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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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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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唏嘘一番之后,李播转移话题,问道:“不知真人与我相约,又是所谓何事?”

    王远知微笑道:“吾观令贤郎不过弱冠之年,却已经精通天文、历算、阴阳、老庄之学,正如‘鬼谷子门下出高徒’,因此老道便想来与百谷结识一番。”

    王远知此番受终南山“宗圣观”监院岐平定相邀论道,甫一到长安,便被秦王李世民宴请入府,席间李世民向王远知介绍了在秦王府担任记室参军的李淳风,双方一番交流,王远知对李淳风的才学颇为欣赏,在得知李淳风所学多来自其父李播之后,便生起了与李播平辈论交之心,是以才有此一聚。

    李播矜持的一笑,谦虚道:“真人过誉了,我怎能与鬼谷子相提并论,说起来,真人才是当今道学泰斗,天下第一啊!”

    王远知轻摇了一下麈尾,说道:“诶,百谷可别把歧平定法师给忘了,那才是本朝大兴吾教的第一人。正因如此,老道才会应下他的邀请,以这耄耋之年老迈之躯不远千里,也要前来与之相见啊。”

    李播听了这话,微微一叹,说道:“真人历经粱、陈、隋、唐四朝,每逢大变,皆有应验之举。我曾听闻真人早在岐法师说出‘天道将改’的预言之前,便已两次进谏前朝炀帝不宜远离京城,一次是炀帝亲征高句丽,一次是炀帝巡游江都,只可惜那炀帝皆不听从,不然这改朝换代之事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快啊。”

    王远知叹了口气,说道:“老道当初只是不想让天下生灵涂炭,尽上自己的一点责任,然而天定不可人为,皆徒然也。”

    谈论之间,道童们已经温好了酒水,摆上了酒具,就见王绩一边主动提着酒壶给众人杯盏里倒酒,一边激动地说道:“为祝天下太平,吾教兴盛,当下共饮此酒,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自是齐声称好,相互对饮起来。

    酒过数巡,话题已经不知不觉从天下大事,天文历算,转移到了阴阳学术,王绩原本只是一个劲儿喝酒,一听大家谈起了他稍微感兴趣的卜算之术,又瞧见身边之人皆是深谙此道的个中高手,便生起考较之心,插口说道:“我现在诗兴大发,各位可愿听否?”

    这王绩虽嗜酒如命,但其诗歌才华却是极高,在华夏诗歌史上,王绩堪称五言律诗的奠基者,在开创唐诗上功劳极高,尤其是他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一改齐梁绮丽余习,追求朴素自然的风格,因此深受隋末唐初雅士和道家的喜爱。

    众人一听他要作诗,自是纷纷点头,王绩却是飒然一笑,说道:“只不过我想让各位先来猜一下诗中内容,增添几分趣味。”

    李淳风毕竟刚及弱冠,还残留着少年心性,一听这话不由兴致大起,爽声笑道:“莫用猜也能知道此诗与酒有关,王君快出题吧。”

    王绩故作神秘地道:“猜出诗中的两个人名。”

    王远知和李播相视一笑。

    这两人哪还看不出这性情疏狂的王绩是有心想拿他们取乐,不过他们之间也相互存有探究对方才学本领的心思,便也表示没有异议。

    道童们依据王绩的要求,从牛车里拿来了文房四宝,李淳风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钱,置于席上演算;李播微闭双目,手中掐着指诀;王远知轻摇麈尾,视线一直放在王绩的身上,笑而不语。

    良久,三人纷纷相互点头示意,同时下笔写出答案,交与王绩验对。

    王绩接过三张纸片,只略扫一眼,便连连失声惊呼道:“答案都是一样!都是对的!三位算得可真准啊!简直神了!”

    见到王绩失态的模样,众人皆大笑不已,王绩拿着纸片展示给众人一观,只见上面均写着两个名字:阮籍,陶潜。

    王绩意犹未尽地问道:“三位都是如何知道我想要作出的诗句会引用此二人呢?”

    李播轻描淡写地夺过王绩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丢进了红泥小火炉,故作不耐烦地笑骂道:“无功莫要磨蹭,还不速速为吾等献出诗来!”

    王绩闻言也不好意思拖延了,便举着酒盏,离席而起,一边品着酒味,一边踱着步子,悠然吟道: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好!真乃好诗!”李播和李淳风父子齐齐抚掌叫好。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王远知曼声低诵着诗句的后半段,忽地喟然一叹,缓声赞道:“此诗意境浑厚悠远,让老夫深为感动,无功真率疏放,旷怀高致,颇有魏晋高风,不愧为当世大才也。”

    王绩对于老道士这样的夸赞,自然是感到极为受用,正想要谦逊地回敬一番,却是忽然一呆,随即抬手指着草亭外面的山道,仿佛看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满脸兴奋地唤道:“百谷兄快看,你的师侄儿回来了!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顺着王绩所指方向,李播等人纷纷望去,就远远见到一个头戴竹笠、手持古剑、扛着行囊、异常高壮的道士与一个头戴莲花巾、手执拂尘、身背竹箧、纤秀窈窕的女道士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看上去两人关系似乎还相当不错。

    李播讶然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居然有女人敢跟他走在一起,简直是日出西方,不可思议。”

    王远知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百谷,你这师侄儿确实是个异人,不过老道观他身边那个女子,却是更加古怪!”

第34章 南阴北阳 火死水旺() 
李淳风看得眼都不眨,低声嘟囔道:“岂止是古怪啊,奇也,怪也……”说着,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掐算起来。

    王绩本来因为刚才自己出题没让三人分出高低而心心念念,此刻见到李淳风手上这番动作,登时灵机一动,故作无知,趁热打铁道:“百谷兄,待得二人走近了,可否为你那师侄儿身边的女子算上一卦?离得这么远,我实在看不出此女究竟奇怪在何处呀。”

    李播其实早就好奇得心神难定,闻言却故作矜持地应声道:“好吧,算一算也无妨。”

    得逞之后,王绩强忍着笑意,又悄然凑到茅山老道王远知身边,喷着酒气耳语道:“此女难得一见,真人要不要也来为她算一下?”

    王远知无可奈何地白了王绩一眼,旋即便开始全神贯注地打量那女子,手中麈尾已然停止了摇晃,显然也是颇感兴趣。

    按照道家学说的观点,世上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任何微小的细节皆会在冥冥之中影响人的命运。

    世界虽然很大,但对每个人来说却也很小,小到只限于自己看得见的范围。

    由于距离还比较远,三位卜算高手暂时无法看清女子的相貌,但三人显然都已达到了“看万事皆有相”的高深境界,不约而同地对那女子进行“观形”,并进行相应的卜算。

    过了一会儿,三位卜算高手皆是一脸凝重,相互之间不分彼此地用眼神交流一番,便听李淳风率先开口讲道:“此女之威仪,如黄猛出山,百兽自惊,如鹰腾空,狐兔自战,其身躯虽然纤细,却难掩不怒而威之势。淳风刚才算出,她是自南向北,再自北向东行来,南主火,北主水,南阴北阳,火死水旺,可见此女刚渡过了一次死劫,乃置死地而后生者,东主木,而时下乃辰月,这意味着她的运道将会在近日发生大变。”

    李播接口道:“岂止是自身运道大变,此女步伐沉稳,动止有规有矩,身如万斛之舟行于浪中摇而不动,重规矩者,必重信义,重信义,则聚人心,其亲近之人的运道都会受其影响啊。”

    王远知缓声补充道:“此女动止不只是规矩谨慎,更是在抑制其自身的肃杀之气,显然还是个做事当机立断,杀伐果决之人,而且她身负重物,背形挺直,说明她秉性坚刚,宁折不弯;与人交谈,常面向对方,说明她善于洞察人心,且极有主见。”

    王绩摇了摇头,玩味地笑道:“听各位这么一说,此女如此厉害,看来钟馗那小子不是遇到艳福喽。”

    “那是当然。”王远知眯着眼睛,目光放在了高大魁梧的道士身上,摇着麈尾,肯定地道:“百谷这位叫作‘终葵’的师侄,其身形动止,煞气天成,不看面相便也知其毫无姻缘与子嗣命相,更何况他身边那位女子,连寻常富贵之人都不敢妄想。不过话说回来,这‘终葵’也确实算得一位千年难遇的异相之人。”

    王绩惊讶道:“千年难遇?没想到钟馗竟也是如此了得啊。”

    李播淡淡地道:“若非如此,吾师兄岂会收钟馗为徒。昔年师兄为他看相,说他如果不在年满二十四岁之前脱离俗世,一年内就会自克而亡,若是从道,便会有大造化。”

    王绩听到这话,正摸着颔下短髯,准备发表一句感叹,却不料沉寂了半晌的李淳风突然发出了“啊”的一声,众人闻声一看,就见李淳风脸色惨白如纸,抬手指向那走得越来越近,相貌变得越来越清晰的女子,颤抖着声音,叫出了一个字:“鬼!”

    ……

    ……

    “什么鬼?鬼在哪里?”

    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男子惊恐的叫“鬼”声,钟馗忙不迭地循声而望。

    “应该无事。”李曜用拂尘指向山道边的一座草亭,淡笑道:“那里好像有几个人正在看着我们,而那个声音似乎是冲着我们喊的。”

    钟馗自觉地认为,那“鬼”指的就是他了,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早已习惯了,走吧。”

    话音刚落,从草亭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道士,高声喊道:“正南,快进来歇息,你的李师叔想要见你。”

    钟馗自然认得那人,便应了一声,低头对李曜轻声道:“李道友与我一起过去吧。”

    李曜只得点头,跟在了钟馗的身后。

    李曜和钟馗一进草亭,就见亭中地席上坐着六个人,席间摆放着棋盘,酒具,以及几个酒坛,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酒香,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小型聚会。

    钟馗随手放下包裹,向一名相貌清癯,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躬身一礼,道:“正南见过李师叔。”

    那李师叔微微一点头,便开始向钟馗和李曜介绍在座的人。

    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李曜心中登时翻起一片惊涛骇浪。

    这所谓的李师叔,就是《天文大象赋》的作者,以秩卑不得志,弃官而为道士的“黄冠子”李播。

    伴坐在李播身边的年轻人,即是李播之子,《麟德历》的编撰者,浑天黄道仪的设计者,预言奇书《推背图》的作者之一,以及世界历史上第一个给风力定级的“大唐第一太史令”李淳风。

    而此前招呼钟馗和李曜过来的中年人,便是年少成名,诗歌作品对后来的初唐四杰影响巨大,虽不爱做官,却愿为喝到美酒而复入仕,饮酒五斗不醉的“斗酒学士”王绩。

    至于身后坐着两个道童的白发白须老者,则是源出名门琅琊王氏,梁朝征北将军王景贤之孙,陈朝扬州刺史王昙选之子,师从上清派“山中宰相”陶弘景与楼观道“宗道先生”臧矜,茅山上清派第十代宗师,史称学究天人的“升玄先生”王远知。

    面对这几个非常著名的非常人物,李曜感到颇为心虚,只觉得自己有一种偷东西偷到了警察局,然后惨遭警察叔叔们用充满正义的眼神强烈围观的既视感。

    而且,李曜还感觉到其中有三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既不像在欣赏绝色美女,也不像在看珍禽异兽,倒像是打算将她全身解剖开来似的。

    饶是如此,李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一拜见,只不过她的脑袋都低得快要挨到胸脯上了。

第35章 日月同光 玄天定鼎() 
钟馗似乎非常仰慕王真人,显得异常激动,浑然不觉现场气氛有何不对劲,一见李曜深深低着头,便想当然地认为李曜毕竟只是一个年轻女子,突然见到这样的大人物,难免会感到害羞,于是他便主动为李曜代劳,将李曜编造的来历讲述给在座的众人听。

    就在钟馗用洪亮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开讲之后,李曜深藏的嘴角便不断地抽搐着。

    钟馗虽很少与人交流,口才却是不差,而且还很会注意语调和用词,同样的内容,经他那张大嘴一过,李曜就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患有失魂症,孤苦伶仃,不谙世事,清纯如白莲的女道士。

    当然了,钟馗还是没有忘记说出李曜那位并不存在的师尊所谓“服用五石散”的癖好。

    于是乎,听完钟馗的讲述,王远知便开口对李曜说道:“如此说来,令师尊跟老道可能还是一脉相承,可惜要想知道令师尊的名号,就只有等到你恢复记忆才行了。”说着,忽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老道若能有机会见到你那位好师尊,一定会跟他论一次道,顺便教他莫要再收女弟子和吃那五石散,这样对身体可不太好啊。”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想尽办法调整视线角度观察李曜的李播和王绩二人登时放声大笑,就连见到李曜之后就一直莫名忐忑不安的李淳风也有些忍俊不禁,看上去三人都对王远知的话表示极为赞同。

    而钟馗这时才注意到李曜极不自在的模样,便以自己刚完成师尊交予的重要任务,需要尽快上山复命为由,领着如蒙大赦的李曜急匆匆地走了。

    待得钟馗和李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方才亭中貌似欢乐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李淳风如中了魔怔般地喋喋不休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像她,太像她了!为何会这样?最好不是她,该不会……该不会是……”

    “慢着!”

    王远知急忙出言制止,沉声说道:“此事涉及机密,莫要泄露,否则殃及自身不说,还会造成更加难以预料之事!”

    李淳风醒过神来,有些不赞同道:“为何不可以说?那平定法师预知李唐代隋之事,而今一切不也是好好的吗?”

    “淳风,休得胡言。”

    李播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面沉似水地说道:“其实吾等心知肚明,那些年预知‘天道将改’之人不知凡几,平定法师不过是为兴吾教而见机行事,而这才是真正的天机!一旦泄露,便有可能让天下大治化为泡影,而大唐也将会重走前朝旧路!”

    李淳风虽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会有那么危险,但听了父亲的训诫,还是急忙向王远知深深一揖,道:“淳风无意冒犯,还望真人恕罪。”

    “无事。”王远知用麈尾轻轻点了一下李淳风的额头,呵呵一笑,道:“年轻人难免有冲动之时,更何况老道已看出来了,淳风似乎认得那个女子,甚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否?”

    尽管钟馗讲得声情并茂,但王远知等人却早就听出了漏洞,李曜编制的假故事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说服力,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般女子可以在山洞里闭关修炼就能培养得出来,反倒把李曜近距离好好地观察了一番,而且结果显然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李淳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着道:“淳风认为自己认得此女,却又觉得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女人。”

    李淳风现在心情异常复杂。他卜算出来的结果,完全能够用来证明他的判断,却也颠覆了他过去的认知和观念,这种事情说成惊天动地也实不为过。

    而他是发自内心地不希望此女是那个女人,毕竟那个女人与他的主公有着莫大的关系,他非常担心那个女人会改变大唐原本既定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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