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少女试图用这种残酷的手段慢慢虐杀仇人,李曜不由愕然一惊,沉声提醒道:“我等还须得赶时辰,你快点了结他!”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点了个头,从仇人的腹腔中抽出长刀,猛地砍下了对方的头。
由于事态异常紧急,李曜可没多余的时间耽搁,留下大部分人继续休整,然后选出四十名会骑马的人,披挂盔甲,带上兵刃,骑上缴获的战马,迅速朝落门水驿桥方向疾驰而去。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李曜一行急急地赶到了落门水河畔,就见驿桥附近黑烟滚滚,隐隐还有激烈的喊杀之声,李曜心头不由一沉,立刻拔出长剑,高喝一声:“随我杀过去!”说着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众人无不持矛举刀,拍马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在靠近驿桥的土丘上,何潘信正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带领一百多名商队护卫拼命朝那些企图烧毁驿桥的吐谷浑人放箭,眼见吐谷浑人刚刚点燃河对岸的桥头,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去阻止,就忽然听得蹄声隆隆,如风如雷,不由闻声望去,发现落门水西岸腾起一片尘烟,分明有数十骑正迅速接近驿桥的着火处。
没有见到熟悉的大唐军旗,何潘信整颗心都凉了,这么多看起来不像唐军的骑兵,难不成道长等人出事了?
待到对方人马位置靠得更近,何潘信看清那为首之人一身道袍,正手持长剑,冲向手忙脚乱的吐谷浑人,登时转忧为喜,激动地放声大叫:“援兵来啦,我们的援兵来啦!”
第77章 吾父乃天柱王!()
落门水西岸桥头,吐谷浑轻骑首领慕容彻离圭看到迎面驰来的数十骑,心头既好笑又好气。
与党项人拓跋赤辞不同,作为深受汉文化思想影响的鲜卑贵族子弟,慕容彻离圭不是一个嗜杀的残暴之人。
他对袭击村庄和路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在发现整个地区都没有商队出现之后,他便自行将任务改成了破坏驿桥。
这些天来,慕容彻离圭的战果颇丰,除了袭掠了两支商队之外,还毁掉了渭州境内的两座驿桥,而缺兵少马、行动迟缓的渭州唐军拿他们这支吐谷浑轻骑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这一回,他大意了,而且太轻敌了。
当手下报告落门水只有这一座驿桥时,他便领着麾下全部人马,带上四处收集得来的火油干柴,迅速抄小道绕过鄣县、襄武等人口密集的地方,悄悄来到了这里。
谁知才没多久的工夫,这座驿桥旁边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商队营地,那时他不知实情,还很天真地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去攻击这个营地,结果他们刚走到桥中央,对面的土丘上突然箭如雨下,由于猝不及防,待到退回岸边,他的人马已经去了十之二三。
对方居高临下,弓箭射程比他们远,人数也比他们多得多,他想要就此撤退,手下们却都不干,非要为死去的伙伴报仇,可他们在长而狭窄的桥面上避无可避,完全就是对方的活靶子,冲了数次都没冲过去,反而又增加了几个伤亡。
这仇暂时报不成了,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改为全力烧桥。
可是,眼看慕容彻离圭等人就要成功烧掉驿桥,这一群“党项骑兵”却追着一个汉女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让他感到好笑的是,那个汉女骑的“青海骢”,分明就是党项人拓跋赤辞的坐骑。
而让他感到生气的是,他的这个临时搭档整日不干正事,到处抓女人满足自己的特殊嗜好,这下可好,终于玩脱了!
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教人为拓跋部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不过嘛,远远的看起来,这个汉女似乎长得还不错……
“嗖!”
忽然,一支利箭呼啸着飞来,微微有些走神的慕容彻离圭下意识地一闪,头盔上登时擦出了一溜火星,气得他扬起马鞭,指着射箭的“党项骑兵”破口大骂:“死狗奴,瞎了你的狗眼,乱放甚么……”
“箭”字尚未说出口,他就看到将近一半的“党项骑兵”都在张弓搭箭,这才意识到对方射击的目标根本不是汉女,而是冲他的这队人马来的!
“嗖嗖嗖!”
一通箭矢肆虐之后,数名毫无防备的吐谷浑人当场被射成了刺猬,慕容彻离圭急忙组织手下迎击来敌,下令不管是汉女,还是“党项骑兵”,一律格杀。
可是吐谷浑兵此前都在忙着烧桥,为了避免坐骑被来自落门水对岸的箭雨所伤,他们大多没有骑马,而是把马匹拴在了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突然受此袭击,场面顿时混乱不堪,他们刚刚骑上战马,还没来得及集结在一起,跟在李曜身后的“党项骑兵”已经举矛拔刀,全速冲进了吐谷浑人的队伍,登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慕容彻离圭快要气疯了,他这一方本就折了些人马,再被这些“党项人”毫无预兆地突袭,只打了一个照面,他的人就挂了一半,这场战斗简直没法打了!
不过李曜这一方人马都是临时聚集的人,并没有在一起演练过什么战斗阵形,基本都是各自为战,一番冲锋之后,很快就和吐谷浑兵绞杀成了一团,而慕容彻离圭见此情形,趁机聚拢身边十数名手下朝着人马最稀少的地方进行突围。
李曜发现全身披挂精致甲胄的慕容彻离圭要逃,便挥剑一指,领着十二保镖向对方的所在位置冲了过去。
“小子,休走!”
慕容彻离圭刚杀到战圈外围,李曜等人突然斜刺里杀了过来,迎头就是一个急冲锋,几个吐谷浑兵当场被打下马来,慕容彻离圭无心恋战,只想立刻脱身,便挥舞手中一杆长矟,不分敌我地扫开众人,随后从己方两名吐谷浑骑兵的空隙间冲出了包围,李曜等人当然不会放过他,纷纷策马对其围追堵截。
小头领一逃,遭到包围的十来个吐谷浑骑兵顿时斗志全失,何潘信带着守营的一百多号人手急急地灭掉驿桥上的火,还未来得及加入战斗,剩余的敌人就已然全部投降了……
慕容彻离圭扔了长矟,丢了头盔,弃了铠甲,被人追得到处乱窜,在他的身边,李曜等人走马灯似的轮番与他进行纠缠,却不对他进行攻击,只是想方设法挡住他的去路,仿佛泼皮无赖们围堵调戏一个小娘子。
慕容彻离圭好想放声大哭一场,他今年其实不到十八岁,还是第一次出来跟唐军作战,本来他对自己这半个月来的表现非常满意,谁曾想……会突然败得这般莫名其妙、这般稀里糊涂、这般憋屈窝囊!
慕容彻离圭正闷着头打马疾驰,忽然发觉自己渐渐被两个追击者夹在了中间,不由左右一瞧,就见左边是那长得美若天山神女的女道士,还对他露出了一个很可疑的微笑,而右边则是一个身穿党项盔甲,生得浓眉阔口,豹头环眼的大汉,可对方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党项人。
慕容彻离圭忍不住对着右边的大汉惊叫道:“你是汉人!”
这大汉正是刘安远,一听对方说出这等废话,哈哈一笑,很可恶地点头道:“足下好眼力!”
话音刚落,李曜和刘安远飞快地碰了个眼神,就见李曜突然踢出一脚,踹得慕容彻离圭胯下马儿身子一歪,刘安远趁机扔出一股长绳,慕容彻离圭还未做出反应,屁股就离开了马鞍。
刘安远把慕容彻离圭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然后像对待一只刚逮住的小白兔,用蒲扇般的大手在鞍桥上一摁,再把对方的两条胳膊扭过来,熟练地捆成了缠丝兔的模样儿。
绳子勒得非常紧,慕容彻离圭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由失声叫道:“吾父乃天柱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第78章 深藏身与名()
时值仲夏,陇右的天气已是颇为燥热,所以当数十颗未经处理的吐谷浑人首级被密密麻麻地摆放在渭州襄武县衙门旁的时候,已然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可是对于渭州的许多百姓来说,却如同蜜蜂嗅到了芳香味道,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要凑近去把那些个沾血蒙尘、呈现痛苦状的狰狞面目瞧个清楚。
有嚎啕大哭者,有抢夺头颅者,有仰头长啸者,有呆立自语者……虽然这些人行态各异,却有着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至亲惨死在了这伙吐谷浑人的刀箭与铁蹄之下。
由于战事吃紧,渭州绝大多数的府兵和军资都被抽调至洮、岷二州,所以拓跋赤辞和慕容彻离圭率领这两支吐谷浑轻骑才得以横行无忌,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受害的百姓竟已然多达近万,即使是整户、整村,乃至整乡惨遭屠灭的消息,也不罕闻。
以致于许多阵亡于前方的士卒,甚至连本该领取灵柩的人都没有,反而轮到许多侥幸活着归来的府兵须得准备披麻戴孝了。
可以想象得出,以天柱王幼子慕容彻离圭为首的吐谷浑俘虏们出现在怀着血海深仇、群情激愤的百姓士卒面前,将会引发何等严重的事态出来。
因此,渭州刺史为了保险起见,将商队首领何潘义交付的俘虏秘密关押了起来,同时为了给歼灭两支吐谷浑轻骑的商队护卫们表功,依照何潘义所陈述的相关事实详情,将呈文以八百里加急的快驿急如星火地送往长安,由朝廷来安排处理俘虏和论功行赏的事宜。
在渭州的当地官员和百姓的强力挽留之下,何潘义等人的商队只得在襄武城暂驻些时日,以便等候朝廷方面的回音。
不过何潘义商队并没有等待多久,朝廷收到呈报之后,也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给渭州刺史送来了答复,命令渭州官府派人将吐谷浑天柱王之子慕容彻离圭直接押送至长安司农寺,其他俘虏一律斩首示众,所有吐谷浑人首级分挂于渭州各县城头以儆效尤,并由朝廷出资换购何潘义商队缴获的所有军马,以及甲胄、长矛等私有禁兵器。
另外,昭武胡商何潘义等人灭寇之事,朝廷经过查实,依据功劳大小,授封沙州行商首领何潘义为正六品上昭武校尉,商队护卫头领长安人氏罗仁俊为正七品上致果校尉,商队护卫队正何潘信为从七品下翊麾校尉,其他人则得到不同数额的财帛奖赏,而死伤者亦是得到了丰厚的抚恤。
至于歼灭吐谷浑轻骑的最大功臣明真道长,自然是只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了。
由于李曜特意将自己的功勋全部都分摊到了何潘义和罗仁俊的名下,所以她成了所有参战者当中唯一没有得到朝廷封赏之人。
罗仁俊等人对此表示不理解,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但李曜解释说将来他们正式创办镖局,有个不高不低的官身会比较方便行事,而她只是一名女道士,再大的功劳也只能换得土地财帛,并不能提高个人的实际地位,极重信义的游侠儿们这才心安理得下来。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如此这般其实都是李曜的遮掩之辞,真正的原因只有把她当作平阳公主本尊的何氏兄弟才能明白。
在渭州官员和百姓的热情相送之下,领到封赏并处理完相关事宜的何潘义等人带着商队朝着兰州的方向继续进发,穿过渭州境地最西端的大来谷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加上这一路段没有安全之虞,商队的行进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没过几日,李曜的眼前远远的便现出了西行以来的第一座雄城——金城。
金城濒临黄河,群山抱城如障,城关固若金汤,自汉武开城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争留下来的历史痕迹,可谓俯首皆是。
商队行至距离南城门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忽有数人步行出城相迎而来。
李曜打眼一看,认出这些人全都是大唐的官员,就见何潘义急忙催马赶过去,随后下马向为首一位年约六旬,身穿紫袍的老者躬身行礼,恭谨道:“草民何潘义见过凉国公大驾。”
凉国公爽朗一笑,说道:“何二郎干了件大好事,孤已是知晓了,你现在不可自称草民,应该改一改口啦。”
何潘义没料到这凉国公的耳目这么灵通,不由楞了楞,这才干笑着道:“何某还未习惯,让国公见笑了。”
两人正谈话间,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已经牵了一匹马过来,随后那侍卫在马前跪伏在地,凉国公自然而然地踩在侍卫后背,扶鞍上马,一拉缰绳,豪气地道:“走吧,孤亲自领你们入城!”
何潘义与凉国公并辔而行,边行边聊,后面跟着一条长龙,一时间格外引人注目。
谁都看得出来,这支庞大商队的胡人首领显然和镇守兰州的凉国公是关系密切的老相识了,只不过许多百姓感到稀奇的是那商人骑的不是骆驼,而是一匹神骏非凡的马。
这是因为李曜很喜欢这匹“青海骢”,便想要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可她毕竟是道士身份,又不能明着骑马来玩,所以她让何潘义去跟渭州官员交涉,正好那渭州刺史比较务实,不大在乎官场上的繁文缛节,被何潘义这么一说,便连忙答应下来,教人把那匹马划出战利品的行列,归到了何潘义的名下。
正在经过城中大道时,忽然有个清脆声音向李曜天真地问道:“阿姊,这城好大,有没有长安大呢?”
阿姊你个头啊!李曜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曜从党项人拓跋赤辞手中救下的那位少女。
由于这小丫头家里的人都死绝了,于是当地官府给她立了个女户,可她却说甚么要出家为道,想要拜李曜为师,李曜只好告诉她,自己今年才正式入道,没有资格收徒,结果这小丫头立马改口叫“阿姊”,而且还跟商队签了个“作人”合同,就从一个可怜无助的黄毛丫头,摇身一变成了一名俐落俊俏的女道僮,直接把低眉顺眼的小茴和小萱两个胡婢挤到一旁,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了李曜身边。
第79章 亡羊补牢未为迟()
“长安乃大唐都城,亦是当今世上最大的城,大概一整天都逛不完吧。”
李曜刚说出这话,心头就有些后悔了,双眸不由一瞥,只见小丫头的脸上闪过一丝期待,旋即变成若有所悟的表情,兀自点了个头,向李曜很认真地说道:“阿姊,巧巧听何校尉说,队伍要在这里修整两日,待到明日我们在城中逛一逛吧,反正这里又没有长安大,用不了一天时辰就逛完啦。”
李曜几乎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没好气地道:“贫道喜好清静。”
巧巧骑在一头毛驴上,小手使劲揪着鬃毛,鼻翅急促地翕动,一双澄澈的眸子立刻变得雾气氤氲,在驴叫的伴奏下,泣声道:“阿姊喜好清静,巧巧却不行,巧巧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起惨死的阿翁、阿婆、阿耶、阿娘、阿兄、阿姊……”
李曜大窘,天啦!又来了!她就像听到紧箍咒的孙悟空,感觉脑仁登时疼了起来,急忙妥协道:“别哭别哭,贫道陪你还不行吗?”
巧巧放过可怜的驴儿,以手拭泪道:“巧巧知道阿姊会答应的,因为阿姊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就在李曜为得到“世上最好的人”评价而感到无地自容的时候,商队终于抵达了城西区域,透过不远处那道敞开的西城门,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黄河,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涛声,由于靠近黄河渡口,城西的许多宅院都可以为商旅提供住宿,两千多人的骆驼商队看似庞大,结果没费多少时辰,就全部找好了住处,随后商队首领何潘义便在凉国公的盛情邀请之下,带着弟弟何潘信和游侠儿罗仁俊两位新晋散官,一起到国公府去作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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