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向了李曜的怀里,李曜下意识地将她接住,当场来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公主抱。
一个身形纤细,不过二八年纪模样的少女,怀中抱着一个体态丰腴,年龄似乎大得都可以当她娘的中年女子……
这画面太囧了,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妙真师叔,可不可以下来了,弟子有些难受……”
李曜哭笑不得,她的脖子被妙真搂得死死的,想放都放不下来。
听到这话,妙真老脸一红,慌忙从李曜怀中跳下来,腰杆儿一挺,迅速恢复成平常道貌岸然的模样,说道:“呵呵,你的力气挺大的,不错不错,不过……”说着,又把李曜全身打量了两眼,微微一叹,道:“你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不会干活的人,我还是到外面叫个仆妇来帮你打扫吧,顺便让人给你弄只猫儿过来,如何?”
李曜见到这些跑得欢快的老鼠,内心其实毫无波动,她只需用金丹阁里的炼丹材料就可以配出很多种轻易杀死它们的鼠药,但妙真已经这般讲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卖弄自己配置毒药的本事,要是传了出去,确实有点骇人听闻了。况且猫儿什么的,似乎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李曜只略一思索,便行礼道:“弟子有劳师叔费心了。”
参观完自己即将入住的居室,李曜打算前往金丹阁,便顺道与妙真一起朝坤道院门口走去,刚经过静云的房间,就被不知何时回来的静云给叫住了,李曜当即辞别妙真,上前一问才知,静云已经在此等了她好一阵子,说是监院歧平定突然带着贵客造访金丹阁,并且点名要见李曜,是以师父巨国珍派静云专程来唤李曜过去。
对于此事,李曜并不感到意外。
该来的总会来。早来,晚来,其实都是一样。
反正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都绝对不能让歧平定认出来。
如果连宗圣观的观主都不会对她生出疑心,那么这里还会有谁能认得出,她就是那个原本已经“薨逝”的大唐平阳昭公主李兆月呢?
……
……
金丹阁内,有五人静静坐于席上。
其中一人正对门口而坐,此君年约二十出头,头戴缣巾,宽袍大袖,一副魏晋名士的复古打扮,却生得高鼻深目,眉毛粗黑,鬓发卷曲,五官分明犹如刀削斧凿,整个相貌完全不似中原之人,倒像是一个仰慕汉家文化的异域儿郎。
其他四人在他身前分坐为左右两列,左列近端坐着一个手执白尾拂尘的道士,看起来六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矍,眉细眼长,神色淡然。
而与之坐于同侧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盘坐自然,且双眼半阖,似乎在神游天外的道士,正是李曜的师父巨国珍。
坐在右列首端的,则是受宗圣观监院歧平定邀请而来的茅山上清派宗师王远知,依旧是手执麈尾,头戴菱角巾,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另有一位须发花白,头戴折上巾,身穿素色圆领袍的老者与王远知并肩而坐,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
原本众人皆是一言不发,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魏晋名士的角色扮演者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就见他双眼直直地看着金丹阁的门外,忽然冷声问道:“巨法师,你认为寡人还需等待多久。”
巨国珍张开双眼,当即出定回神,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平心静气地说道:“大王莫急,贫道的新弟子马上就要到了。”
“时间紧迫,寡人不得不急!”
大王显然想起了某些令他极不愉快的人和事,说得咬牙切齿,面色已由阴沉转为愠恨,藏于大袖中的双拳捏得咯嘣咯嘣作响,两颊卷曲的鬓发更是不停地抖动,似乎满腔的怒火正在噌噌地往他头顶直窜。
眼看大王就要“王炸”了,慈眉善目的老者赶紧出声宽慰道:“大王且少安,吴王受了老夫的针灸治疗,又服用了去毒的药物,至少已无性命之忧了。”
大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暂时稳住心头躁怒的情绪,方才恨声说道:“吴王好端端地在寡人府上吃酒玩耍,却不料……寡人只不过是中途去更了一次衣,吴王就吃到了毒食!若不是甄翁住得离王府不远,及时前来施救,吴王就会殒命于寡人的王府,若不是寡人当机立断,及时封锁消息,江淮之地不出数日就会大乱,而寡人如何担得下如此严重的后果,又如何承受得住父亲的怒火!”说到这里,眼中突然溢出腾腾的杀气,猛地一捶地席,竟是砸出一个比拳头还大出两倍数的凹坑,看着无比吓人。
巨国珍身旁那个手持拂尘的道士见到大王这般怒气无处发泄的模样,不由得瞧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上清老道王远知,随即唱了声“福生无量天尊”,悠悠地道:“只要吴王平安,此事就定会得到解决,而现在吾等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吴王赶在明日朝参之前醒来……”
就在此时,大王突然全身紧绷,双眼大睁地看着一个距离金丹阁门口越来越近的纤细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无比震惊与不可思议的光芒,两片薄薄的嘴唇亦在颤巍巍地碰触着:“阿姐?我……这是白日见鬼了么……”
第39章 你,不是她!你,只是李曜!()
在刚刚看到金丹阁门口的时候,李曜就感觉这里的气氛变得与昨日完全不同,因为她发现金丹阁的外围乃至阁楼的楼顶上,多了一些本不属于道观的人。
这些人全都生得魁梧高大,个个身穿劲装,手捉横刀,表情冷峻,眼睛如同鹰隼般不断扫视着四周,似乎不会放过附近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见到此情此景,李曜心头就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原本脉动平缓的心脏,竟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起来。
镇定!李曜,千万别紧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论面对谁,你都要做到面不改色。
暂时忘记墓志铭上所说的一切吧!
你,不是平阳公主,不是李兆月,不是李天琚,不是明真!
你,不是她!
你,只是李曜!
………………
李曜不紧不慢地跟在静云的身后,毫不犹豫地对自己施加了催眠术,通过不间断的心里暗示,以及逐渐加深催眠效果的诱导指令,待得走到金丹阁的门口时,她的精神意识已经彻底进入了一种稳定的假想状态。
“静云,李师妹,你们终于来了。”
一见二女到了,一直守在金丹阁门外的钟馗立即走上来,向李曜递了个鼓励的眼神,随后就听到巨国珍扬声道:“李曜进来吧!正南,静云,你二人留在外面,顺便把门关上。”
“是,师父。”
身后的门关上了,一场未知的挑战开始了。
李曜一边走着,一边利用视线的余光,将席地而坐的五人俱都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
由于李曜正处于深度的自我催眠状态,所以她看到了有着一面之缘且目光犀利的王远知,脸上并没有现出任何意外之色,反倒率先向他和师父巨国珍行了个毕恭毕敬的见面礼,而且见到一个手中拂尘掉落不自知的老道的惊愕模样,以及慈眉善目的老人张大嘴露出来的两排完好无缺的健康牙齿,心里都是直接选择了忽略,甚至清晰地听见面前一位长着白种人样貌的年轻男子口中吐出来的“阿姐”两字,她的神态亦是古井无波,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而这一切,都被李曜的师父巨国珍看在了眼里。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真是不得了,自己竟然收了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弟子,早知道该好好给她算上一卦了!
过了好半晌,当场大惊失色的人,见到李曜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纷纷回过神来,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李曜,很快便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某些不符合他们想象中人的特征,而其中最明显的差别,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太年轻了。
神色恢复如常的年轻大王发现这个与他的阿姐长得极为神似的女子根本不认得自己,就立马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明知故问地道:“你,就是昨日投入巨法师门下的女道么?”
“正是弟子。”李曜一进来就发现在座诸人以这个年轻贵族为首,便知其地位定然极高,当即迈步上前朝他躬身一揖,恭谨地道:“吾名李曜。木子之李,‘日出有曜’的曜,初次见面,还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大王见李曜谈吐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觉得不能以寻常女子待之,遂大袖一展,指了指面前的一个蒲垫,说道:“女道先坐下吧。”
李曜应声坐下,便听那大王缓声说道:“寡人乃大唐齐王,只不过,女道勿需称呼寡人为大王,称寡人‘李公子’即可。”
齐王,自然就是那位自出生之日起就被生母窦氏“恶其貌”,平阳昭公主李兆月的亲弟弟,以及唐高祖李渊的第四嫡子,小字“三胡”的齐王李元吉。
如果李曜没有提前进行自我催眠的话,就算此前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这时听到“齐王”两个字,恐怕也很难再做到面不改色了。
听到对方来头如此之大,李曜只得佯作不知对方话语中夹带的戏谑之意,老老实实地应道:“是,李公子。”
接下来,便是另外两位陌生人的自我介绍。
原来,重新拾起拂尘,生得眉细眼长的道长,正是原名“岐晖”,因“真君平定四方”而改名“平定”,并得唐皇李渊钦封紫金光禄大夫的宗圣观监院歧平定。
而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则是当今太常丞甄立言的兄长,《明堂人形图》与《药性论》的作者,对“药王”孙思邈影响巨大的神医甄权。
亲王,神医,名道士,这样的人聚在一起,并点名要与李曜这个连度牒都还没拿到手里的准女道见面,绝不会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叫她过来寻开心的。
况且,这个四处残留着烟火痕迹的“金丹阁”,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的会客之所,在这样一个炼制丹药的场所进行谈话,也未免有些古怪。
因此李曜不禁有些怀疑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让她来做,而且一定会与炼丹有关。
果不其然,正当李曜暗暗沉吟的时候,便听那齐王李元吉开口说道:“寡人听闻女道曾师从蜀中隐士,习得高明的炼丹之术,不知你是否也能炼制治病救人的方剂?”
李曜心里有些无语,这个齐王又来明知故问了。
严格来说,炼丹术中所谓的“丹”,依旧属于中医药学范围内的方剂。
东晋道士葛洪在《抱朴子。金丹篇》中曾说,“凡草木烧之即烬,而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草木亦远矣,故能令人长生”。
这,其实是古代炼丹士对“丹砂”硫化汞的化学还原与氧化反应的一种错误认知。
他们非常荒谬地将丹砂当作了炼制长生不老药“九转金丹”的极品材料,并且凭主观臆断,把所有以丹砂为主的“丹药”与其他用来治病救人的中药方剂划清了品次界限。
只不过几乎所有的古代炼丹士,都会用到大量的草木虫兽等药材,可以说他们无一不是通晓中医药学之人。
反之亦然,古代的许多名医往往也是一名炼丹士,就连众所周知的“药王”孙思邈也不例外。
孙思邈虽说是唐代最著名的神医,却也极度崇尚炼丹之术。他通过总结前人所有的炼丹方剂和方法,创造出了著名的“伏火法”,甚至几经改善所谓的“黑火药”,并将其详细的配方写进了《丹经。内伏硫磺法》一文之中。
所以说,对于一个能够炼出上品丹药的人,炼制医药方剂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又是什么?
只不过,李曜可不敢表现出任何引发齐王不快的神色,当即点下了头,恭谨而谦逊地回道:“回禀李公子,贫道略晓一二。”
第40章 江淮枭雄命多舛()
李元吉当然看出这个长得像自家已故三姐的女道士是个谦逊的人,况且能被关中第一炼丹师巨国珍急着收入门下且见人就自卖自夸的女弟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兹事体大,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是如此年轻的少女,心里觉得有些没底,是以才故意一问,以安己心。
既然她说略知一二,那当然就是精通了,李元吉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兀自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甄权,郑重地说道:“甄翁,现在可以将你写的药方转交给巨法师了。”
巨国珍从甄权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双眼顿时大睁,再抬起头看向李元吉时,已是一脸的凝重,众人便听他沉声问道:“大王,真的要贫道师徒炼制此药吗?”
听到巨国珍这么一问,好不容易才决定赌上一把的李元吉,这会儿又有些左右为难了,遂向身边左右之人忧心忡忡地说道:“岐法师,王真人,你们都是天下闻名的卜算高人,合该为寡人拿个主意才是。”
闻听此言,歧平定与王远知仅仅相互对视了一眼,便齐声说出了二人的共同意见:“事在人为。”
岐平定与王远知二人的心里也都是颇为无奈,本来他们一起观景论道,谁知正谈在兴头上,突然来了齐王这一班不速之客,不但搞得整个宗圣观都如临大敌一般,还把他们间接地卷入了一场似乎非常了不得的事件中来。
在众人的默默注视下,李元吉低头沉思片刻,突然一捶掌心,抬起头看了李曜一眼,随即咬了咬牙,一脸决然地看向巨国珍,以无比强硬的语气说道:“巨法师,寡人的命运从现在开始,就全系在你们师徒身上了!炼药所需材料,寡人已经为你们准备妥当,若有不明之处,皆可咨问甄翁,反正不管发生何种情况,你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赶在今日亥时之前成功炼出此药!”
李元吉说着长身而起,走到金丹阁的门口前,又忽然顿住脚步,补充道:“寡人若能安然度过此关,定会重赏你们师徒二人,千万不要让寡人失望!”说罢大袖一甩,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齐王前脚刚走,十数名齐王府卫士便鱼贯而入,各个都抱着一个小木箱,并一一摆放在了炼丹炉旁,然后他们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又迅速地离开了。
金丹阁内安静了半晌,歧平定率先出声,转向坐在身边的巨国珍语重心长地说道:“师弟只需专心于炼药即可,至于其他之事,皆有师兄来承着,请勿过于担忧。”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眼巨国珍拿在手中的纸条,却是欲言又止,什么也没有问,便与王远知双双告辞离去。
巨国珍扫视着地上的十几口小箱子,向甄权沉声问道:“甄翁,吴王究竟出了何事?”
甄权长长地叹了口气,便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吴王乃是大名鼎鼎的杜伏威。
大业九年,时年仅十六岁的杜伏威与挚友辅公祏在章丘率众起事,通过吞并其他反隋义军,不断壮大自身实力,随后连克强敌,兵锋直指大隋江都。
但就在杜伏威称雄淮南的时候,杜伏威的头号死敌终于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后来自号吴国皇帝的李子通。
当初天下大乱,李子通乘机在东海起事,刚开始时依附于山东反王“博山公”左才相,因故意拉拢人心而遭到左才相的嫉恨,又见杜伏威势力更强,便率所部万余人马转投了淮南杜伏威,而以豪爽耿直著称的杜伏威哪里知道自己这是引狼入室,野心极大的李子通刚刚取得杜伏威和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