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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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雌-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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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们只说那明园主人是个貌美如仙的女道士,兴许不会有太大的反响,毕竟在长安名妓荟萃的平康坊,即使是绝色美人,也算不得稀罕。

    可是,别人一听他们口中唱诵出来的那些回味无穷的残句,以及李曜醉酒狂歌的那一曲超然浩气的《明月几时有》,皆不由自主地认为明园女主肯定是一位率真疏狂,超逸绝尘的大才女。

    尤其是后来万贵妃传召李曜入宫觐见的消息也已在坊间不胫而走,更是引得许多达官显贵对明园女主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不,李曜等几人正在谈及此事,一个婢女就突然进来禀报道:“主人,门僮说园门外有个贵妇人求见,自称姓杨,说是兵部武郎中的夫人。”

    李曜却没有马上作出答复,而是先问向马周:“若是我不在的时候,对于这样的访客,宾王会如何应对?”

    马周拱手答道:“自然是因人、因事、因时而定。”

    他说着,忽然又笑了笑,道:“园主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想必是园主得到了陛下赏识,担心自己将来会成为宫中的常客吧。”

    “没错。”李曜点了点头,忍不住叹道:“贵妃是个崇佛之人,她只是为陛下代劳而已,若是陛下直接召我入宫,恐怕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不是甚么赏识,而是我被陛下临幸了。”

    此言一出,罗仁俊口中酒水当场就喷了出来,而马周和高烈则相视一眼,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马周笑道:“只怕这世间的女子,罕有园主这般任性率真的,马某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曜自知言语过于直白,不由俏脸一红,忙不迭地回归正题,对前来通报的婢女吩咐道:“你快去把那位杨夫人领进来吧。”接着又吩咐茴儿、萱儿在亭内添置席案用具。

    趁着杨夫人一时未到之机,高烈向李曜递交了一份文卷,并说道:“这是高某的训练安排,还请堂主过目。”

    李曜展开纸张,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便递还对方,微笑道:“高总镖头不愧是练兵行家,以后的训练事宜,你只管自行安排便是。”

    罗仁俊接口说道:“昨日我在城中走动了一下,找到了一些有意加入咱们东风堂的人,却不知我这选才方案是否有疏漏,还望明真指正。”

    李曜省起自己确实没有在前日会上说明招人的具体条件,遂点头道:“请十五郎说来一听。”

    罗仁俊道:“依罗某之见,入选者首先要德行好,有担当,且从未有过偷盗劫财之举,其次是脑子必须灵活,知道轻重缓急,最后一条是必须会骑射,而刀盾枪剑棍矛,至少亦要有一样手艺过得去,当然了,罗某会优先招选有战阵经验的人,明真以为如何?”

    李曜眉头微微一蹙,道:“十五郎考虑得还不错,只是咱们须得讲究宁缺毋滥,我最多给你三十个招人名额,是以武艺那一项,你还要再把门槛抬高一些,起码不能比我那六名部曲中最弱的人差了,明白吗?”

    罗仁俊苦笑道:“按照这个标准,罗某只怕是明年都用不完这名额,亦不知明真是何等运道,你那六名部曲,随便哪一位,其武艺都足以在长安坊间横行,真不敢相信他们是你在西市里一举买来的。”

    “嘁,这哪里是甚么运道,这是因为贫道慧眼识珠。”

    李曜正自鸣得意,忽听亭外传来一个充满和善笑意的女子声音:“恕妾冒昧请教,敢问这位慧眼识珠的道长可是此间主人?”

第155章 将来若没有你,又有何趣可言?() 
李曜转眸看去,只见石亭近前的花间小径上,身姿端庄地站立着一位贵妇。

    这贵妇云髻高耸,身穿六幅锦绣襦裙,臂挽五晕银泥披帛,生得容颜饱满,五官秀美,身段丰腴,尤其是此刻正弯成一双弦月般的丹凤眼,以及嘴角勾勒出的一抹微笑,使她整个人犹如初唐仕女版的蒙拉丽莎。

    李曜打量完毕,忙起身领着马周等人一齐迎出亭外,随即唱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作揖道:“杨夫人驾临寒舍,李明真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杨氏笑着回道:“道长抬举了,妾身夫君品秩不过从五品,实不敢当夫人之名,妾身行二,道长称妾为二娘即可。”

    李曜顿时省起“夫人”这个词,在唐代是不能随便称呼的,唯有郡公、国公的正妻才能称作“夫人”,她这里的奴婢大多是从何潘礼那里买来的胡人,培训时日尚短,想来是自家的引路婢女对唐人的称谓还不大熟悉,一听对方身份为朝廷兵部官员的正室,便以为就是“夫人”了。

    李曜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忙伸手一引,改口道:“二娘,请坐。”

    众人复又各自落座,李曜恭敬地向杨氏问道:“却不知二娘到敝舍来,有何贵干呢?”

    杨二娘微微欠身道:“实不相瞒,妾身早年前曾来过贵舍,至今对这花苑中的百花盛景,依旧难以忘怀,近日得知此间新主是位女冠,又因坊间盛传道长惊才绝艳,世间罕闻,妾身为此心生仰慕,便厚颜前来重游故地,还望道长莫要见怪才好。”

    杨二娘一个马屁风轻云淡般地拍来,李曜心中一动,这个妇人气度不俗,举止雍容华贵,却又没有世家大族的架子,极其平易近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自来熟。

    而且,对方声称自己的丈夫姓武,又在兵部任职郎中,当朝符合这等条件的武姓男子,除了武则天的老爹武士彟,还能有谁?

    按照史书记载,武士彟娶的那位杨氏,现在年龄应该已有四十四岁了,若是如此,眼前这位极品美妇看着至多只有三十来岁,显然不止是保养得宜那般简单,说不定还自带着抗衰老的天赋呢……

    思及至此,李曜试探着问道:“恕明真冒昧一问,娘子可是前朝世祖明皇帝的族妹,始安侯杨士达的次女?”

    杨二娘一听李曜按照她们隋朝宗室的习惯称呼隋炀帝杨广,脸上的微笑登时变得更加可亲了些:“道长当真聪慧,初次见面,便可一言两语道出妾身的身世。”

    杨二娘说着,拍了两个响亮的巴掌,花苑门口顿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两个健奴抬着一口大箱子走了过来,先放在地上,随即打开箱盖,就见里面整齐码放的绸缎,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彩,明显都不是凡品。

    李曜见此情形,心中顿时了然,淡淡一笑,说道:“这礼物似乎有些贵重了,想必二娘前来拜访明园,绝不止为了过来见明真一面与故地一游吧?”

    杨二娘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实不相瞒,妾身听别人说起过明园主人的本事,说道长不但文采卓绝,而且擅长卜筮,通晓阴阳,道法高深,否则也不敢入住这所闻名京城的……凶宅。”

    “哦?”李曜娥眉轻轻一挑,奇道:“你家出事了?”

    杨二娘面有难色地道:“这倒没有,道长既然晓得妾身来历,自然也是知晓妾身夫君乃是太原元谋功臣之一,然夫君担任兵部库部司郎中一职,迄今已长达六载,夙兴夜寐,从未有过懈怠,今上多次表彰,赏赐亦是不断,唯独得不到升迁,此外,前几年有一位游僧说夫君福禄难全,如今看来,的确灵验,夫君这福是够了,禄却是真真难涨,而近来又有一方士说妾身会损其寿元,克其功业,夫君虽一笑了之,但继子们却对此深以为然,并因而不待见妾身,还祈道长为妾身指点迷津啊。”

    李曜暗自好笑,原来这杨二娘竟把她当成了李淳风、袁天罡那一类人。

    先不说这个时代的僧人会兼职看相,也不提“福禄难全”这种似乎对普通人十试九灵的神棍语录,单只那位方士所说的,就与后来的历史事实完全相反。

    她记得只需再过三年,武士彟就会离京外任,先是担任利州都督平定李孝常的残余势力,随后在荆州都督任上,打击豪强,发展生产,期间还因政绩斐然,得授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爵封太原郡公,没多久又升任工部尚书,晋爵应国公,而且这还不算完,他逝世五十多年以后,次女武则天称帝,追册他为高皇帝,即使后来被唐玄宗李隆基削去帝号,却也保留了郡王称号,可以说,武士彟不仅生前福禄双全,得享殊恩,逝后更是抵达荣誉巅峰。

    有鉴于此,李曜决定扮演一回神棍,遂离席而起,坐到杨二娘的案前,温言道:“请二娘将左手置于案上。”

    杨二娘讶然地看了李曜一眼,忙摆手笑道:“原来道长还是个医术高深的,只是不需劳烦道长诊查,妾身早已晓得自己有孕呐。”

    李曜轻轻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杨二娘误会贫道了,号脉未必就是诊断身体。”

    杨二娘虽一时未能听得明白,不过她还是顺从地捞起袖口,现出了雪腻的皓腕,随即李曜纤指轻轻搭于其上,便为对方把起脉来。

    过得半晌,李曜让杨二娘换了右手,不大工夫,诊脉完毕,李曜对杨二娘高深莫测地说道:“你半生荣华,已全系于腹中。”

    杨二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生子弄璋,生女弄瓦,道长此言说了无异于白说呀。”

    李曜气定神闲,笃定道:“你腹中所怀,恰是女儿。”

    杨二娘忍不住扫了四周一眼,见马周、高烈、罗仁俊三人闻言也是一脸莫名,不由狐疑地看向李曜,问道:“依道长此言……难道妾身会生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成?”

    李曜没有回答,有如迦叶拈花,只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折下探入亭中的一枝桂花,悠然吟道:“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李曜反复吟诵了两遍,旋即目光缓缓落在手中的花枝上,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将来若没有你,又有何趣可言?”

第156章 待诏() 
“扑朔迷离,不文亦武……道长方才可是说的谶语?”

    杨二娘自幼聪敏好学,博涉群书,只在李曜沉吟之间,她便已经为之做出了数种解读,此言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李曜深深地看了杨二娘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贫道只是有感而发,娘子若将其当作谶言,亦未尝不可,然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还请娘子莫要说给他人听,若因此生事,一切都是枉然。”

    杨二娘欠身一礼,道:“多谢道长指点,妾身受教了。”

    虽然李曜看起来不像在胡诌,但这并非杨二娘原先所期望听到的指点。

    毕竟李曜的说法,还需要漫长的岁月去验证,对她现在面临的现实问题,当真一点帮助也没有。

    因时逢改朝换代,杨二娘家道一落千丈,除了武士彟待她相敬如宾,其他武家人则无一给她好脸色看。

    而她骨子里也是个不易服人的性子。

    尽管她作为一名孕妇,年龄有些大,生育风险远比年轻女子高,但她觉得自己若不想落得个晚景凄凉的结局,就必须生下一个儿子。

    现如今,她已经生了一个大女儿,而且还很顺利,若真如李曜所说,她这腹中第二胎仍是一个女儿的话,那她将来也只好在老武身上再多加一把劲了……

    正当杨二娘念头百转时,一个婢女匆匆进来禀报李曜,说外面又有人来访,杨二娘便适时地提出了告辞。

    她毕竟是家风严谨的贵族出身,比不得李曜这种缺少礼教约束的女冠,贵女抛头露面,还与陌生男人同坐一亭,终究有些不合礼数。

    李曜也不大喜欢外人在自家深院内出入,便趁着亲自送杨二娘出门之际,顺道接见新的到访者。

    待到李曜现身门口,并目送杨二娘乘车离去,门旁一个年轻女子这才上前微微一福,问道:“请恕奴叨扰,道长可是李明真?”

    李曜见她穿的衣裙款式朴实,面料却是上等,颔首道:“正是贫道,不知娘子是……”

    这女子忙从怀中摸出一封泥金请帖,双手往前一递,恭敬地道:“奴是齐王府的家人,奉齐王妃之命,相请李道长过府一叙,万望道长务必赏光。”

    李曜心中微微一凛,不由有些警惕起来,问道:“请恕冒昧,不知是齐王妃邀请贫道,还是齐王本人?”

    这女子兴许是没料到李曜会有此一问,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是我家王爷……”

    话一出口,她就顿时醒觉此言不妥,遂又含笑补充道:“王爷和王妃听闻道长大名,想与道长交个朋友。”

    “这个……”

    李曜眉头微蹙,故作迟疑了片刻,歉然道:“还请娘子回去代言,多谢你家王爷、王妃抬爱,然贫道不便出行,实在难以应允。”

    这女子神色顿时一紧,只道是李曜想岔了,对自家主人有什么误会,赶紧把手中请帖递得更近了些,劝声道:“我家王爷和王妃是诚心诚意邀请道长,并无其他想法,还请道长放心。”

    李曜压低声音,语气诚恳地道:“实不相瞒,贫道乃待诏之人,自是哪儿都不会去,你家王爷、王妃若不嫌弃,可到明园白玉楼来坐一坐,届时贫道定然隆重恭迎。”

    这女子听到“待诏”二字,看向李曜的目光登时变得复杂起来,只得悻悻地收回请帖,点头道:“好吧,奴会如实转答道长所言,告辞。”

    李曜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去,一辆牛车突然嘎吱一声停在了门口,李曜晃眼一看,隐约觉得那满脸大胡子的车把式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便认出此人正是何潘智,跟着又见到一名身着青裳的少妇从车中姗姗走了下来,心中顿时了然,忙上前对贴着假胡子的何潘智低声道:“人交给我便是,你赶快离开,顺便转告你家兄长,今后咱们尽量用书信联系,若非万不得已,莫要来明园。”

    何潘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帮着少妇把几个包裹齐齐往地上一搁,便匆匆离去了。

    李曜使唤门僮过来帮忙收拾行李,并命令一个引路婢女把少妇领入园中,这才悠然退回大门内。

    随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明园大门旁硕大的公告牌上,贴出了一张告示,声明园主在家“待诏”,不接受皇宫内廷以外任何邀请,同时宣称园中白玉楼会不定时举办酒宴,但却有一定的参与条件——若非园主亲口允准,来者要想进入明园,只有两种方式:

    一是“现才”,即报名通过才艺考核,成为“有才人”;二是“献财”,来者若不想展现才艺,或者不能通过才艺考核,须得送上实重不少于十两的黄金,或者时价不低于百缗的礼物,否则谢绝入内,端的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

    ……

    “桂树何苍苍,秋来花更芳,自言岁寒性,不知露与霜……”

    秋日暖阳,花气袭人,明园白玉楼的楼台中央,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雅士一面弹奏瑶琴,一面唱诵着自己所写的诗歌,面色怡然,琴声悠扬,抑扬顿挫,令人为之忘俗。

    而在他的身边,则围坐着五男五女。

    全神贯注倾听的裴神符,双目微阖一脸惬意的褚遂良,魂不守舍陷思状的任雅相,正襟危坐却心猿意马的李淳风,白衣飘飘的马宾王,红衣似火的安红玉,媚眼如丝的庐陵公主,闲看桂花落的李曜,以及分坐李曜两侧的小女冠鱼玄微与张玄妙,此情此景,仿佛一副出自唐代“画圣”吴道子笔下的神仙画卷。

    中秋过后,长安连下了几天的绵绵细雨,直至今日,这才来了个晴朗天,李曜一查日子,恰是“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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