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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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雌-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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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颉利可汗赶紧坐起身子,唤欲谷设进帐,问道:“甚么事?”

    欲谷设紧张地道:“我们派出去的多支侦骑没有按时回来,三哥……你说会不会是唐军知晓我军的行程,故意前来骚扰呢?”

    颉利可汗眉头一皱,不由颔首道:“我们行军如此大的动静,自然躲不过唐军的耳目,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欲谷设摩拳擦掌地道:“五弟以为,这肯定是刘世让在捣乱,因为夜袭燕军营者,就属他嫌疑最大……三哥,要不要五弟带支人马去把这些讨厌的蝇蚋找出来消灭掉?”

    颉利可汗摇了摇头:“刘世让固然狡诈,可他的兵力只区区两万,且多为步卒,根本不足为惧,倒是李世民那小子更擅奇谋诡计,又一向胆大包天,其麾下玄甲军常以少胜多,绝对不可小觑,我们应该多加防范此子铤而走险发起突袭才是。”随即在帐中踱步片刻,扬声道:“来人,立刻传令各部收回所有游哨,全军聚拢,不得分散!”

    就在颉利可汗刚刚下达这道命令之时,黄花堆的战斗已经全面爆发了。

    战鼓雷鸣,箭如飞蝗,无数骑士惨叫着跌下马来,无数战马嘶鸣着轰然倒下。

    居高临下的唐军弓兵轮番抛射破甲重箭,而在坡地下面的“一箭之地”内,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的小土坑,奔跑中的战马一旦踩中这种陷阱,十之八九会崴断脚蹄,面对覆盖式的箭雨打击,许多冒失闯入唐军弓兵射程之内的突厥骑兵毫无还手之力。

    统率突厥前军的步利设在侍卫的拼命保护下,惊险万状地逃出唐军的伏击区,这才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剧痛,原来他也中了箭,一支雁翎重箭穿透了铠甲的间隙,深深地插入他的后肩,距离他的脖颈仅仅只相差两寸。

    侍卫一看步利设的伤口,登时失声惊呼:“大人,此箭有毒!”

    步利设急道:“那你还不快帮我拔出来!”

    侍卫忙不迭地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旋即在步利设后肩的伤处划开一道小口,然后用力拔出箭簇,直把步利设疼得险些昏死过去,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简单包扎一番之后,步利设便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整军列阵!”

    担任开路任务的前军将士多为久经战阵之辈,即使受到这般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也没有马上溃不成军,随着步利设的一声令下,各个千夫长、百夫长井然有序地收拢部众,很快就在距离唐军前沿阵列两百步外的地方稳住了阵脚,随即向两翼延伸,排出了一个较为整齐的军阵。

    步利设亲手点燃了示警的烟火,随即重新跨上战马,双目赤红地看向伏击者,心中不由惊怒交加:“竟然是他!高满政!”

    在他视野的前方,除了满地哀嚎的伤兵和静躺血泊的尸体,便是陡然出现的唐军,放眼望去,枪矛林立,旌旗招展,蔓延了整片丘陵。

    步利设挥刀指向唐军战阵中的那面朱红的“高”字大旗,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字:“冲!”

    蹄声突然轰鸣起来,仿佛地动山摇。

    这些骁勇的草原骑兵冲锋时更习惯发出突厥部落特有的低吼声音,当年西突厥汗国的建立者室点密率军与拜占庭帝国合击萨珊波斯,波斯人对这种口腔共鸣而产生的声音感到极为不适,竟以致兵败铁门关,但对于长年和突厥人打交道的朔州军来说,却早就习以为常,绝大多数的士卒都没有表现出发怵的迹象,反倒因长期独守孤城憋了一口恶气,各个战意高昂,毫无惧色。

    唐军“高”字将旗下,朔州总管高满政神情冷峻地注视着潮汐般汹涌过来的突厥铁骑,待到敌军前队距离已方阵列一百五十步时,他突然高举长槊,提声下令:“放箭!”

第201章 黄花堆之战(二)() 
近四千名弓兵依托木栅,张弓搭箭,仰身斜指天空,紧接着弓弦声纷纷响起,箭如雨下,突厥骑兵纷纷举起左手皮盾相迎,人仰马翻不止,但其冲锋的阵势却依旧没有出现混乱。

    只一转眼的工夫,突厥骑兵就冲过了陷阱区,高满政见此情形,喝令道:“弓手退后,弩手向前。”

    伴随着“咚咚咚”的三记金鼓声,弓兵们有条不紊地退至战阵的最后方,而早已搭箭上弦的三千弩手则分列成三排,依次跨步到弓兵腾出的位置。

    自秦汉以来,弓弩一直是中原王朝对付游牧民族的利器,相较弓箭而言,弩箭初速更快,更难以躲避,穿透力也更强。

    只是朔州军的装备相对其他唐军比较落后,使用的弓弩还是前朝开皇时期的产物,抛射的威力太小,其最大有效杀伤距离仅为步弓的三分之一,故此弩手通常只会采用平射的攻击方式。

    “笃!笃!笃——!”

    当突厥人距离木栅五十步时,弩手们齐齐扣动了扳机,弩箭破空而出,顿时在密密麻麻的骑兵浪潮里卷起一阵死亡风暴,突厥骑兵的皮盾和皮甲根本不能抵御强劲的弩箭,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中箭落马,惨声大作。

    三轮齐射过后,突厥骑兵已开始跨越唐军阵前的一道道拒马,又是一通鼓声响起,弩手们立即退后拿起长矟,刀盾手和长枪兵迅速上前,无数盾牌紧密相连,在木栅之后形成一道盾墙,一杆杆长枪长矟从缝隙间探出,随后骤然响起狂热的震天吼声:“杀!杀!杀——!”

    轰轰轰——!

    震天的杀声刚落,铁蹄便有如蓄势已久的层层巨浪冲刷岸堤一般,不断撞击着朔州唐军阵线上的木栅和盾墙,鲜血狂飙,骨肉暴裂,无数人体、健马立时变作肉泥。

    朔州军临时设置的木栅虽然看着粗劣,却是非常结实,刀盾手的盾牌架在其后面的横栏上,足有大半人高,一批又一批的突厥兵奋不顾身地挥刀砍击木栅,往往在下一刻就被隔着木栅攒刺的枪矟刺死。

    步利设见进攻受到极大的阻碍,当即下令道:“跳过去!”

    从后方涌上来的突厥骑兵在唐军长枪刺出前,各个突然双脚离镫,借助坐骑奔跑产生的惯性,飞身一跃,便以最凶悍的姿态扑进了朔州军的战阵之中。

    许多朔州军士卒弃了被斩断的长枪长矟,在刀盾手的掩护下,自发组成横刀队,拼命围杀闯入军阵的敌人,这些阿史那部的突厥兵虽然个人武力比不上可汗亲军附离,却都称得上草原上一等一的精锐之士,就算下马步战,也足以抵消朔州军士卒默契配合产生的优势,朔州军将士很难在第一时间消灭他们,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突厥兵跳进阵中,木栅内的厮杀的惨烈程度直线飙升,很快便死尸枕籍,血流成河。

    李曜望着前方血腥的混战场面,心中早已热血澎湃,不觉握紧挎在腰间的两把横刀,向身边的高满政询问道:“高总管,李某何时可以出战?”

    朔州军防线看起来已是岌岌可危,可高满政依旧泰然自若,语气平静地道:“现在时机未到,请御史再耐心等一等。”

    不多时,坚固的木栅终于承受不住来自里外的破坏和挤压,轰然倒下了一大片,随即响起步利设亢奋至极的吼声:“取高满政首级者,赏牛十头、羊百只!冲啊!”

    重赏之下,必有莽夫。

    步利设此言一出,无论是骑在战马上的,还是投入步战的突厥兵,全都好似疯了般,拼命地朝那面“高”字将旗冲杀过去,朔州军前队的步卒阵列,立刻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中军就全部卷入了战斗之中。

    长兵短兵交击,火光四射,人头滚滚,肢体横飞,不断有身影倒下,人与马的鲜血在低矮的土坡上肆意流淌,将这个名字唤作黄花堆的地方染成了一片暗红。

    步利设身先士卒,骑着突厥军中罕有的具装重骑,一杆长槊挥舞得如雷似电,将所经之处的朔州将士割草般扫倒在地,而在他身边,还聚集着一大群铁甲重骑,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嗜血怪兽,气势汹汹地朝高满政扑来。

    眼见步利设即将凿穿已方中军大阵,高满政扬声下达命令:“传我军令,轻重骑全员出击!”随即转头对李曜语气淡然地说道:“接下来,就劳烦李御史随我一起去杀敌吧。”

    李曜抱拳笑道:“哈哈,高总管客气了,李某的钢刀早已饥渴难耐,正是求之不得!”

    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面对骁勇彪悍的强敌,两人竟还能谈笑风生,引得闻者无不深受感染,各个豪情万丈。

    李曜全套披挂,身上依旧是那一套借自乔师望的黑色鱼鳞甲,头戴兜鍪,颊当遮面,只露出一双充满战意的眼睛,而她骑乘的坐骑青海骢也已披罩上了甲具,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吹响了,高满政那淡定的神色蓦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魔神般的表情,挥槊指向最凶猛的来敌:“跟我杀!”

    “杀啊——!”

    马蹄雷动,无数泥土陡然翻起,两百多名重甲铁骑以逸待劳,以高击下,向此刻已然浑身浴血的步利设及护在其身边的数百突厥精骑发起了最猛烈的反冲锋。

    随着连声轰响,双方的重骑狠狠地撞在一起,强大的冲击力量将披挂铁甲的战马击得口鼻喷血,鞍上的骑士也随之倒在地上,旋即便被敌我双方的坐骑踏得筋骨断折,脑浆迸裂。

    只一个对冲,步利设身边的勇士就生生少了三成,未等他借势抢占地利,山包上又有一大队由轻重骑混编的队伍排成标准的鹤翼阵形,朝他们席卷下来。

    步利设忙大喝一声:“给我挡住!”

    毕竟朔州军的第二反击梯队只有少量的重骑,突厥重骑们趁着高满政的第一梯队尚未回转,不断拍马加速往上直冲,竭力化解对方的地利优势。

    冲撞声再次响起,头颅手臂顿时四处洒落。

    李曜一马当先,双手反握横刀,划破两个突厥重骑的咽喉,带着两道血线,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了同样全身贯甲的步利设!

第202章 黄花堆之战(三)() 
“铿!”

    兵刃相撞,一匹战马踉跄跪地,一个身披铁甲的身影险些从鞍鞯上跌落。

    这是一位身形异常魁梧的突厥千夫长。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硬生生地挡住了李曜的一刀,巨大的力量袭来,将他的铁矛震得脱手飞出。

    这位突厥武士强忍掌骨断折的剧痛,对身后的步利设高吼:“大人快走!此人……”

    突厥千夫长的话尚未说完,一道凌烈的罡风已然朝他扑面杀来,李曜的横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切开骨肉,头颅落地,血柱冲天。

    “你是谁!”

    步利设目眦欲裂,声如杜鹃啼血。

    这力气……太恐怖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自己身边最骁勇的武士居然敌不过对方一刀,那可怕的力道,连强健的战马都承受不住。

    只是,对方这身形怎么看起来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抓你的人!”

    最近的一段日子里,李曜一直在跟杜德满学习突厥语、契丹语,步利设的话很简单,她自然听得懂,遂用突厥语答了一句,便双腿狠夹马腹借势前冲。

    步利设不禁惊讶至极,他听得出来,这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简直难以置信!

    李曜正欲出手生擒步利设,忽然听得身边有劲风呼啸,眼角余光一扫,就见几支闪烁着寒光的槊锋正朝自己和胯下青海骢直刺而来。

    李曜心中警铃大作,忙收刀防御,左右手中两把横刀登时泼风似地舞动起来。

    “铛铛铛铛——!”

    刹那间,火花飞溅,空中几支铁槊犹如碰到了刀墙,一个不落地被李曜挥刀格开。

    众突厥卫士挥槊再战李曜,步利设自知不敌,趁机一提缰绳,调转马头,手执长槊朝山坡下疾奔。

    李曜以短击长,一时间摆脱不得,待她砍翻身周全部之敌,那步利设已重新聚拢一大群突厥精骑驰向木栅的缺口,同时大声喝令突厥兵且战且退,作势收兵自保。

    有道是“将为兵胆”,在鏖战最激烈的时候,步利设竟主动回撤,突厥士卒只道是自家大人不敌对手,士气顿时为之一泄。

    “挥旗!冲锋!”

    而李曜和高满政岂肯轻易放过这等击溃敌军的大好时机,两股骑兵立马合二为一,带领朔州全军向突厥人全面反攻。

    朔州军铁骑从上往下冲杀,殿后的突厥士卒一开始还试图抵挡,结果双方一接触,这些原本能够舍生忘死战斗的草原战士,就立刻体验到了中原步卒对抗游牧骑兵时的苦逼感受。

    堵在木栅缺口的突厥兵首当其冲,被朔州军以狂风席卷之势,眨眼间扫荡一空。

    一千多轻重骑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突厥人顿时阵脚大乱,步利设再也无法组织起抵抗,他的军队终于由撤退变成了全线崩溃。

    “保护大人!”

    “走!”

    “快走!”

    百余名突厥骑兵簇拥着步利设亡命奔逃,李曜和高满政紧随其后疯狂追击,其他突厥兵见此情形,全都如鸟兽散。

    这些游牧战士不止善战,同样也擅长逃跑,以步卒为主的朔州军想要歼灭他们着实不易。

    除了少数被绞入混战圈内的倒霉鬼,大多数的突厥残兵都逃出了黄花堆这个惨烈的修罗场,他们总能在溃败之后重新集结,再迅速恢复战斗力,只可惜这一次,唐军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令他们插翅难逃。

    十数支千人规模的唐军从各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一齐出击,无论突厥溃兵是逃向密林,还是躲入丘陵之间,都只有两种下场——战死或被俘。

    步利设逃得最早也最快,可就在他即将逃回颉利可汗大军当中的时候,一支打着“刘”字旗号的唐军骑兵突然截断了他的去路。

    刘世让!

    步利设一眼就认出那面将旗下的人物,登时骇得亡魂皆冒,忙不迭地打马转向,结果没跑多远,就迎头撞上了一支唐军重装步卒摆下的密集阵列。

    此时,步利设及随行的数十骑都疲惫不堪,战力早已是强弩之末,面对半人高的盾墙和如林的丈八长矛,贸然冲锋无异于自杀。

    而在他的身后,李曜和高满政也已追杀过来,步利设肝胆俱裂,大喝道:“下马结阵!”

    突厥兵手持刀盾,或持弓箭、长槊,外围以具装马的身躯为掩护,很快排出一个形同刺猬的圆阵将步利设护在中心。

    高满政冷笑一声,槊指步利设,淡淡地道:“弃械投降,饶你不死。”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步利设的回答。

    到了这个地步,步利设哪还有选择的余地,沉默半晌,忽然长叹一声,将手中铁槊掷于地上,颓然道:“我投降。”

    音落,步利设身边的突厥兵纷纷放下兵器,自觉地做了唐军的俘虏。

    高满政对带兵前来拦截步利设一行的唐军校尉抱拳道:“多谢友军相助,除了步利设,其他俘虏便归诸位名下了!”

    高满政说罢,命人绑了步利设,将其押上一匹空马,随后打马奔上一座土丘的坡顶,点燃了预先置备的烽薪。

    黄花堆西南方数里处,密密麻麻的黑甲步骑列队整齐,静默无声。

    秦王李世民望着一柱直入蓝天的孤烟,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喃喃自语:“此女……当真有趣。”随即骑上名驹“飒露紫”,扬声道:“传寡人命令,全军出击!”

    高亢的号令声迅速传播开来,大唐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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