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简直哭笑不得,这些唯心主义言论,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她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就立马激活了这位“高僧”的论战状态。
有道是“世间好话佛说尽”,她才不想跟这个僧人一争口舌之长呢。
真是的,她只想安静地到此一游,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曜有些吃不消了,趁那僧人语气稍顿了一下,赶紧向杨思训一揖:“贫道方才谬言了,还望杨参军勿怪。”随即转向那僧人,好奇地问道:“这位高僧,敢问法号为何?跟随哪位大师门下?”
年轻僧人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故作谦逊道:“贫道法号道整,算不得甚么高僧,只是姑臧城宏藏寺慧威法师座下一个不成器的弟子罢了。”
李曜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她可不想再被这僧人纠缠了,当即一礼道:“原来令师尊是慧威法师,难怪道整师傅言语如此精妙,发人深省,贫道甘拜下风,告……”
李曜“告辞”的“辞”字还未说出口,却见杨思训忽然指着一艘停泊在灵云池边的游船,脸上挂起怜香惜玉般的表情,对李曜温言道:“小李道长,杨某以为,我们相遇是缘,相识即是份,缘分可遇不可求,实不相瞒,杨某自幼痴迷武学,很想与道长在船上深入浅出的探讨一番,此刻时辰尚早,就请道长与随行的各位友人到杨某的画舫上共赏池中美景,还望勿要推辞啊。”
第87章 微微一笑很惊魂()
“这……”
李曜正要拒绝,耳边就传来了鱼巧巧不争气的声音:“这太好了,阿姊,咱们可以在水上看风景耶!”
这一声清脆如黄鹂般的嗓音,引得杨思训一直停放在李曜身上的目光立刻挪向了鱼巧巧。
只见这是一个豆蔻年纪的少女,穿着一袭簇新的浅碧色齐胸襦裙,头上用象牙簪绾了一个不大正规的道髻,大而灵动的杏眼,黑白分明,五官小巧玲珑,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蛋上还有两个酒窝儿,额前整齐的刘海含带着几分俏皮,单论相貌来讲,自然无法与李曜这种绝代佳人相提并论,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儿。
杨思训看得心中怦然一跳,不过这一声“阿姊”,倒教他感到有些奇怪,若为姊妹的话,两女的相貌和气质,差异着实太大了。
杨思训收敛目光,向一旁的李曜纳罕道:“原来这位就是令妹,还真是个活泼的小女冠呀。”
李曜尴尬的笑了笑,忙不迭地解释道:“她是贫道的贴身女伴,还没有入道,我们关系密切,故而常以姊妹相称。”
杨思训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热诚地道:“还请小李道长及各位上船吧。”
话音一落,满脸兴奋的鱼巧巧便朝那画舫跑了过去,惹得许多人发出会心的笑声,相较于貌似高冷的李曜,鱼巧巧显得特别可爱讨喜,但在李曜心目中,鱼巧巧就是一个小麻烦精,见此情形,她只得认命地说道:“那就叨扰杨参军了。”
李曜跟在杨思训身后,通过一张跳板上了画舫,打量四周,李曜不由暗暗惊叹,这画舫虽然只有单层,却极为敞阔,长度也有二十余米,其容量足以载下四五十人,对于灵云池这种看起来平均深度不过一米五的湖泊来说,已然濒临了行船的上限,而画舫的装饰也是异常奢华,花雕作壁,轻纱作幔,饮食休闲器具一应俱全,但最令李曜感到惊奇的,却是四名手扶船桨、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杨思训笑道:“不瞒李小道长,这四个健奴都是家父从江南买过来的,水性皆为一流,莫说掉进这池里,即使落到海里,他们也能把人捞起来。”
李曜一阵无语,这么浅的水池,只凭她这样的小个头,不用游也能连走带蹦地回到岸上去,不得不说这些世家子弟的生活作风实在太浮夸了。
可李曜也不得不承认,在画舫上欣赏灵云池这如诗如画的风光,的确是一大享受。骄阳似火,水天同色,画舫过处,波分浪裂,泛起片片璀璨的金光,池畔鸟鸣声声,垂柳随风摇曳,舞榭楼台丝竹悠扬,叶叶轻舟欢声不断,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吟唱歌辞,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清幽淡雅的江南水乡。
通过一番交谈,李曜发现这杨思训不但是个武痴,而且还是这个时代的另类。
在这个大多男儿酷爱横刀立马、仗剑执槊的年代,杨思训却对手搏之术情有独钟,李曜只是随口提了个空手入白刃,便打开了对方可怕的话匣子,其火力可谓是异常凶猛,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就从先秦的墨家钜子一口气聊到了秦王府的护军尉迟恭,期间杨思训还引经据典,把各朝各代的手搏高手都介绍了个遍,尤其推崇三国时代的曹魏将军邓展和南北朝的禅僧菩提达摩,还自称得到了此二人的手搏札记,看得他数日都不眠不休,还说自己只看李曜一眼,便知跟他是同道中人,李曜听了,生怕对方起了比试之意,赶紧表示自己只是偶尔练练技击术以作防身之用,算不得甚么精通。
就在杨思训说得滔滔不绝,李曜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忽有清越悠扬的琵琶声由远及近随风而来,二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艘中等大小的三浆画舫缓缓地划了过来,船首有一男一女,男子头戴折上巾,着一袭淡黄交领宽袖轻衫,脚穿蒲草鞋,年纪与杨思训相仿,五官虽然略显柔和,眉宇间却藏有几分英武之气,显然是个外柔内刚之人。
而女子的年纪看起来和李曜差不多大,娇躯倚在男子身上,怀中抱着胡琵琶,头上挽了个松散的堕马髻,斜斜插着一支金步摇,身上穿一件纯正的白色单丝罗衫,配着一条缠枝牡丹花笼裙,弹奏间的身姿动作妩媚而不失清纯,清纯中带着羞涩,羞涩中藏着魅惑,李曜看得有些猫爪挠心,不禁仔细端详对方的相貌特征,结果发现对方竟与自己有着三分相像。
待到两船靠近,琵琶声戛然而止,便听那黄衫男子朗声笑道:“杨二郎,你这船上好生热闹,看来你的朋友越来越多了。”
杨思训咧嘴一笑,说道:“杨某这是人多图个乐子,哪及得上乔驸马,每到这休沐之日,总能见到驸马与公主出来游玩,不是在这池中泛舟,就是在草场跑马,真可谓伉俪情深,令人羡叹啊。”
乔驸马目光落在李曜的脸上,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旋即就转成了惊讶,问道:“这位道长想来不是本地人氏吧,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李曜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道:“终南山宗圣观李明真见过乔驸马、公主尊驾。”
乔驸马眉头微微一皱,他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却是一时想得起来,只得拱手还礼道:“原来是明真道长,幸会幸会。”
杨思训笑道:“若是乔驸马和公主不嫌弃,可到杨某船上与众人一起同乐。”
乔驸马颔首道:“乔某正有此意。”
三人说话间,两名昆仑奴已经在两船之间搭好了跳板,乔驸马牵着白衫公主走过跳板中央时,李曜无意间与那白衫公主的视线碰在了一起,便下意识地朝对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那白衫公主先是一怔,脸色居然陡地变得惨白,随即往后一退,却不慎踩了个空,竟拉着猝不及防的乔驸马一齐跌入了水中。
第88章 传闻真伪复谁知()
乔驸马哭着说了一通肉麻的段子,这才放下媛儿公主,起身向李曜长长一揖,含着泪道:“若非道长鼎力相救,我乔师望及内子庐陵公主恐怕都很难得以存活,这份救命之恩,乔师望没齿难忘,只希望道长今日能随乔某到本府上作客,好教我夫妻二人备些薄礼,聊表谢意。”
乔师望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李曜却暗暗叫苦,碍于对方的身份,她担心会惹麻烦上身,只得故意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推脱道:“驸马且莫如此,无论是谁遭遇这等危险之事,贫道见了都会出手相助的,驸马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就是,至于谢礼就不用了。”
乔师望正想再次相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动静,就见庐陵公主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显然缓过了气儿,李曜发现公主的意识还有些迷糊,立刻向乔师望提醒道:“还请驸马与公主尽快去换身衣服,湿气入体,可是非常伤身的。”
乔师望连连称是,却是心有余悸,不敢再走那个搭在两船间的跳板,只得命令两名婢女返回自家画舫拿来备用衣物,便在杨思训的画舫舱内换起了衣裳。
李曜趁此间隙,赶紧对杨思训假称自己尚有要事处理,不便久留此地,而杨思训今日不慎暴露自己与庐陵公主之间的秘情,亦是惴惴不安,早就没了游玩的心思,一听李曜说要离开,连忙教人把船停到了岸边。
未等乔师望和庐陵公主从舱中出来,身为豪华画舫主人的杨思训,便跟在李曜一行人的后面,逃也似的溜之大吉了。
李曜坐上了牛车,这才发现鱼巧巧、茴儿、萱儿三个跟班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全都有些不正常,根本就不像在看一个人。
沉默良久,鱼巧巧红着一张小脸,羞怩地说道:“阿姊这仙法竟能起死回生,巧巧今日当真开了眼界,只是那被救者若换作一个男人……”顿了一下,立刻红到了脖子根,低低地道:“阿姊也要跟他亲嘴么?”
一听这话,李曜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当即敲了鱼巧巧一记爆栗,嗔道:“这不是仙法,更不是亲嘴,是吹气,吹气,懂不懂!”
三个女孩的脑袋同时摇成了拨浪鼓。
李曜当然知道她们在胡思乱想着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将人工呼吸的方法和要领细细讲述了出来,结果却听见鱼巧巧若有所悟地总结道:“请恕我直言,任谁知道阿姊只是吹气,就能把差点淹死的人救活过来,都会认为阿姊是个仙人。”
李曜见到茴儿和萱儿同样都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心中登时生出了鸡同鸭讲之感。
很显然,这便是千年代沟造成的交流障碍,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知识直接塞进这三个小妮子的脑瓜里。
回到“悦来客舍”,李曜发现罗仁俊、刘安远望向自己的眼神儿,也都变得与往常大不相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聚齐此番陪自己共同游赏灵云池的一干人等,尽量以这个时代的人能够理解的语言表达方式来传授人工呼吸之法,讲完之后,李曜见到听众们俱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于是一咬牙根,当场教授茴儿和萱儿进行示范练习。
两张俏脸相依,四片粉唇紧密地贴在一起,恰似一对美丽的并蒂莲花,练习的场景简直不要太旖旎,让现场这些血气方刚的人看了,不由呼吸都变粗了几分。
李曜这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教两个大男人来做示范练习,那种画面……估计她看了会吐的。
最后,令人耳红心跳的示范终于结束了,李曜发现观众们的脸上依旧挂着似懂非懂的表情,忍住扶额的冲动,强调道:“不管你们有没有听懂,只需记住这般做法,能够救得溺水之人一命即可。”随即又一脸严肃地叮嘱道:“还请各位莫向他人说起今日之事,不然会让贫道很为难的。”说着狠狠地瞪了鱼巧巧一眼:“尤其是你这张嘴!”
李曜打定主意,只要商队还没离开姑臧城,她就一直待在“悦来客舍”,哪儿都不去。
然而李曜并不知道,有关她的消息,已经随着庐陵公主及其驸马乔师望的落水事件,以及庐陵公主与凉州总管杨恭仁次子杨思训不得不说的风流韵事,仅仅过了一天的工夫,就闹得沸沸扬扬,传遍了姑臧城的各个坊市的街角巷落。
毕竟,当时灵云池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围观群众可不止那两艘画舫上的人,附近许多的游客也都看在了眼里,其中不乏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越是不了解事件详情的,越是道听途说的,就越喜欢发挥想象,添油加醋。
当然了,庐陵公主与杨思训那点事儿,再怎么夸大事实,人们口头改编起来也是有所顾忌,而且与李曜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惊世骇俗”的救人方式相比,最多只是顺便一提而已。
于是乎,整个事件传到“悦来客舍”店主刘氏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这样:“刘二娘,你听说了没有,前日下午那个灵云池真的显灵了,观世音菩萨在水里救起了咱城北的乔驸马和庐陵公主夫妻二人,很多人亲眼看见那菩萨只勾一勾手指头,就把两个快要淹死的人从水里捞出来了,嘿嘿……莫要看那乔驸马身材修长,肌肉健硕,却是一只不会凫水的旱鸭子,被捞上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谁知菩萨在他额头一点,整个人就立马生龙活虎起来,而且连衣服都干了,就跟没有落水一样,至于那庐陵公主就更不得了,人都已经没气了,你猜怎地?菩萨居然对着她亲了一口,当场起死回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据说观世音菩萨是被慧威法师的高徒道整师傅的诚心打动,这才现身出来救人的,现在城里城外好多人赶到宏藏寺里去烧香许愿,把那寺庙里的门都挤坏了好几扇,甚至还有些人去爬那菩萨像,弄得上面全是口水,啧啧啧……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你有没有兴趣过去瞧一瞧啊?”
第89章 似曾相识心肝颤()
李曜这两日住在客舍里,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心烦意乱,度日如年,生怕乔师望和庐陵公主突然找上门来。以那两口子的表现来看,弱冠之年的驸马爷乔师望,明显是个不认识平阳公主的,可平阳公主的庶妹庐陵公主,李曜就只得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今天李曜一大早亲自上门去找何潘义,询问商队何时才能出发,得知自己还需得再熬上两日,感觉内分泌都快要失调了。不想经过曲廊,见到一位中年贵妇跟女店主刘氏叽叽喳喳的聊天,细细一听,便发现关于自己的传闻竟然演变成了这般模样,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仿佛心头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李曜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观世音菩萨,感谢宏藏寺的众僧,感谢姑臧城的八卦人士们!
照此来看,这般传言有如此惊人的发展势头,很可能是得到了乔师望和庐陵公主的默许,虽说事实上是李曜救得他们的性命,跟观世音菩萨没有半分关系,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而且李曜又主动躲了起来,那对小夫妻一时找不着人,便以为李曜不在乎名利得失,于是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李曜一厢情愿的臆测而已。
结果,在午后时分李曜正想要睡一个安稳的囫囵觉,来修复她那倍感衰弱的神经,刘氏就领来了一个让她不希望与之相见的人——庐陵公主。
李曜暗暗叫苦,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可没想到庐陵公主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不过对方既然来了,再避之不见,未免显得欲盖弥彰。
更何况,她连平阳公主的亲弟弟李元吉和丈夫柴绍都成功地忽悠了,再加上她现在也已知道事件的舆论走向,又怎会没有信心应对庐陵公主的到访呢?
李曜迈入客舍后苑的花厅,见到刘氏与庐陵公主跽坐在席上有说有笑的模样,便看出她们的关系绝不普通,而且她不用猜也知道,刘氏听得庐陵公主落水之事,肯定到对方的府上去了一趟,然后双方再相互一打听,传言不攻自破,于是刘氏就把被救者引到真正的救人者面前来了。
李曜此刻身穿一袭月白色道袍,脚下一双云纹布鞋,头上挽着道髻,横插碧玉簪,手执一支拂尘,身后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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