这个东方的老头所激动。
可是,他们知道,即使这时发现了大鲸,按照捕鲸业的先例,是决不敢下艇追击的,因为这是黑夜。
黑夜是大鲸的朋友,是捕鲸人的对头。
然而就在这时,喷水出现了。
喷水就在船头的前方,稍远一些的地方,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银白色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神灵,从深深的海底悠悠然的升起来。
连续守了几个晚上的费达拉看到了这情景,他叫了起来。
“它喷水啦!”
这来自于死寂的夜间的叫声把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对于有些水手来讲,这叫声简直令他们毛骨悚然,他们开始打颤了,但是,这打颤并非一定是恐惧,也许是一种兴奋的体现。
这时刻捕鲸一生的人也不会碰上几次,大家都恨不得立刻就跳下海去。
亚哈船长跨着大步,摇晃着走上了甲板。
他命令扯起一切能用上的桅帆,换了最好的水手掌舵,又重新配备了桅顶的水手。
大船向着喷水的地方疾奔。
亚哈船长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住地发出号令,他的好腿把甲板跺得“嘭嘭”响,很是鼓舞人的斗志,可是他的坏腿发出的声音却是那么地不吉利,就像是在敲击棺材盖一样。
亚哈船长的两只眼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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