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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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雌-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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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突如其来的“抚顶一击”,生生地打断了李曜所谓的催眠大法,李曜只觉脑海里轰然炸响,然后两眼一黑,便有如魂魄离体,什么都不知道了……

    ……

    ……

    “魂兮归来,无遥远兮!”

    “当啷~”

    “魂兮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兮!”

    “当啷~”

    “魂兮归来,闲以静兮。”

    “当啷~”

    “魂兮归来!恣所便兮……”

    “停,别唱了,朕知道这是仿自屈原的《大招》,真不知你从哪儿学来的,咱们还是再试一试玄贞师父教你的那些招术吧。”

    “哦……”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四野八荒,虚惊诉讼,失落真魂,今差三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吾今差你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受命童子送魂来,三清三宝天尊,急急如律令!”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父亲快看,她醒了!”

    李曜醒了,是被九江公主拉长而高亢的嗓门吵醒的。

    本来她还想假装昏迷一阵子,搞清楚状况再“醒”过来,谁知九江公主拿着铃铛在她耳边一通猛摇,饶是她抗干扰能力超过常人,身体也难免会本能地产生一点反应,结果她连眼皮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听得九江公主兴奋地大叫起来。

    可李曜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视线为一片贴于眉心的黄纸所挡,随即她还发觉,自己整个人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李曜吹起碍眼的黄纸,就见到了李渊和九江公主这对一老一小的样儿:老的披头散发,手执招魂幡,帝王形象全无,形同巫祝;小的头戴紫荷巾,身披鹤氅,左手五雷令,右手三清铃,全副法装。

    李曜脸上闪过了一丝抽搐,忍不住问道:“陛下,贵主,你们这是作甚?”却听得九江公主对李渊说道:“父亲,应该可以松绑了吧。”

    “嗯,为父自己来。”

    李渊放下招魂幡,一面给李曜松绑,一面解释道:“我们把你绑起来,只是怕招来邪祟与无关的魂魄,方才你一开口说话,朕便知道,你还是你。”

    李曜重获自由之后,扯下额头上的符纸,环看四周,发现自己仍在三清殿的大堂内,而殿门依旧关闭着,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向李渊问道:“陛下,不知贫道昏迷了多久?”

    “不算太久,只是小半日的时辰,幸好你醒得快……”

    李渊说着,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把散乱的头发挽了个懒人髻,便戴上幞头,随后快步打开殿门,在门外高声唤道:“孙大越!”

    外面一个宦官声音远远地回道:“小的在这儿。”

    李渊扬声道:“你快派人去通知甄太常和于法师,叫他们不用赶来了。”

    “小的遵旨。”

    音落,李渊迅速退回殿内,顺手又把殿门关上,然后转身走到李曜和九江公主面前,肃手道:“坐。”

    待得三人各自就席坐下,李渊从袖口里拿出一卷纸,然后递给李曜,说道:“自己看吧。”

    李曜打开纸卷,还未及细览,心中便是一紧。

    因为她只看到“鹤鸣山道路坏绝,天谷洞杳无人迹”这一段文字,以及“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的署名印记,便知晓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已然被人用事实戳破了。

    李渊见李曜脸色微变,不禁低低一叹,道:“当初朕得知庐陵的义妹乃是一位女冠,而且姓氏、法号与平阳相同,便一时兴起,查阅了宗圣观的名薄,发现你的来历非常不明,于是朕召祁监院入宫询问详情,他说,你自称患有‘离魂症’,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以致连父母和出身都忘了,朕听了更觉可疑,遂令益州行台仆射窦轨依祁监院所述地点,派人去实地考证,结果不出所料,果然是你说谎。”

    李曜暗暗长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辩解道:“可这并不能证明贫道是……平阳公主。”

    “没错。”

    李渊颔首道:“因此朕又派遣主持修建平阳墓冢的将作大匠进行查验,他发现墓地的机关被人动过手脚,无论他用甚么办法,都进不去。”

    听到这话,九江公主不由失声叫道:““有人居然敢动阿姊的墓!父亲一定要……”

    李渊抬手赐了九江公主一记爆栗,没好气地道:“你激动个甚,听为父把话说完!”

    李曜知道李渊接下来就会说出许多与自己相关的秘密之事,而且她还发现对方并没有决定公开她的身份,于是看了眼正揉着脑袋的九江公主,向李渊建议道:“陛下是否该让贵主回避一下呢?”

    李渊奇怪道:“九江生母去得早,而你又特别喜爱这个庶妹,便把当时才满周岁的她接到了自己的府上,结果这一住就是好几年,说起来,她可是被你当作女儿养大的。”

    九江公主一脸哀怨地看着李曜,叹声道:“看来阿姊的失忆,的确挺严重啊!”

    李曜却不为所动,又强调道:“陛下还是让贵主回避吧!毕竟贵主还小。”

    “是了,朕倒忘记了,你以前就喜欢讲究这些名堂。”

    李渊哑然失笑,显然明白了过来,只得挥退了九江公主,这才缓声讲道:“朕刚登基那年,你突发风疾,朕以为你熬不过,从那时便开始为你造墓,而你又恐自己死后被人发冢,于是要求朕布置虚冢以障实冢……”

    李渊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压低声音继续道:“修建实冢者,其实都是曾效力汉东贼子曹湛和董康买的俘虏,朕将你秘密下葬后,便把这群可恨之人悉数处决,然后又为你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光大葬,而与此同时,朕还诏令罪臣李仲文的旧部举族迁往华阴,专门去守护你那虚冢,故此世上知你墓地所在者,不过是朕、将作大匠等寥寥数人,甚至连你的驸马柴绍都不知实情,可朕尽心尽力布置好了这一切,你却骗了朕,若非亲眼看见你颈后的莲花胎记,朕还不敢确认你的身份,不知朕的乖女儿能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此究竟何为?”

第153章 坚持() 
李渊虽在质问,但每一个字却说得极尽柔和。

    而他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如他的语气,几乎褪去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不带一丝逼人的气势。

    无论是变得年轻也好,还是自称失忆也罢,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李明真,就是自己爱妻为自己所生的女儿。

    感受到一个父亲的如山慈爱与似海深情,李曜脑海里的不明意识再次活跃起来,一种强烈的情绪让她的双眸不自觉地泛起了氤氲的雾气。

    可正当她担心自己会再次言行失控时,却很快发现这种情绪只是昙花一现,而她自己的意识又重新主导了这具躯体。

    李曜虽然觉得自己这一系列变化很匪夷所思,但也无心去细想。

    因为,接下来她就毫无征兆地回忆起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所做的梦。

    梦中人物和场景,仿佛电影镜头般一一闪现,令她灵台渐渐清明起来。

    沉默半晌,李曜微抬螓首,不动声色地将一抹差点溢出眼眶的泪花收敛回去,同时迎向李渊的目光,神色坦然地反问道:“陛下可是亲眼见到平阳公主薨逝?”

    李渊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是。”

    李曜又问道:“陛下是否曾亲自确认平阳公主死亡?”

    李渊无法否认,只得承认:“是的。”

    李曜继续问道:“陛下是否亲眼目睹平阳公主尸身敛入棺椁?”

    李渊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觉得这些问题很像废话,但又恰好都是事实,所以他还是只能点头承认:“没错。”

    李曜眉头微微一挑,故作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陛下怎么还会相信平阳公主没有死呢?”

    李渊不由呆了呆,才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想假死遁世,兴许修炼了某种秘术,也可能服食了甚么仙丹,并且还因此得以恢复青春。”

    李曜摇头苦笑道:“贫道并没有任何曾经身为平阳公主的记忆。”

    李渊补充道:“朕听闻某些修行人为顺天道,绝情忘意,断尽俗缘,你这‘离魂症’指不定与之有关,如此种种,只是你自己无法想起来罢了。”

    李曜忽然转身背对着李渊,轻轻捞起颈后的发巾,一面大方地展示后颈,一面认真地道:“可是陛下,贫道颈后也没有甚么莲花胎记呀。”

    李曜记得很清楚,以前有一次泡温泉,安红玉夸她全身肌肤白玉无瑕,引得她后来忍不住孤芳自赏了一番,而且还因视线难以直接企及,灵机一动,特意用两块铜镜把后颈、后背瞧了许久,根本没有李渊所说的莲花胎记。

    更何况,李曜常戴的紫莲白云巾以及半披的一头长发把后颈可是遮得严严实实,换句话说,李渊此言无异于主动表明自己趁她昏迷时,有可能做过什么不合体统之举。

    李渊是个道德修养很高的人,当然不会对“亲生女儿”乱来,此时此刻,他才算瞧了个真真切切,对方颈后的雪白肌肤上,莫说有什么胎记,便是丁点斑印也无。

    其实,他只是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李曜的身份,是以才会自信满满地说出平阳公主身上的独有特征,却不料事实并非自己所想。

    有道是“君无戏言”,李渊自知理亏,亲眼见证之后,只得胀红着老脸,强自辩道:“即便你没有胎记,朕也不会识错自己的女儿。”

    李曜没想到李渊竟如此执拗,复又转过身来,柔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望陛下及早释怀,莫要再为难贫道了。”

    而在李渊看来,李曜也是同样执拗,便听得他语气沉痛地道:“朕年近六旬,早已看惯生离死别,岂会不了解人生无常,只是朕不明白,你既已重返俗世,为何愿意违背长幼之序与庐陵义结金兰,亦不肯好好与朕父女相认呢?难道修行之人都是如你这般罔顾三纲五常,罔顾人伦大道不成?”

    在最近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只要一想起爱女逝去的场景,就会感觉心如刀割,本来看到爱女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还一度欣喜若狂,可是现在李曜却以失忆为由,在确凿证据面前,依旧百般否认,坚决不肯认他这个父亲,又让他感到非常心痛。

    李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正因贫道未曾忘记孝道纲常,为了不辜负自己因失忆而忘却的生身父母,是以才不敢冒平阳公主的尊名与陛下认作亲生父女,更何况众所周知,平阳公主下嫁柴驸马多年,又留有两个幼子,而贫道至今仍是……清白之躯,万望陛下体谅。”

    李曜不记得后世的父母是谁,若以她的角度来说,这番话亦算不得撒谎。

    况且,她早就发现自己还是处子之身,李渊这个阅女无数的老皇帝不可能看不出来。

    李渊当然了解处子和人妇的各种细微差别,不由觉得李曜所顾忌之事,确实是个不小的问题,遂略一思量,温言道:“不然这样吧,只要你肯承认自己是朕的女儿莲华,朕不但不会影响你修道,而且只要你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朕也会替你隐瞒,不告诉其他任何人,如何?”

    李曜微微蹙起了眉头,暗忖道:“我算是有点明白了,自己这具身子里多半还残留着平阳公主的意识,而它自觉地藏起来,说不定就是不想打搅我拒绝跟她这个老爹相认,我若是把这关系一口认下了,就算自己不想去趟老李家的这一滩浑水,只怕到时候也会身不由己。”

    李曜心思飞快地转了两转,对李渊恭谨地回应道:“承蒙陛下抬爱,贫道铭感肺腑,然万一贫道恢复记忆,发现自己并非平阳公主,那我们岂不是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此事不仅仅关乎明真个人荣辱,更关乎天家颜面,恕明真实难从命。”

    李渊瞧见李曜一脸坚决之色,心头顿时有些泄气,沉吟半晌,决定从长计议,只得再度退而求次,语气无奈地道:“也罢,也罢,既然你如此坚持,朕也不再勉强,若是召你来陪朕走走聊聊,总该可以吧?”

    李曜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欠身道:“若如此,明真自会遵从陛下旨意。”

第154章 道长可是此间主人?() 
李曜走出大兴宫承天门的时候,已是金乌西坠。

    秋风渐冷,李曜紧了紧皇帝御赐的披衣,望着天边残留的最后一抹余晖,双眸不由闪过了一丝惆怅。

    可怜天下父母心,通过一番深刻的切身感受,李曜看得出来,李渊慈爱宽厚,豁达坦率,可谓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然而,在权力争斗之中,太看重感情往往会成为一个皇帝最致命的弱点。

    所以,她也有些明白,李渊为何没能阻止玄武门惨剧的发生,纯粹是其性格使然。

    此番入宫之行,李曜为了应付试图与她认亲的李渊,耗费了很大的心神,待到压力一消,便觉倦乏极了。

    于是回到明园之后,李曜先叮嘱门僮莫要通知任何人,随即直扑自己的房间,然后合衣往床榻上一躺,只消片刻工夫,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曜这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时已是过了次日正午,安红玉、鱼玄微、张玄妙、茴儿、萱儿一见她终于出了房门,便有如几只麻雀一般,兴奋地围上来问这问那,叽叽喳喳个没完。

    大概是精力充足的缘故,李曜兴致还算不错,简单地吃了些糕点垫肚,然后有所隐瞒地讲述她在皇宫中的经历,先是如实说她被万贵妃召入延嘉殿内参加小型宴会,期间又见到了庐陵公主,而且还毫无意外地拜见了当今天子,并声称她昨日只是与宫中修行的九江公主谈论了一天道学。

    安红玉等人其实很想知道皇宫是个什么模样,却不想李曜竟没有在宫中怎么游玩,各个听得兴趣缺缺,而李曜当然也只是想打发打发她们,一时说罢,便摆出打赌胜利者的姿态和师父的架势,委任安红玉为临时教习,替她去教两个好徒儿习武修文,然后领着两个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的贴身丫鬟,去找大掌事马周了解一下近日来的情况,结果她们刚走到北院门口,就与正前来求见的马周、高烈、罗仁俊三人不期而遇。

    此时的马周和高烈已经焕然一新,只见前者头戴白巾,身穿一袭宽袍大袖的燕居常服,此前那位形容落魄的流浪青年,现已俨如复古魏晋的风流名士,而后者则头戴黑纱幞头,穿着素白葛麻圆领袍,手戴镶钉护腕,脚蹬短颈乌靴,尽管只是寻常的武人打扮,可那种历经无数生死考验而产生的强悍气息,却已从他的身上毫无掩饰地散溢开来。

    李曜在北院花苑的石亭中让婢子们摆放了食案饮具,然后端坐席上,一边赏花就食,一边听取三人的汇报。

    马周将李曜入宫以后明园内外所发生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番,原来明园白玉楼中秋夜宴独特的美酒佳肴和精彩纷呈的乐舞,以及明园女主醉酒后的惊人表现,此时已经在整个长安城迅速传扬开来。

    当初参加夜宴的来客其实都还算品性不错的人,他们面对别人问起相关之事时,基本都是如实而说,并没有夸大其辞。

    要知道在当前这个时代,天下的文人士子无一不会吟诗作赋,可以说诗歌已然成为衡量个人才学水平的一项重要指标。

    如果他们只说那明园主人是个貌美如仙的女道士,兴许不会有太大的反响,毕竟在长安名妓荟萃的平康坊,即使是绝色美人,也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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